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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妾身邀你扛牌坊-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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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娴儿苦恼地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这叫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先前是上边有事拖着,黎县令不敢审。如今上边明说要往‘有罪’这一边靠,咱们怕是……凶多吉少!”
胡氏立刻跳了起来:“不行,我得去牢里问问大爷去!”
郑娴儿立即拉住了她:“来不及了!而且,如今京里来了人,恐怕也不会再轻易让咱们探监了……咱家的身份,压得住黎县令,压不住京里来的钦差大人啊!”
“那你说怎么办?!”胡氏没了主意,脾气也就上来了。
郑娴儿倒顾不上跟谁生气。略一思忖之后,她狠狠地咬了咬牙:“大嫂,你即刻叫人悄悄地把大哥屋子里所有的书籍纸张全部送到藏书楼去。注意是‘全部’,你们的院子里连一张有字的纸都不能留下!太太,书房那边虽然藏书不多,但也要收拾干净,包括老爷的屋子、安姨娘的院子……总之这府里所有的字纸全部送到藏书楼!空下来的书架书桌,就随便摆些瓶瓶罐罐,若是还空着,就到园子里去弄些石头树根之类的东西洗干净了摆上!”
楼夫人和胡氏一一答应了,正要跑回去办,郑娴儿又沉吟道:“还不行!还有墙上的书画、有铭文的古董花瓶……总之请太太和大嫂多留神,凡是有字的东西都不要疏漏了!”
楼夫人点头道:“这也不难。我去盯着宁萱堂、寒香斋和书房,你大嫂照管寄傲轩和慎思园,祠堂、会客厅和听松苑就交给你,务必处理得干干净净!”
郑娴儿点头:“没错。到时候他们不来搜最好,要是来了,咱们就跟他们撒泼打滚,死咬着说咱们府里的人都不读书,他们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可是,如果他们要搜藏书楼……”胡氏发现了最大的漏洞。
郑娴儿昂起头,绷着小脸一字一顿地道:“藏书楼,我守着!”
有了这句话,楼夫人和胡氏就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于是楼家各房各院的丫头小厮们都行动了起来,捆书的捆书、收字画的收字画,忙而不乱。
贵重的字画用箱子装了,稀罕的书本捆成大捆用白纸包了,那些不知道有用没用的字纸也结结实实地捆成小捆,悄无声息地送进了藏书楼。
郑娴儿看着藏书楼前来来往往的丫头小厮们,心中稍定。
看来,宁萱堂和寄傲轩那边的事,暂时用不着她操心了。
听松苑这里却稍稍有点儿麻烦——楼阙院子里使唤的人少,最得力的钟儿又跟着一起关在了牢里,这会儿遇上收拾字画、分装书卷这些需要用心的活计,便多少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小厮们都还是勤快的,忙是忙了点,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书籍字画全都送走以后,卧房里便空了大半。郑娴儿带着人从库房里搬出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瓶瓶罐罐来,疏疏落落地摆在了空下来的书架上,乍一看倒也还算雅致。
这一收拾,就收拾到了日落时分。
郑娴儿见搜查的人迟迟没来,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一转眼就听到了消息,说是在褚先生的家里发现了好几本大逆不道的诗集,还有一些书稿也都是很骇人听闻的。这会儿,褚先生的老伴和儿子儿媳并几个孙子都被捉了去,押进大牢里关着了。
楼夫人听见这话,立时骇得面如土色,急急地来找了郑娴儿:“褚先生一向看重阙儿,如今褚家遭了难,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咱家了?”
郑娴儿坐在楼阙的书桌上,怀里抱着那幅“软玉温香抱满怀”的刺绣,发了一阵子呆。
“你说话啊!”楼夫人急了。
郑娴儿苦笑了一声:“恐怕是跑不掉了。我先前还存了几分侥幸,想着今天既然不来,或许就不会来了,谁知……那帮人恐怕是在褚家折腾了一天,找到了‘证据’才肯罢休的。照这个规矩下来,轮到咱家的时候自然也是一样的下场。”
楼夫人像是掉了魂似的,好半天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郑娴儿忽然问道:“要不,咱们今夜点一把火,把藏书楼烧了?”
