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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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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声音沙沙柔柔,又道:“您找个没人的空地儿不就行了,我这人不占地儿的,也非想看个热闹,只是事关自家婆婆,大伯又不曾叫得两个兄弟来,我想听一听,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下梁清不答应了:“郭家娘子,我只能帮您到这儿了。既咱们郭侍郎不曾请得您一家人,肯定是因为他有所顾虑,您且安心的回家等着去,等事情罢了,我回一声,让他把您那陈姑给您送去,如何?”
  夏晚略有犹豫,梁清已经招了人过来,这是准备要将她从府衙中请出去了。
  “弟妹?”人群之中的郭嘉,不知何时发现了夏晚,越过李燕贞,走了过来。
  从一开始相见,到此刻,夏晚觉得这男人应当没有直接把目光往她身上投注过。他依旧冷漠,倨傲,带着点子淡淡的清高,淡扫了夏晚一眼。
  “甜瓜去了何处?”他道。
  这时候,大堂之上的所有人才发现堂中居然还有个夷妇。
  众目睽睽之下,她于是站了起来,遥遥对着晋王李燕贞行了个礼,才道:“甜瓜去学堂了。”
  郭嘉依旧不曾看夏晚,目光投注在她身后的柱子上:“三日前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甜瓜那孩子分外的聪明,你们要好好看顾他,勿要让他再磕了碰了。”
  夏晚低敛着眉,轻轻答了声是。
  “虽说你不曾见过娘,也不曾见过大嫂,但毕竟是一家人,今日你且跟着河生,到晋王府一回,但无论所见所略,记得不要告诉兴儿和旺儿,至于你那陈姑,待事罢之后,你就可以带走了。”
  言罢,他欲走,又折过身来:“记得看顾好甜瓜,那是个聪明可人的好孩子。”众目睽睽之下,甘州府衙大堂上,他再靠近一步,胸膛上的气息依稀还是很多年前,在瓜房里,在红山坳时,在那间没有顶的柴房里,夏晚所熟悉的那个味道,再凑近一点,他略有些干涩的唇离的很近:“弟妹,听大伯一句劝,往后少打孩子。甜瓜并非不懂事的孩子,凡有事,说教即可,他会听的。”


第66章 
  到如今,郭嘉犹还记得夏晚巴掌拍在屁股上,小甜瓜咬着牙死忍着的神情。自打头一日在六道巷相见,他走过来揖手叫了声大伯,郭嘉便惦念那孩子,惦念到了如今。
  这一回,他目光投夏晚脸上,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有些短暂的犹疑,随即便错开了眼,转身离去。
  就这样,郭嘉和李燕贞一行人率着金吾卫,浩浩荡荡往行府去了,夏晚跟着河生,自府衙后门而过,越过城隍庙,打算从后门进行府。
  河生是水乡镇人,小时候夏晚就经常见他的,不过她也有多年不曾回过水乡镇了,听着乡音就分外的亲切。
  他比梁清更热络,带着夏晚曲里拐弯儿的,穿过县衙,再穿过城隍庙,从后门上进了行府。
  这地方夏晚不曾来过。
  河生指着黄黄秋叶掩映下的一排高高楼阁道:“娘子瞧见了否,那便是咱们青城县主在金城时的居所,在长安时的寓所,比这华丽不知多少倍。她虽只是个县主,但在王府中为长,便几个妹妹的院子,也越不过她去,她的福气,真真儿天下无双了。”
  确实,青青阁楼起于高台,黄叶掩影,日光下雅静幽然,确实是个好地方。在夏晚艰难而又漫长的五年求生路涯中,郭莲便住在这地方。
  俩人正往前走着,便见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美妇,身后一众婢妇。她穿着弹墨绫面的薄秋袄,中年妇人穿黑衣,非但不曾黯淡了她的容颜,瞧着庄重朴素,叫人格外舒服。
  河生赶忙上前,拜道:“陈夫人安。”
  这便是陈蓉,晋王府的管家。夏晚常听人说,晋王行府的家,晋王当着一半,她当着一半,原来不曾见过时,不知道一个妇人,到底什么样的风华才能给晋王那种人管家,见了陈蓉,始信她有那种魅力。
  她也上前,便是一礼。
  陈蓉笑着点了点头:“这位是?”
  河生道:“这是咱们先锋将军郭兴家的妻子,夫人称一声郭娘子便罢。”
  陈蓉再度点头,忽而一笑:“郭家娘子这双眸子倒是很美,也叫我瞧着格外熟悉。”说着,她取帕子揩了揩眼,问道:“若不嫌我唐突,能否问一声,郭娘子的本名是?”
