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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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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中装潢、摆设都甚是素净,一张三尺高的木架屏风,屏风上绘着颜色浅淡的竹叶黄鹂,透过屏风上的薄绢,依稀可见后面是一张丝榻,想来是安寝歇息之用。
  而屏风外面则是简单的案几、绣榻,案几上摆了一张棋盘,棋盘两侧各是一只天水青瓷瓯,里面各盛了半盏茶水,还冒着轻薄的热气。
  宁娆有些怪异地心想,难不成刚才江璃在里面配着徐前辈下了一盘棋……等等,这棋盘上黑白子落子甚多,几乎是填满了棋盘的空格,若是下完了棋才说话,那恐怕时间不够。
  难不成是边下棋边说话?
  宁娆登时后背冒出一层黏腻的冷汗,紧张起来,心想:天呐,这徐老前辈该不会也让她陪着他边下棋边说话吧。那肯定不用几个回合她面前的棋局就得一团糟,到时候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爱徒啊……
  这样胡乱想起,却听刚坐下的徐道人开了口:“少蘅,你把棋盘撤下,再换盏新茶过来。”
  刚才引他们上山的少年走上前,弯身将棋盘拿起,又腾出一只手把江璃用过的那只茶瓯端走。
  少蘅走后,徐道人朝宁娆招了招手,道:“你站着干什么,坐啊。”
  他生了一副冷面,面部轮廓极为刚硬,明明没什么表情,可让人看着总觉得他是在生气。再加上年岁大了,皱纹纵纵横横布满了面颊,更显得冷冽严肃,颇有威慑力。
  宁娆不由得放轻了吸气呼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弯身坐到了他的对面。
  “宁娆……”徐道人念道,微微一顿,摇了摇头:“这名字不好,太过妖艳庸俗,远比不上孟淮雪好听。”
  宁娆心中暗想,原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定是刚才江璃跟他说的。看不出来,江璃还挺信任他这个师父,这样的秘密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告诉他。
  这样的念头闪过,她又不快起来:“我觉得宁娆挺好听的,我爹给我起这名字时就希望我如一个‘娆’字,柔柔弱弱,娇娆美丽,如一般弱质纤纤的姑娘,简单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你爹?”徐道人陡然提高了声调:“什么爹?你有几个爹?除了孟浮笙还有谁配当你的爹?!”
  宁娆上来气,心想这老头不光是个脾气不好的,还是个不怎么讲道理的,便耐着性子道:“我爹姓宁名辉,是大魏的御史台大夫。我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里养大,好吃好喝的供着,好穿好用的堆着,他为我不知操了多少心,他怎么就不配当我爹了?”
  徐道人双目圆瞠,髯须颤得一翁一翁的,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宁娆被他瞪得有些发憷,心想这老头脾气也忒差了些,一句话说不好就这么凶,万一待会儿把他惹火了他要动手怎么办?
  这是影山,对方又是江璃和自己父亲的师父,万一真闹出那么大动静,那可是双方都没脸的事。
  她这样想着,弱了气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婉平和:“前辈,晚辈言语不得当,冒犯了您,还请您见谅。晚辈不敢再在这里惹您生气了,就先告辞。”
  说罢,站起身,朝徐道人拱了拱拳,就要转身走。
  “站住,回来坐下。”
  刚走出去没两步,就从身后飘来冷冽阴森的声音。
  宁娆不禁打了个哆嗦,慢吞吞地转过身,觑看着徐道人的脸色,幽幽地回来坐下。
  “我听景桓说胥仲害你,逼你喝了六尾窟杀,险些送了命,此事是真的吗?”
  宁娆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会儿,如实道:“确有其事。”
  “岂有此理!”徐道人猛地一巴掌拍在面前案几上,把那么小小的木头几震得直发颤。“当年他和高兆容一起在影山对着神明发过誓,会永远效忠浮笙,如今他倒成了个狼心狗肺的,不光把誓言抛诸脑后,还来害浮笙的女儿,当真是该死!”
