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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貌丑,臣惶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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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几时识得这个。这血兔染有香气,须得我才能闻到。” 
  他故弄玄虚,我也不深究。恋爱中的男女大抵都是盲目的,看着个可心的玩意儿,就巴不得弄来赠给心上人。小皇帝一往情深,慈相也蠢蠢欲动,好歹这也算是段姻缘。本监国虽然开明,可还是忍不住要最后劝上一次。
  “你几时发现自己是个断袖?”
  “这倒不知,只是看着慈相,就像中了魔怔。”他言之凿凿。
  这便是男欢女爱,莫名非常。唉,断就断了吧,只是断在这奸臣身上,本监国着实有些担心。
  可怜小皇帝,大老远赶来,也不能时刻陪在心上人身边,送个玩意儿还得借他人之名。
  我将血兔揣在怀中,点点头:“你就放一百个心,无论怎的,我都会拴在他身上。”
  眼神一扫,划过他胸前两点红晕,唇角不禁一抽。
  “别做出副你也断了的模样。”他嘴角勾起,蓦地用手划了水,扬了我一脸。
  唉,此情此景,断一下也无妨。
  “那么些个夫人,你怎么消受得起,真是暴殄天物。”他喟然长叹。
  当初他反复确认了多少回,才接受不才在下本少爷就是名满京城的“花样霉男”的事实。也是用现下这般语气,不停地感叹“天道无常,现实残酷”。当时本少爷只得揉揉他的脑袋,诲人不倦地向他传授“不抱怨”理论。
  有了这层关系,本监国才得以再屡次上谏时,用“臣貌丑”来转移话题,不为博得他的同情,只希求他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静下心来也惦记惦记我的逆耳忠言。
  我心说,本监国是不曾消受,暗地里是一直在戴草色的帽子,且戴出个郁郁青青横无际涯。
  嘴上道:“我爹说了,我是才美不外见。您真该担心的是那些个面上风光的。”
  安静了片刻。
  “泡了许久,也是累了,该起来了。”说罢,他收了胳膊,拢了拢头发。
  啊,今晚注定是香艳的。
  几声脚步急促慌张,一人浑身漆黑,冲了进来。
  小皇帝倏然腾身而起。
  本监国顾不得现下环境的险恶,只将目光聚在小皇帝身上,将风景尽览眼中。
  小皇帝迅速掀了外衣,裹在身上。
  时间虽短,但昙花一现,惊艳足矣。就算这个黑衣人把本监国给瞬时了结了,本监国也死得瞑目了。
  啊……风景那里……独好……
  小皇帝身手敏捷,一招半式就把那黑衣人管制得服服帖帖,他从我手中扯了毛巾,绑了那人的双手。
  “爷,饶命,饶命,我只是个小毛贼,您别跟我计较……”
  小皇帝眼一瞪,拎了小贼,几步移到窗边,推开窗子,一跃而去,不辞而别。
  几乎是同时,慈相叩着门,声音关切。
  “扬思,你可在屋中?” 
  没等我回话,他就走了进来。
  “扬思,方才听邻屋有贼,我便赶来看看你可安好。”他环顾四周,眉心微锁。
  地上水花四溅,我作戚戚状:“方才确有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夺窗而逃,我只有些受惊,旁的没甚关系,子姜费心了。”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片刻,就踱了过来。
  “一个人住终是不大安全的,须得找个人陪你。”他面带忧虑,一双眸子星光点点。
  我急忙说:“本监国行端坐正,不会有事,此番出巡还是不要太过铺张了。”
  你没有小厮陪衬,偏要给我配上一个,传出去倒显得我派头比你还大。本监国机灵得很,天生就是个节俭廉洁的忠臣性子,不上你的套儿,嘿嘿。