  “阿昙,我叫阿昙。”夏晚随即道。
  陈蓉柔柔唤了声阿昙,她的嗓音倒和夏晚的格外有几分像,两人也不过一面,随即分开。
  晋王行府用以面客的大堂,并不怎么富丽堂皇,也不过普通木石,匾额上书着文德武治四个大字。
  夏晚是跟着河生的,做为郭嘉的小厮,河生大约于这地方很熟络,带着夏晚从侧面进了大殿,带着她到了茶水间,还跟行府几个丫头们闲话了片刻,待那些丫头们出去奉茶了,便与夏晚站到了一处。
  轻轻叹了口气,河生道:“娘子,既我家少爷说今日的事情不能透给郭家那两位听,您可得记好了,千万不能透给他们。”
  夏晚道:“但不知大伯究竟是要做什么,连几个兄弟都不肯让知道?”
  河生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一直跟着我家少爷,也瞧出来了,当年我家少奶奶的死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他总说,自己是罪人,但罪人绝不止他一个,所以,今天他大约是想审那些曾经伤害了我家少奶奶的人们。”
  夏晚随即一笑:“人死如灯灭,就如同儿子不敬老子,待老人死了又给老人糊宫殿楼阁,烧婢烧仆,供菜供饭一般,你家少奶奶活着的时候,你家少爷不说疼爱她,待她死了这么多年了,都化成白骨了,他审的那门子的罪,又报的那门子的仇?”
  拐过个弯子,陈蓉进了太子所居的东华楼。
  太子李承筹正在呼延娇的帮助下着冠,穿衣。
  “人的眼界和意识,与他出生在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家庭有着很大的关系。”李承筹淡淡道:“郭六畜出身于水乡镇一个瓜农家里,寒门小户而已,眼界也就只有水乡镇那么大。那怕再受皇上宠爱,居于再高的位置,他的心胸依旧宽宏不起来。这便是为何会有门第,又为何会有士庶。”李承筹道:“因为寒门子,从一出生,心胸和眼界就注定他们永远都当不得什么大事。”
  陈蓉道:“咱们王爷也是这个意思,无论郭嘉的母亲吴氏还是他的妻子夏晚,皆已丧去多年,您安慰他几句,此事也就圆过去了。
  他还是个年青人,得皇上信赖,便不知道自己的骨殖有几两重,也是有的。”
  李承筹淡淡一笑:“你家莞莞,往后就是本宫的儿媳妇了,陈夫人,往后本宫得叫您一声亲家。”
  陈蓉的女儿陆莞莞,年方一十六岁,生的婀娜多态,美艳动人,陈蓉一直自荐,想把陆莞莞荐到东宫,给太子李承筹做儿媳妇。
  既太子这样说,可见此事是成了。陈蓉连忙道:“民妇位卑,妄受了。”
  旁边的呼延娇暗暗松了口气:这位陈夫人整日自荐,她原以为那位莞莞姑娘将要分她的恩宠,没想到人家瞄准的,是俊如神谪,却也冷如寒冰的东宫世子李昱霖。
  那等男子,呼延娇连妄想都不敢妄想的,迄今还没有世子妃,看来陈蓉那连爹都没有的陆莞莞要给捷足先登了。
  呼延天忠为太子敬献的美人图就挂在一侧。其实也不过一个女子的回眸一笑而已,陈蓉上次也不过微微扫了一眼,为怕太子会看上自家陆莞莞,才极力游说,想让太子纳了她。
  此时仔细盯着妇人眉心那枚朱砂痣,再回想方才见过的,郭兴家的娘子,莫名觉得眼熟。她仔细的盯着看了许久,不知为何,左眼皮忽而就跳了几跳。
  方才那戴巾子的夷妇,一双眼眸,与画中人端地是一致无二的。
  而那夷妇,是郭旺的二嫂,恰这画儿,是郭旺送来的,这么说,郭旺是拿他二嫂的画像冒充少女,敬献给了太子?
  陈蓉心说,这事儿很有意思。
  不一会儿,大堂里便涌入了越来越多的人。
  夏晚看到郭莲也进来了,而晋王李燕贞并不落坐,就在大堂中央负手站着。
  郭莲和李燕贞似乎也不甚亲近,不过上前请安,李燕贞皱了皱眉头,便将她挥开了。
  不一回儿,听说一直见不到面的郭嘉进了行府,太子也立刻就赶来了。杏黄面的常服,青玉冠,太子李承筹一进来,除了晋王李燕贞,余人自然要跪下行礼。
  李承筹奔至郭嘉面前,双手将他扶起,道:“你是钦差,有皇命在身,本宫岂敢受你的礼?”
