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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上眉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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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人的陪伴,是一剂良药。
  焦虑与难过,需要正确的宣泄。
  宋氏抱着女儿哭了许久,一旁的赵姑姑也红了眼睛。
  张眉寿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事情有限,真正出言开导,母亲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所以,她必须说些事情来转移母亲的注意力,狠狠地刺激一下母亲这个只装着情情爱爱的脑袋。


第6章 必须分家
  是的,她觉得母亲终日纠结于这些往事与琐事,跟她的日子过得太清闲了也有很大的关系……
  如此往复之下,她的情绪加倍恶化的同时,对其余的事情也放松了警惕。
  这样下去,脑子是要生锈的。
  生锈的脑子,当然不快乐。
  “母亲,有人放火害我。”作为小孩子,说话无需拐弯抹角。
  刚止住哭泣的宋氏闻言拿帕子擦泪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着女儿。
  小女孩稚嫩的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畏惧。
  “别胡说……你一个小孩子,谁会放火害你?”宋氏将女儿揽进怀里,心疼地哄道:“我的蓁蓁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母亲已经托了王太太去请伯安的师傅来给你驱邪……”
  王守仁长到五岁尚不会说话,偶遇一位僧人抬手抚其顶,自此后,忽然就得以开口了。
  后来,王守仁求着僧人收自己为徒。
  宋氏是将女儿的腿不能行看作了被邪祟缠身。
  郎中治不好的,自然要请动高僧术士出手。
  见宋氏歪楼,张眉寿忙道:“母亲,当真有人要害我。禅房里,不烧饭,怎会有火呢?”她句句不离有人要害她。
  “开元寺正在查,你父亲今日想必也去了,他们必要给咱们一个说法的。”宋氏轻声说道:“这事确实蹊跷,但开元寺乃名寺,咱们又是虔诚的香客,所以‘害’这个字,可不能再提了。”
  “我不是说和尚害我。那日,禅院里有许多人。”张眉寿直言道:“母亲,二姐姐不喜欢我戴着的珠花比她的贵。二哥也总在邓誉面前,说我的不好。”
  这话听似是小儿幼稚荒唐之言,却让宋氏心底一惊。
  她知道小孩子的话不能尽信,但此事忽然牵扯到自家人,这是她想也未曾想过的,故而乍听心惊。
  一直旁听的赵姑姑此时开口说道:“太太,人常说小孩子不懂是非,却能明辨善意还是恶意……同样地,小孩子做事也全凭喜恶,没有太多道理。”
  “怎么连你也……”宋氏看着她,微微皱眉。
  “母亲,赵姑姑说得对。”张眉寿拿肯定的口吻说道:“大伯一家,全是坏人。”
  这话说得十分孩子气,可却是她尤为肯定的,她必须要在母亲心底重重地描上这样的印象,如此一来,母亲即便不信,却多多少少会有些猜测之心。
  她没时间一点点地引导,她需要直截了当地在第一时间里让母亲建立起防备心。
  她不想争张家这点家业,更不想跟谁斗来斗去。
  面对一个个坏心眼和讨厌的面孔,应付和防备,即便不难,但太累。也很无趣,且倒胃口,影响心情。
  人生宝贵,她一点儿也不想日久天长地把自己和家人禁锢在这座令人透不过气的宅院中。
  所以她的目的很明确——分家。
  一定要分出去。
  她知道现在谈分家尚且不切实际,但她一定会极力促成。
  哪怕要做一颗不懂事的老鼠屎,总之这锅汤她坏定了。
  “你大伯是你父亲的亲大哥,你这话莫要让你父亲听去了。”宋氏嘴上说着,眼底却有些心不在焉。
  张眉寿:“母亲更要让父亲知道他们坏。”
  这不可以是孤军作战。
  宋氏心情有些复杂。
  “母亲会护好你。”她抱紧女儿一刻,心底涌现出愧疚来:“再不会让你害怕了。”
  她不知女儿为什么突然抵触起大伯父一家,但显而易见的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能给到孩子足够的安全感。
