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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5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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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成的,宫里还赐了他两名宫人。当他在门前下马的时候,却只见门口守卫正死命拦阻着一拨人。而看到他时,其中为首的韦坚之弟韦兰突然愤恨地往地上使劲吐了一口唾沫。

    “好你个狄蛮子,竟敢出卖我家阿兄!你不得好死!”

    骨力裴罗自己也清楚,今天李林甫群召心腹党羽,自己也有幸与会,韦氏中人一定会明白正是他之前走漏了风声。可事到如今,只要能够把杜士仪拉下马,其他的事情他也就顾不着了。因此,他丝毫不理会韦兰的咒骂,下马后径直进了门。然而,他还来不及歇息,就有从回纥一路追随来的心腹侍从匆匆追了上来,低声禀报道:“大将军,李相国又派人来了。”

    “快请。”

    骨力裴罗心下狐疑,可等到来人登堂入室,在他面前说出李林甫的那句话时,他就更加意外了。

    “李相国说,吉温之事,尽托付大将军。”

    尽管话说得隐晦,可按照骨力裴罗的逻辑和想法,这件事有且只有一个可能!李林甫为相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一两个办这种事的隐秘人,却突然将其撂在了自己面前,带的又是口信,那么无疑是希望他能够交上一份投名状。尽管他曾经出卖了韦坚,曾经表示可以为李林甫策反仆固部,可这些都还不够。在如今这风口浪尖上,李林甫希望他做出一件更加足以令其信任的事!

    “相国难道就不曾想过,口说无凭?”

    来者见骨力裴罗如此谨慎,却也不慌不忙:“事关重大,大将军可以自行斟酌。只不过,大将军虽出自回纥,栽赃嫁祸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没做过。只要巧妙些,一切都会天衣无缝。”

    话说到这个份上,骨力裴罗终于彻底醒悟了。李林甫已经表明了不会沾染任何关系,如果他手段不够巧妙,不能顺利栽赃杜士仪,那么就只有自己背黑锅!

    他在长安城中苦苦隐忍了这么久,不就是为回纥能够摆脱杜士仪的辖制,伺机腾飞?

    “好!你回去告诉相国,我一定会办好此事!”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灞桥驿大火() 
潼关道是西京长安到东都洛阳之间的大驿路,自大唐建国以来,其交通地位为诸多驿路之冠。

    从潼关到长安这二百八十里驿路中,却不同于寻常驿路三十里设一个驿站的规矩,从长安东行,起初都是十五里一驿,其中最重要的,无过于长安都亭驿出来之后第一座驿站长乐驿,以及第二座驿站灞桥驿,也就是滋水驿。长乐驿乃是百官迎来送往饮宴之地,亦称长乐水驿;而灞桥驿的名声亦是丝毫不逊。只因灞桥镇是潼关路、蒲津关路以及蓝田路这三条驿路的交汇点,最是繁忙,灞桥之上的盘查关卡,亦是长安以东最严格。

    都人给友人送行时,往往会有灞桥折柳的风俗,于是远行三十里也就不算什么。而送行的同时在灞桥驿逗留,顺便设宴给朋友践行,这也算是此地除却折柳之外的一大风景线。然而,在如今新柳尚未抽芽的时节,本该这灞桥驿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结果却是这里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无论是上京还是离京的人,全都本能地绕着这里走。

    原因很简单,这座驿馆之中,如今住了一尊赫赫有名的凶神,右相李林甫座下最有名的干将之一,御史台殿中侍御史吉温!

    自从杜士仪放人,吉温就立刻快马加鞭往长安赶,至于自己被扣下的那几个从者,他根本就顾不上,每日担惊受怕,就怕奉杜士仪之命护送他的那几些个护卫对他痛下杀手。不但要防人暗算,他还一路仔细观察,确定自己构陷杜士仪的事情并未散布开来,心中已经是放下了一大半。而自打进入潼关,他就更加安心了。毕竟,这里已经是京畿道,也就是所谓的天子脚下,无论他怎么想,都不觉得杜士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种地方动手。

    想当初杜士仪自己不就是从洛阳赶回长安应京兆府试期间遭遇刺客,于是闹出了一场绝大的风波,一时牵连无数?想来他的身份比当年的杜士仪重要几倍都不止,要是死在这里,那不但会是轩然大波,而且会有无数人头落地!

