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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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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萎顿入尘,显出萧索荒凉。
  可惜,河边那两活宝闹腾的厉害,非要破坏这宁静的氛围。
  江偃整个人浸在大雨里,撩起湿漉漉地前袍,爬上了河边大石,指着围在自己身边的禁卫内侍大喊:“都别救我啊,我不想活了,我要去见父皇。”说罢,仰天大哭:“父皇啊,您苦命的小儿子找您来了……”
  江璃快步赶过来,却不上前,只在河沿三丈开外站住,崔阮浩给他撑着伞,华盖般大小的折枝花油纸伞下遮出一片干净清怡的天地,方寸之隔,却与外面的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判若两个世界。
  江璃负袖而立,显得很沉定自若,声音也清润宁静:“你要是想跳啊,别在这个时候跳。大白天的,人都被你招来了,眼睁睁看你跳下去,救还是不救?”
  “你这样,半夜寻个僻静点的深河去跳,死远点,到时候朕再派京兆府、城防军大张旗鼓地搜寻你,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给外人看,等找着你的尸体了朕必会将你风光大葬,到时你既如愿死了,又全了朕的名声,两全其美。”
  江偃站在河边大石上,任由秋雨微凉将自己浇灌的湿漉漉,伤心地看着江璃,哭道:“你巴不得我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睡安稳觉了,我死了你心里就舒坦了,是不是?”
  宁娆正提着裙子自雨中追上来,水石路滑,一踉跄,忙拽住江璃的衣角。
  江璃掠了她一眼,转而看向江偃,面无表情道:“是,你要是死了,朕就安心了。”
  江偃伤戚戚地凝望着自己的兄长,满面痛楚,一咬牙,撩起衣袍就要往下跳。
  “别!”宁娆忙奔上去,缓声劝道:“楚王你别跳。你皇兄说的是气话,他只有你一个弟弟,怎舍得你去死?再者说……”她偷觑了江璃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要是真不愿意这门婚事,可以慢慢跟你皇兄商量,何必这般要死要活的,世事无绝对,总还有商量的余地。”
  宁娆想的是,先不管能不能商量,能不能更改,把江偃从石头上劝下来要紧。因她记忆中,这是个外表吊儿郎当、好似对一切都不在乎,但其实心底无比脆弱、很是看重情义的少年,若是由着江璃这般夹枪带棒地激下去,难保他不会一冲动真跳。
  可这话悠悠荡荡地传到了一边的陈吟初耳中,她当下眉宇横斜,不乐意了。甩开给她遮雨的侍女,快步奔到河边,尖声叫道:“什么叫还可以商量?白纸黑字的圣旨都发出去了,难不成还想出尔反尔?”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立在河石上的江偃,咬牙道:“你当就你会跳啊?我也跳!我还把话撂这儿了,你要是敢反悔不娶我,我今天就要溺死在这条河里!”
  说罢,撩裙上了另一块大石。
  原本聚在江偃身边的内侍和禁卫分了一半忙去把陈吟初围起来。
  可陈吟初显然是个狠人,不像江偃似得只会玩花架子,她拳打脚踢地挥退了聚在自己身边的人,拧起冗沓的衣裙,前倾了身子作势就要跳。
  宁娆回了头,见江璃还远远站在伞盖之下,大雨从他身侧斜漾而过,他兀自气定神闲,一副看戏的模样。
  叹了口气,又过去劝陈吟初。
  “陈贵女,你可不比楚王,你是个姑娘家,万一要是落了水,被人湿漉漉地捞上来,那声名不就全毁了。到时楚王更有理由不认这门婚事了……”
  陈吟初抹了一把脸,雨水将她脸上的脂粉悉数冲刷干净,满是幽怨地抽噎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为了嫁景怡,我的名声早就被我作贱光了,如今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说罢,像是勾起了伤心事,越发显出对尘世无所贪恋的悲怆,决绝地望向清澈河底,倾身跳去。
  宁娆看着,陈吟初的身边全聚了些禁卫,宫女和内侍都躲得远远的,想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被禁卫拦腰拽胳膊地弄下来,传扬出去这姑娘家还如何做人。也顾不得想别的,忙奔上去,抓住了陈吟初的胳膊,把她往下拽。
  陈吟初看着小小的一个人,力气竟大得很,她又站在高处,压迫的宁娆力气只能使出三四分,两人便你推我搡,纠缠了起来,竟谁也不能完全占到上风。
  可两人都忽略了河边铺着的是鹅暖石,石头被雨水冲刷的平滑至极,推搡间宁娆没留心脚下,脚底一滑,竟甩开了陈吟初自己朝着河里栽去。
  玄珠反应最快,忙上前去拉她,可也只拽到了一片衣角,眼睁睁看着那滑凉的缎子自指间流去,只听‘扑通’一声,河心被砸出了一泊水洼,河水四溅飞迸,银光缭乱。
  江璃终于站不住了,脸色大变,脑子空了一瞬,忙撩起衣袍要下去捞人。被崔阮浩死命地拦腰抱住,冲左右大喊:“愣着干什么?下去救人呢,娘娘要是有个什么,一个个都别想活!”
