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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说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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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啊,你放松,跟我说说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想肯定是因为我的面部没有表情,让白大夫误以为我很紧张,其实我的内心十分放松,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想到这里,我假装被她说中了似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展现给她一个我自认为十分完美的微笑,笑过了之后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忘了刷牙。
没想到,看到我的笑容,白大夫又强调似的给我来了一句,“小张,不是跟你说了吗,叫你别紧张。”
“哦,哦,白大夫,我没紧张。”我赶紧跟她解释,“我一点也不紧张,真的。”
“那你跟我说说,你现在心里有什么感觉?”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手里拿着一支笔,像是随时准备记录我的病情。
“心里什么感觉?……”我自己想着,但什么也想不起来,突然间我发现白大夫身后的书架上放着饭盒,饭盒盖子上有个馒头,我本来心里没什么感觉的,一看见那馒头,感觉立刻来了:“白大夫,您架子上的馒头有人吃吗?”
她有些错愕,转过身去看见了饭盒上的馒头,疑惑地说:“没人吃啊,中午我在食堂打的,没吃了。”
“那给我吃了吧。”我真诚的向她请求到,“我昨天早上一直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一看见您这馒头我就觉得有点饿了。我心理没别的感觉,就是有点饿。”
白大夫一听,赶紧把她吃剩下的馒头递到我跟前,又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袋方便面来搁饭盒里泡上放到我面前。
“谢谢您了。”我接过馒头,咬了两口,“白大夫,您这有酱豆腐吗?”
“哟,那可没有。”她显得挺抱歉。
“行,没事,麻烦您了。”
我一边吃东西,白大夫一边跟我说话,相信我的情况星光跟她多少透露了一些,否则的话,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不会突然多了那么些个同情。
“其实我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最近常常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有点冷,从心里往外冷,盖三床被子,捂一身的汗,还是觉得不暖和……”
白大夫微笑着,站起来又给我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才坐下来跟我说话,“小张啊,咱都是女人,大姐对你的事呢多少也有些了解,大姐年轻的时候也经受过感情上的不如意,这感情啊,最是伤人呐……”
“是啊,白大夫,可我就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好么秧儿的觉得冷?一不感冒,二不发烧的。”
白大夫喝了口水,慢慢的说道:“张元啊,跟你说说我的经验吧。”她忽然开始有些腼腆了,“人,从心里来说都需要一个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这个人在我们生活当中的时候呢,我们都觉得踏实,突然有一天因为某个原因离开我们生活的时候,由于我们已经习惯了有这个人的日子,在他离开之后会忽然觉得不适应,得试着习惯另外一种生活,你的这种情况实际上是对生活里突然的变化还没有习惯……”
“白大夫,要是你在家里出现这种情况你怎么办?”我喝干了最后一口泡面的汤,把饭盒放回桌子上。
她微微红了脸,“说实话,你同样的问题我也遇到过,觉得冷,从心里往外冷,那时候我母亲刚去世,我心情十分低落,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哭,然后觉得冷,所以我先生就会在那个时候抱着我……”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我是说,抱着安慰我。慢慢的,我在他怀里就会放松,然后跟他交谈,这样慢慢就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想到,雪峥也是在这家医院里上班,并且还是星光带的学生,不知道我待会去找星光的时候会不会遇到她,要是遇到了我该怎么办呢?说话?不说话?抽她一个嘴巴?两个?对,抽两个嘴巴再踹两脚……临走的时候要不要再往她脸上吐口唾沫呢?
带血的那种……
我正琢磨着这事的时候,发现白大夫正诧异地看着我,大约我走神得太厉害了。“哦,是啊,放松,您的这个办法好,抱着,然后跟他交谈……我得尝试一下,不知道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话一出口我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连忙跟人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白大夫,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要跟他聊聊,因为……最近有个女性杂志上我开了一个专栏,是的,专栏,专栏您知道吧?就是专门写一些好丈夫……我想跟您先生聊一聊……”我觉得自己笑得脸有些僵硬,一定显得很慌乱。
再看白大夫的时候,她一脸的尴尬。我一看见她的表情,立刻下了决心,走,飞快的,离开医院这鬼地方,趁她还没被我气糊涂。
我看了看手表,佯装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做焦急状,我说:“白大夫,我得走了,我刚跟一个杂志的编辑约好了,今天下午有个访问……您看,要不我们改天?”