  不管真假,本不该由孩子来担忧这些。
  一刻钟后,赵姑姑将张眉寿抱了出去。
  临走前,张眉寿小声地说:“赵姑姑,您要多提醒母亲。”
  赵姑姑微微一怔,点下头来。
  “三姑娘长大了。”她欣慰地笑着道:“知道操心了。”
  “当然,我可是家里最大的孩子。”
  小女孩暗暗鼓劲的模样惹得赵姑姑忍不住笑出声来。
  待张眉寿被阿蜜背着离去之后,她却忽然品出了异样来。
  不说他们二房西院里的那位姨娘生下的庶长子,单说大房里的大小姐、二姑娘、二少爷……怎么排也轮不着三姑娘自居最大的孩子。
  三姑娘这是将他们都踢开了,未将自己排进去……
  年纪虽小,却真是个分明的孩子。
  可惜四少爷五少爷太年幼,还不懂这些,成日跟在二少爷屁股后面,围在大太太膝下,活像大房才是他们的家,真叫一个糟心欠揍。
  偏生二太太丝毫不警醒。
  赵姑姑揣着心事走进内间。
  宋氏已经站起了身,正在房内踱步。
  “福云。”赵姑姑是她的陪嫁丫鬟,赵福云正是赵姑姑的名。
  “被蓁蓁这么一说,我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生。”
  “奴婢说句难听的,太太自嫁进来起,一直跟二爷纠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儿,其余一概不去思量,脑子里只怕都要生出蘑菇来了。就是三姑娘,都比您警惕啊。”
  宋氏:“……”这话说得,前头的难听二字还真不是谦虚啊。
  她拿拳头轻轻顿了顿赵姑姑口中生了蘑菇的脑袋。
  “你好好跟我说说,这些年来,这个家里有什么是我没留意到的。大嫂她,是不是真如表面看来这般和善?”想到女儿的懂事和畏惧,她心疼之余,觉得心底又生出了力量来,现在一门心思地想赶紧把脑子里的蘑菇拔了。
  赵姑姑没急着说,先让人取了一沓厚厚的账本儿来。
  ……
  张眉寿出了海棠居,下意识地朝着门外墙根处的那棵椿树看去。
  《逍遥游》中所载,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秋。
  故而,椿树在风水上,有护宅祈寿的功用。
  可住在这院子里的母亲,并不长寿。
  她记得,她幼时父母吵架,父亲想看母亲,又怕惹母亲生气,便常常借着这棵繁叶茂的大树‘窥看’母亲。
  后来母亲过世,他仍然爬到树上,一坐便是一整夜。
  有一回,他吃醉了酒,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胳膊不提,又伤到了头,足足昏迷数日,祖母一怒之下便让人将这棵树给砍了。
  父亲醒来后,鞋子都没穿,披头散发地跑到海棠居前,跌坐在被砍掉的树盘下,哭得像个孩子。
  她听到消息赶来,父亲抱着她,仍然大哭。
  自那后,父亲越发酗酒,所有的人背地里都说张家二爷疯了。
  想到这儿,张眉寿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心底坠得生疼。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茂密的树冠。
  正值夏日午后,浓绿的枝叶尽情伸展着,在树下投下大片的阴凉。
  一片翠绿中,张眉寿却发现了一抹深蓝。
  这抹颜色周遭的树叶都在微微晃动着。


第7章 有仇不隔夜
  果然啊!
  张眉寿在心底笑叹了口气,示意阿蜜先停下。
  “父亲!”
  她朝着树间那抹深蓝高声喊道。
  张峦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被女儿发现了,闻得这一嗓子喊,惊得险些跌下来,双手抓住树干好歹才稳住身形。
  他分明隐藏得这样好,回回爬树都特地换上不显眼的暗色衣衫,思虑之缜密小心,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发现才对!
  呵,果然是他张峦的女儿,小小年纪便拥有如此惊人的洞察力!
  但是,这个他踩了整整七年的点儿,今日难道就要被公之于众了?
  张峦动作熟练而不甘地从树上下来。
  为人父者,爬树不是好的表率,他自认为必须给年幼的女儿一个足够正面的解释。
  倒可以说自己夜观天象,只是眼下烈日当空……
  “父亲在树上乘凉吗?”张眉寿笑眯眯地问。
  女儿果然贴心!
  张峦在心底暗叹一句,忙展露着笑意道:“蓁蓁很聪明,父亲确是在乘凉。”
  他话音刚落,便见面颊被太阳烤得粉嫩的女儿朝他伸出了双臂来。
  张峦呼吸一窒。
  女儿这是……要他抱?
