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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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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秋萤闻言低下头,似乎有些羞愧。柳长青赶紧又转变了话题,说道:“秋棠这么回去行吗?你不用回去看看吗?”
  张秋萤回望一下村子,想了想慢慢地道:“其实是大哥去县里之前拜托过我的。他说瞧着秋棠天天很憋闷的样子,说大娘娘教导她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可以跟同龄的野丫头们鬼混。还说以后大哥中了举做了官,家里就更加的有身份地位,她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要从小就培养什么气质风度。”
  她看了看已经喝干了的酸梅汤,似乎是有些后悔道:“坏了,也没留点儿。”说完看着柳长青和郝小胖道,“其实秋棠对我还算很好的。别人要找她玩儿她根本不会搭理的,我呢十次里还能叫出她四五次来。因为是一家的姐妹们,大娘娘也不会管得太严。”
  柳长青微笑着听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道:“好不好也分情况的,端看跟谁比。不信要有外人欺负我的话,秋棠一定帮着我!”说完似乎是更有了信心,从树下站起来,将竹筐往他们两个面前一推笑道,“那个,你们先去捡麦穗吧,我再去找她!”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向着村子里走了回去。
  郝小胖瞅着张秋萤消失的方向,嘴角下抿,似是有些不乐意,却也不说什么,拿起脚边的竹筐道:“去捡麦穗吧!”
  小厮连忙上去夺,急道:“少爷,你还真捡啊?!暑气这么大,不行的。麦茬子硌脚,麦叶子拉人,麦芒儿扎手,别伤着你。”
  柳长青笑一笑,捡起脚边的另一个竹筐,缓缓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自去地头上开始忙活起来。
  郝小胖听到他笑,脸上一恼,一把甩开小厮的手,喝斥道:“别人干得我就干不得不成?走开!”
  然后快步奔到柳长青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弯腰低头,寻着遗落的麦穗,伸手捡起折断麦秆,扔进竹筐里。如此反复循环不止。
  。
  铜锣湾热火朝天地开镰割麦的同时,密云县城内,赵成煦邀请了何少一游湖赏景,以消暑气。
  密云县城东,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叫做静月湖。一到夏季,湖畔绿柳依依,繁华如织,湖中舟船游弋,络绎不绝。沿湖两岸皆有商家小贩,货物云集,十分热闹。喜静者,还可以划船到湖心处,那里有一个小岛,不过方寸之地,建了个凉亭,植了些花草,也是个消暑的好去处。赵成煦与何少一就约在了那里。
  何少一带着云初,弃舟上了岸,抬眼一望,只见湖心岛凉亭内,一众丫鬟仆婢围着石桌在布酒菜,当即朗声笑道:“成煦真是好排场,消暑赏景而已,带着这许多人伺候,往后还敢说我铺张不成?”
  石桌前围着的众人立即让出一面空当来,一位一身翠绿绸衫、明眸皓齿的少女甜甜一笑,闻声应道:“少一哥哥,你怎么才来?”
  何少一略皱了皱眉头,人已行到亭中,环顾一下左右,不见赵成煦的身影,这才看向那少女问道:“筱筱,怎地是你?你大哥呢?他为何没来?”
  赵筱筱抿唇一乐,略带腼腆,伸手挥退了众人,看到云初也很有眼力地稍稍避开了些,这才指指座位道:“少一哥哥,你先坐。其实这次是我要大哥约你出来的,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哦?”何少一略带疑惑地坐了下来,问道,“是什么事情?你大哥还做不了主吗?”
  “大哥自然磨不过我,不过我怕爷爷不答应,所以来找少一哥哥商量。”赵筱筱道,“爷爷最看重少一哥哥了,只要你肯开口劝上两句,这事儿保准能成。”
  何少一用扇柄敲了敲桌面,沉吟了一下,不知怎地心头泛起一丝烦躁不安的感觉来,他略停了停,还是问道:“到底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赵筱筱向桌子上一趴,探过大半个身子来,神秘兮兮地道:“我想和姐姐当初一样,女扮男装到学堂读书。”
  何少一心头一震,接着一酸,然后又一疼,他有些失神地望向对面的赵筱筱,看着看着仿佛眼前坐着的人,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那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赵莹莹。
  四年前,赵成煦拉过一个眉清目秀、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介绍给他道:“少一,这是家弟,赵迎。”
  何少一上下左右打量了赵迎许久,口中啧啧有声,末了拍拍赵迎的肩膀道:“好一个俊秀飘逸的小兄弟啊!不像,不像,比你大哥那大老粗精细太多了。赵迎弟弟,我给你荐个表字如何?待你束冠的时候用。”
  赵迎朗声笑笑道:“哦?少一兄且说来听听。”
  何少一哈哈笑道:“字成美如何?日后定能越长越俊美,迷倒整个密云县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赵迎低头一笑,唰地一声挥开了折扇,摇上两摇,这才点头道:“这字不错,成美,君子有成人之美。”
  。
  赵筱筱不耐地以箸子敲着茶盏,将何少一从朦胧神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撅着嘴不甚乐意地问道:“少一哥哥,到底帮还是不帮,给句话吧!”
