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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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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这个,突然想起晏老之前跟自己说过的那件事。
  舒阑珊心惊肉跳,连之前淡淡的睡意都吓跑了,只得强打精神,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橘子。
  这是言哥儿硬塞给她袖子里让带着路上吃的。
  舒阑珊才要剥开橘子,忽然看见西窗盯着自己,便把橘子递过去:“您吃?”
  西窗撇嘴转头,示意自己不是贪嘴之人。
  舒阑珊也不好意思吧唧嘴,只得把橘子又放回去。
  她心里其实有许多疑问,譬如赵世禛的身份,譬如是不是跟河堤决口有关,再比如……这小车儿太舒服了,自己要能有一个就好了,就算是走长途都不会颠簸。
  至于其他的问题最好不要乱问,以她的经验看来,知道的越多越麻烦。
  可淳县南阳河那边,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想着想着,靠着车窗眯了过去。
  这一睡,可让西窗惦记上了。
  天明的时候大概到了地头,舒阑珊给粗暴地推醒了,映入眼帘的是西窗圆若猫头鹰的眼:“你睡得倒是香!好像我是跟你同车伺候的一样。”
  舒阑珊揉了揉眼睛:“抱歉抱歉。”
  外头有了声响,西窗横了她一眼:“你最好对主子有用,不然的话……”他也没想好不然的话怎么样,就停下来,转身跳下车。
  这时正是天明时候,秋日的原野上笼罩着薄薄的一层白茫茫的雾气,犹如润白的玉带,山峦湖泊都浸润在一种朦胧的还未睡醒的温柔中。
  淳县县城还没到,扑面的风却带着一点凉润,细听的话还能听见潺潺碎碎的水声,看样子,赵世禛的目标的确是淳县的南阳河。
  舒阑珊把包袱背在身后,伸了个懒腰。
  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着自己,她回过头,正好看见扶着西窗手下车的赵世禛。
  淡淡的晨曦中,眉目如画的男子,丹凤眼毫无波澜地盯着她。
  舒阑珊忙放下双臂,躬身低头。
  赵世禛且走且问:“知道这是哪吗?”
  舒阑珊略一犹豫:“小人曾来过淳县一次,记得不错的话,这里距离南阳河最近。”
  面对这个人,还是不要跟他虚与委蛇的好。
  赵世禛的唇角略动了动:“那知道,叫你来这儿是为什么?”
  舒阑珊的头更低了几分:“小人不敢胡乱猜测,还请您明示。”
  “聪明不外露,”赵世禛轻笑了声:“西窗,你得跟他学着点。”
  西窗没想到自己会给敲打,一阵慌张:“主、主子,我哪儿做的不好了?”
  舒阑珊却明白赵世禛是意有所指,昨夜她跟西窗同车,赵世禛定然知道西窗曾多嘴过,也许还怀疑她对西窗旁敲侧击过,她略觉皮紧,又不好解释。
  赵世禛迈步往前,走了有半刻钟,耳畔水声越发清晰。
  他们来到了南阳河的北岸,前方一块儿大青石往前伸出,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半条南阳河。
  西窗跟其他侍卫心有灵犀地站在原地不动,赵世禛一个人往前走去。
  舒阑珊本来也站在原地,直到西窗向自己大使眼色,她这才醒悟,慌忙往前,身后背着的包袱却几乎掉下来。
  西窗看的目瞪口呆,三两步到她跟前把那包袱接了过来,他还骂骂咧咧的:“什么好东西,不离身的带着,难道还怕我们偷拿了你的不成?主子等着呢,赶紧!”看他的架势,恨不得一脚把舒阑珊踹到赵世禛跟前。
  舒阑珊忙垂着手,小碎步跑到贵人身后,她特意往前瞄了眼,再过去四五步大概就是青石边沿了。
  赵世禛站的稳若泰山:“知道这里吗?”
  “是,是南阳河。”
  “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小人听说过。”
  “决堤……你怎么看?”
  “呃……”舒阑珊吃不准他的意思。
  “管河道的其他几个都拿下在牢房里,不出意外,是要砍头的。”他不疾不徐的说,声音甚是清雅动听。
  如果不听内容只听他说话,那简直是一种享受,但如果听明白内容,那就是折磨。
  舒阑珊屏息:她虽是太平镇监造,可淳县跟临县都是大县,这边儿的监造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虽然品级低微但毕竟是官家的人,所以一向高人一等的,觉着舒阑珊他们是乌合之众,舒阑珊的手也万万伸不到这里。
  总不成,贵人觉着这里的决堤事件也跟她有关吧?
