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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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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娆默了默,突然握紧了拳,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抬头直视江璃:“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一定会做好我该做的事,我在祈康殿等你。”
  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去。
  江璃凝着她的背影,面上凝着一抹温默浅笑,原来十五岁的宁娆是这么的豁达爽朗,若非这一场劫难,机缘巧合地在他面前重现,他都快要忘了十五岁的她的样子。
  他长舒了一口气,也推开了殿门,去西暖阁见江偃。
  西暖阁阴凉,早早的上了灯烛,江偃站在南窗前,身上落了幽昧昏黄。
  见江璃进来,他忙迎上来:“皇兄,安北王怎么样了?他要你怎么处置我?削爵还是流放?别的我没意见,要是流放能不能把我往南送,北荒实在太冷了,北荒的姑娘各个膀大腰圆,实在看不下去……”
  说完,他有些忧郁地靠在穹柱上,顾影自怜。
  江璃翻了个白眼:“你给我老实点,再闯祸,朕就……”他顿了顿,严肃道:“朕就抽你,不光抽你,还得扣你的食邑。”
  江偃垂头丧气,但一瞬又从江璃的话中觅得了一丝生机,双眼莹亮地看他。
  江璃负手道:“这事过去了,朕对外宣称你重伤难愈,需流连病榻些时日,所以封地暂且不必回了,春祭也不必出席,安生养伤吧。”
  江偃一蹦老高,欢欣雀跃道:“皇兄万岁。”
  江璃瞥了他一眼:“留下归留下,不许私下里再去见什么不该见的人。还有……”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朕之前不慎,被阿娆套出了一些话,她可能会再来问你,你得躲着,不许见她。”
  江偃大笑:“我没听错吧,依如今阿娆这脑子,竟还能从皇兄你这儿套出话来?”
  被江璃凉凉的眄了一眼,他收敛笑,颇有感慨道:“看来不管是聪明的阿娆还是傻了的阿娆,都是皇兄的克星,将你克得死死的。”
  克星?江璃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本意是尽快去祈康殿,因春祭礼节繁琐,若要细细消化,恐怕一整夜都不够。可偏偏他那岳父大人来了,跟他东拉西扯了半天,等他将宁辉应付走,已是暮色四垂,回祈康殿时太后已歇下了,他隔着一道珠影纱问了安,便去侧殿找宁娆。
  宁娆早已哈欠连连,见江璃总算来了,刚要抱怨,突然眼睛亮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从江璃怀中接过那巴掌大小的小奶猫。
  那猫大概是刚出生,细腿纤腰,眼睛绿幽幽的,像是濡种的翡翠。
  “你哪儿来的?”
  江璃道:“你爹给的。”
  “哈?”
  他望着宁饶,叹了口气:“自从我们成婚,他每年都会送我一只。舶来的波斯猫,极娇嫩矜贵,还特意嘱咐一定要我亲自喂养照料,不要假手于人。”
  宁饶将头凑到小猫跟前,捏着爪子摇了摇,随口问:“为什么啊?”
  江璃看了看宁饶,将视线移开,又移回来,如此反复三次,才犹豫着回答:“我猜,他是想让我有些耐心,再细心一点,恐怕是知道你的性子喜欢作天作地,怕我哪天对你不耐烦了,所以想用猫来磨砺一下我的心性。”
  宁饶将猫贴紧了自己的脸颊,唇抿紧笑成了一道弧线,那神态跟她手里的波斯猫还真有些像。
  她觉得她爹的一番良苦用心很是让人感动,毕竟他曾经无数次声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把她嫁出去以后他就彻底解脱了,再也不管了……
  看来他没有不管,知道自己的女婿位高权重,便迂回地想了这个方法,真是一片慈父心啊。
  她最知道猫的性子,比她宁娆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养得活猫就能养活她。
  宁娆沉浸在感动中,突然又觉得不对。
  “一年一只?那现在不是该有五只?那四只呢?”
  江璃咳嗽一声,“那四只……没养活。第一只我秋狩时忘带了,就饿死了。第二只我睡觉时不小心压死了。第三只误食了老鼠药,被毒死了。第四只得了风寒,太医没治好。”
  宁娆:……
  还真是各有各的死法。


第14章 同榻。。。
  空中一阵静默,江璃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宁娆:“前几次都是我太疏忽兼之经验不足,这一次一定能养好。”
  宁娆让小奶猫趴在自己指头上,捏着软茸茸的小脚爪逗弄了一番,将它放在藤编篓里,又拿出盛花钿的小圆钵,倒了点水。
  做完了这一切,她的神情变得神秘起来,问:“你知道这只小猫会有什么结果吗?”
