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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上眉头-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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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雍一霸的名声虽不好听,却好在霸气——与“自幼好男风”那样的名声可不一样!
  待他长大了,还要娶一房称心如意的贤惠娘子呢,这方面的清誉可得守住了才行。
  故而,待抵达了一桐书院时,阿荔和莲姑被无情地留在了马车上,徐永宁只带着妹妹和张眉寿下了马车。
  带两个总比带四个看着正常些。
  可谁成想,张眉寿这厢刚下了马车,还未装上一时半刻,便被人给认了出来。


第168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王守仁环顾左右,将人拉到一侧,低声问:“蓁蓁,你为何扮成小厮出门?”
  苍鹿循声走了过来。
  “这是胡闹。”他一副小大人的语气。
  能光明正大地扮作女孩子出门的人,说话就是硬气。
  张眉寿看着这两个老妈子一般的人物,忙将手伸到背后,对徐婉兮招了招。
  “是我给蓁蓁出的主意。”徐婉兮挤过来,又将张眉寿扯回自己身边。
  她虽不怕被人议论,却也不会无端端地送上门去给别人议论。故而,才想到了女扮男装这个法子——这在她前日里陪祖母听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时,突然有的主意。
  “朱公子。”
  徐永宁瞧见了王守仁身后的小公子,惊喜地走上前,寒暄道:“前几日正想寻你投壶呢,却不知你究竟在何处落脚?”
  这位王家的破落户亲戚应是进京游玩长见识来的,可怪的是,并不客居在王家——更怪的是,他厚着脸皮找到向来瞧不顺眼的王守仁,对方竟说不知自家亲戚在何处落脚!
  天下哪有这般做亲戚的?
  堂堂余姚首富,王家做人未免太不厚道。
  徐永宁在心中不齿,王守仁却无奈望天。
  他倒是知道太子殿下是在皇宫内‘落脚’的,可他敢说吗?
  “徐二公子也来听辩赛?”祝又樘并未回答自己的落脚处,徐永宁被他抛出的问题转移了注意,点头笑着道:“闲来无事,我父亲让我来开开眼界。”
  还有一半是妹妹的撺掇。
  “朱公子,不如咱们同行吧?”徐永宁倒很愿意与祝又樘结交。
  祝又樘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正被王守仁和苍鹿‘训斥’的张眉寿,似笑非笑地点了头:“也好。”
  徐永宁很高兴。
  “你真想出来玩,扮作小厮也未尝不可,可你要扮,也当扮作我的小厮才妥当。”王守仁揪住张眉寿头顶的小揪揪,又将她从徐婉兮身边扯了回来。
  苍鹿亦道:“伯安说得对,咱们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顿时落了单的徐婉兮看了一眼跟在祝又樘身边的自家兄长,干脆也给自己换了主子,投入了王守仁麾下。
  “我也做你们的小厮!”
  王守仁为难了一瞬,勉强点头。
  徐永宁乐得轻松,一路与祝又樘大谈吃喝玩乐等一应纨绔之事,太子殿下亦听得津津有味。
  王守仁则有几分心惊胆战,唯恐这位日后的君王会毁在了徐永宁的手上。
  一桐书院今日不设禁,只要衣冠整洁者,皆可入内旁听辩赛。
  王守仁与苍鹿经常前来,轻车熟路地引着众人来到了辩馆之内。
  因是天气闷热,辩赛便设在了辩馆中的稷下亭内。
  稷下亭此名,仿自辩士名家辈出的稷下学宫。
  亭为八角广亭,亭内设有一横两纵长案三只,两名白衣书童守在亭柱旁。
  亭外除了正前方留给先生的位置尚且空着之外,早已座无虚席,王守仁等人已是来得晚了,加之年纪小,便都自觉地寻了空隙站定,并不喧哗。
  “先生来了!”