  何少一低头啜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方道:“在家塾中读书不也很好么?为何非要女扮男装出去读?”
  赵筱筱不答反问:“姐姐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何少一愣了一下,随即心下恼了起来,蓦地站起身子道:“为何她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赵筱筱也绷紧了面色,不服气道:“你们都偏心眼儿,都喜欢姐姐不喜欢我。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就想去外面念书,我就是想女扮男装,我就是想跟她学,为何你们就准她不准我?你们越不让,我就越要去做!总之,她怎样我就怎样!”
  何少一面带痛楚,眼神忽地变得冰冷起来,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教人呼吸一窒,他冷冷地吐出几个字:“那她死了,你怎么不去死?”

  宛知归家

  五月十六这天,又是一个响晴的好天气。张锦年几日前也回到了家里来帮着收麦子,张家接连忙了五六日日,麦子基本都收完拉到了场院里去。这天中午饭过后,徐文盛套着马车将张宛知送了回来。
  张秋萤正在大门口,见了十几日没见的大姐就要扑上去,结果车厢那儿门帘又动了动,接二连三地跳出四个小萝卜头儿来,都是舅舅家的孩子,除了十四姑的大女儿没跟来,另外四个男娃子都来齐了,一人一个花包袱,看上去竟是要常住几日的样子。
  张秋萤扭头招呼了一声,徐氏马上就抱着小梨涡迎出门来。一看四个侄子都来了,站成一排规规矩矩地行礼喊姑姑,一下子高兴坏了。徐文盛笑着招呼了声大姐,就回身从马车上开始往下搬东西,一口袋的白面,少半口袋的小米,还有一细篾竹篮子的鸡蛋,两条猪肉,两只大鲤鱼,还有一条大鲶鱼。
  徐氏看他从马车上搬下来这么多东西,连忙道:“哎呀,文盛,你过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啊?这哪儿是走亲戚啊,这都赶上搬家了!怎么越来越外道了啊!”
  徐文盛将那袋子白面直接给拎到了下屋厨房里,秋萤将表哥表弟们的包袱都接了过来,几个小子空下了手,连忙上前去,一个挎上鸡蛋篮子,一个一手拎鱼一手拎肉,两个凑一起抬那半袋小米,热火朝天地将带来的东西都运了进去。
  宛知也背着一个包袱,另又从车上又拿出好几盒子点心并一布兜的石榴来,这才回头笑笑解释道:“娘,这才是舅舅带的礼物呢!刚才那些,是给弟弟们的口粮。”
  徐氏笑道:“他们住下就住下了,还带口粮干什么?难不成这帮小猴子太闹腾,你姥姥不要了,都送给咱家了?”
  徐文盛归置好了东西,领着几个孩子刚走出下屋来,闻言正要说什么,却被最小的小石头打断了,他是秋萤二舅妈家的,今年才五岁。小石头嘿嘿笑了两声道:“姑姑,我就住在这里不走了,天天跟着宛知表姐。”
  张秋萤想到大姐这么受欢迎,可能就顾不上自己了,闻声连忙道:“不行,我大姐过两年就嫁人了。”
  宛知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弹一下她额头道:“又胡说什么哪!”
  小石头却不在意,理所当然地道:“宛知姐姐嫁到哪儿去,我们就再坐着马车带着米面,也跟着搬到哪儿去。”
  徐文盛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止住声,看向徐氏道:“大姐,你看了吧?咱家麦子收个差不多,宛知惦念家里,就说要回来。结果这几个孩子,都说啥不让走。闹了大半宿,十四姑都没招了!正好这几日咱娘有些犯暑气,气闷得慌嫌他们闹腾,最后无奈答应这帮娃娃军到你这儿来安营扎寨,他们这才不闹了。”
  徐氏连忙道:“咱娘怎么了?大夫瞧了没?严重不严重?”