  记忆中,女儿自记事以来,便不愿意让他抱了。
  一则是因为他与妻子常年争吵,二则……同样嫡出,他不比大哥有出息,甚至比不上庶出的三弟。小孩子间爱攀比,女儿从别人那里听到的闲言碎语多了,似乎下意识地将他这个不争气的父亲看作了‘丢脸’的存在。
  今日这般始终笑眯眯地看着他,还主动与他亲近,算得上是破天荒了。
  张峦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以一种神圣的姿态接过了女儿。
  张眉寿没由来地联想到了新皇接过传国玉玺时的神色……
  张峦看着女儿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大嘴巴的模样,觉得尤为可爱,心里软成一滩水,忍不住将女儿托了起来举高高。
  “父亲,我都七……岁了!”张眉寿惊呼道,险些没把那个‘十’字说出来。
  “无妨,只要蓁蓁想玩儿,不管你多大父亲都举得动!”
  张眉寿:“……我不想。”
  张峦则一副“不,你想”的了然表情。
  “父亲知道之前做得不好,但是,蓁蓁以后想要什么,不必去麻烦大伯,跟父亲说,父亲都给蓁蓁找来,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张峦仿佛怕没有机会表达自己压抑的父爱一般,以无所不能的语气说道。
  张眉寿在心底暗笑了一声“您吹牛皮”。
  可是啊……她感受到了最真切的疼爱宠溺。
  迎着父亲期待的眼神,她郑重其事地点头。
  得了认同,张峦更为高兴起来,抱着女儿走到树荫下,这才问:“蓁蓁去看了母亲?你母亲她可还在生气吗?有没有凶蓁蓁?”
  “母亲不凶。”张眉寿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张峦松了口气。
  不凶就说明没那么气了。
  咳,不过这么一说,好像显得女儿有没有被凶根本不重要,只有媳妇的心情才是重点?
  “听母亲说,父亲去了开元寺?”
  张峦不假思索地点头:“刚回来不久。”
  “那日禅房究竟为何起火?”张眉寿又问。
  “那间禅房全烧毁了,那帮和尚什么也没查到。”张峦眼神有些悠远,仿佛陷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张眉寿从他眼中看到了怀疑。
  她趁机道:“父亲为何不去问阿豆?那日阿豆慌了,什么都说不清。还有阿蜜——还有那日同在禅院里的二哥二姐身边的丫头小厮,都该仔细问。”
  不远处一直留意着父女二人的阿蜜只见张眉寿伸出小手指了指她的方向。
  她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对,都该问。”张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只是……
  “蓁蓁怎会想到这些的?”
  张眉寿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昨夜我梦见了仙人,仙人说,有人害我,待找到凶手了,我的腿便能好了。”
  张峦信以为真,眼眶热热地道:“有父亲在,蓁蓁的腿一定会好的。”
  ……
  将张眉寿背回愉院后,亲眼见着她睡去了,阿蜜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里屋。
  她刚走,张眉寿便张开了眼睛,唤来了二等丫鬟阿荔。
  刚开始留头的小丫头,圆圆的脸蛋上一双眼珠子乌溜溜地转,看起来尤为机灵。
  前世阿蜜常在张眉寿耳边说,这个丫头不能重用,心眼子太活,说不准哪日就背主了。
  可背主的人却是说话的人,而不是阿荔。
  后来阿荔跟着她,从贴身丫鬟到掌事嬷嬷,一路忠心耿耿,从没有过二心。
  至于阿豆,前世便因为开元寺一事,被赶出了愉院。数年后,被大太太许给了府里的管家做填房,只是未满一年,不知为何,她忽然自缢了……
  张眉寿念着往昔的情分,让人打听她的死因,才知那管家表面和气,私下却暴戾非常,动辄便对阿豆拳打脚踢,恶言辱骂。
  为此,张眉寿难受了好一阵子,还找到大太太闹了一场。
  大太太一味敷衍,她便让阿荔拿着银子出府雇人打断了那管家一条腿。
  “姑娘有什么吩咐?”
  阿荔的问话让张眉寿回过神来。
  “你去跟着阿蜜,小心不要被发现,将所见所听一五一十报给我。”
  阿荔连迟疑都没有,当即拍拍胸脯保证道:“奴婢一定办好此事。”
  看着她拍胸脯的动作,张眉寿不禁笑了笑。
  前世进了太子府,嬷嬷为了改掉阿荔这个小动作,可谓吐血三升。
  “去罢。”
  阿荔领命下去,暗暗握紧了拳头。
  她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好让姑娘对她另眼相待。
  她最大的目标,就是将阿蜜那个总说她坏话的小贱人从姑娘身边挤下来!