  岸上混乱之间,宁娆自己从河里凫了上来,抹了一把脸,被这冰凉的水和雨冻得直打哆嗦,眼前如飞着金光闪闪的尾翼,绞缠纠结,阵阵晕眩。
  她有些郁闷地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
  初秋的天本以沁凉,再加上连落了几场雨,河中水凉如冰渣,寒涔入骨。宁娆被捞上来送回昭阳殿,擦干了身上的水裹着棉被连灌了好几碗姜汤,身上的凉气还四处流窜,驱散不尽,惹得她不停哆嗦。
  江璃也顾不上宣室殿里的朝政军务了,指挥着满殿的人烧熏笼的烧熏笼,燃炭盆的燃炭盆,把手炉塞进宁娆的被里。
  宁娆裹着棉被沉闷了半晌,蓦得,抬头问江璃:“那两人呢?跳了吗?”
  江璃眉梢跳了跳,道:“没。两个人见你掉河里了,也不跳了,也不死了,二话没说,从石头上下来,各回各家了。”
  而且好像还怕江璃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两个,趁着他忙着救宁娆,脚底抹油一般溜得格外快。
  宁娆咬紧了牙,攥紧了手,浑身哆嗦得更厉害,恨恨地冲江璃道:“不跳不行!你把他们都抓回来,给我摁水里,让他们尝尝这……”她打了个喷嚏,抽着鼻涕,含糊道:“让他们尝尝这滋味。”
  江璃弯身坐到榻上,抱住了她,毫不客气地数落:“你早该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遇事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早成滚刀肉了,偏你这脑子不灵光的还去劝。活该!”
  一边嘴上放着狠话,一边从玄珠手里接过刚煎好的药,掰开宁娆的嘴,给她全灌了进去。
  灌得急了,呛得宁娆直咳嗽。
  她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看向江璃,江璃毫无怜悯之心,反倒还牵出了些别的心思。
  阴阳怪气地问:“你是不是挂念着景怡,怕他真想不开?亦或是怕吟初真为了他跳河,让他陷入两难之境?”
  宁娆一滞,咬住了下唇,拨浪鼓一般地摇头。
  摇得她鼻涕横流,眼波莹莹,衬着小小的脸儿,越发可怜。
  江璃有些心软,寒凛的脸色也微有缓和,抬手摸了摸她微肿的眼皮,问:“你是不是哭了?”
  宁娆躲开他熠亮的视线,将头转向了一边。
  江璃的声音越发温柔、沉缓:“是不是你父亲跟你说什么了?”
  宁娆一点点地低下了头,把脸埋进膝间。
  临行前父亲对她说过,皇帝陛下恐怕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世。可看样子,虽然他心里难免别扭生气,但对宁娆的感情到底占了上风……这个时候最佳之计便是对他坦诚,因为若是要藏着掖着下去,早晚有一天皇帝陛下自己也能查出来。还不如早早地和盘托出,向他表露心迹,免得他继续猜忌下去。
  寻常夫妻之间尚且忌讳欺骗与猜疑,宁娆已在第一步走错了,若想尽早挽回,断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她觉得父亲说得甚是有理,可有理归有理,对着江璃,她就是开不了口。
  她要如何对他说,自己是云梁公主,那个害他流离十年,数度命悬一线的妖妃其实是自己的姑姑,还有当初……恐怕是别有目的才来接近他,才嫁给他。
  他这个最憎恶云梁的人,却在阴差阳错下,娶了云梁女子为妻。
  “阿娆……”江璃把她从膝间捞起来,直视她的眼睛,眸中光蕴凝蔟,专注至极:“你若是有心事就对我说。”
  他的声音轻缓若波漪,在她心底一圈圈荡开,反复的洗搓着那些聚在心间无法纾解的沉痼。
  他的温柔好似让她有了一点点的勇气。
  她环顾左右,哑着声道:“你们都下去。”
  众人唱喏,皆揖礼告退。
  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了他们两人。
  宁娆攥紧了手,避开江璃的视线,慢吞吞地说:“我爹说,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说我是……是……”话已到了喉间,可怎么也吐不出来。
  江璃凝睇着她的脸,缓缓道:“你是云梁国主孟浮笙的女儿。”
  宁娆的手颤了颤,仍旧不敢看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身前良久无声。
  宁娆在这静水深潭一般的沉默里有些发慌,忍不住抬眼去看江璃,他的面容如一幅意境幽深的画,没有波澜,看不出喜怒。
  她抓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景桓……”
  江璃抬头看她,容色平静,字句轻缓:“阿娆,我问你,如果我们分开,我让你离开我,离开英儒,离开长安,你会怎么样?”