  一名身穿一桐书院学子长衫的少年兴奋出声。
  座上之人起身向来人揖文士礼。
  “是你三叔。”徐婉兮小声地在张眉寿耳边说道。
  张敬在一桐书院担的便是辩学一科的先生之职,今日辩赛,刚巧轮到他来主持。
  张眉寿将头低了几分,恐被自家三叔认出来。
  张敬在最上方落座之后,便有两名身着长衫的学生入了稷下亭内。
  书童点燃青香,双方相互揖礼后,各自落座。
  书童手执尺牍,宣读道:
  “今日辩题为——论语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言是否有轻视鄙薄女子之意。”
  “宁其远持正,谢迁持反。”
  “辩赛,始——”
  四下众人虽对此辩题各有所思,有甚者已面露不屑之色,可也无人出声议论喧哗。
  而张眉寿闻得“谢迁”二字,忍不住微微探了脑袋向亭内瞧去。
  她果真瞧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十五六岁的少年脸庞。
  那少年文质彬彬,身形清瘦颀长,此时抬手与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正方先言。
  那名唤宁其远的生得魁梧体胖,说话时自带一股无名傲慢之感。
  “孔圣人拿女子与小人作比,并曰‘远则怨,近则不逊’,此言听来便有歧视女子之意。自古以来,众所周知,这句话多为男子贬低女子时常用之言。”
  “我认为非也。”谢迁朗声道:“之所以被滥用,实因被曲解而已。后人之意,并非孔圣人原意。此处‘女子’,非泛称,而应是专称。朱文公曾为此言注疏——此处女子为滕妾之意。故而,此言绝无对天下女子不敬之意也。”
  “你又是如何得知非泛称的?”宁其远面上噙着不以为然的冷笑。
  “一则,此言距今已有千年之久,时称‘女子’,必非今日女子之意,证如古称母亲为‘姐’,与今时之意差之千里,岂可以今日之意去套用古时之语?
  二则,孔子极重孝道,诸如‘父母在,不远游’、‘父母唯其疾之忧’等言层出不穷,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中的‘女子’为泛称的话,那孔子岂不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一同轻视不敬了?这显然与其提倡孝道之行相互矛盾的。故我认为,此处的女子极有可能是专称——或是滕妾之意,或是指‘与小人一般阴险奸诈的女子’,而绝非是全天下女子之泛称也。”
  他言辞清晰,条理分明,却并无很出奇之处,只称得上中规中矩而已。
  大抵是出于前世对谢迁的了解,张眉寿却嗅出了一抹‘刻意示弱,请君入瓮’的意味。
  祝又樘朝她看过去,而后,转头向清羽低声吩咐了一句话。
  清羽脸色僵硬地退了下去。
  他就知道,只要太子殿下撞上了张家姑娘,等着他的就尽是不正常也不正经的差事。
  亭内,宁其远反驳道:“你这些话,已是历来听惯了的,不堪一击而已。朱文公等人的注疏,未必不是为了替儒家开脱。不谈其他,单说一点——儒家讲究三纲五常,实为推崇‘男尊女卑’!”


第169章 我有一百种方法打败你
  谢迁淡然问道:“有何据可依?”
  “男尊女卑,历来如此,众所皆知!还需什么引据吗?”宁其远嗤笑道。
  他与其说是扮着持正的角色,倒更像是在说自己内心所想。
  张敬暗暗摇头。
  谁能来告诉他,这浑身上下都写着趾高气昂四个大字的货是怎么被推举出来的?
  这辩赛的资格,莫非是拿银子砸出来的不成?
  还辩什么辩,碾压罢了。
  早知是这路货色,挑一个最次的来都赢定了,根本不配让他的得意学生与之对垒。
  “此乃辩赛,字字皆需论据。你既说孔子推崇男尊女卑,自然需要引据。”谢迁正色提醒。
  宁其远憋了半日,才搜刮到一句:“孔子曾说‘夫妇有别’,男主外女主内,不正是男尊女卑的体现吗?”
  听到此处,张眉寿忍不住无声失笑。
  果然中计了。
  本是占了优势的正方,偏偏上来便被反方牵了鼻子走。好好的一局棋,已经下乱了,还洋洋自得不自知。
  且谢迁方才所言,分明是个陷阱,他倒也轻易就钻了进来。
  谢大人小小年纪,已是个狐狸了。
  怪不得日后与李东阳、刘健两位大人合称三贤相时,独他得了个‘谢公尤侃侃’的‘美誉’。
  谢迁开了口。
  “孔子确有言‘夫妇别’,可若此言是有男尊女卑之意,其后为何又有‘夫妻亲’?此处的夫妇别,是指男女有别,一指男女相交需秉承君子之道,不可逾越。二指,男女之间身体本存有差异。
  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意在各使所长,各司其职,只是分工不同而已,此为客观之言也,为何不可理解为‘认可对方所长’之意?而非要强行冠上男尊女卑之意?