她深深地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张啊,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你得相信我……”
她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心里说真对不起白大夫,如今我还能相信谁呢?我连自己都不相信。
“小张啊,这样吧,今天你时间也挺紧张,那咱们就先到这里,不过你的问题我得说清楚了,你现在神经高度紧张,长久下去你的精神会出现问题,你也知道,精神上的问题可大可小……”
“您是说我有可能得精神病?”我吃惊不小,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家住在平房里,用公共厕所,有天夜里我拉肚子起来去厕所,刚走出院子门口,就感觉后背一阵发紧,转身一看,是个患了精神病的中年女人,满身恶臭又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从垃圾站拣来的一双没底儿的运动鞋,把两根鞋带系到了一起,一把挂在我脖子上,她双手拽着鞋带使劲儿把我往她怀里拉,喃喃自语地说道:“鞋坏了,妈给你买了新的,穿上试试……”一边说话她腾出另外的一只手尽情地摸我的脸,似乎还想亲我来着,未果。至于未果的原因,是因为我当时一下子窜了起来,并且连滚带爬地进了房间。
那次是我受过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惊吓当中的一次,我吓得半年都说不出来话,整日里躲在被窝里念叨“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据说,我的英勇的母亲在经过无数次心里斗争之后曾经有过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的想法,至于我最终幸免的原因,另据我英勇的母亲回忆说,就在她下定决心叫救护车来接我的前一天,她心血来潮对我进行了一次测试,考我古诗,因为我打三岁开始能把《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她问我答,大概情况是这样的:问:两只黄鹂鸣翠柳,告诉妈下一句是什么?我答:一行白鹭上西天。
又问:西塞山前白鹭飞……下句?
我答:东村河边乌龟爬。
再问:洛阳亲友如相问?……
又答:就说我去打酱油。
……
我妈每次说起这事来都恨不得拿个放大镜看我,她说:“我就纳了闷儿了,说你没病吧,成天痴痴呆呆,跟傻子无异,说你有病吧,只要我说出来个上句,你回答得连个奔儿都不打,活生生自己给编出来的……”
说实话,我自己不仅感到奇怪,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我小的时候居然有如此高超的文学造诣,当然,时至今日,我已经不记得了,不,应该说,我从来也没有记得过,所有这些,都只是从我母亲那里听来的。不管怎么说,我活生生给她编排出来的故事让我母亲大人坚信了一点,我没毛病,只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所以她坚决地把我留在了家里,直至痊愈。
说句实话,我真不敢想象,我这样一个具有崇高理想的有志青年如果当年被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在今天将是一个怎样的悲剧。
当然,这些只是我生命的一个小小的插曲,或者说是意外也不为过。人的一生当中,又有谁没有过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呢!我想说的是精神病患者。
是的,精神病人的确很可怕,就算这么多年以后,我再次想起那个险些葬送我大好人生前程的精神病妇女的呆滞的眼神和扭曲的脸,我还是心有余悸。尽管我承认,我一直是一个对自己关心不够的人,但是我对天发誓,我想活着,健健康康,干干净净,头脑清醒得一塌糊涂并且想抓住一切的机会发财致富,我对人生的追求跟你一样。
是什么时候,我开始变成了一个悲观的人呢?
是什么让我变成了一个悲观的人呢?