  好容易哄走了他,本监国这颗心才又跳得欢腾了,想起方才盛开的小昙花儿,心里一阵乐——梦里再去赏它一赏。
  ——————————昙花一现的分割线——————————————
  天已大亮,我和慈相两人同乘一车,轻装上路。
  看慈相看得累了,本监国便掀了车帘,向外张望。
  眼下车正走在郊外僻静处,土路颠簸,周遭小丘此起彼伏,灌木丛立。
  风吹沙扬,本监国眯了眼睛,继续四下观望。不知是不是昨晚那笨贼给我在我心中烙下了印记,现时看着风吹草动,竟有种草木皆兵的错觉。
  这样不好,还是小昙花耐人寻味。我放下帘子,继续回味昨晚的销魂时光,脑中小皇帝刚要腾出水面,车外传来一声大吼——
  “打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姑娘支持,小叉努力更新^_^


☆、坐不得马车,唱不出歌儿

  车夫甩着鞭子,高唱:“马儿,你快点儿跑你快点儿跑……”
  那匹马却只是在原地踢踏了四步,又哼唧三声,忽悠两下,便毫无悬念地一下子轰然倒地。
  黑壮的汉子跳下马来,骂骂咧咧,左脸上豆大的痦子上下左右颤动着,痦子上的一根长毛也跟着晃来晃去。他抽出尖刀往马肚子上狠狠地捅了进去,再一划,一掀,那马一肚子的肠啊肝啊就都胀了出来,鲜血四溢。
  “中午有马肉吃了,啊哈哈哈……”四周一群汉子骑在马上,打着哨子,吐着唾沫,哄着笑着。
  黑壮汉子从怀里掏出麻绳,三两下将四只马蹄绑作一处,又将绳头在胳膊上绕了系住,飞身一跃跨上另一匹枣红马,整个过程连贯麻利——漂亮啊!我暗暗感叹。
  “走喽!”汉子策马扬鞭,绝尘而去,马肠子撒了一路。
  尘土飞扬,沙石满天。
  在这鸟拉屎野鸡下蛋的郊外,本监国老实儿地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十几匹马远去的背影。
  我扭肩摆胯地好容易向左边儿蹭了过去,抬头,用下巴在慈相肩上磕了磕:“子姜啊,人家都走了,你也该醒了。”
  他还没反应,本监国心中无限悲凉。自己慢慢儿跪了起来,歪着脑袋望天儿——初遇打劫,又有慈相这样的高手在旁,竟落得个如此狼狈的下场,善哉善哉!高手哥哥,我想死你了!
  方才事发突然,本监国却处变不惊。
  料想慈相胜得绝代哥哥一筹,定然能将这十几个蟊贼瞬间摆平。
  于是本监国老实儿地在马车里坐着,却见慈相也镇定地端坐车中,只是冲着我微微地笑。
  这便是“公子多情”的武侠小说中提到的、也是本监国最为推崇的“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帷幄在心中”的至上境界啊。本监国面露笑意,很是期待众匪贼将马车团团围住,慈相云淡风轻,招招致命,翩翩然将他们一举拿下。
  我就一直笑眯眯地与慈相对视着。
  当马车被团团包围的时候,慈相淡定自若;当包围圈缩小到紧贴马车时,慈相仍然不改姿容;当匪贼叫骂着将马车四周架盖劈开砍烂时,慈相还是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当我们被拉扯下马车,丢在地上,反手绑了的时候,慈相居然还是面带微笑。
  这是什么情况?我急忙将小皇帝给的血兔往靴子里一掖,踩在脚底板下。
  本监国机灵得很,识得实务,自然是不肯强出头做无谓的牺牲的,于是一直做出个窝囊死猪样儿,任人摆布。
  那匪贼抬了慈相的脸,奸笑着说“这‘一时半刻迷醉散’果然好使,昨晚小三儿干得漂亮。”
  本监国恍然大悟,顿感自己决策英明,装作自己也中了毒,继续扮死猪,连屁都不敢轻易放一个。
  两个土匪在我们身上一顿搜刮,扯走了慈相刚赠的玉蝴蝶,摸到我的《随行纪事》,说了声“茅厕缺纸”,就一起卷走了。本监国心里疼痛,却不能表露出来——唉,可怜我的处女小说就这么失了原稿儿,不然本监国定要将这一番遭遇翔实记下。
  慈相长得漂亮,比我惨点儿,一张俊脸被摩挲了不说,身上的衣衫也大敞,银票啊碎银子啊全都被搜刮了去。
