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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婴暴躁地把桌子上的笔记本扫进登山包里往背上一背，转身把不明状况的安铭连着铺盖卷儿那么一卷，夹在胳膊低下就往外跑。
　　　　托体质改造的福，这样拖家带口地往外奔竟然毫不费力，十几秒的功夫，白婴就在基地沉降前跑出了光幕。
　　　　刚一脚踩进松软的雨地里，白婴背后轰轰隆隆的声音就为之一息，同时伪装的光幕也不见了，原地只剩下一个方形的浅浅凹坑。
　　　　雨水淅淅沥沥地在林子里落着，配着阴惨惨的天色，白婴颇有点萧索的感觉。
　　　　把安铭赶到一棵冠盖大树底下，白婴拉上兜帽拿出还没有挂断的老人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高处一个陡坡上爬打算先看看地形。
　　　　“我现在打315投诉还来得及吗。”白婴严肃地说着，老人机贴在耳边，只觉得噼里啪啦的落雨打在干枯树叶上相当干扰听觉。
　　　　安客服依然非常淡定：“本工程拒绝商业性质力量渗入，质监局没有管辖权。不过你也不要太有怨言，我记得通讯仪应该带有一些保护性手段，你按个0试试。”
　　　　白婴从善如流地按了个0，说：“如果你能同时告诉我投诉电话应该拨几我会非常感谢你的。”
　　　　她刚说完，老人机就一震，头上伸出一根指头长的天线，同时机械的女声传了出来。
　　　　【侦测到智慧生命体波动，脑波判定…敌方，还有30秒到达，请做好防备。】白婴暴躁道：“这哪门子的史前游戏画风，这手机是游戏宅做的吧！”
　　　　安客服说：“虽然是五年前的老版本机器，不过侦测到半径100米范围内的智慧生命波动是没有问题的。不必太惊慌，我给你派的保镖你签收到了吗？”
　　　　白婴说：“哪有保镖，我明明当了三天的保姆！”
　　　　安客服断然道：“不可能，我提前发出过生物指令，保镖三天内就会到你附近。”
　　　　白婴：“你发的是x达的快递吧？确定不是半路消失在异度空间了？”
　　　　与此同时，呆呆地看着白婴和一个铁盒子吵架的安铭忽然抬起头，鼻尖微动，眼睛里的光一下子暗沉下来，从白婴的背包里抽出一把不那么锋利的折叠刀，左右看了看，轻手轻脚地爬上了身侧冠盖密集的大树。
　　　　密林里的雨声很好地掩盖了什么东西踩着树杈的声响。
　　　　这片枯朽寂静的密林里，白婴的存在确实很突兀，当然也吸引来了一些，这片临近沼泽地的所在的，原住民。
　　　　一只青灰色皮肤的、分布着类似于鹰爪鳞膜的手拨开了挂在灌木上粘腻如头发的枯黑腐藤，阴影里浓黄的竖瞳转了转，锁定了缓坡上说着话的黑色的身影。
　　　　是中部来的，走失的精灵吗？她不知道这片沼泽是兽人的活动范围？难道和刚刚的地震有关？
　　　　这是一头兽人，有着标准的，兽人族所拥有的虬结肌肉、狡诈的性格，以及攻击性。
　　　　——让他想想，自从妖族被推翻，地下贩市里奴隶的价钱也逐年跌得厉害，不过比起那些丑陋的罗刹，这样的精灵还是有的赚……这些史前最古老的种族总是占尽了一切便宜，美貌、力量、信仰与骄傲，不过也是如此愚蠢的他们，才适合被买去作为珍玩。
　　　　咧开的獠牙昭示着兽人的恶意在攀升。
　　　　他连皮甲上的骨刀都没有动用，伏低了身体，慢慢地、谨慎地从灌木中爬出，强健的后腿蓄力——他必须保证这个幼小的精灵不会跑掉，这可是一大笔财富。
　　　　等到他缓缓接近到五米左右，兽人微微失神。
　　　　黑发、白肤，却没有尖耳，难道是隔海另一头的妖族？整个世界都快对妖族开战了，现在所有的地妖不是只聚居在妖族大陆吗？
　　　　就是在这失神的一刹那，兽人就感觉到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从头顶倒挂下来，尖锐的铁片一下子刺进头颅正中央，下一刻，喉管又是一冷。
　　　　血液飞溅，十几秒内，肺腔破风箱似的声音渐渐消失兽人口中，永远埋葬在雨声中。
　　　　安铭倒挂下来的身形晃了一下，小小的身子很灵活地甩回了树上，跳到了另一个树干上，他的眼里，另一侧的灌木丛也循着淡淡的血腥味超这里移动而来。
　　　　数米之遥，这边厢白婴隔江犹唱后庭花地和客服嘴碎着：“……六年没有版本更新你确定这玩意儿还能用？初中教材还五年一更呢。”
　　　　安客服是个立场坚定的人，他表示有电就能用，国产保平安。