  正犹豫着要不要喊冤,赵世禛说:“别怕,知道你管不到这里。”
  “多谢贵人圣明。”一口气噎回喉咙里。
  赵世禛往旁边瞥了眼:“圣明?”他似乎觉着这两个字很有意思,“哪里有那么多圣明。你过来。”
  舒阑珊是拒绝的,她不想站在危险的地方,但是贵人的话又不容违抗,只得大着胆子上前一步。
  这大青石日晒雨淋,有些滑溜,舒阑珊才走了一步,就有站不稳之势头,正在惊慌,赵世禛出手如电,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劲极大,稳稳地拉着她,定海神针似的。
  目光相对刹那,赵世禛松了手。
  舒阑珊有些头晕:“多谢。”
  贵人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帕子,不动声色地在手上擦拭了一番。
  “你虽管不到这里,但太平镇在淳县跟临县下游,当时泄洪,本来太平镇的压力最大,可太平镇居然丝毫都没有遭灾。可见那些人所言不虚,你是有些本事,再加上昨日的事……”
  舒阑珊欠了欠身,却不知说什么好。
  当时还未入秋天就连阴半月,只是没有雨,大家都懈怠了,她特意从太平镇一路往上,经过淳县跟临县两处,勘查河水的颜色以及两河岸的情形。
  她曾特意拜会过两县的监造,说起防备秋汛的事情,只是这两县的河堤是去年新加固的,且又觉着舒阑珊年轻又是末等散吏,便并未在意她所说的。
  舒阑珊无法,回到太平镇后,一面加固堤坝,一面留心天气变化,在秋汛洪峰将来的前一天她已经禀告县官把沿河的百姓们都疏散了,县衙众人也都日夜提着铜锣巡防,因此太平镇虽然是泄洪区,却一个伤亡者都没有。
  “其实并非小人一人之功……”
  好不容易憋出这句,赵世禛却说:“这不是要表彰你的功绩。叫你到这里来,是想你找到此处决堤的真正原因。”
  “可、不是秋汛涨水的缘故吗?”
  “去年才修的堤坝,这么容易就会冲垮,你信?”
  舒阑珊看着他近在咫尺岿然不动的身影,心里生出一点寒意。
  之前溃堤之后她去拜晏老,老师父跟她说起了淳县的事,问她的看法。
  舒阑珊思忖说道:“虽然今年的雨的确来的猛,可按理说那么坚固的堤坝,不至于就轻易崩塌,所以上次我虽预料到可能秋雨急,可也只是想让他们加固预防,最大的担心其实还是怕溢水而已。没想到……”
  “没想到怎么样?”
  “我只是担心,怕去年那场工程偷工减料了。但又觉着他们不至于这么大胆。”
  那时候晏老笑的意味深长,就在舒阑珊想问的时候,他又说:“我得到一个消息,不知真假。”
  “是什么?”
  “记得淳县的河道监造黄琳吗?”
  “羊角须的那个瘦猴嘛,听说他好像京内有人,也不知真假,可向来的鼻孔朝天,上次我因加固堤坝的事儿去寻他,还给他喷了一顿。”
  晏老笑说:“听说他死了。”
  “什么?!怎、怎么死的?”
  “决堤之后,给人从家中被窝里揪出来,活生生扔到南阳河里。”
  “什、什么人这么大胆?”
  晏老把放在面前那杯酒慢慢地喝完,滋味万千的:“一个咱们惹不起的人。”
  此后舒阑珊悄悄地打听过,却没有确凿消息,加上晏老让她低调行事,就撂下了。
  一度她还觉着是错传,毕竟黄琳是正经官职,哪里能给说干掉就干掉,而且明面上没有一点消息的。
  风从河上来,有点儿凉浸浸的。
  舒阑珊暗中吸气:“贵人可知道……此地的河道监造黄大人?”
  “知道又如何。”
  “呃、他是最清楚此地情形的,所以,如果问他的话……”她试探着。
  赵世禛回头看向舒阑珊,眼里有种冰冷的东西:“你想去问他?”
