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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为什么学造船？
　　在人家家里，苏妤没好意思与范楫明咬耳朵，不然她真的很想拉着范楫明离开，就贾师傅那跟个火药一样的脾气，范楫明当了他的徒弟还不得每天被骂的狗血淋头的，说不定他还会动手打人。
　　想到方才贾师傅恶狠狠的样子，苏妤心中越发排斥这个拜师的事情了。
　　“你们俩现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给你们倒碗凉茶出来。”贾夫人笑呵呵的说着。
　　倒是个慈善的人，苏妤这般想着，目光在屋子里随意扫了一圈，这一扫，还真让她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那是一个用木头做成的约莫两个巴掌大小的小船，小船制作的非常精致，船上的桅杆，甲板，甚至是船帆，都跟真船无异，只不过大小的不同。
　　“这是船吗？怎么这么小？”苏妤好奇地问跟在自己身后的范楫明。
　　范楫明点头，眼中满是羡慕和惊叹，“这是船模，是完全依照真船的形状、结构甚至内饰部件，严格按照比例缩小而制作的模型。这一个……”
　　范楫明绕着船模仔细观察了一圈，回忆说，“这个应该是防沙平底船，你看它方头方梢，船底平能坐滩，这样可以很好的防止搁浅，即使在大风浪中也能航行；而且还有多桅多帆，桅高帆高，航行起来速度会大大家加快。虽然防沙平底船采用的平板龙骨比较弱，但是它的结构强度仍然比其他的的同类的船要更好一些。书中就曾有过记载，‘请言舟制……曰沙船，调戗使风，三桅五桅，一日千里，大帆长驰，增以舷栅，江海是宜。’”
　　话说完，范楫明忍不住惊叹道，“虽然防沙平底船在一百多年前就开始盛行，不过这艘船却是我见过最好的一艘，不知道内部是怎样的，如果能见到真船那就好了。”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苏妤听得不懂什么是好船，只觉得这船看起来极为精美，就像是一副名家的字画，一个珍贵的玉瓶，是艺术品。
　　“那这个呢？”苏妤瞥见旁边还有一艘赤红色的船模，便又问道，目光却落在范楫明身上。
　　“这个是……”范楫明有些迟疑，眼中渐渐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迟疑的喃喃道，“轻疾者曰赤马舟，其体正赤，疾如马也，难道是——”
　　“连著名的战船‘赤马舟’都不知道，哼！不过是看了点书就在这里班门弄斧！”贾师傅背着手，肩上还挎着一个硕大的布袋子，应该是听见了范楫明的话，实在忍不住就出声冷嘲道，目光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对方。
　　范楫明被说的面红耳赤，的确，在造船大师的面前说船，可不就是关公面前舞大刀嘛。
　　“贾师傅可是大师级别的人物，我家相公不过是读几天书的笨小子，自然是比不得您老人家对船的了解了，这不是正因为知道自己不足，所以特地来这里拜会您的嘛。”苏妤笑着奉承说道，心思百转千回之后，却有些动摇了。
　　方才她听着这小冤家说起船的时候，她明显的感觉到了他对造船的的渴望和羡慕，那是一种让苏妤无法理解，却十分羡慕的东西，那是对某件事物的执着和热爱。如果范楫明真的很想学造船的话，自己却凭着可能出现的打骂而阻止他，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一些。
　　“哼，少拍马屁！”贾师傅冷哼一声，佝偻着腰就要出门去。
　　刚好贾夫人从里面出来，见贾师傅要出门，顿时就火了，“你干什么去，不是让你别去吗？”
　　贾师傅回头冲着贾夫人也吼道，“老子的事你少管，老子今天不去问清楚，睡觉都不安心！”话说完，贾师傅竟是拔腿飞快就往外跑去，显然是害怕贾夫人会追他。
　　“这个死老头，简直就是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等热死在路上，看谁给你收尸！”贾夫人气恼的跺脚骂道，却又无可奈何。
　　苏妤心思一转，当即拉着范楫明起身道，“贾夫人放心，我与相公刚好也要去杨帆船坊，这就去追贾师傅。”
　　贾夫人闻言，顿时一喜，“那太好了，真是麻烦二位了，我家老头脾气倔，谁的话都不听，我真怕他过会儿跟那边打起来。”
　　那边指的是杨帆船坊，贾师傅如今真是气头上，指不定就要去船坊闹上一通，但是年纪都这么大了，兴许不等别人动他，自己就先气昏了过去。
　　范楫明瞬间明白了苏妤的用意，当即保证说，“贾夫人放心，我们会拦着贾师傅的。”
　　“那我们就先走了，这里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给贾师傅和贾夫人补补身子。”苏妤指着一旁的带来的礼物说完，随后就扯着范楫明追了出去。
