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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上眉头-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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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是哪家的公子姑娘?”锦衣卫发问道。
  王守仁依次报出他和苍鹿家中门户,出于保护,而并未提及张眉寿。
  锦衣卫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原来是王状元府上的公子。”他看向苍鹿道:“百户大人家的小姐——哥几个倒失敬了。”
  “……”
  苍鹿几人都没说话。
  那锦衣卫朝着几人拱手一礼,便带人火速离去了。
  他临走之前,张眉寿却从阿荔身后探出头,悄悄留意了一眼此人的长相。
  年约三十上下,肤色偏黑,一双狭长的眼睛。
  他们前脚刚走,阿荔后脚赶忙去将包间的房门重新合上,面朝着雕花门做出一个‘简直怕死啦’的表情,而后深吸一口气,再转回身来之时,已经恢复了无所畏惧的模样。
  姑娘已经很怕了,她必须装作很厉害的样子才可以。
  “别怕姑娘,他们已经走了。”她低声安慰张眉寿。
  张眉寿看着她额角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想将帕子递给她擦一擦,但见小丫头强撑着也要让她安心的模样,她到底没去拆穿。
  那边,王守仁正取笑道:“好一个百户大人家的小姐。”
  苍鹿生得过于好看,又作女儿家打扮,不知内情的皆会将她认作女孩子。
  张眉寿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就追在她后面喊“姐姐”,直到苍鹿五岁那年,她才不喊,转而喊他的名字。
  这些年下来,被错认性别什么的,苍鹿早已习以为常,此时听好友打趣,不怒反笑:“小爷我雌雄莫辨,岂是你能羡慕来的?”
  王守仁闻言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地冲他抱了个拳:“小娘子心胸如此豁达,在下佩服。”
  “别闹了。”张眉寿面朝窗外,出言道:“快看外面——”
  那名醉汉已经被抓住了。
  这情形张眉寿并未曾亲眼见过,但结合记忆中的听闻,接下来的事情,她却已经能料到大概。
  醉汉被锦衣卫拿刀鞘狠狠地砸在腿弯处,在大国师的华辇前扑着跪了下去。
  他似乎清醒了,高声求着饶。
  四下声音窃窃,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大国师发话。
  这位大国师名满天下,传言是西天佛子转世,身怀仙术,修行多年已非寻常肉体凡胎可比。
  “阿弥陀佛。”
  辇中的僧人双手合十,拇指转动着手间佛珠,声音悠远,似从天外而来。
  “大永昌寺乃供奉佛祖之圣地也,你此番犯下口业,贫僧不责,却自有天罚。”
  此言一出,四下微微躁动起来。
  “天罚……”
  “佛经中就有言,犯口业者,死后要入拔舌地狱的!”
  众人议论间,那醉汉冷汗淋漓地看向辇中僧人。
  他才不怕什么狗屁天罚!
  这僧人是要装慈悲,放他离去的意思吧?
  他刚欲爬坐起来,身形却忽然僵住了。
  一阵风袭来,华辇前垂着的白纱被吹开一道缝隙,露出其内打坐僧人的面容来。
  僧人面白无须,看不出年纪来。
  醉汉目露惊恐地看着僧人的眼睛。
  那眼睛幽深如墨,其内仿佛看不到眼白!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醉汉忽然伸手扼住了自己的脖颈!
  众人来不及惊异间,醉汉口中已经涌出了大片的猩红,鲜血源源不断,很快就染红了他的前襟。
  百姓们见状不无惊恐之极,胆小者吓得惊叫颤抖,连连后退瘫在地上,孩童嚎啕大哭起来,却被大人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醉汉很快无力地倒在地上。
  他口中的血仍在不停地往外涌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其内满都是惊悚的神色。
  近距离目睹了这一幕的张秋池攥紧了微微颤抖着的双手。
  他看向那顶华辇。
  辇中的僧人面色慈悲,又念了句佛。
  华辇重新被抬起,随风微动的白纱仍旧一尘不染。
  张眉寿皱眉看着。
  方才这一幕,跟她前世所听闻的并无二致。
  下一瞬,华辇中的僧人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注目一般,缓缓转过了头来……
  分明隔着轻纱,张眉寿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四目相对之感……
  他看到了她!
