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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山河-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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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负责喊话的高句丽人已回到阵前,高月的情况他看得最清楚,知道这种情况可不能由自己说了算。没想到那些汉狗如此下作,竟然将高月公主当成了挡箭牌,可将军当初不是说,高月公主的事无需操心吗?虽然心中疑问重重,但他还是迅速地翻身下马,向文智行礼回复,“大将军,那石将军说,说……”这人说得犹豫。文智淡淡地问,“说什么?”
喊话之人额头已经沁出汗来,一咬牙说道,“他说那女人就是回复!”文智心想这喊话的人还算伶俐,没有说出高月公主的名字,不然真的会乱了军心。毕竟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自己的公主被送往天朝做人质的事情。其他人看文智眼眸半阖,不发一语,以为他在思考该如何答复对方,全都屏息等待。偌大的战场上,登时只能听到军旗被晨风吹佛得飒飒作响。
聪明如文智自然知道旁人在想什么,心里唯有苦笑,有些事情的结果早就注定,自己说了根本没用,现在不过是拖时间而已,或者说,等他决定。“咴……”一声马嘶突兀地响起,文智双眼登时一亮,他身边的将领们也都回头看去,那一身青衣软甲的青年竟然策马开始前行。
按说在这战场上是文智为大,他不动,无人敢动,但看这青年擅自行动,竟无一人阻拦。对于文智亲近将领而言,这个青年的来历太神秘了,貌似文智也对他毕恭毕敬,数日来种种计策,竟有一半是他的主意。就是他身边的人也个个冷漠高傲,似乎除了这个青年,再没有半个人能进入他们眼中。有人猜测这青年多半是来自内廷,也许还代表了……
眼看着青年策马一步步行进,文智的亲兵们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文智。“文将军,”青年驻马轻唤了一声,文智忙策马贴上前,低声应道,“是!”听到青年的声音,文智身边的副将朴和宇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这段日子,这青年跟大将军密谈之时,包括自己在内的将领都不得靠近,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到他当众说话。
但这个声音自己虽然只听到过一次,却永远也不会忘记,朴和宇吞咽了一下,只觉得心跳加速,他迅速低下头,以免有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他家虽已败落,但仍算权贵出身,同胞姐姐就在内廷担任太后殿的总管。三年前自己前去探望姐姐,竟无意间撞到了大君前来给太后问安。大君身体虚弱,基本不上朝,朝政都由太后和尚书车永申来把持,那日虽然没有见到大君真容,但那清冷的,仿佛没有温度一样的声音,却好像在自己耳膜上打了一个烙印。
文智并不知道自己副将心中的波涛起伏,听到了青年的吩咐之后,他通体生寒,担心青年看穿自己内心想法,忙低头恭声道,“是!”青年自行策马出阵,向松岩城的方向驰去,他的下属立刻跟上。“将军,您看!”傅友德指了指来人方向,石老将军不安的心顿时放轻松了些,哼,看来当初燕老元帅硬要把这血统高贵的公主要来,真是有先见之明,现在这些高句丽狗也不敢轻举妄动,既然派出这一小队人马,想必是来和谈的了?
“弓箭手准备!”顾边城断喝了一声。石老将军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欣喜竟忘了戒备,好在他人老成精,脑子一转微笑着说了句,“不错,但弓箭手也要小心,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箭,免得被高句丽人抓住把柄,说我们斩杀来使!”“是!”守城士兵齐齐应和。特意强调了那个“我”字石老将军斜了顾边城一眼,见他毫无反应,满意地笑笑,心说就算你骠骑无敌,在这松岩城,还由不得你说了算。
“咔哒,咔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高月的表情也开始兴奋,一时间似乎都忘了手臂被折断的痛苦。是他,一定是他!高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打头之人,看着他挺拔的骑姿,曾经的一幕幕顿时从脑中不停闪过……
“母后,为什么一定要把月送走!”
“我们不是议和了吗?!我们进贡了那么多金银财物女人,为什么他们还要月?!”
“月,我发誓,我一定会亲自把你带回来,就算你成了那天朝皇帝之人,我也会把带你回来!”
