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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人微微张开双目，那眼神也不知飘向何方，路青知道，她是在跟她说话。
　　“是老婆婆您救了我吗？”
　　嗓子依然沙哑，只是比原先好了一些，却更虚弱了。
　　“是云落，老婆子我只是用些药物和手段，和他交换了一些东西而已。”
　　说着，阮婆婆微微抬起一只手，指向了正在跟云落怄气的流萤。
　　“那是云落的孩子，他们居然会在这里相见，这便是他们的父女之缘吧，这缘分是因你而来，说起来，老婆子我还要感谢你。”
　　路青听到了这句话，却久久没有消化掉，她的脑子还像一团浆糊一般，有限的一点分析能力，不断的在云落的孩子，父女之缘，几个词上来回挪动。
　　云落有孩子了？
　　听着门外时不时传过来的斗嘴声，路青总觉得自己在做梦，这太匪夷所思了。
　　“这孩子生性孤僻，一时还接受不了云落，等你好了，多开解开解她吧，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生在掖庭宫，长这么大都在这一方天地中活动，也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模样……”
　　路青不知道如何回答，点头都点不动，没多会，就听到老婆婆又开始说话。
　　“云落如此在意你的安危，刘曜能亲自下令对你动手，想必你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等你逃出去了，希望你能多照看一下这孩子，她从小就没有母亲……”
　　“婆婆……我跟云落……只是朋友……”路青吃力的回答了一句，看这势头，难道老太太想让这小女孩跟她？她虽然已经有个儿子，可是……
　　“看出来了，无妨，让那孩子跟着你们就好。”
　　这时，外面的两人都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一起跑了进来。
　　云落满面欣喜的看着路青，赶忙到了床沿坐下，还轻轻的摸了一下路青的脸。
　　已经消肿了不少，最起码能看出原先的模样了。
　　“你现在还痛不痛？想不想吃东西？”
　　路青确实饿了，只是嘴里却不想吃东西，只是胃在抗议。
　　“不怎么疼了，多谢……“
　　“别跟我说谢，我救你也是为我自己，你死了我们的约定可就没了。”说着，云落又摸了摸路青的额头，他记得阮婆婆说，只要路青不发烧，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到现在她都没烧，应该没事了吧。
　　这丫头还真是硬骨头，被打成这样，还硬挺了过来，想必恢复的应该也会很快吧。
　　流萤端着一碗药粥，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瞪着云落，见他依然坐在床沿上，便开口了。
　　“到一边去，别碍事！”
　　声音虽然平平，却满是领命的口气。
　　不知为何，路青突然想笑，因为她没错过云落脸上那一瞬的尴尬，而且，他居然真的很听话的闪到一边去了。
　　流萤熟练的垫起路青的上半身，然后拿着碗，开始一勺一勺的喂路青吃药粥。
　　“你先吃点垫垫肚子，过半个时辰我再喂你药吃，过两个时辰，会再给你吸一次血，你别怕，那些虫子不会害你的。”
　　流萤边喂路青，边这样交待了一番。
　　她的手熟练而且稳健，看来经常做这些事。
　　应该是照顾旁边那位老婆婆吧，路青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一出生就住在这样的地方，甚至还不如韩硕过的开心。
　　流萤喂饭的勺子突然顿了一下，两颊居然有点红了。
　　她感觉到了路青眸中的关爱，哪怕那双眸子依然有些肿胀。
　　她所见过的人，只有婆婆才会对她露出这种眼神，掖庭宫里的那些疯女人，一个个都想弄死她。


第438章　往事成灰
　　粥很香，里面有些肉，路青吃不出来是什么肉，只觉得软软的碎碎的，很好下咽，可能还加了一些药汁，路青同样认不出是什么药，不过还是将满满一碗粥喝光了。
　　吃了东西，精神也好了很多，只是看旁边躺的那位老婆婆，似乎越来越没精神了，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经睡着了。
　　叫流萤的女孩已经又端了一碗参汤来到老婆婆面前，熟练的支起她的身体，轻轻的让老婆婆张开嘴，顺着嘴角将参汤灌了下去。
　　而后，见老婆婆没什么异状，流萤才将她放下，让她躺好了。