　　　　夹杂在安客服说话声里，老人机忽然又发出一声机械女音。
　　　　【d（第一滴血）】
　　　　安客服瞬间变成了安静的客服。
　　　　白婴不明状况：“哎哎发生了什么？”
　　　　【doublekill（双杀）】
　　　　白婴：“……”
　　　　【rampage（暴走）】
　　　　白婴转过头，眼里正好倒映出安铭小小的身子盘最后一个半兽人的脖子上，刀尖一转割断兽人气管的画面。
　　　　【ary（超神）】
　　　　老人机里的机械声回答道，一切异动被雨声掩盖。
　　　　安铭甩了甩刀尖，血珠成串地落进水洼里，他抬起头来望着白婴，漆黑的眼里满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
　　　　我叫白婴，二十好几的女大学生，误入黑科技真人体验式游戏，无论是这恶俗的设定和中二的身份都没有打败我，然而态度恶劣的客服却打败了我。
　　　　他给我找了个保镖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保镖是个年方十岁的小学生，看起来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萌孩子，我转了个身，萌孩子的设定忽然就变成了杀人狂。
　　　　……我只是和客服打了个电话的功夫，发生了什么！还是你本身设定就是这么个凶残的小学生！狂霸小学生的爪子都伸到三次元来了吗！
　　　　“还没接受这个设定么？”安客服无情地打断了白婴发散思维：“虽然你没经过专门的死亡训练，不过你的资料显示你长期接受全息游戏最大化还原度的测试，四维触觉超出正常人两倍，心理素质应该不会比受训人员差。”
　　　　白婴说：“话不能这么说，攸关生命安全，我得走点心。而且搞半天这娃是你派来的啊？那他装什么土著？”
　　　　安客服解释道：“我发出的生物指示电波只能对特定人群的潜意识造成影响，个中原理以你的学术水平理解起来非常困难，你只需要明白他的认识中，与你的交集就是偶遇，现在他可能已经自动将你划归为他的同族了，从这一点上看，他应该会尽快带你熟悉潘多拉。”
　　　　可不是熟悉么，听这小孩解释说这里的人八岁就敢提刀上战场了，随便一个放现代社会里都是街霸级的存在。
　　　　白婴心情复杂地比划了一下安铭的身高，调大了音量对安客服控诉道：“那你至少也给我点心理准备吧，这保镖还是个幼体的，我还没结婚呢怎么就忽然变成了妈妈型的角色了？对了小铭你几岁？”
　　　　安铭勤劳地埋好了三个兽人的尸体，又顺手摸走了钱袋后，就一直特别困惑地坐在白婴旁边，听到她和什么人似乎谈到自己了，歪着头想了想，伸出两个小巴掌。
　　　　白婴继续控诉道：“客服小哥你知道雇佣童工的性质非常恶劣吗？”
　　　　安客服：“谁说我雇佣童工？我雇佣的是你，我看你的资料上显示的证件就教师资格证比较有实际意义，他的三观就交给你培养了，务必要让他成为国家栋——”
　　　　白婴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咿咿呀呀地说：“艾玛手机快没电了我听不太清，你有什么遗愿要交待的速度点吧。”
　　　　……看看这不走心的工作态度！
　　　　安客服决定巩固一下权威的形象，说：“实际上在整个短期规划中你只是一个很小的环节，现阶段你的基本目标就是生存，我们暂时不会给你提出更多的要求。但是我认为你有必要认识一下你将要面临的威胁。鉴于你的非专业性，这一点我就替你整理了——”
　　　　白婴知道这是说到正题了，正襟危坐接受教育。
　　　　“具体分为三个模式，首先是【战略适应模式】，你要面临的是气候、环境、大型野兽的威胁，与你长期的全息游戏经验不同的是，这些威胁没有什么等级划分，不管你是零级或者100级，你都有可能随时面对100级以上的野怪。”
　　　　“其次【战略探索模式】，这里你就会面对土生土长的智慧种族，尽管因为文化积淀的差异你或许会觉得他们很蠢，但是如果你用你的价值观去丈量他们的行为，那你一定会成为竞争花式死法排行榜的黑马——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有很多的先例的。”
　　　　“最后的【战略对抗模式】，你觉醒后应该也有所推测了，潘多拉不是你一个人的专场，我们有很多散落在这个世界角落的人类同胞。”
　　　　白婴一怔，不由得打断他道：“既然你说了‘对抗’，我是不是可以推断，这些人类同胞对我并不友好？”