“月,有小弟陪着你,我放心,你也放心,忍耐,我们都要忍耐,直到我们再会的那天……”
泪眼模糊的高月看着骑队离自己越来越近,自己忍了十年了,从十五岁忍到了二十五岁,原以为还要继续等下去,直到头发花白,容颜老去,自己的魂魄才会回到他身边,可现在……他实现诺言,来接自己了。城中那些死士的失败,让高月失望不已,偏偏在城下又发现一心指望的水墨竟然是南人,心如死灰之际,他竟然出现了。
恍惚间,高月仿佛回到了寒枝城,他,自己还有小弟在一起读书,玩耍,亲昵,如果不是自己被送往天朝,现在早就是他的人了吧。可现在,自己已不是二八年华,丰润如鲜花一般的年纪了,他会不会嫌弃呢……高月热切地望着那渐近的身影,他已长得如此挺拔。
“站住!”天朝这边的大嗓门军士按照石老将军的手势大喊了一句,马队立刻勒住了缰绳,距离城墙大概还有三百步的距离。打头的青年越众而出,抬头看向城上,顾边城也在观察着他,这人一出现,顾边城就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他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站到了石老将军身后。石老将军心想这顾边城还算识礼数,没有越俎代庖之心,下意识地又挺了挺自己已不再结实的胸膛。
“你是何人?”城墙上传来大声问询。马上之人的目光从墙上众人身上划过,盯着娇容惨淡的高月半晌之后,才缓慢开口说,“我是文智将军帐下谋略,特奉将军军令前来谈判!”缩在墙柱边的水墨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只觉得冷冷的,但字字句句的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她忍不住搓了一下手臂上竖起的汗毛。
顾边城则有些吃惊,这人隔着城墙有近三百步远,声音并没有提高多少,却如此清晰,显见是练过内功的。石老将军也感觉怪异,但现在他已想不了太多,只想该如何让高句丽人退兵,哪怕再拖延数天也好。“没什么好谈的,我还是那句话,错在高句丽,告诉你家将军,若识时务,速退兵为宜,其他免谈!”石老将军成竹在胸,高月乃是高句丽王朝最高贵的血脉之一,就算是文智,只怕也没有承受伤到她的胆色。
“如果不呢?”那男子依旧沉稳地问。石老将军狞笑了一下,“你说呢?”听他这样说,守在高月身后的几个士兵同时上前,几把长刀登时架在了高月的脖子上,一丝鲜血登时顺着她细白的脖颈流了下来。场面忽然安静了下来,两方人马冷漠地看着对方,眼底只有仇恨甚至血腥。
静默了半晌,青衣男子忽然伸手缓缓地摘下了斗笠,城墙上的天朝士兵不自觉地凝神看去,只见他面色略苍白,容貌端正,最特殊的就是那双细长的眼睛,眸珠漆黑如墨,却仿佛罩着一层霜,让人不敢直视。他只看向了城头的高月。
泪流满面的高月痴痴地与他对望,一瞬间,天地间再没有战争,敌人,硝烟血腥,甚至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有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闪了闪,恍如残冬刚刚解冻的溪流,依旧凉,却已带了初春的温暖。他还是那样,每当做错了事,就会这样看着自己,让自己无法再责怪他。做错?高月失神的想,错了什么呢,那样的悲哀……
“小心!”顾边城一声怒喝响起,石老将军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旁的高月,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一把利刃已当胸而出,刀尖雪亮的却不带半点血痕。惊呆了士兵突然反应过来,“慢!”顾边城扑过去之时已晚,那个偷袭高月之人被其他天朝士兵捅得像个刺猬。他一手紧紧地握住了高月的肩,两人仿佛黏在了一起,惊惶的天朝士兵想将两个人拉开都不能。
高句丽奸细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公主,大君让我告诉你……对不起,终有一日,他,他会去陪你!”这时傅友德也冲了上来,他用力拉了一下刺客,没想到那人虽已断气,还是紧抓着高月的肩膀不放。他这一倒下,高月也被他带着向后倒去,瞪大的眼睛里,那人的身影渐渐消逝,“李,振……”轰然倒地的高月吐出了两个字。
对面的高句丽人忽然大乱,有人在厉声喊叫着什么,目睹一切的小桔如惊醒般尖叫了一声“公主!”猛然推开水墨,踉跄着冲向了高月,扑在她身上哭喊。城墙上已乱成一团,方才还威风无比的石老将军仿佛石化了一般,僵立在城头发愣。傅友德粗浅懂得些高句丽语,听到敌人的呼喝,他面色大变,急急地跑过来说,“将军,神将大人,高句丽人说是我们杀了高月公主,他们要为公主复仇!”