  相反,若为了证明男不尊女不卑而一味非要忽略男女间的差异,不顾长短,强行追求男女一致的话,反而显得盲目——故而,孔子此言为客观评价,绝无贬低女子之意。”
  “你这分明是诡辩!”宁其远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怎会是诡辩?孔子言‘男女别,夫妻亲’,此处的‘亲’字,足可见孔子推崇男女之爱,且主张夫妻之间要相互亲近、爱护。何为亲?孔子曾言‘君子兴敬为亲,舍敬则是遗亲也’,由此可见,君子要用敬慕之情与妻子相亲相爱,倘若没有敬意,就相当于抛弃了相亲相爱之情。
  再有,‘弗亲弗敬,弗尊也’亦是孔子所言,意在如果夫对妻不亲不敬,便是不尊重。试问,孔子既有夫妻相敬如宾的主张,又岂有可能出言轻视全天下的女子?”
  席上众人听到这里,多是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继而点头。
  张眉寿正听得尽兴时,忽而察觉到耳边有凉风徐徐而来,驱散着燥热。
  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却是愕然了。
  清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只大蒲扇,此时正一下下、面无表情地扇着——而看那扇子矮下的位置,分明是刻意与她送凉的。
  随从给小厮扇扇子……好在此处人挤人,加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辩赛之上,才没人察觉到这诡异的情形。
  张眉寿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祝又樘。
  只见他与王守仁正低声说着话,目光定在了亭内的谢迁身上。
  前世他初登基时,在一应拥护者中,谢迁是数一数二的死忠,这君臣二人之间的感情,兴许比他与她那份帝后之情还要深刻一些的。
  就在她如何也讨不了他欢心时,她还曾疑心过皇帝陛下与谢迁是否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龙阳之恋来着……
  须得知道,祝又樘登基时,百官进言要新帝扩充后宫,只有谢迁一人站出来以须为先皇守孝为由出面反对此议。
  他的嘴皮子是顶厉害的,一人舌战百官,最终也赢了。
  若没有谢迁,说不准便没有上一世祝又樘只守着她一人的‘佳话’了。
  “不必扇了……”张眉寿小声地与清羽说道,小小的脸上皆是讪然。
  清羽读懂了她的尴尬。
  没办法,他也很尴尬啊。
  但谁让他的主子专挑类似于送山鸡这种让彼此尴尬的事情做呢?
  见他仍不肯停下来,张眉寿说不出内心是怎样怪异的感受。
  祝又樘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她竟脸色越发红了,不禁有些费解。
  八角亭内,谢迁稳如泰山。
  “这……这也不能说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无轻视女子之意!”宁其远见上一点败下阵来,忙又拉回了正题之上。
  谢迁笑了笑。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在场众人才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舌灿莲花。
  他先是举出了此处的‘女子’本是通‘汝子’之意的诸多论证,借此说明此言根本同女子无关,而是孔子训诫弟子之言。
  紧接着,又力辨此处的‘小人’非今日小人之意,而是指心智尚未成熟的君子,又引出‘人皆可尧舜’之言——力证孔子所言为客观评价,言辞中肯,而不含贬低女子之意。
  最后,竟连‘孔子此言实为养生之道’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竟说,所谓的‘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处的‘养’,是谓养生也。是指女子与孩童体弱,容易得病,需好生照养——其后的“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说得则是病痛之原理也……!
  宁其远嘴唇抖了抖,彻底无言了。
  别人辩论,恨不能紧着一条论点辨到死,这谢迁倒好,一个说法又一个说法,变着花样儿地来做这个反方,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想要告诉他——我有一百种方法打败你?!
  这还不算什么,待这场辩赛以谢迁得胜之后作为落幕之后,二人出了稷下亭,谢迁却又找到了他。
  “方才多有得罪,望宁兄海涵。”
  宁其远一句“假惺惺”还来不及说不出,却又听他说道:“只是宁兄今日当真发挥不力——实则,我私下认为,孔子之言,确有轻视女子之意也,只是抽到了反方,不得不辨而已。”
  接下来,他竟又以正方的角度说了许多,并指出宁其远今日失利的原因所在,让宁其远听得脸色红白交加。
  这竟是在跟他炫耀‘不管是正方还是反方他都能赢得很漂亮’是吗?!