  宁娆脑中的一根线砰然断开,带出撕裂尖啸的声响。
  她下意识摇头,泪珠儿连缀成串地掉下来,落到被衾嫣红的绸面上,模糊了那刺绣精细的水凫鸳鸯。
  “不,我不走。”宁娆颤声道:“你不是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我离开你吗?你还说过,不管我是谁,我做了什么,我都是你的阿娆。既然这样,我是云梁人又怎么样?我是云梁公主又怎么样?过去我骗了你,我做错了,可我们还有以后漫长的几十年时光,我好好地补偿你,去弥补我的错,这样不行吗?”
  江璃冷然凝着她的脸,眸光中不带一点温度,宛如凌寒之冰。蓦得,这冰消融,冬尽回春,他清隽明雅的容颜上浮起幽深的、温柔的笑,轻轻地说:“行啊。”
  宁娆愣住了。
  江璃抬头,一点点揩干净她眼角的泪,抑制不住地笑了:“本来看你那小可怜的样儿,我都要忍不住告诉你,这事我早就知道,也早就在心里纠结过了,这个坎儿我也算迈过来了。可想想你过去的行径,实在可恶,不能就这么轻饶了你,总得让你担惊受怕一次,才算对得起这些日子以来我所受的煎熬。”
  宁娆迷蒙的眼神在他含笑微谑的话语里一点点变得清明,她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二话不说朝着江璃招呼过去。
  “你骗我!你刚才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能用这样的事来骗我?!”
  江璃身形灵敏地躲开她气势汹汹的拳头,边躲边道:“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了你一次,咱两算扯平了,行不行?”他截下宁娆的小拳头,覆进掌心,抬手一牵,将她整个人也拢进怀里,温脉道:“我若是不骗你一次,怎么能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宁娆别扭地在他怀里挣扎,气道:“你还说让我离开英儒,英儒是我生的,我凭什么离开,就算走我也得抱着英儒一起走!”
  江璃抚了抚她的鬓发,好脾气地柔声道:“这一次是我错了,没想到你那么不禁吓,我以后绝不会再这样吓你了。”
  宁娆抿了唇,仍旧气鼓鼓地看他。
  “不过……”他好似想起什么,“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你在进宫之前是不是就认识了景怡?”他语中含酸,带着隐隐的不快:“我今日见你看景怡的眼神不对,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


第52章 。。。
  宁娆滴溜转动的乌黑眼珠骤然定住,目光闪烁地、心虚地偷瞟江璃。
  江璃眼中精光内蕴,冷涔涔地审视她。
  宁娆被他看得脊背发凉,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想起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就是……就是我中了六尾窟杀的毒之后,好像是……是景怡给我喂了惑心毒去解,又把我抱到了一个河边,还派人通知了城中负责搜寻我的城防军。”
  她停顿下,怯怯地看江璃的脸色。
  江璃脸上没什么表情,温默沉静,缄然了一会儿,道:“跟我想的差不多,景怡救了你……”
  他倏然紧抓住宁娆的手,前倾了身体,脸上多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问:“你还记得我登基那日,刚刚搬进宣室殿,带你去了什么地方吗?”
  宁娆一懵,老老实实地摇头。
  “你记得选太子妃时,选到一半你撂挑子不选了出宫回家了,我出宫去找你,我们去哪儿了吗?”