  徐文盛连忙道:“请大夫瞧过了,不严重,大姐放心吧,如今几个小猴子也撵了出来,家里清净下来,估计将养几日就好了。”
  徐氏又让秋萤去场院里叫张瑞年回来,徐文盛连忙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喝口水就自己过去,帮着姐夫忙活忙活,赶紧干完了了事,听说明后天的有雨,麦子都收场院里了吧姐?”
  徐氏笑道:“这明后天的有雨,你也知道?”
  徐文盛道:“十四姑说的,她左腿小时候伤过,后来你也知道没将养太好,就落下个病根,一快到阴雨天,就麻胀酸疼,她说下雨还十有八九就有雨。”
  徐氏将他迎进屋里,宛知带着孩子们放下东西,直接领着他们去了后院菜园子。秋萤听到舅舅说口干要喝水,就早跑到了下屋给沏上了茶端过来。
  徐文盛赞道:“看秋萤这么小,也知道待客了。大姐,还是你会教孩子啊!”
  徐氏见小梨涡睡着了,招手让秋萤将弟弟抱进里屋去睡,又嘱咐她在炕边上截两个枕头,防着小梨涡醒了左翻右翻地跌到地上去。
  秋萤小心地将弟弟接了过来,姿势老道地抱了进去。
  徐氏这才回道:“这几个孩子都省心,也没刻意教什么。要说随根儿,宛知性子最像我;宛如虽然像她二舅是个火爆脾气,但总归是女孩子,也算知礼;这老三最怪,闹腾的时候上树爬墙什么都干,惹是生非得像个小子,安静的时候自己能躺后院亭子里大半天,杏花落满衣服也不管。你问她干什么呢?她说在看云编故事,你要问她一句什么故事,她还真能手舞足蹈地给你胡诌上大半天,跟在你屁股后头,烦死个人。”
  徐氏虽然这么说,脸上却都是笑:“不过这孩子倒是个有福气的,跟长青那孩子定了亲,她从小就听长青的话,这孩子的教导要是细想想,一方面是宛知耳提面命,一方面是长青循循善诱。倒是越长越懂事,宛知不在家,宛如忙家里做饭洗衣、喂猪喂鸡的,她就跟我学着抱孩子,给我替把手,这不你看,抱得还四平八稳的,真是那么回事儿!”
  徐文盛也跟着由衷地高兴,接话道:“长青这孩子也是半个儿子,大姐如今儿女双全,且都聪明能干,这才是做父母的福气啊!说到这儿了,上次长青和秋萤智勇双全,最后将那拍花子的送去法办,真是大快人心,十里八乡都竖拇指夸赞呢!还有咱庄里老徐头被拐走的孙女小环,也找着了,送了回来。万幸那孩子长得标致,拍花子的将她跟其他出落得好的姑娘们养在一起,准备大些了一起卖到烟花之地,倒是因祸得福没受什么苦。”
  说到这儿他一拍脑袋,将手向怀中摸去,掏出两锭银子来摆到桌上道:“这是老徐头让我带来的谢礼,我差点给忘了。还说银钱不多,是个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徐氏连连摆手道:“这收不得,收不得。咱也不是专为了救人家孙女,二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他家日子也没这么富裕啊,你赶紧地放起来,回头捎回去给送回去。”
  徐文盛道:“大姐你收着吧,无妨。咱娘早吩咐好了,回头给他送回去十两银子,再送些压惊药材还个礼就行了。人家是诚心表示感谢,本来还带了一堆东西过去,看我这车里也装不下了,这才作罢。人家说了,是小环受了惊吓离不得人,地里又赶上麦收没忙完,暂时不能亲自登门道谢,已经失礼了,要你别见怪。这老徐头的儿子媳妇都在外地做生意,孙女小环就是老两口的命根子,对咱虽然只是顺手做的好事,在人家可是救命的大恩,你要是不收,人家心里头总欠着这一份恩情,睡觉也不踏实。”
  徐氏笑着将一锭银子拿了过来,又将另一锭推了过去道:“既如此,我就收下这一锭。你将那十两带回去,就照你方才说的回礼给人家,告诉他心意我已经收下了。我可不能让咱娘给我出这银子,现在家里有这么多孩子,还四个秃小子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徐文盛知道徐氏这么说了就是这么定了,也不多说什么,依言又将一锭银子揣回了怀里,然后道:“那就这样吧。大姐我去场院里看看帮着忙活忙活去,晚上在这留饭了啊,吃完我再回去,反正也近便。”
  徐氏笑道:“你啊,长大了也还那样儿,也不知道客气客气,你就知道我想留你饭啊?”