  江璃露出疑惑的神色,摇头。
  宁娆幽幽地说:“它跟你吵了一架,然后赌气回娘家,再跑出去被人下毒,把关于你的记忆全忘了。”
  江璃一眨不眨地看她,胳膊端起来,放下,又端起来,显得很是局促紧张。
  宁娆面上依旧幽怨戚戚,心中却窃喜,哈哈,这么长时间了,终于找回场子了。
  她叹了口气,“这样一来,不管过去你喂了它多少好东西,它都记不得了,在它眼里你就是个陌生人。”
  江璃脸上满是愧疚,怜悯且疼惜的视线徘徊在小猫和宁娆之间,蓦地,长吸了口气,郑重地保证:“我一定好好养。”
  宁娆揽着袍袖,矜持且含蓄地微点了点头,微抬下颌:“那……现在开始教我春祭礼仪吧,先说好,关于春祭的一切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从头开始,你得有些耐心。”
  江璃不住地点头,表情很是诚恳。
  他本已有了设想,按照目前宁娆的情形,彻夜不眠能学好已是奇迹。再不济便教她一些在百官跟前不能规避的行为举止,至于细节,只能到时候自己在她身边随机应变了。
  但他没想到,宁娆竟这般机灵。
  她先弄清楚了春祭的流程,即是先在鸿蒙殿拜祭列祖列宗,而后出端华门一路往朝歌台去,由监天司卜六爻卦承接天意,再上祭品供奉,帝后拜四时之神,祈祷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后便是江璃跟她说走到哪里该停,该做什么样的仪态。
  整道祭典下来,会有百余条规矩,细致琐碎到连先迈那条腿都有明确规定,这也是最难教最难学的地方。
  宁娆好似也没打算一夜就背下来,江璃开始教时她就拿了只红头小毫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江璃自顾自地比划,其间没忍住歪身看了一眼,见几个线条粗犷的小人跃然于纸,很是怀疑地拧眉,反倒被宁娆催促:“快点,你把刚才的动作再演示一遍,我没来得及记下。”
  到了最后,反倒是好像她牵着他的鼻子走了。
  三更时分,终于走完了一遍流程。
  宁娆对着自己画的小人演示了一套完整的春祭礼仪,竟对了大半,有几处差错江璃当即纠正了,她在小人上涂涂改改,第二遍时就顺顺当当地走了下来。
  她乐呵呵道:“我要带着这些小人去清泉寺,不是要在寺里住三天吗?这三天足够我把纸上的动作都背下来,放心吧,肯定不会误了事。”
  江璃很是新奇,想要再看一眼她画的小人,宁娆动作俐落地叠起来放到枕头底下,摇头:“不给你看。”
  不看就不看!
  江璃收回前倾的身体,搓着手到妆台前转了一圈,见小奶猫在篓子睡得正香甜,轻咳了一声,看了眼窗外沉酽的夜色,低声道:“那个天色晚了,我们……安歇吧。”
  宁娆打着哈欠趴在玉枕上,眼皮半张半合,嗡嗡地呢喃:“哦,你肯定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静默了一阵儿,宁娆抬头捞被衾,猛地发现江璃还没走。
  她勉强睁大了眼,投去无声的询问。
  江璃的手在阔袖中抓紧了又松开,以温软的,诱哄的声音问:“我睡这儿行吗?”
  深夜寂寂,宁娆耳力极好,猛地坐起来:“不行!”
  她理直气壮地说完,在江璃的沉默中又突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这是祈康殿,他是皇帝,他想跟自己的皇后睡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什么错儿。
  她很是纠结地低头玩床幔上缀下的丝绦结。
  他们最近相处的不错,江璃这个人也不错,对自己也挺好,而且最重要的,他们本就是夫妻,不光睡在了一起,还生了个孩子。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她全都不记得了。
  本该顺理成章的,可偏偏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偷走了她过去五年的记忆。
  于江璃,于英儒,甚至于天下人而言,她是皇后,是太子的母亲。
  可是于她自己,这一段是空白的,她无法做到当成有,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
  丝绦结从左手滑到右手里,仍旧没有头绪。
  江璃全看在眼里,幽邃漆黑的墨瞳里透出一丝精光,低敛了声音,缓缓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在这里睡,只不过……”
  宁娆抱着膝盖嘟嘴:“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人言可畏。我刚才来祈康殿时紫章华盖,阖宫皆知,我来找你,整个祈康殿的宫人都看到了,女史大概也记下了。若是我这个时辰从寝殿出去,明天一早恐怕会有流言四起。”
  宁娆抬眼看他:“什么流言?”
