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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上眉头-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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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见了,也加快了手中动作。
可到底还是阿荔先磨成了——这得益于她近日来不间断地跟着棉花练基本功,手下力气大涨。
“姑娘,墨磨好了,您且试试是不是太浓了些?”
阿荔将砚台轻轻推到张眉寿手旁,斜睨向那手腕发酸还在坚持快磨的小厮一眼,唇边挂着强者独有的冷笑——
呵呵,不自量力的垃圾,也配跟她阿荔比?
哼,她先给姑娘开个好头儿,赢个开门彩。
小厮脸色难看,酸痛的手腕不小心一抖,几滴墨汁便飞溅到了朱希周刚铺好的画纸之上。
朱希周皱眉看向他。
小厮惶恐低头:“公子恕罪……”
“专心些。”
朱希周唯有重新铺纸。
这间隙,他朝张眉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她已挽了衣袖执起笔,脚下踩着脚踏,在案前微微弯着身,落笔神色认真。
朱希周刚觉得有几分像模像样时,然看了一眼她似乎并未使上力的手腕,才知是自己想多了。
只有初学的小孩子画画才会只用手指的力气。
待小厮磨好了墨,他又思忖了片刻,复才下笔。
相比于他的心无旁骛和一丝不苟,张眉寿则显得放松得多。
约是半个时辰之后,朱希周忽然听到了搁笔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果见张眉寿已命阿荔将画作交到了一旁仆人的手中。
“请先生指点。”张眉寿声音虽轻,却带着从容。
只是只有她自个儿知道,这份从容并非是出于对画技的自信,而是——荷包里金叶子足的缘故。
不管能不能赢,可今日骆抚的画,她是非要不可的。
什么性情古怪,喜好清静,不愿被人打搅——真喜好清静,大张旗鼓地来这五柳阁作何?待在家里岂不是更合适些?再不行,去山间蹲上半日,不止清静,还能陶冶情操呢。
再结合起初那掌柜的态度,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咳,再好的才情,再清傲的性子,可想要吃饭,总还是要出来营业的嘛。
再者,兴许她还有外祖父这道后门儿可走呢——
张眉寿这厢势在必得,朱希周则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临近一个时辰时,他恰好完成了一整幅画,显是对时间的把控拿捏得非常之准。
两幅画同时被仆人送入内间。
不多时,仆人便走了出来。
他朝着朱希周略施一礼。
朱希周不见自得之色,然到底年少,唇边仍有浅浅笑意浮现。
他身边的小厮将下巴抬得极高,目含挑衅地看向阿荔。
墨磨得快有什么用处,画得快又有什么用处,最终赢得不还是他家公子?
“朱公子请回罢。”
阿荔气得咬牙时,忽听那仆人开口说道。
朱希周唇边笑意微凝。
小厮则是满眼不可置信。
“赢的人,不是我家公子?!”他不受控制地脱口问道。
朱希周略带不满地看了小厮一眼。
人家既话都这般说了,却仍要如此直白地追问,除了自寻难堪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只是,他亦十分不解——
是以,在那仆人点头之后,他立即朝着内间的方向行了一礼,问道:“晚辈不敢质疑先生评断,只是晚辈今日究竟输在何处,还请先生直言赐教。”
虽因时间有限,必然谈不上精细,可若说他输在了这样的一个小姑娘手下,他却是无法理解。
莫非,这位骆先生因先前他与那小姑娘的对话,而对他存下了不满?
这位先生性情古怪,仔细想来,竟是不无可能。
此时,只听内间传来骆抚的声音,说道:“茯苓,将两幅画拿出去,给他瞧瞧。”
仆人便折回内间取画,将两幅画展放在同一张几案之上。
朱希周走了过去,垂目观看。
他直接看向了张眉寿的那幅。
第一眼,便怔住了。
画纸之上,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青涩稚嫩,毫无技巧。
轮廓干净,笔力独到,寥寥几笔便将山中景致勾勒得栩栩如生,且这等画风……竟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一个派别。
所以,许有糅合借鉴,却并非是一味地仿照前人。
这需要积年累月之下,赏看品鉴名家之作的经验累积,以及不浅的天赋。
可是,他仍觉得不服。
第324章 聪明绝顶骆先生
即便对方的表现,已属罕见难得,他亦承认先前是自己轻敌了——可是,他此时自认也做到了客观公正。
朱希周的目光反复地在两幅画之间来回移动。
他当真,半点未觉得是自己输了。
朱家世代书香,底蕴深厚,他从三岁起,便开始学画,由祖父亲自教授。
三年前又拜了名满天下的书画大家付亭之为师——若论水准与技巧,他远远高出这姓张的小姑娘数倍不止。
这并不是他自夸。
所以,他究竟输在了哪里?