　　“婆婆说她活不过三天了，我想让她多活几天。”
　　流萤有些忧伤的坐在了路青和阮婆婆中间的一个凳子上，跟路青说起话来。
　　路青也不知说什么好，人生老病死，本就不可避免，只能让生者节哀，哀悼之后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活在过去的悲伤之中。
　　这孩子从小就跟着婆婆长大，怕是一时接受不了。
　　“我不想跟那个人走，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我和婆婆救了你，你能不能让我跟着你走？”
　　流萤突然转向路青，双目灼灼的看着她。
　　“好啊，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一定带着你。”路青微微抬手，想要碰一下这个孩子，可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然而，下一瞬，她的手就被流萤抓住了。
　　这个孩子太过敏感，别人的情绪她一丝不漏的都能抓住。
　　“这几天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婆婆说我们给人治病的手段跟外面不一样，外人会觉得害怕，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用婆婆教我的手段时，你别害怕啊。”
　　流萤几乎像在安慰孩子一般的，在跟路青说着这些话，路青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这孩子太自立了，就算他们不来，旁边那个老婆婆死后，估计她也能独自生活下去。
　　只是怎么她都没想到，这个叫流萤的漂亮小女孩，居然是云落的女儿。
　　他们长的确实很像，只是一个太妖，一个太冷。
　　看来，云落当年秽乱晋室后宫时，也不过是十六七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这座皇宫，对云落来说，是故地重游吧。
　　不然他也不会来的这么及时。
　　也不知道现在玉明川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想办法找她，只是她藏的地方应该是非常隐蔽了，怕是他找不到的。
　　方才听老婆婆说，这里是掖庭宫，掖庭不是关押犯错的宫女妃子的地方吗？而且这里好像周围都没动静，看来是一处偏僻的所在。
　　这个老婆婆明显不是一般人，方才流萤说的什么吓人的治病手段，可能也是让别人不敢接近这里的原因之一。
　　路青发觉自己的脑子清醒了很多，还能思考这么多事情了，看来好转的速度很快，这一老一少，确实很有手段。
　　见流萤又开始忙活去了，路青闭目养神。
　　在她身边坐着的人，换成了云落。
　　云落坐在路青旁边，也不说话，只是在走神，偶然目光会扫到忙碌的流萤身上，久久移不开。
　　他至今都没从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女儿这件事上回过神来，而现在，这件事好像已经板上钉钉了。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今后很多年，他都会带着这个小丫头一起生活，大概直到她嫁人？
　　可现在这个小丫头对他没有丝毫好感，这往后还不知要怎么相处，想想就头痛。
　　而且，他根本就不会带小孩……
　　要不把她交给路青？不行，怎么说，这也是他的骨肉，他得亲自带着还行。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救出去再说。
　　想清楚了这件事，云落也放松了不少，开始跟旁边也在看着流萤的阮婆婆聊起了天。
　　路青迷迷糊糊的听着他们说些往日的旧事，多数是云落在说，阮婆婆偶尔笑一下，附和两句，或者补充点什么，二人就像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
　　只言片语之间，路青得知这个老婆婆叫阮凤书，算是一个江湖人士，来皇宫是为了避仇家，好像跟什么蛊术有关，跟云落在十余年前相识，大家都是见不得光的人，便互助互利了。
　　阮婆婆早年便损了身体，所以被关进掖庭宫后，也没能出去，索性就在里面安家了。
　　不少宫女因为被兰妃牵连，心生恨意，总是想方设法想把兰妃弄死，兰妃就找了阮婆婆庇护，还说把自己的孩子送给阮婆婆养老送终。
　　“我老婆子明知她只是想给自己孩子找个依靠，还是答应了她，也许人老了，就想有个伴，有个照应吧。”