  张眉寿凝住心神,平静地收回视线。
  僧人幽深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转动佛珠的手指微一用力。
  一声轻响,穿着佛珠的线忽然断裂开。
  一粒粒佛珠滚滚而落。


第44章 猜测
  方才所见过于血腥,阿荔迟迟回过神来,颤抖着双手将两扇大窗合上。
  街道两侧,百姓们看着锦衣卫上前将尸身敛走,仍旧惊魂未定。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咬舌自尽了……这太骇人了……”
  “什么咬舌自尽?分明是被天罚了啊……大国师有通天之能!”
  “原来如此……”
  那醉汉并非什么良善之辈,终日混迹市井欺凌弱小,且为了有银子喝酒赌钱,将两个女儿都先后卖入了烟花地,在附近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此时几乎没有什么人同情惋惜——除了被他赊欠了酒账的酒馆掌柜一阵肉疼之外。
  人们有得只是惊恐甚至是猎奇的心理。
  无需去想,经此一事,大国师通天之名又将被大肆宣扬坐实。
  张秋池寻到张眉寿时,脸色尚有些发白。
  一条人命在眼前以如此离奇的方式死去,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闭口不提。
  苍鹿见气氛紧绷,便主动问张眉寿可要去别处玩。
  张眉寿以自己腿脚不方便为由拒绝了。
  她想先回家。
  一行人就此离开了茶楼。
  阿荔刚将张眉寿背上马车,紧跟着又有一行人从茶楼里走了出来。
  “方才那好像是张家的三姑娘?”定国公府里的二公子徐永宁说道。
  方才干鱼胡同里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他也让手下去打听了,故而这会子忽然看到退亲的主人翁,不免觉得巧合。
  徐婉兮也很惊讶。
  她的腿真受伤了呀!
  怪不得这段时日都没见她去私塾呢。
  张眉寿不去,私塾里的小娘子们根本没一个能与她抗衡的,日子过得十分无趣呢!
  新打的首饰根本没处炫耀,新裁的衣裳料子极好,却也没了对手作比较——
  她都快没有动力打扮自己了。
  这不,今日出门穿得就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粉紫色金镶边梅花纹样对襟小褂、淡红撒花裙,首饰也简单,只戴了赤金镶南珠的簪子,镯子都没顾得上仔细挑……
  还好方才没有被张眉寿看到,若不然非要输了面子不可!
  女孩子暗道一声“好险”,暗暗决定不能再自甘堕落,还需时时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应战才行。
  小时雍坊里头号精致女孩的地位,死也不能输!
  ……
  张眉寿在马车里连打了两个喷嚏。
  回到家中之后,她直接去了海棠居。
  宋氏却不在。
  丫鬟告诉她:“二爷一回来就去了松鹤堂,太太听说后也跟着去了。”
  张眉寿心中有了数。
  父亲主动前往,肯定是跟祖母“请罪”去了,母亲跟着过去,倒有种夫唱妇随的共患难的意味啊。
  父亲大人想必很欣忭,她便不去打搅了。
  张眉寿回到愉院,也没闲着,由阿荔扶着在院中练习行走。
  见阿荔累了,她又换阿豆,直练了近一个时辰。
  进了五月的天气里,练习完,不可避免地出了满身的汗,浑身几乎都湿透。
  阿荔备了药浴,张眉寿躺在热气氤氲的浴桶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身体虽累,可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
  亲事如愿退掉,她本该开心。
  可如今耳边安静下来,她却不免又想到了祝又樘——
  他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起火的禅房里?
  按理来说,二人此时根本不认识才对。
  且若说是因为她重活了一世,冥冥之中改变了许多轨迹的话,可那时她眼睛分明都没睁开,他就已经站在了床边死命地摇晃她了啊……
  真要分先后的话,倒不如说是他先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比如说——耳后原本该有的烫伤,就因为他及时叫醒她的举动,而没有出现。
  张眉寿越是越觉得诡异,甚至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个极大胆的想法来……
  他该不会跟自己一样,也是带着记忆重活了一世吧!?