  既然慈相现在还在睡着,本监国就只能自救了。我慢慢儿挺起身儿来,瞅着一块巨石就蹦了过去,背过身来,上下磨蹭着缚手的绳子。不一会儿就脱了束缚,再解开脚上绳索,顿觉轻快不少。
  慈相还没醒,本监国就再等等,等那“一时半刻”过了,两人再一起走好了。
  日正当头,肚子在吼。
  我走过去,拨拉拨拉慈相,他还未醒转过来。
  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传出去该坏了本监国的名头。于是,本监国慈悲为怀,使劲儿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扯了一只胳膊,往身上一搭,拖着走。
  慈相长得纤细,却不是一般的沉啊。要不是本监国从小儿淘气,料想现在走上一步都该困难得很。四下无人,只有灌木相傍,我哼哼着从绝代哥哥那儿听来的小曲儿,给自己做个伴儿。
  太阳烤得我直冒烟儿,没走多久,汗珠便大颗大颗地淌了下来。
  脑袋四周嗡嗡作响,我每踏出一步,便觉身上重了一分,胸口憋闷气喘不匀,嘴唇干涩渴得紧,一句歌儿也唱不利落了。
  身子一晃,向后倒去。枕在慈相身上,我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终于晕了过去。
  ————————————————————————————————————
  嗅着香味儿,本监国睁开了眼。
  时已入夜,身前篝火熊熊地燃着,木柴噼啪作响。慈相盘坐在地,翻转着手中的木枝。
  我精神一振,爬了起来。
  “你醒了。”他回过头来,缓缓一笑,火光映得半边脸泛着红晕。
  “唔,你也醒了。”我直直地奔着他手中的烤肉就去了。
  他笑着:“刚捉来的野鸡,还没有烤熟,再等等吧。”
  我蹲在火堆旁边儿,瞅着鸡腿儿,垂涎欲滴。
  “要不是失了算计,中了毒,现今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他看了我,似有歉疚。
  “这不怪你,山贼诡计多端,你我还存得性命在,便算得福分了。”我继续盯着飘着香味儿的鸡腿儿,猛咽口水。
  散乱的发丝忽被掖到耳后,我颇诧异地看着他。
  他似是感到失态,收回了手,温婉道:“当心烧到头发。”
  我嘿嘿一笑,胡乱地拢了头发,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然冒油的鸡腿儿,使劲儿地咂了嘴。
  他把木枝儿递了过来:“好了。”
  我接了,张嘴便咬。
  他在一边提点着:“慢慢吃,当心烫。”
  怎的不早说——我烫得龇牙咧嘴。抬眼看他,脸上尽是关爱。
  我才觉失礼,便象征性地把鸡腿儿往他身前一送:“要不,你先吃吧。”
  “方才你昏睡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他眼中温存满满。
  这个回答倒是合我的意,我狼吞虎咽起来。
  几个嗝儿打过之后,我向后一仰,躺着望天。
  他依然坐着,递来个青果子。
  “这片地果树不多,将就着先吃点儿润润喉吧。”
  我颇感激地躬身拿过,咬了一口。
  天上漆黑,若不是几个星偶尔闪烁,并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果子有些酸涩。
  他脊背挺直,坐时都不肯放松弯上一点儿。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没有一丝凌乱。
  “扬思,你可喜欢‘有凤来仪’?”他背对着我,拨拉着篝火。
  “女子经商已是难得,更加兼济天下,胸怀如此扬思非常欣赏。”想起那位豆腐西施徐娘半老却热情不减,我不禁勾起嘴角。
  “女子可做的事情其实更多。”他慢慢转了过来。“对辰笄国你知道多少?”
  我心中一顿,与奸臣谋政事?辰笄国在孔区以北,与我国往来甚少,他为何提起?