　　阮婆婆半眯着眼睛，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容，仿佛在回忆当年的情形。
　　“老婆子的本事小云落你是知道的，我住的地方，那些疯女人根本不敢来，我也乐得清静，就让兰妃在我那安顿了下来，只是吃食上，却没什么好的，老婆子蛇虫鼠蚁皆可入口，兰妃却不行。
　　后来她硬撑着吃了些东西，也不过堪堪保住自己和孩子而已，那孩子生下来，比只猫也大不了多少，至于我是如何将她养大的，云落你应该能猜到。”
　　云落点了点头，眸中的光芒也越发暗淡，他们住在如此偏远的地方，就算有人往掖庭宫送饭，他们也是拿不到的，那么他们在吃什么，可想而知。
　　看到周围的菜园子，还有荷塘里的鱼虾，云落又稍稍欣慰，至少他们都挺过来了。
　　“这孩子虽然孤僻，对人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心思又细，你对她好，她会感觉到的，慢慢来吧。”
　　说罢，阮婆婆便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留下云落，一个人坐那发呆。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他们这边一片祥和，宫外却已经翻了天。
　　刘曜甚至亲自带人到了城外去搜捕路青，那么乱糟糟的民居，都被他们掀了个底朝天。
　　而朱飞则带着一行人，假装成行商，很早就在民居那边买了房子，安置好一切，看起来就跟那边的居民一样。


第439章　灰头土脸的玉明川
　　于是，刘曜带人搜查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尹修的脸色更是难看，路青挨了那些钝鞭，他们这样把她偷走，恐怕人都死了吧，再搜查又有什么用。
　　可这话他不敢对刘曜说，他也希望能找到路青，毕竟如果玉明川真的那么在乎路青的话，很有可能会愿意用羊献容来换路青。
　　霍荆和柏姬泰还藏在城外的树林里，也遇到了搜查的兵士，不过这二人武艺高强，藏个身也不在话下。
　　现在唯一进到了城里的，反而是玉明川。
　　他已经换掉了匈奴兵的衣服，跑到民居中，偷了一件不怎么合身的平民衣服，然后弄了些烟灰把衣服把脸都抹脏，便开始在民居中游荡。
　　路青被人救走了，而且没能出城，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就是这些民居。
　　不过玉明川此时却饿的要命，昨夜算计那个匈奴兵开始，他就犯了傻，换上他们的衣服，却没有带走自己的钱财，现在身无分文，买个馒头都买不起。
　　难不成去扮乞丐？他这模样哪里像乞丐了？
　　玉明川不由得火大，他身边一向带着亲兵，从来没为这种事情操心过，如果是路青落了单，绝对不会像他这么狼狈。
　　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除了自以为是的带兵打仗武艺高强，其他有什么本事？简直一无是处！
　　这种深深的挫败感，让玉明川纠结了片刻，不过很快他就开始翻墙越户了。
　　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妨也做一回梁上小人。
　　翻了几座宅子，终于见到一户看起来比较富贵的人家之后，玉明川趁着天快黑下来，悄悄的潜了进去。
　　没做过刺客和小偷的结果就是，所有一切东西，都要从头分析，比如这家主人睡在什么的地方，钱财一般会放在哪里，哪里会有护卫，他们什么时候会睡觉……
　　等了一阵，玉明川突然觉得自己又犯蠢了，于是先溜到了早已无人的厨房，偷了些残羹冷炙，先填饱了肚子，然后才准备继续他人生的第一次盗窃任务。
　　这次盗窃，他成功了，然而代价却是，一路打晕了十几人。
　　果然他不是做这行的料。
　　看着手上的两贯钱，玉明川嗤笑一声，他居然也有今日，不过为了他的小夫人，他现在什么都愿意干。
　　玉明川身材高大，哪怕深夜在路上行走，也过于显眼。
　　所以，他只能挑些穷街陋巷走，希望能找到一丝路青的踪迹。
　　长安城内并不大，而且大部分地方都被皇宫占了，这里的民居很多住着匈奴的富户，这边的陋居则住着汉人。
　　路青应该不会被匈奴人劫走吧，玉明川觉得还是在这一片民居中找到路青的可能性更大。
　　第二天，朱飞又带人换了一身装扮，还找到了霍荆和柏姬泰，让霍荆继续在城外接应，柏姬泰则跟着他们一起进城，毕竟柏姬泰不进去，雷隐老作怪。
　　这次柏姬泰被打扮成了一个大食来的舞姬，妖娆万状，雷隐看的眼睛发绿，而柏姬泰别扭的直想脱掉。
　　这回朱飞说的是，他们是戏班子，要给城里的贵族老爷们表演一番，赚点糊口钱。