　　　　“在你之前我们派往潘多拉的曾经有两届考察队，分别来自各个国家错综复杂的势力。我可以如是断言，如果你遇到c国的同胞，也许不会被针对。而如果你遇上的是他国考察队队员，他们会穷尽一切手段，甚至于动用他们在这里掌握的势力来追杀你，只有人类才明白一个掌握着庞大信息量的现代人类对冷兵器时代的影响，远胜于百万大军。”
　　　　白婴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日在失事公交上遇到的‘精灵’，她的表情凝重起来。
　　　　“最后一个疑问，我在这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朝廷’授意的行为吗？”
　　　　“是的，现在起，你的一切行为都只有一个目标，在现代社会与潘多拉全面接触之前，为祖国取得全面的利益，即冷兵器规则之下，不受法律与道德拘束，也就是——不择手段。”
　　　　
　　　　第六章　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快到了，这座山后面就是矮人的市集。”
　　　　“卧槽，快把本攻一年份的路都走完了，小铭同学你是怎么从这么远的地方跑到深山老林里去的，嗯？”
　　　　比之这三天在密林沼泽里跋涉的艰苦，白婴不得不感慨这具身体的体力，如果是她本人的体质，走不到半天就要瘫倒了，这具身体不吃不喝不休息，竟然能连续跋涉一整天，若不是这样，她连芳龄10岁的安铭小朋友的体力都跟不上。
　　　　虽说体力上扛得住，精神上还是感到了相当的疲惫。所以白婴在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老旧建筑时，麻木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振。
　　　　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的地盘，只要是市集，就意味着食物、床、信息量，这对她现在瞎猫似的状态简直太重要了。
　　　　“不能去。”安铭拽住了白婴的衣角，严肃地解释道：“等入夜。”
　　　　白婴瞬间就了然了他的意思：“市集不欢迎妖族？”
　　　　在潘多拉的本土根本就没有人类的设定，如果有人类，那也必然是考察队遗留人员。这两天的交谈中，白婴结合了一下安客服给的信息，知道了自己这个类人的体型，一般会被归纳为‘妖族’。
　　　　在五个种族中，妖族和精灵的体型是最接近人类的，而精灵有着尖耳和非凡的美貌，比之听安铭说的分为三大图腾血脉的妖族而言，她还是更像后者一些。
　　　　安铭摇摇头说：“矮人的市集遍布下三块大陆，他们不会轻易去动妖族，但这里不是停战区，带着我你会有麻烦。”
　　　　“你是说，还是你见到我之前接了悬赏追杀你的那些人？”
　　　　“兽人的猎手很多。”安铭想了想，看向市集道：“他们有消息网，一看到独自行动的妖族幼子就会出手。”
　　　　白婴打量了他一会儿，说：“不然咱们打只小野猪把耳朵割下来接你耳朵尖上，把你糊成个小精灵？”
　　　　安铭眼神死地看着白婴。
　　　　安铭现在的问题是他是妖族中比较特殊的，尤其是标志性的纹身露在脖子上，辨识度极高，一旦被人看到简直是分分钟过街老鼠的节奏。
　　　　白婴一边给安铭拉着风帽的领口一边说：“我没开玩笑，我有想过找片薄猪皮把你这刺青盖一盖，总不能天天往你这漂亮小脸上涂泥吧？。”
　　　　安铭嗫嚅了片刻，小声说：“你可以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我可是有证的人民教师，怎么能把孤苦无依的小学生丢在荒山野岭挨饿受冻。你放心，为师胸中已有妙计。”白婴牵着他走近了市集，已经近到可以看到市集中那些非人的种族。
　　　　白婴半蹲下来，笑得一脸母爱地看着安铭：“当我一天便宜儿子吧，现在来给单亲妈妈抱一抱，妈妈带你光明正大地逛街。”
　　　　安铭：=口=！！
　　　　……
　　　　矮人的市集有着强烈的西方特色，单看建筑的风格，几乎贯穿了中世纪与蒸汽时代，你可以在潮湿的市集上听到叮叮当当作响的武器作坊，甚至还有简单却雕琢精美的火器。
　　　　而这些初有规模的□□却并没有想象中火热，因为这些□□大多数无法打穿这些潘多拉异族坚硬的皮肤，而更多的是作为富裕阶层的收藏品。