说来说去,他输给的,怕只是骆先生的偏见吧。
这姓张的姑娘一进来便言辞讨好骆先生,相较之下,他确实显得木讷许多。
朱希周叹了口气。
他历来是不懂讨长辈喜欢的。
小厮跟在他身边已有数年,耳濡目染之下,也略通皮毛,打眼瞧了片刻,便皱眉道:“骆先生所评怕是有失公允吧,且不说明眼人皆看得出是我家公子所画的这幅更为精细用心,只单说这位姑娘所画,哪里又有什么樵夫居所?”
骆先生莫非忘了自己出的是什么题了不成?
小厮语气不满。
江南之地本就文人倍出,他们朱家更是书香名门,素日里他跟着老太爷和公子不知见过多少大儒,对区区一个以不合群而在文坛内著称的骆抚,还当真有些瞧不上眼。
听到小厮最后一句话时,朱希周却忽地愣住了。
相较于他画中那在山间若隐若现的矮屋,张眉寿那幅画上,则只有幽深的山间小径,与茂密的山林,而连房屋一角都不见。
他画中的樵夫在砍柴,她画中的樵夫……却是挑着一担水行在小径之上,正往林深处走去。
朱希周盯着那只扁担,出神了许久。
此时,张眉寿也走了过来,瞧了瞧他画的那一幅。
且不提人品,单说一点——这位在祝又樘登基初年的殿试之上被钦点的状元郎,当真也是自幼便下了苦功的。
当然,这与其生来便得天独厚的条件与环境,亦是分不开的。
朱家这般尽力栽培引导这唯一的嫡子,他想不成才,怕都是难事。
只是,才是成了,却未学会要如何做人。
既对婉兮无意,又知婉兮对他情根深种,当初便不该同意这门亲事,既同意了,更不该连一个正妻该有的体面都不给婉兮,任由那样的一个好姑娘被磋磨得体无完肤,直至在怨愤中枯萎。
“是晚辈输了。”
朱希周终究开了口,神色有几分复杂。
他独独输在了一个“藏”字之上。
对于这个结果,他固然觉得不甘,却也只能认下。
小厮困惑又着急。
他家公子怎么会输呢?
他家公子从未输过!
“公子……分明是您画得更好。”
“住口。”朱希周看向他,皱眉道:“巧胜亦是胜,输了便是输了。”
张眉寿听得无声冷笑。
这看似愿赌服输的话,倒是暗藏不满呢——认输也不忘强调她只是巧胜而已。
教养之下,到底藏着年少自负。
“巧胜?你从立意之上便输了,焉能说别人只是巧胜?”骆抚的声音传来,意味不明地叹气道:“若说这女娃娃只是巧胜而已,那你相较于她,也只是有幸得了几位好师傅的指点罢了。照你的话说来,你即便是赢了,人家是否也能倒过来说你一句胜之不武呢。”
“如此之下,你输得又岂止只是一幅画,怕是要将风度也全然填进去了罢?由画窥人,如此说来,你全然输了立意,倒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若不服,即便换题再比,我也敢断言,你照样会必输无疑。”
张眉寿:“?”
她这么优秀的吗?
父亲啊,上辈子您怎就没发现女儿的天赋,若不然,小时雍坊里怕是要出第二位神童,吊打伯安哥、蔑视秦家姐姐的那一种!
阿荔听得诧异。
这位骆先生,怎说了她想说却不知该怎么表达的话?
且说得也太好听了吧!
想来这就是读书多的好处?
她阿荔,决定要崇拜这位先生了!