  做人能不能善良一点!
  徐婉兮伸长了脖子看着亭后与宁其远说话的谢迁,悄悄与张眉寿道:“蓁蓁,这个谢迁,倒与你说的那种书呆子不一样——我瞧着,他很招人喜欢。”
  小女孩说话直白单纯,却让张眉寿眉心一跳。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倒像是婉兮上一世拿来评价朱希周那负心人的!
  只是张眉寿还来不及开口时,忽然觉察到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第170章 拦路
  她疑惑地回过头,却见不是王守仁也不是苍鹿,亦不是那位如今举止偶尔轻浮的太子殿下,而是她的三叔张敬!
  是何时被认出来的?
  张眉寿倒也足够乖觉地低下头,低低喊了声“三叔”。
  “你母亲可知道?”张敬微微皱着眉问。
  “不知……哄她说上香去了。”张眉寿坦诚道。
  张敬无奈叹了口气,正想说话时,忽觉自己的衣袍被人轻轻扯了扯。
  样貌好看得实在过分的苍家小公子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张三伯便高抬贵手,饶她这一回吧。”
  “纵容才是大错——”张敬满面正色,正要说教时,又听苍鹿说道:“我家中曾偶然得了几册失传多年的《墨辨》,近似原迹……”
  张敬眼睛一亮。
  他看到的《墨辨》,多是零零散散的拓本,根本凑不齐的!
  “不知可方便借阅一二?”
  苍鹿作出思忖的模样来:“虽祖父看得紧,但若我来磨上几句,想来也不是不可以……”
  张敬了然了。
  现在的孩子啊!
  他转头看向小厮打扮的侄女。
  “罢了,偶尔出来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只是,可要记住了——下不为例。”语气竟正经而正面,仿佛为利所动的人根本不是他。
  张眉寿十分配合:“是是,记下了。”
  此时,一位长衫学子走来,向张敬长揖行礼。
  “先生。”
  张敬转头看向他,面色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今日辨得极好,先去吃口茶歇一歇吧,其余的,容后再说。”
  “多谢先生,学生告辞。”
  徐婉兮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声地朝张敬问道:“张三叔,我听蓁蓁说,那是您的学生?”
  张敬点头,却疑惑地看向张眉寿:“蓁蓁是如何得知这谢迁是我的学生的?莫非此前曾见过他?”
  张眉寿一时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起初谢迁辨到一半时,婉兮忽然问及,她当时听得入神,便随口答了一句。
  可她是怎么得知谢迁是三叔的学生的呢?
  总不能对三叔说——是上一世您病故之后,当时已官居尚书之位的谢迁亲自前往张家吊唁时,我方才得知他曾是您的学生?
  她只能谎称道:“也是从书院里的学子们口中听来的。”
  张敬不疑有他地点了头。
  他尚有事务在身,交待了张眉寿尽早回家,又再三托付了王守仁与苍鹿照看好她,方才离去。
  徐永宁与祝又樘说定了一同去书院旁的阅风茶楼吃茶。
  徐婉兮扮小厮扮得上了瘾一般,乐颠颠地也要跟去,却被张眉寿拉住了,低声制止:“来此处听辩赛扮作小厮且罢了,若在外面也这般胡闹,万一被熟人认了出来,你回家必要被训饬的。”
  徐婉兮被她点醒,遂答应先回马车内换回衣裙。
  见有王守仁和苍鹿陪着妹妹和张眉寿,徐永宁便与祝又樘道:“咱们先去一步。”
  祝又樘回头看了一眼已走出一段距离的张眉寿等人,虽隐约有些不满王守仁没有叫上自己,却到底没好意思厚着脸皮跟上去,而是看向了身侧的清羽。
  “去吧。”
  太子殿下看着小皇后的背影,言简意赅。
  姑娘家在外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未免让人挂心。
  被当作丫鬟使唤的清羽嘴唇轻轻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对主子不敬的话来。
  但他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什么借口跟上去……
  一行人中,他唯一算得上相熟的也只有王家公子了,倒可以拿来做掩饰——可他作为太子殿下的护卫,不贴身保护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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