  若是如此的话,那似乎就很好解释他为何会出现在禅房之内了——她前世刚入太子府时,便与他说起过自己耳后烫伤的来由。
  彼时她还说得委屈巴巴地,藏着一份好让他多怜惜自己一些的小心思。
  可惜啊,这位殿下满脑子里搜干刮净也没有那根儿怜香惜玉的弦儿。
  她本身也只是觉得既做了夫妻,就该恩爱和睦,是以才做了那些讨他欢心的事情。后来随着时日的推移,眼见他心里眼里只有国家大事,她的这种心思也逐渐淡了,且很豁达地想: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
  可事实却证明,她的豁达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位陛下徒有其名,竟瞒着天下人、瞒着她在背地里偷偷养女人!
  这就让她很气愤了。
  可气愤有什么用?
  她连那女人是谁都无法确定。
  张眉寿长叹一口气,将这些真正的前尘往事抛诸脑后。
  若她猜测属实的话,那她甚至忍不住要去怀疑……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得以重活一次?
  于是,她甚至有些无法直视身边的每一个人了。
  “姑娘,您这么看着奴婢作何?”
  帮张眉寿将衣襟上的最后一粒珍珠扣扣上的阿荔,忍不住问道。
  “阿荔,你喜欢吃糖葫芦吗?”张眉寿忽然问。
  阿荔虽不知张眉寿为何会问起这个,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满眼笑意地道:“奴婢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张眉寿有了答案。
  上一世,阿荔在吃糖葫芦时吃出了半条黑色的虫子来,呕了半天,还非说自己肚子疼。大夫来看罢,只说她杯弓蛇影,她还不信,且她那肚子也真当回事儿地疼了十来日,吃药都不好使。
  自那后,她闻糖葫芦则色变。
  可见阿荔还是那个未被带虫子的糖葫芦荼毒过的阿荔。
  “姑娘,二太太来了。”
  阿荔正替张眉寿穿鞋时,阿豆走了进来。
  随之进来的正是宋氏。
  她眼睛通红,显然哭过。
  “母亲怎么了?”张眉寿连忙问:“可是祖母训斥您了?”
  宋氏见女儿上来就是这么一番询问,小脸儿上挂着认真的紧张,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呃,到底谁才是母亲啊!
  女儿这么爱操心,会不会累得长不高?
  宋氏上前抱过女儿,觉得屋子里太闷热,便要去院子里坐着说话。
  只是她抱着女儿出了堂屋,刚要开口,余光却瞥见了院门处一抹素色的身影急急地掩去。
  宋氏皱眉。
  “谁在那里?”


第45章 老太太训子
  她既开了口,那原本想要躲藏离去的人唯有犹豫地站了出来。
  正午正炽的阳光洒在一身素蓝衣裙的女子身上,刺得宋氏眼睛一疼。
  “你来做什么?”她语气克制地问。
  苗姨娘不敢上前,远远地答:“妾身来看一看三姑娘的腿可有好转。”
  她本未想到宋氏在此。
  宋氏闻言抿了抿唇。
  她最忌讳见到苗姨娘,一看到她,宋氏就会想到丈夫在与她成亲之前却失身于眼前这个女人的事情。
  那可是她费了好大心思才弄到手的翩翩少年郎。
  那可是她求了父兄无数次才定下来的亲事!
  原本已如囊中之物、身心干净的意中人却忽然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截了胡,搁谁谁能受得了?
  想到这里,宋氏一阵胸闷气短,呼吸都困难起来。
  方才在松鹤堂,她眼见着丈夫跪在婆母面前被训斥,已经难受极了,眼下又见到苗姨娘……
  宋氏抱着张眉寿,头脑嗡嗡作响,身形晃了晃。
  阿荔见状赶忙将张眉寿接了过来,赵姑姑则扶着宋氏回到堂屋内坐下,忙让人去请大夫,宋氏的身体向来不好,由不得她们不去紧张。
  苗姨娘恐丫鬟路上耽误,先一步进了堂屋内给宋氏诊看。
  “太太,妾身给您看看吧。”苗姨娘朝着宋氏一礼,走上前来。
  “你出去。”宋氏倚在椅背上,手扶着额,语气无力地拒绝道。
  “母亲,您不要任性好不好?”
  女儿语气认真的话让宋氏听得一怔。
  她不是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个好母亲的吗?
  好母亲当然要给孩子做好榜样,让孩子觉得任性怎么能行?