如今在我的周围好人真多,医生对我耐心细致,朋友对我关爱有加,电话里我跟唐辉一念叨我的病情,那厮立刻给我送来了一根鱼竿叫我没事的时候去护城河边跟那帮退了休的老头去钓鱼。他说钓鱼是一个对我来说最完美的运动,其一是因为我这个人太懒,钓鱼不用动弹,只坐在那里就行了,这符合我的一贯爱好;其二,每天围绕护城河转悠着玩儿的都是一帮吃饱了没事干的退休老头,由国家或儿女供养着,除了挖空心思地给自己找老伴儿就是满世界转悠着找人说话,我这样的疑似自闭症患者一到他们中间,不出两天一准变得心胸开朗谈笑风生得一塌糊涂。
我对唐辉的提议将信将疑,鉴于我实在写不出一点像样的东西,思量之后决定扛起鱼竿直奔护城河。
说起钓鱼,我又想起了梁小舟,想起了我生命当中第一次去钓鱼的经历,也许你会觉得不以为然,但是对于我来说,那是很难忘的,也许,我所难忘的并不是钓鱼本身。
一九九七年的夏天,我跟梁小舟,靓仔还有蚊子四人一起去碧溪钓鱼。那时我们刚刚离开大学校园不久,没有多少社会经验,显得年轻而稚气,刚到停车场门口就与人打了一架。
因为一件小事。
那次去碧溪,靓仔从他爸爸一个做大生意的朋友那里借了一辆丰田的大吉普,他的技术不高,在马路上开车还凑合,一遇到个倒车,钻小胡同什么的就歇了。
我们当时计划把车停在外边的一个停车场里,那儿的车停得密密麻麻,我们的车又大又笨重,靓子瘦瘦小小的骨骼坐在里面,从远处看颇像无人驾驶,要说靓仔,一点不含糊,勘察了半天地形,瞅准了一辆奥迪旁边的空地,一猛子扎了进去,还算顺利,我们收拾了车里的东西转身要走,从车前边跳出了两个年轻人,看样子跟我们差不多大小。其中的一个高个子喊住靓仔:“这不能停车!”
“怎么不能停啊,这不停车场吗?”
“那也不行,我们的车在这停着呐!”
“你车哪呐?”梁小舟把靓仔拉到自己身后,走上前去问了一句。
“买东西去了,一会就回来。”
那人话还没说利落,蚊子拉着梁小舟:“别废话,走咱们的。”转身又朝着那两人嚷嚷了一句“哥们真有远见,您有这工夫占车位还不如提前先上八宝山排着去,到时候省得你们再等着,那可是大事!”说着我们四人一起向垂钓河边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一声脆响,好像什么东西给砸碎了,扭头一看,果然那俩孙子把副驾驶一侧的玻璃给脆了。
“怎么着哇?告诉你们别不听劝啊,你不把这地方让出来我今天把车都给你砸了。”其中的小个子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仿佛他刚治好了痔疮那么洋洋得意。
我和靓仔一时间愣在那里,想不出来一个对策,而梁小舟和蚊子则一前一后像首长和警卫员那样朝那两个倒霉的小子走去。
没说话,梁小舟充分发扬他在大学里面稳准狠的揍人作风,一拳将小个子打倒,咬牙切齿地问他:“还砸不砸啦?你再砸一个我看看!”大个子走上前来,梁小舟又一脚踹在那家伙两腿之间,顿时,他躺在地上开始做驴打滚状。
小个子见了,有些慌张,迎着梁小舟又一次挥起的拳头大声叫嚷着:“你有胆儿,你有胆再打?!操!”
在一边的蚊子像猴子一样蹿到梁小舟跟前,给他加油:“有了追求谁还需要胆儿?!胆儿就是正义的拳头,胆儿就是扫黄打非的坚决,你丫的不就会假装大尾巴狼吗?我是流氓我怕谁?!”她指着梁小舟跟那傻小子穷白活,说话间从地上拣起半拉砖头硬塞到梁小舟手里,“咳丫的!”蚊子命令到,同时又像猴子一样地跳了出来。
梁小舟一点不含糊,举起砖头就要行凶,那小子一见梁小舟要来真的,撒丫子就跑,结果那半拉砖头结结实实掉梁小舟自己脚面子上了,那天之后的半个月里,梁小舟没出家门。
其实那次不能算做真正意义上的钓鱼,虽然我们已经站在了垂钓园的岸边,靓仔连鱼食都钩好了,想到有可能被梁小舟胖揍的那俩小子有可能叫上同伴来寻仇,靓仔连个商量都没有,抓起外套就往停车场跑,把车开到路边上吆喝我们:“嘿,哥儿几个,过来!”我们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派梁小舟过去,他们俩嘀咕了一阵之后又招呼我跟蚊子:“过来,你们俩快过来。”我们俩过去才知道这俩家伙是想开溜,蚊子又免不了把靓仔给阴损了一顿:“行啊靓仔,你是得跑快点,要不然人家过来人一巴掌把你拍成底版!”正在僵持着走还是不走的时候,就只见身后开来一辆普通型的桑塔纳里坐了四个男青年,刚挨过揍那俩哥们看见我们大叫一声:“就是他们!”