  还有这么一段?宁娆诧然,在脑中搜寻良久,仍是无果,只得摇头。
  江璃的脸色已不大好看了,清清冷冷地将她盯住,一字一句问:“你记得父皇下旨给我们赐婚那日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宁娆抿唇,再摇头。
  “我们之间的这些重要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倒把和景怡之间的事记得这样清楚!太医说了,身中惑心毒的人恢复记忆时,会从最珍视、最感念的记忆开始恢复。宁娆,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对景怡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娆:……
  怎么回事?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胳膊支在榻上,默默地往后蹭,想要离江璃散发出的凛然杀气远一些。
  往后,往后,再往后……
  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挪到了床榻的边缘,只听‘砰’一声,整个人倒栽了下去。
  宁娆:……
  今日她绝对身犯煞星,被衰神附体了!
  揉捏着被摔疼了的胳膊从地上坐起来,见江璃坐在榻上居高临下地俯睨她,薄唇紧抿成线,俊秀的面上如同蒙了层冷寒的霜雾。
  饶是这样,他还是别扭地跳下来,揽起宁娆的腰,扶着她的脖颈,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搁回了榻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宁娆眨了眨眼,慢慢地覆上江璃绷得青筋凸起的手背,还得留着劲儿时刻提防着他会不会把自己掀下去,格外无辜迷茫地轻声说:“景桓,你忘了?我失去记忆了,我就算真对景怡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这会儿也想不起来了。”
  江璃猛地抬起巴掌朝着她脑门拍去,吓得宁娆赶紧缩脖子闭眼。
  巴掌堪堪停在她脑门前一寸,携起阴风飕飕,呲得她直冒冷汗。
  半天没有动静,宁娆睁开眼偷觑,见江璃阴凉凉地盯着她,额前的手慢慢攥成拳,倏地收回来。
  江璃好像是被她给气坏了,胸膛前如波浪翻滚起伏不定,望着她的眼神也如尖刃,恨不得把她削成碎屑似的。
  宁娆回身把绣枕抱进怀里,眨巴着一双静澈清莹的大眼睛,水润润地看着他。
  “景桓……我虽然想不起来了,但我觉得我应该不是个坏女人。”她发自肺腑、极具诚恳地说:“我不至于再嫁给你后还去勾搭景怡,我跟他,我们应该就是比较单纯的表姐弟关系。云梁国灭,他的母妃也死了,我们当时应该还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情。除了这个,我觉得不会再有别的了。”
  她越说越笃定,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因此理也壮了,气也直了,也敢挺直了胸膛,端正视线去看江璃。
  江璃哼了一声:“最好是这么回事,你要是想起来不是这么回事,你给我等着。”
  又恐吓、威胁她!
  宁娆眼珠转了转,忿忿地想,她要是想起来不是这么回事,肯定是自己偷偷地藏起来掖起来,难不成还能巴巴地去跟他不打自招吗?那不是活腻歪了……
  小算盘打得正欢,忽听江璃冷声道:“你是不是在想你万一要是想起来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得藏好了,绝不能让我知道。”
  宁娆:……
  她僵硬地摇头,强挤出一抹笑,举起三个手指,郑重道:“我绝不骗你了,我要是骗你,我就……”她心虚地抬头,没看到青天白日,只看到彩釉绘制的朔方穹顶,又低回来,避重就轻道:“反正我绝不骗你了!”
  江璃脸色稍稍缓和,抬起手腕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抚着她披散于身后柔韧的秀发,一时沉默。
  宁娆调整了自己的姿势,枕在他膝上,揉捏着寝衣的袖角,呢喃道:“景桓,你知道了我的身世,是不是还是会觉得别扭啊……你以后一看到我会不会就想起了你那不幸的年少时光,全赖于云梁孟氏所赐。”
  江璃依旧无言。
  宁娆仰起身子看他。
  江璃抚着她的鬓发,目光微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确实会有些别扭。”
  宁娆心里一咯噔,忙要起身坐起来。
  江璃抚着她的肩把她摁了回去。
  语意幽长:“可是别扭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努力克服,难不成……”他如黑曜石一般的瞳眸里闪动着狡黠的光:“我还能退货吗?”
  “不能!”宁娆一口水喷到了江璃脸上:“你是皇帝,你要考虑一下大魏的颜面,考虑一下英儒的感受,所以你就凑合凑合,努力克服一下。”
  江璃用手抵住下颌,凝着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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