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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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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没关系,是这个盆本来就坏了!”男孩子挣扎着辩解。
  “原来还能用,给你这样一碰就全完了!”
  妇人一边痛斥男孩子,一边向舒阑珊致歉。
  舒阑珊的目光越过这对争吵的母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破了的木盆,水越来越急,里头的衣裳甚至都跟着挤出了一角,随着水流摇摆,而那个缝隙在她的面前逐渐的放大,仿佛是堤坝的一角给洪水冲的溃决,铺天盖地的汹涌水流扑面而来。
  舒阑珊回头看向跟随自己的侍卫:“劳驾,我……想再去南阳河看看。”
  这一去,直到下午才回来。
  西窗到门口张望了好几次,还以为舒阑珊是逃跑了,听侍卫说她去了南阳河,西窗才蹦跳着回来禀告赵世禛。
  还未进门,就听见飞雪的声音:“属下不明白,主子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在营造堤坝的时候动了手脚,有供状,人证,还有那些漏洞百出的账目,已经足以向太子殿下交差,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叫这个舒阑珊来查?”
  西窗一愣,听到赵世禛说:“黄琳是谁的人?”
  “河道监造隶属工部,人尽皆知是杨首辅派系的人。”
  “东宫跟内阁水火不容,可如今圣上显然更信任内阁,就算我查明黄琳中饱私囊,以圣上对于杨时毅的信任,也未必就真的降罪于他,而我却得罪了杨成毅,杨大人看似宽仁实则心胸狭窄,又很护短,他未必会相信黄琳谋私,却会因为东宫的关系,认定本王是故意陷害他。”
  飞雪连连点头:“所以……殿下您就找了个挡箭牌?可是那姓舒之人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是不是不足以祸水东引?”
  “无名之辈?”赵世禛笑了笑,“你可知舒阑珊的来历?”
  “高歌曾查过,此人是四年前携妻带子来到太平镇的,原本是江南人士,因为太平镇缺一个监造的缺,才由他补了。”
  “他一个外地人,毫无资历,怎会成为监造?”
  “是说有个地方上的耆老举荐的?”
  “那个举荐之人是谁?”
  “这……只听说姓晏。”飞雪说着,见赵世禛瞥了眼旁边的茶盏,她忙躬身送上。
  福鼎白茶的香气很柔和,氤氲散开,赵世禛慢慢地啜了口:“当初,杨首辅才进工部的时候有一恩师。”
  “晏成书?”飞雪一震:“这举荐舒阑珊的,莫非就是那个跟‘国手天开’计成春并称为‘工部二成’的晏主事吗?”
  赵世禛没有回答。
  他只是刚刚恍神了一会儿。
  是啊,本朝工部有两人熠熠生辉,一是圣上亲口赞许的“国手天开”计成春,一个就是晏成书,后来计成春死了,晏成书隐退。
  晏成书在工部的时候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如今的工部尚书,本朝首辅杨时毅大人。
  因为这个缘故,曾经多少人想要拜在晏成书门下,他都坚决不肯收,那他为什么会在暮年隐退之后,又收了一个“无名之辈”为徒呢?
  飞雪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她只是在恍然之余觉着安心:如果这舒阑珊真的是晏成书的徒弟,那么有此人出面证明黄琳的确在河道营造上谋私,就算杨首辅再怎么针对东宫跟赵世禛,在这件事上,也绝对无话可说。
  怪不得主子要大费周章地把舒阑珊找了来,这个人找的太对了!
  可飞雪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找的太对”的人,正准备了个天大的“惊喜”给她的主子。


第5章 
  马车经过前门街,眼看距离驿馆不远了,车中人探头出来:“请停一停。”
  随行的侍卫抬手示意,马车堪堪停稳,里头的人已经扶着车辕轻轻地跳了下地。
  舒阑珊拂了拂衣袖,东张西望。
  侍卫问道:“舒监造,可是又有什么要事?”
  舒阑珊满脸笑意:“请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侍卫陪着她转了一天,方才在河堤上又同她做了那么些奇奇怪怪的事,这会儿也摸不着头脑,就只好跟着。
  舒阑珊微微仰头,鼻子掀动:“这个味道……”
  她像是一只闻到了肉包子香气的狗,循着气味满脸陶醉地往前走去,最终停在了一个小摊子前。
  一臂长的平底油锅,里头错落有致地放着许多块长条豆腐,豆腐浸在热油中,给底下的炭火烤的滋滋作响。
  大概已经有了七八成熟,朝上的一面也呈现诱人的金黄色,空气中散发着豆腐的香气跟调料的浓郁味道,缠缠绵绵,令人无法抗拒。
  “油煎豆腐,我好久没吃过了,”舒阑珊激动的不能自已,垂涎欲滴地问,“老板,怎么卖?”