  徐文盛也跟着笑道:“大姐不留,我也赖在这儿吃,我想吃糖醋鲤鱼!”
  姐弟俩虽不常见面,几句话却含着浓浓的亲情在里面,热乎乎地熨帖着心,徐氏道:“等下!既干活去,且换个粗服出门。穿一身绸衫,岂不糟践?”
  张秋萤撩开门帘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张瑞年的一套干净的常服道:“舅舅穿我爹这件吧。”
  徐文盛摸摸秋萤的头道:“这丫头是懂事,招人疼。十四姑还说呢,要不是定给了长青,就给我家宝儿娶回去,亲上加亲。”
  等他换了衣服,徐氏又嘱咐他到了场院将宛如替回来。知道他认识路,自由着他去了。
  秋萤送舅舅出了门,走到屋门前轻声问道:“娘你累不?不累咱们备饭吧。我去后院摘菜去,都需要什么啊?”
  徐氏出屋来,洗了把手拉着她道:“梨涡先醒不了,咱娘俩一块去。”
  张宛知却从后院走了回来,说道:“娘,菜我都摘差不多了。”然后看向秋萤道,“秋萤你去跟着表哥表弟们一起把菜择了,打水洗好,一会儿我和娘再来收拾。”
  见秋萤去了,宛知这才又抬起了头,对徐氏道:“娘,咱俩回屋去,我有事儿跟你说。”

  少年书生

  秋萤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户下面,将耳朵紧紧地贴了上去。刚才她看着真切,宛知话没开口先红了脸,这表情在大姐脸上可很少见,想让她乖乖听话被支开不去偷听,太难了。
  屋里徐氏的声音先传了出来,她疑惑地问:“什么事啊?还支开秋萤?”
  秋萤在外面将头连点,只听到宛知回道:“并不是刻意支开她,只是我只想跟娘说,有老三在,怪不好意思。”
  徐氏再次问道:“什么事啊?”
  宛知似乎是扭捏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道:“娘,我在姥姥家,认识了一个少年书生。”
  徐氏立刻接道:“什么话?你认识一个少年书生!你姥姥家怎么来个书生?他怎么你了?”
  宛知连忙“嘘”了一声道:“娘,你别喊啊!没怎么我没怎么我,你别着急,听我跟你说。”
  好在秋萤在耳朵尖,在外头奋力地听了个大概。
  原来宛知在姥姥家帮着看孩子,有次这帮小子去了河沟子里摸泥鳅,宛知拿着鱼篓跟在后头。这个河沟子也就是个半大的水泡子,附近有种水田的,经常来这里取水,所以现在里面的水只到膝盖深,不过水底都是淤泥,所以宛知不敢大意地在岸上仔细瞧着他们。
  那天骄阳似火,宛知给这帮小子们头顶上都扣了个硕大的荷叶,他们人还没下水,就欢快地叫嚷了起来:“快看,这有泥鳅!”“这也有!”“表姐!有须子!在吐泡泡!”
  听到这里,秋萤差点没乐出声来。想想啊,将这话连起来“表姐有须子在吐泡泡”这是个怎样的情形?
  秋萤捂着嘴差点笑岔了气,忽地背后有人给轻轻拍了几下。秋萤拿眼一溜,果然是她的长青哥。
  柳长青轻声问:“在自己家还听墙角?”
  秋萤连连比划说:“听大姐的墙角。不常有的。”
  屋里宛知丝毫不知情,继续说了下去。
  那日宛知抱着最小的弟弟小石头在岸上树荫里看着他们摸泥鳅,还指导他们用石块和水草拦起了一个水坝,然后将水往两边淘。水面渐渐缩小后,果然小鱼“噼里啪啦”的在水面上跳了出来,小虾甚至不安地爬上了沟壁,泥鳅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的迫近,争先恐后地往烂泥里钻。
  乌油软烂的泥巴带着轻微的响声从脚趾缝里欢快地挤了出来,几个小子撅着屁股把手伸进泥巴里,一顿乱摸,无奈泥鳅滑溜得很,时不时就听到他们可惜的叫嚷声:
  “哎呀,捉住了,又跑了!”
  “哎呀,一个大的,不行!没抓牢!”
  “这有一个,快拿鱼篓来!啊!啊!滑走了!”
  宛知笑着告诉他们不要用手摸,可以用脚趾头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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