　　贾夫人看着两人飞快离开的背影，又瞧了眼桌上的东西，叹了一声，有些恍惚地说，“若是佟儿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苏妤与范楫明坐上马车，催着常武赶车去追贾师傅。
　　“没想到这老头还跑的挺快的。”苏妤挑着车帘子，往外面瞧。
　　范楫明则看着另一边，回头问苏妤，“我们真要跟着去船坊？”
　　“废话，既能借着这机会跟贾师傅套亲近，还能让你提前去看看人家船坊的样子，一举多得的好事你还磨叽啥，是不是傻？”苏妤埋汰他。
　　范楫明瞪了眼苏妤，这个女人嘴巴毒的很，早晚嘴巴生疮！
　　“等等，常武停车！”苏妤突然喊道。
　　贾师傅跑了一段路，就有些气喘吁吁了，身上的汗就跟水一样直接往下淌，正想着想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会儿，就看到一辆马车在自己身边停了下来。
　　“贾师傅。”苏妤撩起帘子，朝贾师傅喊了声。
　　贾师傅顿时不悦的拉长了脸，“怎么又是你们，不是都说了我不收徒弟吗，你们怎么纠缠不清啊！”
　　苏妤腆着脸笑道，“贾师傅你误会了，是贾夫人说您要去杨帆船坊，这不我们刚好同路嘛，你就当给个面子，陪我们小辈两个一起去呗？”
　　贾师傅哪能不知道苏妤这话里话外巴结的意思，只是让他当真就这样上车了，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是钻进了别人的圈套，可是不上去吧，这天着实是太热了，虽然老太婆说话惹人烦，但是她说的也对啊，要是自己这样走到船坊去，指不定就晕倒在路上了。
　　苏妤见贾师傅面露犹豫，当即推了推一旁的范楫明，“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扶贾师傅上来。”
　　范楫明会意，跳下马车朝着贾师傅抬手说，“贾师傅，车上请。”
　　贾师傅见人家都下车来请了，想了想勉强应了声，“可不是我自己要上去的，是你们请我上去的！”
　　“是是是，您老快上来吧。”见人松了口，苏妤赶忙笑着应承道。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码头走去，车内是封闭的，虽然没有了太阳，但却更加闷热，但好在等马儿跑起来之后有了风，车内的热气散了许多。
　　车里一片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贾师傅耐不住这安静的环境，冲着范楫明说，“你们去船坊干什么？”
　　“看看船。”苏妤脱口而出。
　　贾师傅皱眉道，“看船？你们不知道船坊一般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吗？”
　　苏妤这还真不知道，不过话已至此，当然不能退缩了，立马嘻嘻改口道，“其实是我们有朋友在船坊工作，刚好去看看他。”
　　“朋友？叫什么名字？具体负责那一块的？”贾师傅连续问道。
　　这下子倒是苏妤哑巴了，她突然意识到贾师傅既然是船坊的老人，自然是对船坊里的船工如数家珍，她就算随便扯出一个名字来，保准还是会被识破，正自我唾弃的时候，却听范楫明说，“他叫赵营，是扬帆船坊的修船工。”
　　“赵营？”贾师傅点了点头，船坊的确有这么一号人。
　　范楫明居然当真认识扬帆船坊的人，苏妤有些诧异，不过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定是他上一世的时候认识的，这一世他可没有那机会接触鸡鸣乡以外的人。
　　“为什么想学造船了？”贾师傅瞌着眼，似乎是有些昏昏欲睡。
　　为什么？范楫明低头想了想，为了赚钱，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呗。不过场面上的话还得说，“因为从小到大就很喜欢船，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建一艘自己的船。”范楫明说着，突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防沙平底船和赤马舟，脑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抬头瞧向贾师傅，见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便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是很让他满意，于是又道，“虽说出来有些不自量力，但是楫明真正的目的却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改变大齐如今船舰薄弱的问题。”