  郭嘉也不过一笑,立刻松开了李承筹的手。
  李承筹夏晚十年前就见过,那还是她头一回被祭祀的时候,其实他当时也在场,不过主祭人是呼延神助,而那厮在七年前的河口大乱中,死在北齐了。
  夏晚以为郭嘉这七年中应当和李燕贞,郭莲几人都是密不可分的,此时亲眼所见,才发现他依旧是孑然一身的孤冷,似乎跟李燕贞没什么话说,跟郭莲更是一言不谈。
  待太子一落坐,堂内堂外所有人这才站了起来。
  “怎么,听说天忠又惹麻烦了,是伤了咱们郭侍郎的家人不是?”太子李承筹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央求:“这事儿他早跟本宫说过,当时战乱之中,咱们关西兵的律历严明,就在于凡有逃兵,九族皆诛,这是死律。天忠不过执令之人,郭侍郎若心里有气,当着本宫的面责他一顿就好,不过阴差阳错的事情,这又是何必,闹的大家脸上都难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郭嘉身上。
  李承筹也站了起来,他人并不凌厉,但胜在温和。
  “战争已经过去七年了,北齐人也已经被赶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郭侍郎战功卓著,又在金殿为状元,得皇上盛宠,如今该是歌颂、赞叹、享受和平的时候。
  曾经于战争中死了的那些人,有敌人杀的,当然也有咱们魏人误伤的,但无论如何,是他们时运不济,没能熬到和平到来的时候。死伤何止千万,皆在本宫心中。”李承筹又道:“徜若郭侍郎心中仍有不忿,挑个日子,本宫亲赴黄河畔,为七年前于战争中死去的英魂一祭,如何?”
  李燕贞亦道:“郭侍郎,徜若只是呼延神助下的军令,本王起他的骨,鞭尸示罪就好,至于呼延天忠,行使的是军令,你……”
  “王爷也以为,郭某的母亲和妻子的死,从此就不必追究了?”郭嘉转而问李燕贞。
  李燕贞没有答他这话。
  两个乡下妇人而已,死了七八年了,为了给她们报仇,就在太岁头上动土,不值得。他惜才,虽因为郭嘉的桀骜难驯而每每气恼不已,但也怕他得罪了储君,将来要惹上更加大的麻烦。太子为了呼延天忠,两番下话,徜若郭嘉再不收敛,依旧要刨根问底,可就太不像话了。
  郭嘉道:“但不知殿下可知,吾妻夏晚当初是怎么死的?”
  李承筹道:“这本宫如何能知?”
  郭嘉道:“那此刻咱们且不说这个,殿下可知吾妻出生在何处?又是如何到的红山坳?”
  李承筹往后退了几步,不知为何,一颗担忧了很久的心反而落到了实处。原本,他以为郭嘉是想查前太子李承业的死,那才是能真正动摇他储君之位的事情,但显然郭嘉这小乡民查不到那么深,寻根问底,他查到了夏晚的身世,想在这地方让他和李燕贞兄弟反目。
  绕过屏风,后厢。
  夏晚不信郭嘉能查得到自己的身世,须知她的身世,连她自己到如今都不知道的。
  郭嘉就站在太子李承筹的面前,他并不曾戴官幞,黑□□巾蒙额而过,双眉凌厉,一双比之原来深邃无比的眸子,紧盯着李承筹,一脸英气,咄咄逼人。
  堂中雅雀无声。
  站在夏晚身旁的河生,正在从茶水柜里往外淘好东西,见有蜜饯,便抓了一碟子出来,再见有盐焗瓜子,也抓了一碟子出来,行府的丫头们看在眼中,有个丫头便打趣起了河生:“这位娘子蒙着面了,可见是个夷人,夷人不食汉家饭,河生哥哥竟连这个都不知道?”
  夏晚戴着头巾,自然也不吃茶。她正在翻看河生随行所带的一本硬装画册,册中第一页绘着个三岁大的小女儿,手中不提着一盏灯,红袄红裤儿,脸儿鹅圆,笑的格外好看。
  旁边另有一只小锦盒,打开,里面是双早已陈旧的小虎头鞋,色都褪光了。
  夏晚莫名觉得眼熟,恍惚记得自己也有这样一双鞋子,还想打量一回,河生一把搂起,便将这些东西全拿走了。
  紧接着,陈姑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穿着件褚色交衽长袄,一头花白的发梳的明亮整洁,一步一步,极稳的走进大堂,先到李燕贞面前,屈膝一礼,道:“王爷,这么多年,老奴侥幸不死,来给您请安了。”
  李燕贞一时未把陈姑认出来,他身后的陈蓉倒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走了过来:“陈奶妈,竟是你,你害死了我妹妹,害死了年姐儿,居然还未死?”