  舒阑珊愣了愣,瞥了眼脚下的河水,急忙摇头。
  “舒监造会水吗?”声音很温和,又带些玩味。
  “这、小人不会水。”这是……已经开始打算把她也扔进去了吗?刚才谁说她管不到淳县的?
  但贵人显然不屑讲理。赵世禛微笑:“那两天内我要一个满意的答复。能做到吗?”
  谁敢在这时候说不能啊,舒阑珊十万分恭敬地躬身行礼:“这个必须能。”


第4章 
  往淳县的路上,西窗鬼鬼祟祟地从车窗往外看了会儿,才极小声地问舒阑珊:“我们主子跟你说什么了?”
  舒阑珊想了想:“贵人问我会不会游水。”
  “游水?”西窗眨眨眼睛,“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呢?主子常常嫌我多嘴,终不成还跟你唠上家常了呢。”
  突然他想通了:“哈,我知道了!”
  “小哥儿知道什么了?”
  西窗忍着笑,还以为她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便说:“你可真是个呆头鹅,别怪你南哥哥没提醒你,你可知道主子问你这句的用意?”
  舒阑珊故意摇头。
  西窗凑近几分,手微微遮住唇:“上次我们主子为决堤的事来淳县,那个叫黄什么的河道监管还跟相好儿睡大觉呢,主子便叫人把他提溜出来,光溜溜地往那河上一扔!那正是水大的时候,那家伙这会儿大概早喂鱼了!”
  看着舒阑珊吃惊的样子,西窗说:“估计正是因为这个,主子问你会不会游水,所以我说你小心点,仔细办好主子交代你的事儿,不然的话恐怕也要给扔进去了。”
  舒阑珊连连作揖以示感谢。
  西窗见她真真的是个好脾性、知情识趣的人,他又是个爱说话的,可素日在赵世禛面前也不敢尽情聒噪,此刻得了机会,便呱呱地说道:“不过你也不要害怕,听主子的意思你是个有真本事的,多半是能办成事儿的,我们主子最大方,你要是真的入了他的眼,保管你一步登天呢!”
  舒阑珊不敢跟西窗说,她其实并不想登什么天,登得越高摔得越远,她是个保守派,不想冒险。
  所以她连赵世禛的身份都不去打听。
  但西窗哪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好不容易碰到个听他说话的人,便抛下初见时候的偏见,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舒阑珊不听都不行。
  车驾到了半路,前方有人拦路,西窗探头打量了会儿,对舒阑珊说:“是淳县的县官来迎接主子了,这人还行,不算是个贪官,也很识做,不然的话只怕也要下河去游泳了呢。”
  马车进了淳县县城,在驿馆内下车,舒阑珊才觉着自己的耳朵终于获得了清静。
  西窗早冲过去服侍赵世禛了,舒阑珊乖乖地站在马车边上,如同隐形人般,眼睁睁地看着向来威严的淳县县令以一种超常的恭敬态度陪着赵世禛进了驿馆,门口那些侍卫以及驿馆的人纷纷跪了一地。
  舒阑珊眼睁睁看着这个阵仗,心里哀叹:西窗说漏嘴的时候自称“本公公”,这位贵人的行事做派又是这样,他的身份简直叫人不敢去细想。
  到了驿馆之中,有一个小侍从引了舒阑珊自去了一个房间安置,舒阑珊摘了帽子洗了手脸,才觉着肚子有些饿。
  她把自己放在桌上的包袱打开。
  阿沅因为担心她早出晚归,不知能不能找到吃饭的地方,所以照例给她准备了一些简易的吃食。
  油纸包里是昨晚上没吃完的一些火腿肉,另一个纸包里的是两个火烧,再加上言哥儿给的那个橘子,是非常好的一餐了。
  舒阑珊掰了一块火烧吃了两片肉,外头忽然有人来敲门,舒阑珊起身开门,见是驿馆的差人。
  对方行了个礼,满面堆笑:“舒大人,厨下在准备早饭,您想吃点什么?我们这儿什么都有,辣汤,米饭,小米粥,馒头,玉米饼……馄饨汤也有,就算没有的也可以做,您只管说。”
  “啊?”舒阑珊很意外:“不用了,我自己带了干粮,给我弄点热水就行。”
  对方更加意外,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忌惮似的,只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去了,不多时果然送了一壶热水,并一壶热茶过来。
  舒阑珊看着那两个壶,又想起刚才差人微妙的表情,忽然间明白过来,她是跟着赵世禛一块儿来的,只怕这些人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来头,所以“爱屋及乌”的伺候着,她想要热水,他们吃不准是白开水还是茶,索性一并送来了。
  舒阑珊哑然失笑,也不说什么,就着热水又吃了半块饼,便觉着饱了,于是把剩下的又包了起来。