顾边城一边压制住慌乱的士兵们,一边看向城下那青年男子,他来了,高月却被刺杀了,所发生当然不是巧合,他到底是谁?!不容他多想,这一小队高句丽人马已拿出长盾掩护着向后扯,而不远处的高句丽阵营再次推出了机弩阵营,准备发射。顾边城只能命令众人防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青衣人自如离去。
“嗖,嗖,嗖!”漫天箭雨再度光临,趴在高月身上哭泣的小桔不肯离开,无奈的水墨只能抄起盾牌掩护住自己还有她,强劲而来的箭顿时打得她手中盾牌咄咄作响。腕力不足的水墨甚至用头和肩顶住盾牌,她心里唯有祈祷这盾牌够结实,不然她就得改名叫水刺猬了。
这场箭雨不过是为了掩护高句丽人撤回,没有多久就停止了,但闷雷一般的战鼓再度响起,声声都敲击在人心头。石老将军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现在高句丽人真正的有了开战的理由,而这个理由,还是自己送上前的!
“老将军,眼下守城要紧,只要我们坚持到援军到来,战争他们,其他都好说!”顾边城沉声说道。石老将军顿时清醒了过来,这顾边城说的不错,只要打赢了,是非对错还不任由我们。他长出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环顾四周才发现手下士兵惊慌失措的表情,顿觉不妙。如果在士气上让高句丽人占了先机,那坚守两字就太难了。
该死的高句丽!怒不可遏的石老将军正想呼喝士兵们,忽然一眼扫到了已气绝身亡的高月,他白眉一耸,冷笑了起来。好吧,既然你的族人都能狠下心来,也休怪老夫无情了,但愿你下辈子投胎到个平常人家吧!
“啊!公主!”被人粗鲁拉开的小桔尖叫了一声,高月被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破布娃娃一样低垂着颈子,再无半点生息。小桔还想扑过去,却被水墨拉住了,“不想活了你就去!”她低喝了一声。正命令骠骑战士帮忙布防的顾边城把石老将军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顿时明了他想干什么,眉头紧皱起来。
“老将军,”顾边城开口说道,石老将军一摆手,“二郎,你我皆是军人,现在只能如此,我们再无退路,士兵们的士气我们不能不要!”顾边城显然还是不赞同,但石老将军假作忙碌转身大声发布命令,不再理睬他。水墨琢磨着那老头想干嘛,认识顾神将也有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脸色如此难看。
“他们要干什么?”小桔怯怯地问水墨,水墨这才把视线从顾边城身上挪开,顺着小桔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些人正摆弄着高月的身体,然后寒光忽起……“啊!”小桔一声惨叫就昏厥了过去。水墨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直到感觉一滴冰冷的水珠溅在了自己脸上,她怔怔地伸手一抹……“呕”,虽然早在下水道里吐了个干净,但这时的胃部还是拼命痉挛起来,水墨撕心裂肺地干呕着。
“咚,咚,咚!”天朝的战鼓同时响起,战旗也迎风飘扬,双方的杀意弥漫了整个战场。看着城墙上随旗帜一同升起的人头半晌,李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杀!”