  “帝后不睦,皇后要失宠了。”
  “失宠就失宠,什么了不起……”
  “那你可低估了朝官与百姓的想象力,从皇后失宠他们会延伸出无数的讯息,譬如,太子大概也快要被废了,御史台大夫也没几日可蹦跶了,还有……六宫虚置,是不是该给内帷寂寞的陛下纳几个妃嫔。接下来他们就会清点自己家中甚至族中适龄的未婚少女,想法设法往宫里塞。这偌大的太极宫,你就等着鸡飞狗跳吧。”
  宁娆:“……”
  广大的朝官和子民也操心太甚了。
  她为难地看向江璃,江璃敛着袍袖,依旧一副矜持寡淡的模样:“真不是我想睡在这儿,我就是怕麻烦,怕被外官折腾。”
  宁娆犹豫了犹豫,一咬牙,一狠心,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腾出位置,半是威胁半是警告:“你睡觉老实点,敢抢我被子,小心我把你踹下去。”
  江璃弯唇要笑,弯到一半迅疾地收回来,不疾不缓、看上去颇为清心寡欲地坐到床榻边,开始拆解自己的腰带。
  腰带之后是外裳,再是玉冠,然后是手中的扳指。
  他掀开被子进去,见宁娆像条鱼儿似的往里挪了挪,温煦一笑。
  “阿娆,你会害怕吗?”江璃的声音悠悠淡淡,好像落日里缥缈的孤鸿影。
  宁娆紧攥着被子,抿了抿唇,没出声。
  江璃翻身转向宁娆,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一个人若是失了五年的记忆,还强要她顺着从前的轨迹来生活,是不是有些难为她了?”
  宁娆仰躺着直勾勾地看彩釉图方的穹顶,道:“可是每个人都有她的本分和使命,既然过去的我选了这样一条路,我就该走下去。不管这五年的记忆有还是没有,我都是我,没有人能来替我。”
  江璃不禁笑了,替她掖了掖被角,道:“快睡吧。”
  宁娆乖乖地闭上眼。
  出人意料的,这一夜她竟睡得很沉,一宿无梦,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而身侧空空的,早已不见了江璃。
  玄珠和墨珠进来为她梳妆,宁娆摸了摸发髻,想起之前江偃跟她说过的话,随口问:“我在闺中时有个从小玩到大的丫鬟小静,她应是随我一同进宫的……”
  两人沉默了,还是墨珠没沉住气,道:“娘娘不记得了,是你把她赶出了宫。”
  宁娆一诧,转身看向玄珠,玄珠犹豫片刻,冲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
  墨珠道:“我和玄珠姐姐也不知道,过去都是小静姐姐在娘娘身边最亲近,好些事只有您和小静姐姐知道。”
  宁娆定了定心神,问:“我是怎么把她赶出去的?”
  墨珠道:“她是您的陪嫁,您让宁夫人来把她带走了。”
  母亲?宁娆反应过来,自己出了这样大的事,母亲竟没来宫里探望过自己,着实有些奇怪。
  她问:“去了清泉寺后,能让母亲来见我吗?”
  “当然可以。”
  宁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清晨启程去了清泉寺,到午膳时分,宁夫人就来了。
  宁娆一把抱住她,可怜兮兮道:“母亲,你也太狠心了,女儿九死一生,连记忆都丢了,你竟不来看我。”
  宁夫人一怔:“什么九死一生?你爹不是说你就是感了风寒,太医几副药下去就好了吗?”
  宁娆:“??”
  宁夫人道:“你爹还说,好容易把你嫁出去了,就别跟着操心了,好赖有了接手的,就让你祸害别人去吧。”
  宁娆:“!!”
  不是亲生的!绝对不是亲生的!
  宁娆目光莹莹,惨兮兮地看母亲,母亲猛地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记忆没了?”