　　贾师傅眼珠子滚动了一下，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苏妤见了，暗暗戳了下范楫明的胳膊，示意他去看贾师傅。
　　范楫明嘴角勾出一抹笑来，但很快就隐匿了，露出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们大齐有漫长的海岸线，仅大陆海岸线就绵延数千公里，又有无数的岛屿环列于大齐海岸线附近，甚至绵延东南海域。但是也因为如此，这些年来大齐与周边国家多有冲突，却终归由于没有合适的船舰支持远洋航行，导致大齐在海战上面一再失利，若是能造出像赤马舟那样厉害的船舰来，也许就能扭转大齐如今的弱势。”
　　贾师傅虽然面上不显，但却呵斥了范楫明道，“朝廷的事情岂是你能随意论断的！”话虽如此，但这声呵斥却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而且话说完，贾师傅自己也轻不可闻叹了一声。


第117章　贱人一枚
　　范楫明这话匣子打开了，便有些不吐不快，继续说，“贾师傅说得对，闲谈莫论国事。不过在楫明看来，造船并非只是建造战船，还有一些老百姓用的平常船只，例如木板船，车船，甚至是小舟等等。大齐内陆水系发达，江流湖泊众多，以后对船只的需求量也会越来越大。若是我们能制造出更加快捷，更加方便的船只，岂不也是一件造福百姓的好事吗！”
　　“嗯，这话倒是不错！”贾师傅睁开眼睛，有些赞赏的看向范楫明，“人活着就该有抱负和追求，即使不能为国家做出什么经天纬地的大贡献，但也要志存高远，为天下百姓谋福利。而不是跟个二流子一样，成天碌碌无为，只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
　　范楫明被夸得心花怒放暗中欣喜，果然如此，当他在贾师傅家中看到那赤马舟的时候，他就猜测贾师傅是个即便年龄大了，依旧怀有远大抱负的人。
　　一如书上所言，壮心未与年俱老。
　　苏妤憋着笑，偏过头去，范楫明这冤家是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哈哈，为大齐水军，天下百姓贰造船？这个苏妤是绝对不相信的，在她看来，范楫明就跟自己没啥两样，也许正是贾师傅最瞧不起的那种人，汲汲营营，所做的都不过是为了眼前之利，为了让自己活的更好罢了！那些远大的理想跟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可不相符。
　　且不管苏妤内心是如何想的，至少范楫明的那番话彻底取悦了贾师傅，他对苏妤夫妻俩的态度显然好了许多，说起话来虽然依旧粗糙的很，但至少没再朝着两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你让你家小厮将马车停在前面的柳树下吧，后面的路坐马车不方便。”贾师傅朝范楫明说道。
　　不等范楫明说话，外面的常武直接应了，“好嘞！”
　　马车又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常武就说到了，车里的三人下了马车。
　　贾师傅说的柳树，其实是种在堤岸上的一排垂柳，沿着堤岸远远望去，便是冶溪镇最大的一条主河——泾河，泾河是汇川的支流，流经丹平湖，穿过两个省份之后在开阳县再次汇入汇川。
　　遥遥望去，隐约可见河对面的高低错落的房屋，以及停泊的船只。而沿着栽满杨柳的堤岸往上游看去，便能看到越来越多的船只停泊在水边，什么样式的都有，小的有竹筏，瓜船，大的有画舫，防沙平底船，苏妤甚至还看见了一条足有三层楼高的大船，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楼阁建立在水上。
　　“可真大啊！”苏妤由衷的感叹，即便是上一世，她也很少来泾河这边，更不知这世上还有这么大的船。
　　范楫明看着那鹤立鸡群般停在泾河边的大船，忍不住心生向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能建造出那样厉害的大船来。
　　贾师傅瞥了苏妤和范楫明，怪笑一声，不以为然说，“那是画舫，朝廷要的。”
　　苏妤有些好奇，“民间的船坊也可以给朝廷造船吗？”
　　“有时候朝廷人手不足，会下旨让民间的船坊造船，不过都是些画舫之类的，与平常的画舫无异，只是会在安全性和观赏性上要求更高些。”范楫明缓缓说道。
　　贾师傅拍了拍喷气的老马，斜了眼范楫明，“就你知道的多！”话说完，贾师傅又冲着常武吼道，“臭小子，站着偷懒啊，还不快把马儿牵到树底下去。”
　　苏妤揶揄的朝着范楫明咧嘴笑了，范楫明恼羞成怒的转过头去。
　　在冶溪镇上一共有五家船坊，其中扬帆船坊和新洲船坊在泾河下游的梨湾，而另外三家则在泾河上游一个叫红芍的地方。