  饭后漱了口,又吃了一杯茶,此刻东方的太阳才慢慢升起,舒阑珊袖手出门,唤了一位差人,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除了给扔下河的黄琳外,淳县其余负责河道监管的几人、甚至包括去年营造堤坝的经手工头人等都在县衙大牢,本来这些人也算是淳县里有头有脸的,要是事情在本县里处置,自然有千方百计脱身,但是如今天降了一位煞星,他们纵然有无数门路许多人脉,也都不好使了。
  且又知道黄琳给直接扔下河去,尸骨无存,大家都惶惶然了,每天在牢房里哀叹哭泣,默默等死而已。
  忽然这天狱卒带了个人来,大家一看,竟是太平镇的舒阑珊,不知缘故。
  带舒阑珊来的狱卒也不太敢多嘴,只含糊说:“上面派了舒监造过来查问。”就退到旁边去了。
  牢房内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舒阑珊,原本是个从民间暂且提上来的不入流闲差监造而已,竟有什么资格来“查问”?
  其中一个姓常的,素日跟舒阑珊有些交情,听了这话有些蹊跷,便忙挨到牢房边上,拱手道:“舒监造怎么来了?上面……是什么意思?”
  舒阑珊忙还了礼,因这里腌臜,里头的人又给关了很久,病的病弱的弱,都倒在地上,这常先生好不容易才抓着栏杆爬了起来,还颤巍巍的,其他人也都撑着起身,扭头打量。
  舒阑珊忙叫常先生坐了,自己便撩起袍子蹲在旁边:“各位,我长话短说,我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就给人拉了来,非我要查淳县这边决堤的情形,你们也是知道的,本来是各管各事,你们淳县的情形我如何了解?但是那位爷看着很不好惹,我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她看着众人各异的脸色,又说:“我知道大家都给关了很久,我比你们还不如,人微言轻的,可是……”她回头看了眼,送自己来的那个赵世禛的侍卫远远地站着,应该是听不到这里的话的,谨慎起见她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可是黄监造早就给扔了下河,各位却还好好的,既然还有一口气,未必就没有转机呀。”
  大家本来满面颓丧,听到舒阑珊说了这句,每个人的眼中都透出了一点光。毕竟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常先生有点激动:“舒监造!你、您若是能救我们的命,就是我们再生父母了!”
  其他人也都拼命蹭了过来,纷纷点头:“求舒监造救命啊!”
  舒阑珊抬手安抚众人,说道:“我希望大家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毕竟……这会儿不说也没什么机会再说了。”
  “可是、我们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呀。”常先生说。
  舒阑珊道:“不要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有,河堤坝去年监造时候的账目,我都要看的。”
  也许是她这种温温和和不疾不徐的态度感染了大家,众人从那种濒死的紧张压迫感里缓解过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舒阑珊把听到的有用的顺便记在册子上,足足两个时辰,才听完了每个人所说的。最后她问:“我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希望不要瞒我。”
  大家齐齐点头。舒阑珊问:“堤坝营造的时候,是否有过偷工减料?”
  一阵沉默后,常先生叹息说:“舒监造,你是知道的,黄琳在京内有人,堤坝营造是他说一不二……我们、其实曾经听了点风言风语……”
  舒阑珊离开监牢后,沿街往回走。
  确凿无误了,堤坝的确有问题。
  可是自己知道的,贵人当然应该也知道了,这样显而易见的“真相”,为何贵人还要自己再来走一遍?
  心里像是闪过一道光,但在舒阑珊还没弄明白之前,耳畔听到一声惊呼。
  不知哪里来的水飞溅在她的袍子上,舒阑珊定定地站住脚,看到一个妇人拉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伸手在屁股上打落:“你这顽皮的孩子!不让你玩非要玩儿!”
  地上跌落着一个木盆,盆内泡着些要洗的衣裳,因为碰的裂开,里头的水顺着缝隙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跟我没关系,是这个盆本来就坏了!”男孩子挣扎着辩解。
  “原来还能用,给你这样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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