　　甚至朱飞还让其中一个斥候，演了一手口喷烈火，自然这也是他们拿天火玩出来的小把戏。
　　这一招，真的把城门的守卫给震慑住了，急忙放他们进去，还派人去通报了城内居住的几家匈奴权贵。
　　结果朱飞刚进城，就被一家匈奴贵族请到了自家，包吃包住，让朱飞一行人给他们表演。
　　朱飞带人刚安顿下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路青，而是找玉明川。
　　他家少将军可从来没一个人到处跑过……
　　似乎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玉明川虽然家族落魄了，却从来没沦落到要自食其力的地步，根本上来说，他还是个世家公子哥儿。
　　那么，他一个人这两天是怎么过的？万一被刘曜抓了呢？如果玉明川被抓了，那他们可就彻底完了。
　　所以，朱飞现在就是要先把玉明川找到，然后再一起找路青。
　　却不知，玉明川已经钻进了贫民地区的破烂市场中，边吃包子便打探路青的下落。
　　打探的方式也有条不紊，他猜测路青很有可能受了伤，不然以她的机灵，肯定会在城里闹出点事情来，现在听说她被救出来已经两天了，城里却什么事都没有，这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玉明川会到附近的药铺，或者野郎中那，询问有没有人买伤药，有没有谁家女眷受伤之类的事，每问一个，还会给对方一文钱的打赏，这让那些人很乐意就把这两日的买卖都跟他说了一通。
　　只是，玉明川根据他们的说法，找有女眷受伤的人家，却一无所获。
　　玉明川打算再找一天，如果依然没消息，他就去皇宫里看看。
　　然而这天黄昏时，玉明川看见了在路边喝不知道用什么玩意做成的肉汤的雷隐。
　　雷隐盯着玉明川看了一阵，淡定了喝光了碗里的汤，给了店家两文钱，雷隐才走向玉明川。
　　“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买几个馒头，买碗汤？”
　　是的，雷隐是用一种颇有些瞧不起人的语气在问玉明川，因为此时玉明川浑身衣服脏兮兮，脸上也一样，头发上还带了隐隐的一丝血迹，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远不是以前那个衣着光鲜，一身清爽，俊的能晃瞎人眼的玉明川。
　　玉明川又不傻，自然听出了雷隐语气中的不屑，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串钱来，在雷隐面前晃了晃，又收了回去。
　　“朱飞呢？你们在哪落脚？”
　　没更多废话，玉明川直接切入正题，跟雷隐斗嘴绝对是最蠢的事情。
　　雷隐见玉明川居然这么不好玩，便直截了当的跟他说了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住在哪里。
　　听了之后，玉明川又是一阵腹诽，果然他远不如朱飞，同样是进城，朱飞能做的光明正大，而且吃的好住得好，他却成了这般模样……


第440章　尘归尘土归土
　　看来今后还要学点这方面的本事，不然太过狼狈了。
　　到了晚上，雷隐带着玉明川去了那家大宅子，朱飞正好带人“表演”回来，一见玉明川的模样，吓的不清，赶紧上去问玉明川这两天过的怎么样。
　　玉明川除了穿的破烂，没地方洗澡，也没睡多少觉，倒是没饿着，只是神情看起来比较焦躁。
　　“平民那边，找不到路青，我怕她还留在皇宫里，怕是受了重伤，我正打算明日再找一天，找不到我就去皇宫找。”
　　跟朱飞说了自己的担忧，朱飞也皱起了眉。
　　他今天虽然带人表演，可也把这些匈奴豪族都打探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路青的踪迹，如果平民区也没有，那只有闯皇宫去了。
　　问题又来了，长安城里，皇宫比居民住的地方还要大，而且里面守卫众多，他们要怎么才能找到路青呢？
　　“少将军，要不这样，明日咱们再这边全力找一天，实在找不到了，再想办法。”
　　去皇宫绝对不是个好主意，除非知道路青确切的藏身地点，不然怕是有去无回。
　　朱飞急忙让亲兵赶紧去把玉明川清理一下，他跟在玉明川身边十几年，还从没见过玉明川如此狼狈的模样，哪怕多年前被石虎重伤，也没落魄至此。
　　然而，玉明川却拒绝了亲兵的伺候，他打算就保持这个模样，不然他的相貌，指不定就会被人认出来，现在虽然浑身臭烘烘的，好歹就是个个头高大的流浪汉，不至于被人联想到玉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