　　　　当然，比之这些硬件的环境信息，最吸引白婴的还是这里的‘人’。
　　　　“嘿，女妖，你撞到我了！”肌肉虬结的兽人大汉扛着猎物从白婴身后咆哮了一句，毛发蓬松的五官间露出的獠牙看上去非常狰狞。
　　　　“见谅。”
　　　　白婴奇异地感到自己融入得非常快，可能和人类的环境适应性有关，如果你到一个单调的环境里，遇到一个刚刚那样的兽人，你可能会失声尖叫；而如果让你一下子看到满大街卖皮毛的、吃肉喝酒唱歌的兽人，你适应得就非常快。
　　　　这个市集上以矮小但极其壮实的矮人和穿着皮甲、皮肤青绿的兽人为主，这两类显然都是力量见长，但也有相当明显的差异性，矮人偏向技巧性一些，刚刚注意到的火器就是首先由矮人创造运用；兽人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喜爱在莽原上和凶兽厮杀战斗，但他们也热爱其他种族酿造的美酒。
　　　　此外白婴还看到一些身材接近正常人类，四肢修长的存在，他们大多将身形掩盖得极严密，不是隔海大陆另一方的妖就是数量稀少的精灵。
　　　　倒是和一般传统文学中的形象有所吻合，该说是艺术源于生活预言生活么？
　　　　“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安铭趴在白婴肩头，觉得作为天妖的尊严简直丧失殆尽，尤其是白婴一遇到别人怀疑就开始满口“妈妈的好宝贝别哭了给你买糖吃”、“哎呀夫家的死鬼丢下我们孤苦的娘俩苦命哟”、“嘿小哥你看着我是想要我带着小拖油瓶改嫁吗？”
　　　　这些羞耻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的！这也是人民教师的必备技能吗！
　　　　不过收效也非常明显，先前他一个人行动，几乎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被盯上，现在白婴这么开心地演起了抱着病弱孩子的少妇，倒是一下子达到了泯然众人的效果。
　　　　“我有一个问题。”白婴非常严肃地问道：“我来之前一直做好了被当成穿着奇装异服的母猴子的心理准备，现在连个苍蝇都没有注意到我和周围人画风不同，难道是我长得丑征服不了他们的审美观吗？”
　　　　“嗯……”安铭嗯了一会儿，点了点白婴的肩头，指了指被一群兽人簇拥在一起的兽人族女性们，她们大多身材极其健硕，眉眼到鬓角的毛发柔顺茂密，腿部的肌肉富有爆发力，一看就是能徒手撕猩猩的存在。
　　　　白婴瞬间了然，这大概是半蛮荒时代的特色，柔美婉约并不是主流，大家都更喜欢这种能刀口舔血的女性。
　　　　听安铭的建议绕开了佣兵团常驻的客店，白婴找到了一个独居的矮人老爷爷借个隔间打算落落脚。
　　　　“你们妖族不是晚婚吗？孩子都这么大了？”矮人老爷爷是个老猎户，此时正削着一根枣木想要给自己做一根新烟杆，抬着眼皮上下扫了一眼低着头看书的安铭，敲了敲脑袋：“年纪大了，就是记性不太好……妖的寿命可比我们这些岛陆的族群漫长许多。”
　　　　这个白婴也记得，五个族群中，潘多拉第一代开发出来的妖族，高繁殖力、漫长的寿命、力量遗传，这样的优势在启明第二纪元末期（白婴经过整理笔记推算距今约900年前）毫无疑问的是最富有统治力的族群，直至现在，随着种族多样化的发展，这些优势因为一些原因磨蚀掉了，但妖的威慑力依然存在，比如刚刚走在路上撞到的那个兽人佣兵，面对自己这样疑似妖族的存在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并没有借机生事，他心底是明白哪怕是路边随便一个看上去青涩的妖族，都不能确定是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妖怪了。
　　　　比较在妖长达一百五十年的平均寿命当中，有八十年的青壮期，这八十年的青壮期所意味着的一个妖的经验、阅历，都是值得忌惮的。
　　　　“说起来，你们最好小心点，听过路的商旅说过来年雪季的时候，冰海一冻，四族就要彻底进驻海那边的禹都了。”矮人老爷爷喝了一口酒瓶里的酒，吹了吹枣木上的灰，用一根钢钎通了通烟杆的出烟口，忽然说道：“他们对妖民不会手软……你带着你的孩子，要么找个外族的强者嫁了，要么就找个没人的山谷隐居吧，外面太乱了，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