  不行,她就是装,也要装出大度成熟的样子来……
  “那……就让你瞧瞧。”宋氏眼底写着不情愿。
  苗姨娘看她神情,垂下眼睛无声笑了笑,随之走到宋氏身前。
  宋氏古怪地看着她:“……”笑什么笑?那种仿佛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还觉得她十分幼稚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呵呵,别以为给她诊个脉就能跟她套什么近乎,异想天开的女人。
  苗姨娘替宋氏切了脉,又看了其它,确诊道:“太太无需担忧,您只是中暑了而已。”
  中暑?
  胡说八道!
  她分明是被她气得四肢无力、头冒冷汗、喘不上气儿!
  宋氏坚持这样想。
  直到郎中被请来之后,稍稍一看,便给出了同样的结论。
  “近来天气闷热,中暑者颇多,只需适当通风,熬煮些绿豆汤等降暑之物……”
  郎中话未说完,宋氏就忍不住打断道:“大夫您可看仔细了?别诊错了。”
  当真不是急火攻心什么的吗?
  “这……症状明确,脉象无异,岂有诊错之理?”上了年纪又有些名望的郎中总不乐意听别人质疑自己,更何况区区中暑,连小病都称不上,他若都能诊错的话,不如回老家挑大粪算了!
  这是对他职业素养的侮辱!
  郎中拿了诊金便气呼呼地走了。
  宋氏一脸尴尬地由赵姑姑扶着去了院中树荫下乘凉。
  她刚在石凳上坐下,那边苗姨娘也不知从何处摸了把大蒲扇过来,来到她身旁帮她扇风。
  宋氏在心底暗暗皱眉,偏生女儿就在旁边,她根本发作不得。
  夏日里冰镇绿豆汤是常备之物,丫鬟不多时就取了一碗过来。
  宋氏用罢,已觉胸闷之感好了许多,耳边徐徐凉风不间断地驱散着燥热。
  她朝那凉风的来源望去,眼神里满都是赶人的意味,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苗姨娘见她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也不久待于此,将蒲扇交由丫鬟手中,对宋氏行礼道:“太太既无碍,妾身便不叨扰了。”
  说着,就退了下去。
  宋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淡然无争,忍不住皱了皱眉。
  “母亲。”女儿的声音打破了宋氏的出神。
  “怎么了?”宋氏将女儿接过来,坐在自己身上。
  “苗姨娘关心母亲,也关心我。”张眉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宋氏说道:“唯独不关心父亲。”
  宋氏听得怔然。
  小孩子的判断,总是最肤浅最表面的,可这肤浅的话,却提醒了她。
  被女儿这么一说,她仔细一想,好像苗姨娘非但从不争宠,且将心思都放在了几个孩子和她这个二太太的身上。
  逢年过节,苗姨娘都会亲手缝制一些大大小小的东西,从鞋袜到香囊,分别送到几个孩子和她手里,却偏偏没有张峦的……
  且苗姨娘若非必要,绝不走出自己的院子。
  一开始,宋氏还觉得是苗姨娘刻意伪装,想求得她原谅。
  可装得了一日,一月,一年……这整整九年多过去,加之她从未给过苗姨娘好脸色,如此情形之下,还能十年如一日的装下去……只能说此人不是太狠就是太傻。
  “大哥也不坏。”张眉寿又轻声说道。
  小孩子的声音单纯干净,如夏日里最清凉的微风,驱散着宋氏心头的阴霾。
  孩子不坏,是大人教得好。
  宋氏头一回试着拿一份平静客观的心态,去看待苗姨娘母子。
  赵姑姑在一旁,多看了张眉寿几眼。
  ……
  松鹤堂那边,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张峦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
  “母亲,此事是儿子不孝,您要打要骂都可以。但此事跟芩娘和蓁蓁无关,她们受的委屈不比任何人少。”张峦跪在堂中,皱眉说道。
  张老太太气得委实不轻,一怒之下,难免将整个二房的人都牵连进来。
  “好、好、好!”张老太太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你眼里就只有你自己的媳妇儿跟女儿!我这个做娘的说一句你都心疼得慌!”
  张峦:“……”他眼里当然只有自己的媳妇跟女儿,难不成还要有别人的?还有,谁说她们一句,他都得心疼,这对事不对人。
  母亲怎么净说些糊涂话呢?
  张老太太已骂了一个时辰有余,眼见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所谓‘请罪’,根本只是做做样子,心下越发气愤。
  可她着实骂不动了,口干舌燥的厉害。
  她让婆子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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