当时我有点蒙,就听见他们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之后感觉蚊子像个蚂蚱似的,从我身后两尺多远的地方一下蹿进了车里,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被梁小舟一把拽了进去,屁股还没沾到座位,靓仔就已经让这大吉普飞了出去,险些撞到路口的杨树上。汽车飞奔上了四环路之后,我才发现,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大家都显得十分紧张,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居然我们连鱼竿和梁小舟挂在椅子上的外套也没来得及带回来。
快到家的时候,蚊子叹了口气:“看来以后发财了要买车还是得买好车……”
我连忙接过来把蚊子的话补充完整了:“那是,跑得快啊,一踩油门一百八十多迈呐…
…“
靓仔怀着极度的不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梁小舟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嘿嘿干笑了两声。
那天晚上在我们家,梁小舟买了许多鲫鱼,我们做了米饭,还有红烧鲫鱼,清蒸鲫鱼,醋溜鲫鱼,还有一个鲫鱼豆腐汤,吃得我好几年一看见鱼就忍不住打嗝。最搞笑的是,我们可爱的靓仔在喝完了四瓶燕京啤酒之后瞪着通红的眼睛吹着满嘴的酒气学着蹩脚的天津话对我说:“二他妈妈,给烙五张糖饼,明天有拨咸带鱼……我得去钓……”
蚊子在靓仔对面,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靓仔没躲过,被蚊子打了个结结实实。
梁小舟一瘸一拐地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拍了拍靓仔的肩膀,说:“兄弟,我对你别的要求没有,只求您钓那拨咸带鱼的时候抽空把我那衣服跟鱼竿给捎回来。”
梁小舟冷峻的表情把我跟蚊子乐得直掉眼泪。
也真是奇怪,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我还记忆这么深刻。我得告诉你,我的记忆力并不好,我十个月会说话,三岁学会直立行走却直到六岁才有记忆,六岁之前的日子,在我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从我家往护城河边走,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在这十五分钟里我把我生命里惟一的一次与钓鱼有关的往事,几年以前的我们在我的回忆里非常鲜活,特别是蚊子,我仿佛又听见她像激进份子那样挥舞着胳膊嚷嚷:“有了追求谁还需要胆儿?!胆儿就是正义的拳头,胆就是扫黄打非的坚决,我是流氓我怕谁?!”还有靓仔仓皇的表情以及被板砖咳了脚面子的梁小舟咧歪了的那张嘴……
迎着照耀在我身上的那些光芒,我眯缝着眼睛仰望太阳的方向,我坚强的挺直了腰板:操,唯心主义最省心!钓鱼!
我记忆里那些年轻的梁小舟,我幻想中满头银发的梁小舟,我心中呼唤千百次的梁小舟,我梦里渴望的梁小舟,我终日为你担忧的梁小舟,我用十年光阴死心塌地爱着的梁小舟,我愿意为之舍弃生命的梁小舟,我太阳一般热烈的梁小舟,我月亮一样皎洁无暇的梁小舟,我海一样博大,山一样深沉的梁小舟,你是我的父亲,我的孩子,我的朋友和爱人,你是我的生命里不能剥落的孪生体,是我最最难以割舍的一段记忆,是我久久不能忘却的温存,是我命里注定的一个劫数……
梁小舟,其实你什么也不是。
对于我来说,钓鱼的乐趣并不是钓鱼本身,而是老围着护城河转悠的那帮老头。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见天的扛着鱼竿往河边跑,跟那帮老家伙打成了一片。我通常把鱼钩挂上鱼食往河里一扔就不管了,看身边的老头下象棋或者跟他们放风筝,闲聊天,偶尔,我看着他们玩得兴高采烈的模样会觉得他们可真幸福。其中有一个干瘦戴眼镜皮肤白皙的老头,他总是一个人拿着空筝在一边抖,也常常拿着各种各样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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