  宁娆默默地看着这老头义愤填膺、好像恨不得把胥仲隔空四城碎渣的模样,心里对他稍有改观,心想这老头脾气是差了点,但人看上去还是重情重义、明辨是非的,而且好似对自己的父亲感情颇深。
  宁娆眼珠转了转,细声细气道:“徐前辈,你可不知道,胥仲这些年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他打着复辟云梁孟氏的旗号,在云梁内部大肆揽权,排除异己,不断地孤立我姐姐淮竹,最近还利用他手中的势力干了好些坏事,这若是一件件地说给您听,恐怕说到天亮都说不完。”
  徐道人的脸色果然更加阴沉。
  他默了一阵儿,突然抬头道:“你个小丫头,还真是怪有心眼的,这么煽风点火的,是不是记恨他算计了景桓,想让我替景桓出一口气?”
  宁娆瘪了瘪嘴,有种小心机被看出的尴尬。
  她并非是指望着徐道人去给江璃出什么气,江璃坐拥天下,手握大权,又那般韬略在胸,若是真心想收拾一个胥仲,不必靠旁人。退一万步来说,若是哪一天江璃不是胥仲的对手了,那也不是靠一个化外老道就能扭转战局的。
  宁娆这般说,一是考虑到徐道人毕竟身份特殊,说不定有些事江璃不方便做,他可以为之代劳。二是既然他对父亲有如此深的感情,那么把胥仲干的那些坏事跟他说清楚,以防将来胥仲那不要脸的再打着父亲的旗号再来拉拢他,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想到这里,她摆出一副乖巧又诚挚的模样,道:“晚辈所言句句属实,绝没有冤枉胥仲,前辈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徐道人神色平静了些许,手指摩挲着瓷瓯的壁,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胥仲也来找过我,他说他挑起南燕与大魏的争端纯粹是为了复仇。大魏当年灭云梁,逼死浮笙,而南燕则是袖手旁观,两厢都有错,非得让他们付出代价不可。”
  宁娆早前听惯了这些说法,也听腻了,再听时不由得嗤之以鼻。
  “如此荒谬的说法,前辈竟然也信了吗?”宁娆气急时不由得加重了语调,道:“当年是大魏灭了云梁不错,是那个齐王逼死了父亲也不错,可是后来齐王被满门抄斩,父亲的仇乃至于整个云梁王族的仇等于是已经报了。”
  “而如今天下太平,盛世华然,胥仲却要以此理由挑起战火争端,可想而知,若是战火一起,最先陷入水深火热的必定是无辜百姓。宁娆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但他的慈悲之名久闻在耳,若是父亲泉下有知,看着他被人当成了一个挑起战火的理由,而天下黎庶也即将因为他而饱受摧残,前辈觉得父亲在九泉之下能安生吗?能闭得上眼吗?”
  徐道人紧紧凝着宁娆,目光愈深,在某一瞬,他似是通过她看见了孟浮笙的影子。
  宁娆未曾察觉他复杂的神色,只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不禁要心声全部吐露完:“且胥仲如今的种种诡计全部都是冲着景桓而来。我且不说旁的,就单说景桓,当年他好好地当他的太子,什么错都没犯,却平白因为孟文滟的野心而被赶出长安十年。他又做错了什么?云梁灭国又跟他有什么干系,凭什么最后都要冲着他来?”
  “胥仲若真是有心为了父亲,那么如今就该把手中的权力交还给我的姐姐淮竹,我们齐心协力去寻找大哥孟天泽,而不是像如今,他拼命地利用云梁、利用父亲去给他自己谋私利。”
  徐道人像是被她的某句话戳了一下,从恍惚中回神,怔怔道:“孟天泽?”
  宁娆道:“对啊,姐姐说云梁国灭那一日大哥就失踪了,多年来音讯全无,她一直想找到他,由他出面,重新收拢人心。毕竟,他是云梁孟氏唯一的王嗣。”
  徐道人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由原本的跪坐在绣榻上颓然坐倒,面色惨淡苍白。
  宁娆被他吓了一跳,忙道:“可是晚辈说错了什么?”