  陈姑道:“是老奴,年姐儿未找到,老奴就不敢死?”
  陈姑语调沉稳,步伐稳定,虽说头发花白,但梳的整整齐齐,说话也不是往日那没头没脑的样子,也不过几日功夫,若在往日,她说自己是李昙年的乳母,慢说夏晚不信,别人听了也会笑话她,但跟了郭嘉几天,她整个人焕然一新,便说话的语调也能让人信服了。
  夏晚记得她当时说过,是太子抱走了她的年姐儿,那种话在外面混说,非但不能叫人信服,反而要惹事,她忽而替陈姑担心,怕她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陈述自己那套说辞,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她此刻倒是替陈姑担心,但显然陈姑以然决然的义务反顾,就是想把当时的真相揭露出来。她一脸的大义凛然,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夏晚不知道郭嘉究竟是怎么把个半疯颠的老太太,调/教成此刻这个样子的。
  陈蓉一脸的悲愤,往后退了两步,泪不停往外崩着:“这等害的我妹妹一尸两命的人,分明当时都死绝了,过了将近二十年居然还能乍尸,还有脸活在世上。”
  陈姑道:“王爷,老奴是有罪,当初从乱葬岗上爬起来,便一户户瞧开甘州人家的门,一个个掰了孩子的脸看,想要找到咱家年姐儿。老奴就想,是老奴把孩子给丢了,不找到年姐儿,老奴绝不能死,这些年,终于叫老奴给找着了。”
  说着,她从河生手中捧过那双小虎头鞋,双手奉给李燕贞:“这是年姐儿走失那天脚上穿的鞋子,这老奴一针一线,亲手衲的,王爷您瞧,是与不是?”
  夏晚心说,那分明就是我的鞋子,难道说?
  她心中怦然一跳:难道说,我才是李燕贞的女儿?
  陈姑捧着双虎头鞋,轻轻翻开画册,低声道:“当初,有人打晕了老奴的头,抱走了孩子,然后,因为听说王爷在满城找孩子,怕王爷找到之后要发雷霆之怒,于是就把孩子送给了北齐商人,想让北齐人把她带走。
  结果,北齐人半路遭匪,咱们年姐儿侥幸捡到一条命,叫个没孩子的乡里男子捡走,于是,她就到了水乡镇一个叫红山坳的地方,在那儿整整生活了十二年。”
  毕竟陈姑是曾经丢了孩子的人,李燕贞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便听陈姑又道:“找到年姐儿之后,老奴原也以为,那人不过一时昏头,误拐了孩子而已。可是,据老奴所知,就在年姐儿被扔到红山坳那穷地方之后,那人还不解恨,在她十一岁的那年,居然还拿两千两银子买通她的养父,把她带到关西大营去献祭,所谓献祭,是将她闷于石棺之中,活生生的闷死,与生杀无二。”
  夏晚原本是站在屏风后的,又缓缓回身,坐回了椅子上。
  所以说人活着就会有很多希望。
  曾经满身血痂的时候,每每甜瓜发病的时候,夏晚不止一次想过死,甚至悄悄备了很多药,就是想那一日捱不过便带着甜瓜一了百了。
  谁知熬了过来,叫她有一日竟发现自己是李燕贞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场撕的有点久,233,明天继续。
  不过放心吧,六畜不会有事滴,夏晚还需要他来拯救呢,谁叫人家是战神哩。


第67章 
  李燕贞捧过那双鞋子,看了许久,不过巴掌大的鞋子,跟画册上仔细对比了一番。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早过了流泪的年纪,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流着,掉在那双鞋子上:“所以,她叫什么名字?”
  “夏晚,她叫夏晚。就是曾叫呼延神助掳走的,最后跳河的,我的妻子。”郭嘉道。
  李燕贞道:“就是我曾见过的,在我桌子上写了一幅字样又丑又难看的,语句不通完全读不懂的信的,那个姑娘?”
  他语调中带着哭腔,不敢相信自已在七年前见到过女儿,却又与她擦肩而过,天人永别。
  郭嘉唇角微抽了抽,道:“是。”
  说着,他贴身掏出一张泛黄的宣纸来,缓缓展开,递到呼延天忠面前:“你不是想要证据吗?呼延大人,这就是证据,是您曾杀了我母,掳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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