　　梨湾呈现一个凹字形，三面接陆地，一面临水。而扬帆船坊和新洲船坊分别建立在梨湾的左右两边，像是两头老虎，各占了一方天地。
　　苏妤等常武安排好了马车，就跟着贾师傅往梨湾走去，之前远远瞧着感觉距离还不算远，但是当真一步步走起来的时候，却感觉怎么都走不头一样。
　　沿途都是光着膀子来来回回的船工，有的是几个人一起抬着已经成型的木料，有的则是十几个人喊着号子拖着一摞一摞的原木往梨湾走去。即使还没有走进船坊，苏妤就已经感觉到了里面热火朝天的景象。
　　苏妤走的口干舌燥，回头却见范楫明盯着旁边拖原木的一群人一动不动，焦躁的喊道，“你走不走了？”
　　范楫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低低应了声，“就来。”
　　苦笑一声，范楫明有些自嘲，有什么可感慨的，自己上一世不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吗，为了养家糊口，在宝安船坊扛木头扛的双腿都快断了，脑袋更是恨不得直接砸在地上。后来幸而有个老船匠看自己辛苦，便将自己带在他身边当跟班的，只是可惜好日子没过一个月，自己就被船坊的掌事给赶出去了，后来只能在泾河挖河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苏妤瞧范楫明脸色不太好，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恶声恶气，走过去温声问道。
　　往事如烟，不必再谈。
　　“没什么，快走吧。”范楫明摇头，将那些回忆抛之脑后，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苏妤不解的嘀咕一声，也连忙跟了上去。
　　扬帆船坊位于梨湾的左边，苏妤等人刚准备走进去，就瞧见一群浑身都是汗水的黑汉子朝着他们飞快的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吆喝着，“让开让开，都让开！”
　　“小心！”苏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范楫明一把拉住往身后一拖，与此同时，常武也拉着贾师傅往旁边躲去。
　　等那群人跑了过去，苏妤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恼怒道，“这群人搞什么鬼，横冲直撞也不怕撞到人！”
　　“应该是有船进船坞了。”贾师傅倒是一脸的习以为常。
　　范楫明脸上有些兴奋，看着不远处点头说道，“应该是，我瞧那边已经在往坞里面充水了。”
　　“走吧，有什么好看的！”贾师傅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负着手佝偻着背往里面走去。
　　就在三人进了船坞之后，突然跑过来一个男子兴奋喊道，“贾师傅来了？”里面的人听了这话，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方扒皮不是说您请假了吗？怎么这会儿来了？”说话的是个约莫二十几岁的男子，这人也是光着膀子，皮肤晒得漆黑，不过身材似乎有些异常矮小，竟比苏妤还矮了一个头。
　　这人应该与贾师傅关系还算不错，他毫不顾忌的凑近了打探问道，“我听说二少爷要将您给解雇了，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您得罪他了吧？”
　　贾师傅脸色瞬间阴沉，“这话你听谁说的？”
　　“船坊里都传遍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先说的。”
　　苏妤闻言略有些诧异，没成想贾师傅竟然当真要被解雇了，她还以为只是贾夫人的气话呢，这是怎么回事？
　　“猴子，船要进坞了，还不快去帮忙！”远处走过来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朝苏妤这边喊道，与船坞里面的其他船工不同，这个男人衣冠整齐，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
　　被称作猴子的正是与贾师傅说话的这个男人，得了吩咐，他立刻回头应了声，“得嘞，方掌事，我马上就去！”这话才说完，转头就啐了一口，不屑骂道，“妈的，方扒皮又在使唤老子了，贾师傅，还有这两位不知道不知怎么称呼的，我得先去干活了，一会儿聊哈！”
　　贾师傅皱眉，挥手不耐烦说，“滚吧！”
　　猴子朝着苏妤龇牙笑了笑，转身就跑了过去，远远就看见他走过方掌事身边的时候，方掌事毫不客气给了他一脚，猴子揉着腿肚子，嬉笑着跑远了。
　　贾师傅叹了口气，冲苏妤和范楫明说道，“你们不是要去找朋友吗？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