  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有气无力道:“没有,你句句在理,刚毅正直,很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只是……我有些累了,想歇息一会儿,你和景桓暂且在影山住下,我让少蘅带你们去厢房。”
  这相当于是告诉宁娆她可以出去了。
  宁娆只得从绣榻上起身,躬身冲他鞠了一礼,慢慢退出去。
  江璃正等在阁外,站在松荫下,在同阮思思说话。
  五年多未见,阮思思出挑得更加秀致,穿了一身窄袖玉色绣缎交领长袍,颇为英姿飒飒,但发髻却是费了心思点缀,一根青玉簪,缀着银珀珊瑚串,穗子一晃一晃,显得很是娇俏可人。
  宁娆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他们。
  两人似乎是在说要紧事,因神情都十分凝重,半分笑意也无,特别是阮思思,从宁娆的这个角度,看见她一边与江璃说着话,一边将垂在侧裾的手攥紧了放开,放开了又攥紧……
  两人说了一阵儿,阮思思先告辞,顺着琼阁后的小径去了后面的厢房。
  江璃则停驻在树荫下,半天没有动作,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
  宁娆走了过去,握了握他的手,问他在想什么。
  江璃看了眼跟在他们身边的少蘅,含糊道:“在想那件事是如何泄露出来的。”
  ‘那件事’指的自然是沈易之握着的秘密……
  宁娆神情敛正,望着阮思思离去的方向:“你怀疑是她?”
  江璃面色沉凝,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今我脑子里也是一团糟,全然没有思绪,或许……师父能帮我查清楚吧。”
  江璃刚才在屋内,正是恳求徐道人替他查明有关于沈易之的一切是如何泄露出去,被胥仲得知……
  当年此事刚发生时,江璃尚且根基薄弱,需要影卫替他善后,而影卫主力大半出自于影山,江璃自然不能瞒着徐道人,也瞒不住。
  好在徐道人虽然看上去迂腐,但为人心软,这些年来看遍了江璃所受的委屈与艰辛,又念及师徒之情,虽然极为色厉内荏地训斥了江璃一番,但还是勉强应下,绝不会将此事外传。
  如今已是多事之秋,江璃思来想去,若要将这件事情查明白,由徐道人出面是再好不过了。
  江璃几乎确定事情是从影山的师兄弟口中泄露出去的,由师父来查弟子是最自然最不引人注目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璃对于师父还是信赖的。
  他的这一番心思宁娆细细揣摩也能揣摩个大概,便不再问,只是转身冲少蘅道:“那就劳烦少蘅师弟带我们去厢房,徐先生要留我们宿下,想来还有事要交代我们。”
  少蘅点了点头,突然一歪头,视线越过两人看向两人身后。
  “荀念师兄?”
  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见一个身体挺拔高大的男子从松荫小径过来,他浓眉大眼,生得很是俊朗精神,唇边挂着和善的笑,抱着一摞书直奔少蘅而来。
  来人冲少蘅憨憨一笑,问道:“师父可在里面吗?我在书中看到了些不懂的地方,想要请教他老人家。”
  少蘅忙点头:“在的,师兄快进去吧,师父刚才还念叨过你的,怕这些书对你来说太过深奥,担心你会看不懂。”
  荀念略显羞赧地挠了挠头,“我确实……确实不太懂。”他僵硬地转了个身,像是才注意到江璃和宁娆,肢体不甚协调地冲他们鞠了一礼,道:“景师弟,你来了。”
  看来这位荀念公子比少蘅入门早,认得江璃,还叫他景师弟……宁娆猜度,大概当年江璃入影山学艺,为掩真姓名,所以假托了景姓吧……
  江璃反应极快地冲他还礼,这两人站在一起,越发显出荀念那超乎正常的笨拙。
  宁娆在一旁打量他,心想他刚才管徐道人叫师父,他跟少蘅的话里话外都可听出似乎徐道人对这个徒弟很是宽容钟爱。
  也是奇怪,像少蘅这般温儒机灵的玉质少年都不够格叫师父,只能称呼一句疏离的徐先生,这个看上去憨憨傻傻的荀念为何能得此优渥待遇……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却见荀念正看着她,唇角微勾,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大白牙。
  说实话,这荀念看上去本来就憨憨的,这一笑显得他更傻了,但奇怪的,宁娆盯着他的笑颜看久了,却觉纯净至极,温暖至极,甚至是……亲切至极,心中涌入些许异样,只觉有一股暖流恰恰击中了心间某个最柔软的角落,不由得,也冲他微微一笑。
  得了回应的荀念大悦,望着宁娆只觉她如仙女下凡,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也顾不上还要去向师父释疑,大咧咧地将宁娆身边的江璃推开,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第82章 。。。
  宁娆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动作搞愣了,稍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江璃还在一边守着呢,这算怎么回事,忙腕上使力要把荀念甩开。
  甩了甩,没甩开,他的手指还稳稳当当的紧箍在宁娆的手上。
  宁娆一怔,心道,好大的力气啊。
  难怪刚才能轻而易举地把江璃推开,江璃的功夫和力道宁娆都已见识过多次了,就算像刚才那种他没有设防的情形,想要把他推开也是不容易的,荀念这一推竟像是随手而为,没有使上多少力气。
  那边江璃被荀念搡得向后趔趄了几步,刚一站稳,二话不说,冲上前来抓住了荀念握住宁娆的那只手腕。
  若是刚才他没有设防,这一回儿可是用足了力气,他在影山学艺多年,知道他这位师兄天生神力,手下自然不会留情。
  荀念正对着宁娆笑得开心,冷不丁被打断,脸上漾起不快,赌气似得紧抓着她,任江璃如何掰他,就是不放。
  少蘅急得脸色大变,在一边喊着:“旬师兄,你快放开她,她是你师弟的夫人,你怎能如此?”