  侍卫眼睁睁地看着,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在外头混了整整一天,虽然赵世禛早有交代让他陪着舒阑珊,不管她做什么都随着她去,可是居然巴巴地跑到这里来吃豆腐……
  侍卫忍无可忍地咳嗽了声。
  舒阑珊有所察觉,急忙又说:“好好,快给我来一包!”
  才出锅的油豆腐,外酥里嫩最是好吃,可偏偏烫的很,一时不好下嘴,舒阑珊忍着烫,连吹带咬的才吃了一块,马车已经到了驿馆,她捧着油纸包跳下车,饥肠辘辘,还想着再吃两块,侍卫很无奈:“舒监造,咱们出来一天了,只怕主子等急了。”
  “是是是,立刻去。”舒阑珊心痛地把油纸包又扎起来,小心地先放进袖子里。
  “还有车内这些东西呢?”侍卫又问。
  舒阑珊才要进门,闻言回头:“请派人看着,不要叫人靠近。”
  她吩咐过后便进了门,正里头西窗跑出来:“你怎么才回来?还好我们主子好脾性,要是我早急了……咦你身上什么味儿。”
  西窗还要凑近了闻一闻,里头已经有人来传,只好先把她送进去。
  赵世禛坐在堂下,金尊玉贵的,县城驿站的简陋中厅给他一坐大有蓬荜生辉之态。
  他早看见舒阑珊从门外走进来,边走边举手扶了扶头上的纱冠,又不知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左侧衣袖。
  终于她进了门,上前拜见。
  一股奇怪的气息也随之扑面而来,在堂下弥漫。
  “小人……”
  “你身上带了什么?”他问。
  舒阑珊愕然,立刻想到自己袖子里的豆腐:“呃,小人回来的时候买了点、油煎豆腐。”
  “呵,”轻笑声,赵世禛说:“敢情你在外头,是背着本王偷吃去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舒阑珊脸皮有点发热。
  “小人怎么敢……”她唯唯地。
  “给我看看。”
  “啊?”
  “你的豆腐。”
  她这才会意,不太情愿地从袖子里将那一包油煎豆腐取出来,双手呈上。
  西窗满脸的匪夷所思,接了去转呈给赵世禛。
  飞雪上前一步将纸包打开,金黄色的油煎豆腐,还撒着些许鲜嫩的葱花,刹那间香味更加浓烈。
  舒阑珊又咽了口唾沫。
  西窗垂着双手,照例地嫌弃:“这种外头的不干不净的你也看的上……”
  话未说完就给飞雪踹了一脚。
  西窗吃惊地回头,却看见他尊贵的主子居然拈了一块油豆腐,打量了片刻后便送入嘴里。
  “还不错,”赵世禛吃了豆腐,又接了飞雪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说说罢,你今天在外头,终不能只得了一包豆腐吧。”
  西窗主动捂住自己的嘴。
  舒阑珊则非常惋惜,早知道会有人巧取豪夺自己的豆腐,就该在外头多吃几块。
  只是不敢怠慢:“是。小人已经有了结果。”
  “说说看。”
  舒阑珊把早上去探监以及查阅账簿等的经过一一告知:“账目有出入,而且大家对于黄琳的中饱私囊似乎心照不宣。”
  赵世禛自然早就知道这些:“嗯。所以呢?”
  “起初小人也觉着堤坝溃决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舒阑珊想起在闹市中偶遇那小男孩撞破木盆的经过。
  那木盆的构造说起来也像是堤坝,木盆里的水就如同河水。
  木盆会破碎,一是年久失修,但同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外力作用。
  舒阑珊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赵世禛前去南阳河看那溃决口时候的奇异感觉。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似乎忽略了什么。
  所以才又去了一次河堤。
  舒阑珊定神:“小人觉着,河堤溃决,其中一个原因或许是堤坝上的偷工减料,但不可否认还有另一个至关紧要的原因。”
  赵世禛正斜睨着那些油煎豆腐,不知此人为何总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吃食,忽然听了这句,他转回头来,丹凤眼微微睁开几分:“你说什么?”