骆抚此言说得极直白,直让朱希周脸色一阵红白交加,甚觉下不了台。
他从小到大,过得是众星捧月的日子,还从未被人这般嘲讽过。
自尊心让他想就此转身离去,可他深知此行前来的目的,一时唯有低声以受教的语气说道:“先生教训得是,是晚辈……狭隘了。”
小厮闻言脸色亦是无比难看。
阿荔扬眉吐气地朝着他的方向轻哼了一声。
方才都说了让你们回去了嘛,非要留下来自取其辱,现在知道被教做人的滋味不好受了吧?
“朱公子,请吧。”仆人再次说道。
朱希周未有多言,带着仆人转身出了房间。
只是,他站在外面,似乎并无离去的打算。
张眉寿已被请去了内间。
骆抚从罗汉床上坐直了身子,看着在面前行礼的张眉寿。
张眉寿亦看向他。
四目相对,二人俱是愣住。
张眉寿愣的是——秃头的她见过,可秃到这等程度的,她却是头一回瞧见。
抱歉,只是下意识地客观评价了一句,并无取笑不敬之意。
她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阿荔却顿时释然了。
怪不得说话这么好听,原来是位聪明绝顶的人物啊。
“女娃娃,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骆抚眼神疑惑地问道。
张眉寿一怔,旋即摇头。
“先生应是记错了,晚辈此前并未来过苏州府。”
“是吗?”骆抚皱了皱眉。
随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凉飕飕的头顶上那几根倔强而孤独的头发。
不能再想了,费头发。
“你说你是专程来求画的?莫非你在京城便见过我的画作?”他切入正题。
他在京城竟这般有名气、且仰慕者的范围如此之广?——在他的才气笼罩之下,竟连稚龄女儿家都未能幸免吗?
“实不相瞒,晚辈实则是替他人相求。我有一位好友,甚是仰慕先生。”
骆抚:“……哦。”
真是个扫兴的女娃娃,刚开始那股子拍马屁的劲儿哪里去了?
眼见要得手了,竟就这般不考虑他的感受了。
“茯苓,取画来。”
骆抚朝着仆人摆了摆手。
仆人应下,取了画来,送到张眉寿面前。
张眉寿:“……”
要不怎么说是为了生计而被迫营业呢,瞧这准备得多么充分。
且这画都已裱好了,用得竟还是最次的画轴……也不知是哪年哪月所画,又在自家墙上挂了多久。
张眉寿与阿荔二人将画卷展开了来。
张眉寿眼睛微亮,神情惊喜。
第325章 合格的马屁精
旋即,便是久久地失神。
这是一幅……松下白鹿静卧图。
画中意境清幽,令人神往。
画自然是极好的画,但让她意外的却不是这幅画作本身,而是……这幅画她极为熟悉。
陪了她,至少也有五六十年之久。
上辈子,祝又樘不知从何处辗转得到了这一幅画,精裱之后,一直悬于干清宫寝殿之内。
直至他驾崩,照儿登基后搬入了干清宫,才命宫人将画撤下。
同他为数不多的旧物一起,这幅画她一直都妥善保存着。
偶尔觉得难以支撑时,她也会拿出来瞧一瞧,便于睹物骂……咳,思人——思及他往日里的辛劳,也能以此来劝慰激励自己一二。
只不过看得多了,也就没用了。
所以她能在那样的境地之下,撑到最后,靠得究竟是什么呢?
她自己竟也不知道。
或许也没有那么复杂,可能就是……单纯地不敢死吧?
方才初看到这幅画时,她只觉得机缘奇妙,再待细看,恍惚便有一种重现往事的错觉。
见她呆呆地望着手中画,久久不曾言语,骆抚不自觉就有些膨胀了。
以往是否被他的才气所折服过并不要紧,但从这一刻起,他显然又要多了一位仰慕者了。
而此时,张眉寿开了口。
“先生,不知能否另画一幅?”女孩子语气认真。
骆抚闻得此言,忽有一种自云端跌落泥坑之内的错觉。
另画一幅?
这女娃娃竟敢对他的画挑挑拣拣?
他这莫非是被嫌弃了?