  荀念充耳不闻,犹自和江璃较着劲。
  两个神仙较劲,可苦了夹在中间的宁娆,她苦苦支撑了一阵儿,实在撑不住,大叫起来:“放手!快放手!我手要被你捏碎了!”
  听到她的哀叫,荀念倏得松开了手。
  江璃本使尽了力气箍着他的手腕向外扯,他这一松手松得颇为突然,江璃的力道来不及收回,竟拽着他两人同时向后踉跄几步,险些滚做一团从石阶上滚下去。
  勉强站稳,荀念瞪圆了眼,怒气腾腾地看他:“你拽我干什么?”
  江璃脸色甚是暗沉难看,没忍住,冷声道:“你还有理了,她的手也是你能抓的?”
  荀念昂了头:“我喜欢她,我就要抓她的手。”
  江璃阴悱悱地瞪着他,等了一会儿,弯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木枝,朝着荀念比划,冷声道:“我看你是欠抽了。”
  荀念见他拉开架势要打自己,像是被夹了尾巴似得一蹦老高,飞快地蹦到少蘅身后躲起来,可怜巴巴道:“师弟,景师弟要打我,你快去告诉师父。”
  荀念当年跟江璃同在影山学艺,差别是荀念入门早,自打记事起他就在影山了,虽说资质驽钝,但好歹从小跟着徐道人这样的武学高手耳濡目染,武艺虽算不上有多精进,但薄有底子。再加上他天生神力,占尽了优势,所以江璃刚入门时是打不过他这位师兄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江璃的禀赋天姿逐渐显现,他根骨极佳,学艺念书都是一点即通,正好跟荀念走了两个极端,日子一久,就渐渐超过了荀念甚至把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荀念虽然傻了点,但记性极好,知道自己打不过江璃。
  江璃瞥了躲在少蘅身后的荀念一眼,扬了扬手中枯枝,道:“你赶紧给我出来,让我抽两下,这事就算过去了,不然你给我等着,我趁你晚上睡着了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荀念颤颤地把头埋在少蘅身后,嗡嗡道:“我不!你个坏人!”
  可怜的少蘅被两人拉扯着,东倒西歪,刺绣着竹叶疏云的衣衫都被拉扯了开,在脖颈处露出里面的雪白寝衣。
  宁娆知道江璃这人惯常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要抽他,真到了他手里肯定下不去手。就像平常他总是恐吓江偃说是要揍死他,可这么多年,满打满算也就是当初他拒婚时打了他一板子。
  因而她并不怎么担心,也不上去拦,反而好整以暇地在一边看戏,说实话,她已许久没见过江璃这么活泼飞扬的样子了,在太极宫里的他天天就像一尊泥胎雕像,进出有度,举止得宜,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弄得跟个老态龙钟的佛爷似得。
  两人围着少蘅追逐拉扯了一阵儿,江璃终于逮到了荀念,揪着他的耳朵揪到了跟前,看那架势正想教训他一两句,他们身后的阁门突然开了。
  徐道人匆匆而出,厉眸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在干什么?!”
  被这声一震,江璃把荀念松开了。
  得以逃脱的荀念立马钻到了徐道人的怀里,委屈兮兮道:“师弟坏!欺负我!”
  徐道人抬手轻抚着他的背,轻声细语地安慰了他一阵儿,立即朝着江璃去了:“你怎么回事!一来就欺负你师兄。”
  宁娆在一边看着,被徐老头儿着不问青红皂白偏心眼偏到屋顶上的做派惊呆了,生怕江璃受了冤枉,忙快步走过来,道:“这不能全怪景桓,是他……”宁娆微低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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