  飞雪跟西窗也都吃惊地看着她。
  舒阑珊知道自己要说的话非同小可,但是……那是她亲眼所见亲自发现,她深吸了一口气:“回贵人的话,小人认为,有人在秋汛之时,故意毁损堤坝。”
  堂下出现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半晌,赵世禛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舒阑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毁堤,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弹丸之地会有人胆敢这样做?”
  舒阑珊道:“小人不知别的,但是堤坝的确毁于外力,而且照小人看来,毁于外力的可能性,比堤坝本身禁不起洪水的可能要大……”
  “证据呢?”
  舒阑珊俯身:“小人在溃堤口周围找到了堤坝上冲下来的碎石残体,带了几块回来,请您过目。”
  飞雪立刻出外,不多时,两个侍卫将车厢内的石头等物搬了进来放在堂下。
  赵世禛扫了会儿:“这些东西有何奇特?”
  “正如贵人所见,筑成堤坝的是花岗石,鹅卵石,河底淤泥,为了让堤坝更坚固也加了这些青竹在内,但是……”她捡了其中一块,指着说,“比如这块石头上就有凿过的痕迹,而且青竹也并不是迫于外力生成的简单撕裂,而是整齐的截断,分明是被什么砍断了的。”
  赵世禛的双眼轻轻地眯了眯。
  飞雪悬心。
  这个“意外”,显然跟之前赵世禛和她说起的结局不同,而且这个变故显然对主子来说很不利。
  本来是要用舒阑珊来堵住首辅杨时毅的嘴的,可如果堤坝是给别人毁了的,那岂不是白白送了个把柄给杨时毅。
  “你不要胡说!”飞雪厉声呵斥,“这东西谁知道是从哪里冲过来的,你就肯定说是堤坝上的残体?还有这些什么青竹之类就算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冲垮后村民们所为。”
  舒阑珊摇摇头:“姐姐有所不知,您所说的问题我也想过,但是这几块石头的确是堤坝的残体,毕竟方圆百里只有堤坝才用这种花岗石混合淤泥、鹅卵石,还有竹子在内的材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最为坚固最为防水的效果,小人是知道的,甚至随便一个河道监造都也知道。至于您说截断面是村民所为……据我所知事发之后,因为贵人的驾临,县官大人命衙差看管周围,没有村民敢靠近。另外,若是您不信的话,我想或许可以去临县的堤坝处寻找,我想十有八九,也会发现同样给毁损的堤坝残体。”
  她毕竟担任的是土木监造,一提起这些来自然胸有成竹,可直到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堂下的气氛更加诡异了。
  飞雪的脸色非常难看,可是舒阑珊一句句话如此确凿,让她无法反驳。
  舒阑珊的眼皮忽然跳了跳,她嗅到了一点不妙。
  在她努力寻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的时候,赵世禛唇角微动:“到底是晏老的得意门生,也怪不得晏老竟然破例收你为徒,你做的很好……舒阑珊,下去歇息吧。”
  这话听来似是夸奖,但是舒阑珊却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她因为发现了堤坝溃决可能另有真相,本来还想瞅个机会替常先生等求个情,可显然赵世禛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在舒阑珊离开后,飞雪拧眉:“主子,这人、这人坏事!”
  “他怎么坏事?”
  飞雪心一紧,这么说岂不是显得她也相信了舒阑珊的话?她忙改口:“此人满口胡言!溃决的原因早就查明,牢里那些人也都供认了……”
  赵世禛却道:“你说,胆敢做这种诛九族的事儿的,会是什么人?”
  飞雪噤声,她震惊地看着赵世禛:难道主子也信了舒阑珊的话?