  宁娆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她娘心疼地捧着她的脸,只道可怜劲儿的。
  母女两人寒暄了一阵儿,宁娆问起了小静的事。
  宁夫人道:“你让我领走时也没说清是因为什么,只是放了狠话,再也不许她沾宫门,不过……”她思忖道:“我知道她住哪儿,你若是想见,我可以让她来见你。”


第15章 小静。。。
  宁娆眼睛一亮,忙点头。
  她身边的这些人口风太严,对于过去皆讳莫如深,若是能另辟蹊径,未尝不是一种良策。
  两人达成一致,宁夫人又心疼地捧起宁娆那宛如羊脂玉雕琢的精秀小脸叹息:“我可怜的女儿,可吃苦了……”
  ……
  江璃那边就没有这么温情、和馨了……
  他在宁娆之后住进了清泉寺,两人的厢房之间隔了三进庭院,按照祖制,在春祭之前两人不能见面。他虽挂念宁娆,可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授言官以柄,便不时遣崔阮浩去看一看,宁娆是否住的习惯。
  崔阮浩去了几次回来禀道:“娘娘刚吃了两只素鸭,一大盅玉米羹,温习了一会儿春祭礼仪就睡了。”他看了看江璃发乌的眼睑,费了大劲才把后头的话憋回去:人家吃好喝好,心大着呢,您还是多关照关照自己吧。
  江璃点头,听见宁娆安好,他便觉心事去了大半。提笔蘸饱了墨,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听陈宣若的回禀。
  “刑部那边仵作验过尸,安北王府存放戏法道具的库房应是钟槐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死因是利刃破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
  江璃蹙眉:“若朕没有记错,钟槐出身行伍,是有功夫在身的。”
  陈宣若道:“这也臣疑虑的地方,依照钟槐的身手,若是要他无任何抵抗的被杀,恐怕是熟人所为。只可惜,库房被火烧毁,只能勉强验出钟槐是死在那儿的,再多一些的线索都随着大火被付之一炬了。”
  江璃道:“那日安北王叔设宴,宾客都是官宦贵胄,这其中可有与钟槐相熟的?”
  陈宣若叹了口气:“那日宾客七十一,单是与钟槐有私交的就有四十多个,交情深些的也有十多个,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的交往还不知有多少。都是皇亲国戚、高官显贵,臣怕人心惶惶,也没敢严审,只是请到御史台问了几句话。”
  江璃将笔搁下,抬头:“你做的对,这等情形,安北王府都快烧干净了,他们也知道该有的证据也都没有了,就算谁心里有鬼,也都得闷在心里。”
  陈宣若点头,道:“臣去大理寺调阅了钟槐在任的历年卷宗,足有几十个大箱,要看完也需要些时日。”
  江璃思忖片刻,道:“这案子不管再难,你也得让它水落石出,朕把它交到你手里,你可知道朕的良苦用心?”
  陈宣若端袖鞠礼:“臣明白,臣定会竭尽全力破案。”
  江璃舒缓一笑:“去吧,此案朕予你先断后禀,若有亲贵阻扰你办案,可先行处置再来向朕回禀。”
  陈宣若忙谢恩,鞠礼告退。
  他走后,崔阮浩给江璃换了杯新斟的毛尖。
  茶烟氤氲,飘转而出,模糊了奏疏上的字,那一页总也翻不过去。
  江璃目光愣怔,出神了许久,叹道:“春祭过后就是太傅的祭日了。”
  崔阮浩是江璃身边的老人,当年他被逐出长安时才六岁,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只有崔阮浩和当年的太傅南安望。
  一些事,南安望死后,也就只有跟崔阮浩追忆一二了。
  他很明白江璃的心事,因此避重就轻:“一晃而过七年了,日子真是快。”
  江璃轻挑唇角,噙着一抹温暖的笑:“七年前,朕刚从沛县回长安,滟妃虽死,可她的余党犹在,一心想要扶景怡登位。太傅怕朕吃亏,暗地里笼络了一批朝官勋贵,当时人称‘南派’,当年辅佐朕不可谓不尽心。”
  “只可惜,太傅命薄,刚刚在长安站稳了脚跟,便被云梁人所害。”江璃唇角的那抹笑渐渐变凉:“如今七年过去了,当年的‘南派’依靠从龙之功各个加官进爵,尊崇至极,也开始不安分了……”
  崔阮浩缄然,他又何尝不知,这些年的‘南派’没了太傅的约束,将贪腐结党之事做了个遍。
  桩桩件件都犯在了陛下的忌讳上,只不过他一直隐而不发。
  但隐忍也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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