  “辰笄国向来女儿为王,男子为臣。”他不理会我的诧异,继续说道。 
  这个听爹爹说起过,我当时只是一叹,要怎样的女子才能做得了一国之主。
  “可惜我国与辰笄国素无邦交,不然,我也可以一睹女帝的姿容了。”我感慨道。
  他将树枝儿插在火堆里,“当今女帝手段狠辣,性情残暴,残害了不少忠良志士。”
  听去,声音略有不忿。
  “若是如此,这江山怕是坐不长久了。”我跟着星星一起眨眼睛,信口开河道。
  “这是自然,失民心则失天下,这是不变的道理。”
  目光袭来处,他正低头看我,眸中带水,映了篝火,却又显得热烈。
  我不看他,继续抬头数天上的星星。
  “扬思,累吗?”几个字却体贴得很。
  “不累不累,你折腾了半天,才是最辛苦的。”本监国吃得饱,躺得舒坦,一点儿都不累。我翘了二郎腿儿,琢墨着再眯上一觉。他站起身来,长衫柔软,身形款款,落难时也不失优雅。
  “难为你拉着我走了一段儿,扬思,谢谢。”
  他一副颇为感激的形容,那一瞬让我有种自己是他救命恩人的错觉。
  我刚要客气客气,他便望向远方,接着说:“明日我们只能步行了,此地荒凉,路途遥远,你怕是得辛苦几天了。”
  他人缘好,真不是没有道理的。本监国打心眼里佩服他的处世之道。
  我晃了两下腿:“不碍事儿,我身子硬朗得很。”
  一块石头落下,沿着腿砸到身上,我拾起方觉是小皇帝的血兔。险些误了大事儿。
  我坐了起来,“子姜,这次路遇打劫,我倒不曾损失什么,就是前日你送我的玉蝴蝶被抢了去。心里歉疚得很。”
  他面色一黯,“被抢了去吗?”眉心一蹙,又说:“改日再送你个更好的吧。”
  我将血兔往他面前一送。“路上见这个玩意儿漂亮得很,就买来想送你做个回礼。”
  他伸手接过,面露喜色。“既是扬思所赠,我定会随身携带。”端详了一会儿,便揣进怀里。
  我又躺了下来,看他欣喜的形容,心中很是得意——小皇帝,我又完成了一项任务啊。
  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夏日的风温柔的很,在面上拂过,痒痒的。
  本监国在梦里咯咯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叉方觉读小说容易写小说难……
  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动力不足,意兴阑珊”……
  最近情绪大起大落太多,怕是要提前个几十年进入更年期……
  各位姑娘,我想死你们了!


☆、十两茶寮,打包带走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摘自“公子多情”的《点心语录》
  我有点儿怀念头四天的沙土地,至少回头还能瞅见两对半儿脚印儿,有种开路者的成就感。
  “此路是我开,此树我劈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同样摘自“公子多情”的《点心语录》
  此刻我多想有匪贼再出没一次,高喊上述口号。
  本监国一穷二白,不怕劫财劫色,只希望借他们的手,把眼前这路给开了……
  慈相走在前头,用木棍抽打着两旁灌木矮树张牙舞爪的枝桠,草茎树枝儿噼啪作响,衣衫也被撕扯划拉着出声儿映衬。本监国拄着木杖,拖着疲惫的身子,跟在他身后,步履维艰,腿上沾了好些草杆儿树叶儿,身上衣物已然破了十几个口子。
  怎么就走上了这么条荆棘遍地的“路”呢。
  大半天不吃不喝,我只觉得又要中暑,强打着精神,竟又走了挺远。
  难怪爹总说我是块烂泥扶不上墙的,不逼到绝路上,就做不出个名堂来。于是他便总是用鸡腿儿辣椒要挟我,不给吃饭不让睡觉地逼着我读了好些书,背了好些当时不懂的词词句句。我总是摆出不配合的姿势,看他抓心挠肺,吹胡子瞪眼睛,却也发作不出个一二三来。
  看得过瘾了,我这才扭了身子去揪他白花花的胡子,打几个结儿;掐他皱巴巴的脸,生生拎出个包子皮儿来;最后才不急不慢地把自己做的功课徐徐背来。
  爹,现在我还真想你,想你咧了满口黄牙的嘴,亲自沏了茶端到我眼前儿,狠下心来掏钱买了鸡腿儿来给我打牙祭作为奖励。
  也真想水杏儿杨花儿……想爹走后,她们疼我,若不是年龄不当,真像我未见过面儿的亲娘。
  古人说望梅止渴,诚不欺吾。
  想着想着,我们已经走出了这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爿茶寮!
  海市蜃楼,不过如此。
  顿时,我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口不渴了,肚子不饿了,脚步轻快了许多。
  又走了几步,那爿茶寮渐渐看得真切,一个大了肚子的妇人坐在凳子上,跟身边儿的中年秃顶男人聊得火热,还有一个矮胖的小男孩儿在四张桌子中间跑来蹿去,很是欢腾。
  我揉揉眼睛,这不是幻觉啊!
  此刻,本监国精神倍儿棒,把木杖一扔,挺起腰杆儿,两步跨到慈相身侧。
  “前面就是个茶馆儿,我们过去也吃些喝些。”
  慈相面色有些疲惫,看了我,掸了掸衣衫上的灰,伸出袖子,在我额头上轻轻拂过。
  我已经习惯他这般温存,便也要充回大爷,硬气上一次。
  “子姜啊,这几天多蒙你照顾,现下我们身无分文,这讨水要饭的活计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揽了袖子,又帮我拢了头发,“扬思,只怕失了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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