楼夫人一惊,忙道:“不成的!水火哪有听人使唤的?今儿刮的是东北风,一个控制不住,全府都得给烧干净了!更有甚者,就算你把全府烧干净了,藏书楼里也未必能烧得彻彻底底,只怕到时候‘证据’没销毁,反落下个‘毁灭罪证’的口实!”
郑娴儿听到这话,心里反倒镇定了下来:“既然这样,咱们也没法子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楼夫人知道这是实话,一时也没有旁的可说。
郑娴儿站了起来,叹道:“太太先回去歇着吧,明天说不定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不错,”楼夫人的脸上也添了几分坚毅,“楼家还没倒!就算他们找到了‘罪证’,不到砍头的那一刻谁也说不准后面会怎么样!咱家只有女人撑着是不假,可也未必就弱了!我是二品诰命、你有‘贞妇’的身份,这都是咱们的本钱,你得跟我一起撑住!”
“太太放心。”郑娴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还记得先前来过这院里的那只鸽子,带来的消息是“灯节”。
灯节当日,京城里必有重大变故。郑娴儿虽不知详情,心里却莫名地坚信:过了灯节,一切都会好的。
只要不着急杀头,熬过十天半个月有什么难处?
楼夫人看着郑娴儿的脸色,心中暗暗欣慰。
其实,她这次到听松苑来,就是来试探郑娴儿的。
郑娴儿的身份特殊,即便楼家判了罪,她也不会被拉去一起砍头。
楼夫人知道郑娴儿是个硬心肠的,因此生怕她在这个紧要关头撇开楼家众人自寻生路去。
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暂时放心。
无论如何,一定要拖着她跟楼家共进退!——楼夫人在心里暗暗地想着。
郑娴儿送了楼夫人出门,回来就吩咐小厮们:“把我的这几个箱笼也一起抬到藏书楼去!”
“奶奶不在这边住了?”小厮们有些惊愕。
郑娴儿点点头,把听松苑的几个小厮都叫过来,嘱咐道:“你们记着,明日若是有人来,就大大方方地让他们搜。谁也不许说我来住过,旁人若问起,一律说我自从落桐居被烧之后就一直在藏书楼住着!”
小厮们立时明白了她的意图,一迭声地答应着了。
郑娴儿看着他们抬箱笼,又嘱咐了一句:“我走之后,你们再细细地把这里检查一遍,凡是发现有字纸或者我的东西落下了的,都要送到藏书楼去给我!”
千叮万嘱,心里终究还是不安的。
藏书楼一向忌讳生火,如今却也顾不得了。
郑娴儿住进了二楼那个隐蔽的房间,叫丫头们点了好几只火盆烘了大半夜,总算是把这冷冰冰阴森森的屋子烤得暖和了些。
郑娴儿一夜没睡好,快天亮时才勉强合了合眼,还没睡稳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吱吱喳喳的说话声。
“怎么了?”郑娴儿起身叫人。
小枝立刻扑了进来:“奶奶,官府来人了,说是要搜府!太太那边正在顶着呢!”
郑娴儿披衣起身,宁萱堂的珍儿便走了进来:“太太一个人怕是顶不住,奶奶您……”
郑娴儿淡淡地道:“我去了一样顶不住。对方背后是钦差,奉的是皇上的命令,咱们谁敢阻拦?”
珍儿知道这是实话,眼圈立刻就红了。
郑娴儿拍拍她的手,笑道:“别怕。回去悄悄地跟太太说,拦不住就别拦了。别这桩案子没掰扯干净,又给自己招来了旁的罪名。”
珍儿没法子,擦着眼角出去了。
郑娴儿起身找了一套银白的袄裙穿在身上,自己梳了个式样最简单的圆鬏儿,光秃秃的只插了一根素银簪子。
小枝在旁笑道:“你嫁到楼家也有一整年了,只有今天的样子最像个寡妇!”
“像寡妇,那就对了!”郑娴儿自嘲地笑了笑,坐到窗前开始绣花。
小枝呆了:“都大祸临头了,你还有心思绣花?”
“不然怎么办?出去跟人拼命么?”郑娴儿反问。
小枝想了想,笑道:“你至少装装样子,免得别人说你是缩头乌龟!”
郑娴儿白了她一眼:“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你有在我这里说嘴的工夫,先到外头找根绳子替我挂到走廊的梁上去!”