  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就该由她这种有主意、有力气、有本事又长得不差的人来做才对……而不是那种成日叽叽歪歪废话连篇,到头来却连姑娘的安危都保证不了的没用玩意儿!
  阿荔摩拳擦掌,出了愉院。
  ……
  当晚,张峦脸色难看地抱着张眉寿去了张老太爷的松鹤堂,宋氏带着赵姑姑同行。
  张老太爷不在家中,习惯早睡的张老太太被折腾起来,心下颇为不快。
  待她瞧见二房一家三口带着丫鬟婆子一群人乌压压地等在堂中,不由就道:“究竟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说?”
  影响她养生了懂不懂?
  “母亲,俗话说得好,有仇不隔夜,儿子这急脾气等不了,蓁蓁的腿也等不了。”张峦语气沉沉地说道。


第8章 《论叛徒的自我修养》
  “什么仇不仇的……这跟三丫头的腿又有什么关系?”张老太太听得云里雾里。
  “母亲别急,等大哥他们来了您就明白了。”张峦始终将女儿抱在怀里。
  张老太太连连皱眉。
  “你竟还把老大一家叫来了?”
  张峦答了个“是”字。
  张老太太刚要说他一句劳师动众,却听小女孩轻声说道:“父亲,应当将四弟五弟也喊来。”
  张老太太:……?
  张眉寿认为,出了这种事,最不该的就是在孩子面前粉饰太平。
  鹤龄和延龄必须认清事实。
  宋氏在一旁说道:“已经让婆子去接了。”
  她柔美的面容上冷得仿佛结了冰,心底后怕不已。
  丈夫将得来的结果告诉她时,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很快,大房的人都来了松鹤堂。
  张家大爷张彦一看这阵势,便皱眉道:“二弟,你又闹什么?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们夫妻之事,不要再闹到母亲这里来,她年纪大了,不可再动气。”
  他向来很有兄长的风范。
  二房夫妻吵架闹和离,是府里多年来最令人头痛的一件事情。
  “我们夫妻好着呢,不劳大哥费心。倒是大哥大嫂,向来治家严谨,怎么却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住?”张峦上来就发难,毫不婉转。
  张彦被他一句话怼得不明所以,一旁的大太太柳氏也愣在当场。
  “二弟,你此言何意?”张彦皱眉问。
  柳氏也看向张峦和宋氏,微微笑着说:“是不是几个孩子又胡闹了,惹了二弟和二弟妹不悦?”
  这是极客气极温和的话,张峦却根本不吃这套,直截了当地道:“没错!太胡闹了!”
  他的目光直接看向柳氏身后的张义龄和张眉妍。
  张眉妍脸色只是有些发白,张义龄却被他这一喝吓得抖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二叔发脾气!
  到底只是个孩子,他当即躲到父亲身后,抓着张彦的衣袖。
  张彦只这么一个儿子,向来宠溺地很,当下脸色便很不好看。
  此时,婆子领着四公子张鹤龄和五公子张延龄进了堂中。
  他二人是双生子,上个月刚过罢五岁生辰。
  俩人朝着座上的祖母行礼后,先是看了眼父亲和母亲,大约是觉察到气氛异样,并未出声喧闹。只是张眉寿仍然看到张鹤龄朝着张义龄的方向一阵挤眉弄眼,做小动作。
  张眉寿觉得简直可以给他俩写一篇《论叛徒的自我修养》。
  若不是宋氏将他们拉到了身边站好,他们只怕要当即投入敌人战营了。
  “人都到齐了,有什么话就摊开了说罢!折腾这么一大出,我倒要听听你这个做二叔的究竟要带头跟孩子们计较什么——”张老太太面色不善地发话道。
  她往前最疼爱的便是二儿子,可自从他娶了宋氏之后,成日陷在后宅琐事中,家里一堆糟心事,人也越发不成器。
  张峦此时的想法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隐约意识到,这件事情他的态度如何,关乎到他怀中的女儿、身后的妻子和妻子身边的两个年幼的儿子日后对他的看法。
  他必须要拿出一家之主该有的强硬来保护他们。
  “母亲,不是儿子跟孩子计较,是大哥的孩子,做事实在有违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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