    所以,即便知道再有三十里便是长安城,吉温却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决定在灞桥驿住一晚上,养精蓄锐,到时候一口气打一个翻身仗。而在这样有驿兵驻扎的驿站,他也就可以不用担心出现任何安全问题。至于因为自己在此逗留,多少有心在灞桥驿迎来送往的人绕道走,他绝不会放在心上。这就是即便千夫所指他是酷吏,他依旧能够安之若素的原因。

    吉温连日赶路疲惫交加,在傍晚用过晚饭之后便倒头就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夜路走得多了,他的警惕心自然极强,此刻本能地往枕边一掏,将一把短刀握在手中后,他便低低喝了一声谁。可几乎是那声音刚出口,他就只觉一条黑影往床上扑了过来。那一瞬间,即使他已经反应极快,抽刀迎击,可对方竟是一刀劈碎帘帐,随即那一刀冲着他当头落下。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

    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的吉温只来得及生出这最后一个念头。就当他万念俱灰闭目等死的时候,只听外间嗖的一声弦响,继而他便只听身前一声痛呼,随即又是咣当一声。他鼓足勇气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见床前黑衣人捂着手腕低头去捡刀,外间大门洞开,在这当口,即便他刚刚几乎吓破了胆,这会儿也知道再不拼就没命了。他用足浑身力气猛地弹起,朝着对方撞了上去,趁着那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撞了一个踉跄,滚下床的他方才狼狈起身,跌跌撞撞往外逃去。

    “有……有……”

    他这话还没嚷嚷齐全,外间就传来了一个暴喝:“有刺客!”

    一路上被人形同押送似的赶路,吉温哪里还会听不出这声音是杜士仪派来的一个牙兵。当此之际,他完全没有时间去琢磨对方究竟是贼喊捉贼,还是真的打算救自己一命。可就是这稍稍一犹豫,他就只觉后背一阵剧痛,也不知道是被砍还是被搠了一刀。若是在往日,那种仿佛剧痛早就让他不能动弹了,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却根本顾不上这些,奋起余力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门。而就在那里,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

    终于逃出生天的那一刹那,吉温微一抬头,就只见外间果然聚拢了十几个牙兵。尽管他恨不得劈头盖脸痛斥,质问这些人缘何不进来救自己。可是,当看到其中两人上前抽刀护住自己,其他人则是上前合围堵住了那个冲出来的黑衣人时,他终于松了一口大气,整个人瘫软在地,可随之而来,背上的伤势却仿佛牵动了五脏六腑,让他痛得钻心。从前拷打别人时,他一直都是越酷虐越得意,现如今换成了自己,他却完全吃不消了。

    “快,快去找大夫,我不想死……不,我不能死!”

    那潜入行刺的黑衣刺客在五六个牙兵的围堵下,左支右挡狼狈非常,不多时,大腿中剑的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下子屈膝跪地,眼看那几把明晃晃的刀剑朝自己当头落下。突然,他扯开喉咙高呼道:“吉温,你不得好死……”

    可这后头的几个字,他却再也没机会说出来,就只见一个装束普通的牙兵动作利落地掐住了他的下颌,随即冲着左右叫道:“给我卸了他的下颌骨,不可让他有机会咬断舌头!还有,快瞧瞧他嘴里可有毒物!再去找大夫来给吉侍御看看,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听到这一连串措置,纵使吉温起头心有疑虑,此刻也已经完全相信杜士仪派来的这些牙兵确实没有别的盘算。如果这只是做戏,目的却是想要杀了自己,他们总应该让刺客逃跑,或者干脆杀人灭口,而不是留着其预备将来审问。可他也只来得及生出这寥寥几个念头,随即就只听见一声炸响,一抬头便发现,灞桥驿的西边陡然之间燃起熊熊火光,还伴随着一阵阵爆炸声。面对这样的骇人情景,受惊过度的他一声惊呼,而后脑袋一偏昏了过去。

    上前探鼻息试脉搏,轻掐人中,确定吉温已经昏死,几个牙兵对视一眼,刚刚出声嚷嚷,装束和其他人别无二致的阿兹勒立刻松开掌住那黑衣刺客下颌的手,随即打了个手势,此刻立时有人搀扶起了地上的黑衣人,又是赔礼刚刚不得不得罪,又是赞叹他戏演得好,接着就架起他飞快地离去,而受伤昏死的吉温也有人快速包扎伤口扶他离开。接下来则是收拾现场,把一切回复原样。

    当所有这一切全都整理妥当了,阿兹勒便回刀归鞘,低声问道:“之前那个抓到的刺客,还有里应外合配合他潜入的几个人,都确保无虞?”