“干嘛?你要上吊啊?!”小枝跳了起来。
郑娴儿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错啊!官差都打上门来了,咱不上吊怎么办?难道真让他们拖到县衙里去扒了裤子打板子么?”
小枝打了个哆嗦正要出门,便听见楼下嚷了起来:“奶奶,不好了!太太拦不住,官差往后院来了!”
第91章 三少奶奶上吊啦!
“来了就来了呗。”郑娴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还是小枝替她问道:“人到哪儿了?”
韩婆子在外头回道:“一半去了寄傲轩,一半去了听松苑。听松苑那边的小厮们二话不说就放人进去了,大奶奶那里还在撒泼打滚!”
郑娴儿不置一词地笑了笑,继续绣她的花。
过了不足一刻钟,楼夫人和安姨娘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去了听松苑的那部分官差一无所获,拷问了几个小厮,人人都说五爷在家的时候从来不读书写字。官差虽不信,一时却也没有法子,只好丢下听松苑,跟着往寄傲轩去了。
胡氏的性子本就是个泼辣的,如今遇上大事,更是把三分脾气发了十二分出来,抓脸扯发哭闹打滚撞墙上吊无所不为,硬是把官差拦在寄傲轩门外足足小半个时辰。
最终还是闹到了精疲力尽,被几个官差扯住胳膊拿绳子绑了,又堵住了嘴巴才肯安静下来。
众官差受了这一番磋磨,本以为在寄傲轩能有所发现,谁知进去翻了一圈,结果竟跟听松苑毫无二致:一无所获。
众官差都有些抓狂:既然什么都没有,这个大少奶奶撒泼打滚闹个什么劲儿?
憋了一肚子气的官差们把寄傲轩众人全都绑了,挨个抽了一顿鞭子逼问书籍纸张的下落,得到的仍是跟听松苑一样的回答:大爷在家的时候从来不读书写字。
众官差傻了眼,只得又浩浩荡荡地冲进了别的院子。
慎思园是货真价实的“从来不读书写字”,楼老爷的屋子里摆着的尽是些俗不可耐的金银器皿,祠堂里除了牌位和几幅画像之外一无所有,佛堂里只有几本到处都能买到的寻常佛经……
众官差转了一大圈,终于又回到了东北角这一片地方来。
落桐居是郑娴儿的院子,众官差一听是寡妇的地盘,便住了脚,没有硬闯。
剩下的就只有藏书楼了。
官差闯到门口,韩婆子立刻迎上来,拦住了。
“怎么,这里不敢让搜?”官差心里有数了。
韩婆子不慌不忙地道:“爷们恕罪,这楼里住着我们三少奶奶,一向不许外人进来的。”
官差闻言便冷笑了起来:“你们家有几个三少奶奶?”
韩婆子平时咋咋呼呼的成天扯着破锣嗓子乱嚷,遇上事了竟极沉得住气,脸上那是半点儿慌乱之色也不显:“三少奶奶自然只有一个,可是年三十那天晚上府里失了火,好巧不巧的就只烧了三少奶奶住的卧房。这不没地方住了嘛,府里只有这座小楼空着,三少奶奶就暂时安置在了这里,预备开春化了冻再叫人修房子!”
这番话有一大半是真的,说出来自然是格外顺口,完全没有破绽。
众官差细品了品,心里直觉有鬼,却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韩婆子一脸难色:“不是我们府里的人不懂事,实在……唉,落桐居里如今只几个丫头住在厢房里守着,照理说已经不算是寡妇的院子了,只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落桐居’三个字就代表了三少奶奶,若是让爷们进去搜查了,三少奶奶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众官差都是有眼力劲的,站在门口一瞧就知道院子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因此他们对落桐居的兴趣并不大,只是盯着眼前的这座小楼不放。
这小楼是全木架构,南北开窗,既敞亮又通透。
这种结构的房子赶在夏天最干燥的时候把南北的窗子一开,痛痛快快地过几天风,管保一整年清清爽爽不生虫。
住人却是不合适的,冬天太冷夏天太热,还不隔音。
读书人家单独建一座这样的小楼是为了什么?傻子也知道只有一个缘故:藏书!