  “奴、奴婢想不到。”她的声音很轻,带点不安。
  赵世禛却又说:“怎么能想不到呢,自然是想从中得利的人。”
  只有天大的好处,才会让人丧心病狂地冒着诛九族的危险行事。
  东宫跟内阁势若水火,黄琳负责的堤坝出事,对首辅杨时毅自然不利。
  飞雪有些呼吸艰难,声若蚊呐:“太子殿下……应该不至于这样、不择手段……”
  赵世禛却淡淡的:“太子当然不会如此昏聩,但是太子身边的人就不保证了。”
  但是这种事情如果跟太子牵扯上,又是在赵世禛手里爆出来,那太子自然会怪罪赵世禛办事不力。
  飞雪思来想去,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主子,都是那个舒阑珊坏事,趁着现在没有别人知道此事,不如把他……”
  “这却也是个法子,”赵世禛看向桌上那金灿灿的油煎豆腐,刚才舌尖上的味道很是……独特,他忍不住伸出玉色的长指又拈了一块儿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的确是外酥里嫩,香软相宜。
  舒阑珊早上没吃早饭,后来西窗去她房里查看,发现了没吃完的肉跟烧饼,回来便告诉了赵世禛。
  这人在外头奔波了一整天,倒也是个任劳任怨的。而且舒阑珊的确能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只不过这个世道上,太能干,太耀眼,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甚至有可能是惹祸的根本。
  赵世禛脸色沉郁,想起她才进门时候,腮边上还沾着一点儿葱花沫儿,看着又可怜,又可笑。
  醉仙楼上第一次看见她,那样眉目清秀,气质柔和的,很不像是个监管土木河道的,倒像是哪家娇养出来的俊俏小郎君,无忧无虑,世事不知。
  甚至,要不是先入为主地知道舒阑珊有了妻子跟儿子,恐怕赵世禛就要怀疑此人根本就是女扮男装了。
  那张脸细看,眉眼儿委实太精致漂亮了些,甚至比他所见过的许多女孩儿更加丽质天生,依稀还有一种惹人怜惜的娇憨。
  “可惜了……”赵世禛有些遗憾。
  华灯初上之时,西窗来报:“主子,舒监造到了。”


第6章 
  先前舒阑珊禀告过了一天所得,西窗带她退了出来。
  两个人各怀心思,舒阑珊想的是贵人面前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西窗想的则是之前所听见的赵世禛跟飞雪的对话。
  可都无法宣之于口。
  快到舒阑珊所住院落的时候,西窗终于强打精神:“你看你这一整天的……对了,你还没吃饭吧……”
  舒阑珊接口:“外头忙的的时候也忘了这茬儿,回来闻到油煎豆腐的味儿才没忍住,不知是不是惹了贵人生气。”
  西窗心想我们主子哪里是为了区区豆腐生气呢。
  舒阑珊瞅着他复杂的脸色,又陪笑:“哥儿,我想你们主子是贵人,未必瞧得上那种东西,若是贵人不吃让您扔了之类的,还要劳烦您给我送回来最好,好歹别浪费了。”
  西窗看着她笑吟吟的和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想什么呢?啥时候了还惦记着那个,怎么不想想你的小命就快要……”
  到底是打小伺候赵世禛的,虽然因为性格的原因从不能参与主子的秘事,可以西窗对于主子的了解,舒阑珊在这种大事上逆了主子的心意跟安排,恐怕赵世禛不会轻易放过她。
  当初才见舒阑珊的时候,只觉着小地方人小里小气,没什么好的,可是才相处了两天,不知为何就看着顺眼了。
  西窗从未遇到过这样和气的人,打她一下似乎都不会反抗,给他冷嘲热讽了那么些,也依旧如沐春风的,绵声细语,说话带笑,怪不得主子打听了舒监造在镇上人缘最好人见人爱,这小模样本就惹人喜欢了,更加上性子好,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人,真是越看越喜爱,甚至开始从心里透出怜惜。
  西窗想:如果舒阑珊是个外强中干点的就好了,可以当主子手里一枚听话的顶用的棋子,可偏偏她不是个合格的糊涂虫。
  虽然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多嘴,可看着她懵懵懂懂全然不知危险降临似的,仍是于心不忍。
  西窗戛然而止,脸上却透出真切的难过。
  这稍纵即逝的难过之色映入舒阑珊的眼中,她的心突然刺了刺。
  目光相对,她的双眸晶莹无瑕,西窗心虚地低头避开:他还是不能说,隐隐地还怕惹了舒阑珊的疑心……她会来追问自己。
  可舒阑珊仿佛什么也没听出来似的,只是笑着说:“是是是,我又说错话了。不过我想这里的事情已经完了,贵人大概很快就会放我回去,以后只怕也不能再跟哥儿照面了。”她又在右边衣袖里摸了摸,竟摸出了一个花布做的五彩斑斓的小驴子,巴掌大而已,却惟妙惟肖十分可爱。
  她擎着驴子的腿送到西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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