“你当我这里是卖菜的不成!”骆抚气得黑了脸。
张眉寿却连忙道:“先生想必误会了,实是晚辈方才一见先生此作,心中顿生惊叹喜爱——”
说着,垂下眼睛,颇为遗憾地道:“说起来,这皆是晚辈的过错,不该因此便生出将此画据为己有的私心,答应了旁人的事情,又怎能反悔呢……晚辈惭愧,请先生见谅。”
她一副不得不割爱的语气,直让骆抚听愣了。
旋即,便觉得胸中堵着的那口气儿顿时舒畅了,且舒畅得过头,直让他忍不住想哼上两声小曲儿。
他轻咳一声,道:“不打紧,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一见倾心之下,总会想着立即收入囊中——此乃人之常情。”
他对此表示理解。
张眉寿点头,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
“那晚辈便不叨扰先生了,晚辈告辞。”她说话间,便要带着阿荔离去。
骆抚脸上神色一滞。
欸?这就走了?
买画的钱呢!
他先前已同五柳阁的掌柜通过了气儿,这女娃娃既是被放了进来,必是有财有眼色的,怎么却拿了画就走,一两银子都不给他!
可……这种事情只在于彼此做到心领神会,作为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他总也不能开口讨要吧!
那便真成了卖菜的了!
难道今日叫他碰上装傻充愣,厚着脸皮白拿的高手了?
不不不,依他看,这女娃娃必是因为心中失望,而忘记了给钱!
“等等——”
骆抚强忍着心中不适,将人喊住,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另求一幅吗?”
哎,活到这个岁数,还是头一回放下了骄傲——可谁让人家有钱呢?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有钱人了!
可……没了这些有钱人,他也活不下去啊?
哎,有钱人真是令人又爱又恨的存在。
“先生的意思是……”
张眉寿转回头来,目含期待。
骆抚瞧得心中舒坦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这女娃娃好歹是个真心仰慕他的,所以,他卖的不是自尊,而是情怀。
嗯……这么一想,果然觉得好多了。
他朝着张眉寿点了点头。
“听闻先生尤擅画鹤,那不知晚辈能否有幸求得一幅?”
阿荔着急地左顾右看。
真的好想有一个小本本啊,她要将姑娘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面对如此高超又恰到好处的拍马屁的现场示范——作为最勤奋好学的大丫鬟,她如何能做到不想拥有同样的本领呢?
“鹤么……倒谈不上最擅长,也就马马虎虎而已。”骆抚敲了敲肘边的茶几,挑着眉,闲适中透着几分从容。
张眉寿适时地看向阿荔。
阿荔立即上前,将一只半开着口的荷包放到了那只茶几之上。
骆抚瞧见了金灿灿的颜色之后,佯装无意地轻轻掂了掂,心中便更为满意了。
此时,那名唤茯苓的仆人上前换茶,待换罢了茶退至一侧时,那只荷包也不见了踪影。
阿荔讶然——这眼力劲儿,简直都快赶上她了呀!
张眉寿莫名想笑。
若是祝又樘知道自己最欣赏的书画大师竟这般地烟火气十足,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骆抚斜睨着她,见她神色,挑眉问道:“怎么,觉得我俗气?”
阿荔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家姑娘。
好想知道一个合格的马屁精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接话哦。
张眉寿一本正经:“俗得是金叶子本身,岂会是先生呢?您说它金灿灿地,这般好看,做什么不好,偏要沦落为这般俗气之物。”
阿荔听得诧异。
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只是——可怜的金叶子……
此时,又听自家姑娘说道:“再者说,人在谷底才能是个俗字,如先生这般境界之高如置山顶者,那便是仙了。”
阿荔满心崇拜。
虽然这条险些需要一定文化素养作为支撑的马屁她没怎么听懂,但是骆先生那幅比看到金叶子时还要欣慰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欣慰之余,骆抚又有些遗憾。
灵气的人果真是干什么都有灵气——画作得灵气,马屁也拍得灵气。
这若是个男娃娃,他便是收做徒弟也是乐意的。
马屁精谁不爱?
更何况还是个有钱的小马屁精。
骆抚遗憾了一下,便问道:“你如今在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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