虽然小楼上并没有挂什么牌匾,众官差却已经准确地猜到了它的用途。
鉴于府中一直没有搜到书籍笔墨,官差们甚至已经认定了,这座小楼应当是兼着读书和藏书两大功能,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在此处无疑!
问题是,这会儿怎么进去搜?
众官差站在门口一个劲地向内张望,心里暗暗想着对策。
郑娴儿站在楼上,挑破窗纸看着外面的情形。
楼夫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连连叹气。
官差们很快就不耐烦起来。偏偏今儿阴天,风还大,有几个性子冒失的被寒风吹出了些脾气,终于忍不住冲上前来,撞开了韩婆子便要往里面闯。
兰香早带着几个小丫头等着了,一见闹了起来,她们立刻喊着骂着,提了板凳门闩等物就冲了出去。
众官差刚才在胡氏那里已经把这世上所有的撒泼架势都看过一遍了,此时见了丫头们的阵仗非但不怕,反添了几分怒意:“钦差大人奉旨查案,楼家一群奴才竟然负隅顽抗,你们是要造反吗?”
兰香把手里的长凳往地上一杵,叉着腰高声叫道:“‘造反’这么大的罪名我们可担不起!我倒想问问各位爷:这楼里住的是皇上下旨褒扬、礼部入册立传的贞妇,你们就这么直愣愣地闯进来,若是把人给逼死了,算谁的?!”
有几个官差已经抢进了门,听见这话一时却也不敢太过放肆了。
偏这藏书楼的入口看不见书架,倒是一眼就能看见台阶下面堆放了许多杂物,而且落满了灰尘一看就不是近期新搬过来的。
众官差见状不免有些犯嘀咕:该不会真的只是一座放杂物的闲屋吧?
只要确定了这是一座藏书楼,官差们就不怕了。到时候找到了楼家兄弟的罪证,纵有冲撞贞妇的罪名,也不过是受几句斥责罢了,碍不着大事。
可万一不是藏书楼、找不到罪证,事情就麻烦大了!
兰香看着官差们停了下来,心里得意,把凳子一横就坐了下来,门神似的拦在了过道里。
为首的官差看看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便信手指了两个属下:“你们,进去看看!”
“啊?!”被点出来的俩官差俱是满脸苦相。
谁都知道,这种情形下被打发到前头探路的,其实就是出头鸟。有好处未必轮得到他们,有坏处一定要他们一肩担。
可是,“命令”这种东西,由不得违抗的。
那两个官差纵有万般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拔出长刀吓住丫头们,直冲冲地向里面闯去。
郑娴儿在楼上听见动静,立刻向小枝道:“下去拦人,就说我死了!”
她话音刚落,小枝已经扯着嗓子嚎了起来:“不好啦——三少奶奶上吊啦——兰香!春杏!!你们两个小蹄子还不快回来!!!三少奶奶上吊啦——”
她只顾跺脚嚎哭,并没有要下楼的意思。
一转眼,兰香春杏韩婆子她们已经呼啦啦地从下面冲了上来。
郑娴儿仰头看着过道上挂着的那根上吊绳子,心里很忧伤。
众官差却被这动静吓住了,定在门口久久不敢动弹。
郑娴儿这边做戏要做全套,虽然不用真的往那绳子上挂,却也不能安安稳稳地在屋里坐着了。
在韩婆子的主张下,郑娴儿往地上一坐,趴在上吊用的小脚凳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骂:“这会儿救我干什么?你们还不如直接拿把刀把我杀了……一帮没用的东西,连官差都拦不住,一帮子人堵在门口还是由着那些臭男人往楼里闯……这事传到外头去,我以后还怎么见人?我还是死了干净……”
楼门口已经没有人拦着了,可是一众官差愣是没敢往上面闯,只在门口面面相觑。
楼上,小枝捏着哭腔苦苦相劝:“奶奶千万要看开些,咱这也是没办法啊!那是官差,人家背后是钦差大人,咱们拦不住的!”
“知道你们拦不住,那就让我去死!”郑娴儿哭得更大声了。
韩婆子也粗声粗气地跟着劝道:“到了这个份上,奶奶何苦!他们要找的是诗词文章,咱们这里又没有!让他们上来搜上一搜,两下里不都清静了?”
楼下众官差们连连点头。
“给我撕烂她的臭嘴!”郑娴儿扯着嗓子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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