    “是,肯定都是活的!”

    “那灞桥驿的几个人呢?”

    “已经全部撤走,他们的家眷也都已经悉数转移走了。”

    “很好!你们也立刻撤回去,这里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

    刚刚诱使真正刺客以为吉温宿在别处,在那下手,把人拿下打昏后,又让自己人依样画葫芦,复制了一模一样的一幕,让吉温信以为真,阿兹勒自忖完全做到了杜士仪和虎牙的嘱咐,自是如释重负。而最让他赞叹的,则是那假扮黑衣刺客的虎牙直搠吉温背后那一刀,那一刀的分寸恰是最难把握的。

    既不会让其立刻死了,但也绝不是能够医治得好的。只要能够让此人坚持个三五天,就能够轻易让事情倏忽间传遍整个长安,乃至于整个京畿道!这一趟杜士仪一共派了明暗两拨人,暗里这一拨在这里陪他演戏的即将全数撤走,接下来只要大闹灞桥驿就够了。至于剩下的,全都沉甸甸地着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可以说,是他承担着杜士仪的前途和性命也不为过!

    灞桥驿大火,御史台殿中侍御史吉温在灞桥驿遇刺!

    当这样的消息随着一行狼狈不堪的人冲进长安城,倏忽间四下流传之际,整个长安的上层圈子就犹如冒着微微气泡的滚油中被人泼进了一盆水,一下子整个炸开了锅。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消息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快速散布开来。

    有人说吉温在云州拉拢太守韦诫奢,云中守捉使陈隆,诬陷杜士仪从弟杜望之,想要趁机把杜士仪拉下马,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从前的敌人趁机对其下手。有人说本是杜士仪将计就计,打算铲除吉温,斩断李林甫一条臂膀。有人说此次灞桥驿突然大火,而后又有刺客行刺吉温,是李林甫想要杀人灭口。也有人说,一切都是杜士仪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当事者之一杜士仪远在云州,而另一个当事者,右相李林甫则是在政事堂中气得七窍生烟。而左相李适之前两天就曾经因为吉温陷害杜士仪之事入过宫,他好歹被韦坚之事给吓得噤若寒蝉,竟是破天荒没有对李林甫落井下石,尽管事后他反应过来后追悔莫及,此刻却还在李林甫面前装出一副关心备至好言抚慰的样子。李林甫虽是恶心腻味到死,偏偏人家在台面上是和自己分庭抗礼的左相,他还不得不打叠精神敷衍,以防被李适之给钻了空子。

    那一刻,他分外思念起几乎被他忘在脑后的牛仙客来。牛仙客虽说和杜士仪有些交情,有时候也令人讨厌,可比起这虚伪的李适之实在是要好太多了!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御前诉衷肠() 
正在金花斋中看谢小蛮领着一众舞姬跳胡旋舞的李隆基在听到吉温遇刺的时候;倏然站起身来;用几乎咆哮的声音怒吼道:“岂有此理”

    一时间;乐师错弦;舞姬乱步;旁边陪侍的妃嫔们也一个个全都花容色变;只有当中领舞的谢小蛮不慌不忙停止了那忽快忽慢的急旋;随即轻快地上前去屈膝施礼道:“陛下既然有国事在身;妾身不敢妄言。可怒则伤身;怒则乱性;陛下乃宇内共主;一身牵系天下;妾身斗胆替天下臣民规劝陛下一句;不论出了什么事情;还且暂息雷霆之怒;缓缓细问。”

    李隆基原本已是勃然大怒;可在爱妾俯伏脚下这般规劝了两句之后;他终于稍稍平复了下来。环视一眼四周围的莺莺燕燕;想到也只有在这里才能不听到外间那些纷繁人事;他当即微微一点头道:“小蛮之言可嘉;来日朕再来看你跳舞。来人;回兴庆殿”

    眼看内侍宫人们慌忙跟着盛怒之下的天子回宫;恭送圣驾的妃嫔们起身之后;张云容便好言劝慰了受惊的众人;自己则携了谢小蛮回寝殿。当屏退众人之后;她便低声说道:“得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谢小蛮用指甲掐了掐手心;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总之;不能让杨玉瑶占了上风”