……
一战成名(二)
衡泰三年残春高句丽国主李振亲率数万大军进攻松岩城。前两日双方厮杀惨烈,虽高句丽人悍不畏死,但奈何松岩城墙雄奇,再加上城中箭矢储备充足,守城将指挥得当,士卒奋勇抵抗,高句丽人竟无一人攀上城墙,反而死伤惨重,直到第三日……
“第三日,”一个身着素衣的青年男子喃喃自语道。他轻轻合上了手中的奏章,放松背脊又靠回了卧榻之中,双目微合。这奏章不知看了几遍了,仿佛一闭上眼,那尸山血海的战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远处肃手侍立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听着殿中不时传出的轻嗽声,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宫人忍不住面带忧色。
偏殿正对着花园,园中小池相连,几株早开的荷花正亭亭玉立其中,或浓或淡的粉色好像能掐出水来。一阵小风吹过,荷花随风微动,衬着清澈的池水,顿觉波光潋滟。这时,一个身穿浅粉色纱衣的女子,迈着细碎的步伐,分花拂柳地向这边走来。她略低着头,远远看去,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发髻和那只斜插的步摇。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年方垂髻的小丫头,一人手上捧着一个漆木盒子。
正埋头走路的女子只觉得眼前一恍,竟是被人被挡住了去路,心头微怒,停下脚步,顺着宫靴抬头看去。当她看到那张皱纹满布的老脸之时,脸上的表情早就化作了蜜糖一般的笑容。“原来是白主事,听说您身子抱恙致休,本想上门探望又怕扰了您休息,没想到今天就来当值了。”女人声音柔美地说。
旁边的几个侍卫被她这一笑弄得怔忡了一下,又赶忙收敛心神,目不斜视,竟再不敢多看她一眼。白主事却仿佛对这如桃花盛开一般的笑容视而不见,只是很客气地说,“有劳玉琳姑娘惦记,某虽已老朽,但命贱,忙碌惯了,倒觉得当值听差来得舒服些。”他嘶哑的声线中偏带了几分金石之音,玉琳身后的小丫头微微一颤,又赶忙低头生怕被人发现。
玉琳微微一笑,“白主事辛苦,怨不得娘娘也说您劳苦功高。”白主事眉毛一耸,恭恭敬敬地朝着左方弯腰行礼,“某愧不敢当,娘娘过誉了。”见他对皇后居所遥拜行礼,玉琳心里满意起来,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这是娘娘命我送来的补品,劳烦您帮我通禀一声。”
“玉琳姑娘,皇上有旨,这几天任何人不见,东西请让老朽代收,并回娘娘,皇上知道了。”白主事话说的客气,但半步不让。玉琳的笑容顿时一硬。听着殿外的低声交涉,青年眉头微蹙。“皇上,娘娘也是好意,您何必……”一抹暗香袭来,青年眼也不睁,只略微抬手,一只细滑如温玉般的小手已放在了他手中。
稍稍用力,那抹暗香顿时被他拥入怀中,皇帝战无疆搂着那熟悉的羸弱细腰,忿忿不平地说,“你不必再劝!都是她兄长无能,不要以为朕不知道燕秀峰和石冲私下交往!大祀在即,这次若不是边城碰巧到了松岩城,我天朝真要被那些高句丽人占了一角江山去,让朕有何脸面去祭拜列祖列宗,让天下人如何想朕!咳咳!”因为激动,战无疆大咳了起来,原本苍白的面色染上了一层淡红。
“皇上!快来人!”丽人急忙唤人进来,原本安静的宫殿立刻动了起来,白主事迅速转身而去,脸色铁青的玉琳被遗忘在了殿门之外。虽然这位皇帝年轻,性格软弱,且身体不佳,因而国事大权都掌握在那几个权臣手中,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玉琳还没胆子违旨硬跟进去。刚才那声呼唤她自然听见了,不禁银牙暗咬,顾倾城!她果然在殿中。玉琳脸色难看的转身就走。
好不容易让皇帝恢复了平静,御医和宫人们都识趣地退了下去,顾倾城拿着一方丝巾轻拭着皇帝的额角。皇帝因为这一番折腾感到有些疲累,他似睡非睡地闭目养神,但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握着顾倾城的手。见殿中人都退下了,顾倾城略弯身,轻巧地将掉落在地上的奏章捡了起来,正巧看到一页,“……神将无敌,先于城外斩敌三千;并骠骑旗下偏将献计,破敌战阵,逼退高句丽人三十里……”
“旗下偏将,”顾倾城在心里默念,在战报中竟然说的如此含糊,她明丽的眼眸转向殿外,望向蓝天深处,那个人应该叫做水墨是吧……
“起戈,起戈,起戈!”一阵狂吼惊醒了熟睡中的水墨,她条件反射地翻身而起,左手举起盾牌先护住要害。“你小子又当乌龟,还不赶快去指挥!”一个骠骑战士毫不客气地给了水墨屁股一脚,她顿时踉跄着冲向城头。“咄!咄!”两声,手臂忽地一沉,水墨知道高句丽人又开始发射机弩,忙将盾牌卡在边角处,她知道凭自己的臂力是无法应付近距离硬弩连射的。
“阿墨!”鲁维边叫边低头弓腰地冲了过来,“东西准备好了?”水墨扯着嗓子喊道。“都抬上来了!”鲁维猛点头。“好,让大虎他们做好准备,看我手势行事!”水墨贴在鲁维耳边大叫。“好!”鲁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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