    杜士仪命人日夜兼程日行四百里送的密奏;吉温则是每天驰驿两百四十里赶路;自然中间有个时间差。李隆基早两天得到杜士仪密奏时;可以说又震怒又惊疑;即便杜士仪只责吉温;并没有把事情一股脑儿都推在李林甫身上;他仍是不免心生疑忌;故而撇开李林甫单独见李适之。幸好杜士仪这是托高力士转呈的密奏;一时尚未传得长安人尽皆知;可对于其在云州当面拆穿吉温;他就有些恼火了。

    在他看来;将相不和的事情私下里闹闹也就算了;怎可放到台面上来?因此;他将此事暂时秘而不宣;打算等吉温回到长安再作计较。

    可这次倒好;堂堂御史台殿中侍御史吉温;竟然在距离长安仅仅只有三十里的灞桥驿遇刺;而且那场大火几乎烧掉了半个灞桥驿;火光通天人尽皆知现如今;这么一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这盖子竟是怎么都捂不下去了

    “吉温呢?”

    面对天子这极其不善的口气;兴庆宫中侍立的所有人都不禁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吭一声。即便高力士这样追随了天子少说四十年的老人;此刻也不禁赔了十分小心:“大家;吉温后背中刀;臣已吩咐太医署尽全力救治。”

    李隆基一把捏住了扶手;好半晌才继续问道:“那刺客呢?”

    “奉杜大帅之命护送吉温的那些牙兵;如今正看守着那个刺客。”

    “把那刺客;还有杜君礼那些护卫给朕送到这里来;朕要亲自审问”

    如果换在平时;高力士一定会规劝一两句;可此时此刻他丝毫不敢去触怒天子;答应了一声便立刻退下去安排了。身为如今宫中独一无二最最得宠的内侍;他自是雷厉风行;两刻钟之后就把相应人等带到了兴庆宫前。

    除了阿兹勒;其他人都还是第一次踏足皇宫;个个都是神情紧张手足无措;面圣之际自然是身体僵硬;总算开口还算整齐。李隆基也无心计较众人礼数;此刻更不想看着一堆后脑勺;当即沉声喝道:“全都给朕抬起头来”

    他这一声令下;很快就看到从前到后;一个个人抬起了头。当看清楚头前第一个人那张脸时;他只觉得仿佛在哪见过;当即皱眉问道:“你可进过宫?”

    “陛下;臣之前曾经有幸随大帅进过宫;为陛下唱过一曲突厥民谣。”阿兹勒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李隆基微微蹙眉;随即若有所思;他立刻还唱了两句;紧跟着才叩头说道:“臣本名阿兹勒;蒙大帅恩德;如今改名杜随。”

    李隆基当初还兴致勃勃地问过这个突厥青年的生平;此刻既然记起了这个人;他便不耐烦地说道:“原来如此;朕记得你。昨夜灞桥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对朕如实说来”

    “臣谨遵陛下御命。”

    阿兹勒再次磕了个头;这才将昨天晚上的一幕一幕复述了一遍。他虽是突厥人;但一口汉语早已十分流利;再加上追随杜士仪多年;读书认字;娶妻生子;汉化已经很深了;叙事井井有条;兼且抑扬顿挫;其他人听着听着;不禁都渐渐心情安定;至少没之前那么紧张了。当他说到拿下刺客;吩咐看好人以防自杀之际;御座上的李隆基也好;旁边的高力士也好;全都暗自点了点头。

    “那时候灞桥驿已经燃起了大火;虽则吉侍御已经身受重伤;但臣生怕被人断了后路;所以只能草草为其包扎后;带着人立刻撤出了灞桥驿;然后赶到了长乐驿求救;总算得天之幸;吉侍御还保住了性命;否则臣只能自刎谢罪了

    “自刎谢罪?”李隆基对于阿兹勒在遇袭之后的一系列措置;全都相当满意;当听到自刎谢罪这四个字时;他却有些变了颜色;“杜君礼军法如此严苛?”

    阿兹勒行前得杜士仪面授机宜;再加上他本身就是智计胆色比武略更加出众;当即俯伏在地;恭恭敬敬地说道:“并非大帅治军苛严;而是臣本属中受降城中一个托庇于拂云祠的孤儿;只求温饱;不问其他;承蒙朔方节度副使阎老将军松口;杜大帅收留;追随左右这许多年;教以忠义;如今权领前锋营;却一直未有寸功。此次大帅令我带人护送吉侍御进京;如若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怎有面目去见大帅?不用陛下召见;臣已经自己死了”

    听说阿兹勒的身世;李隆基顿时面色稍霁。一介突厥胡儿;说出来的话应该还可信。他当下又一一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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