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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5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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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她只听耳畔传来了杜士仪的声音。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就不用去管孩子们的事了;由得他们自己去”
杜士仪说着便笑拨了马头;用马鞭遥遥一指胡商云集的西市;因笑道:“不等他们了;咱们去西市看看幼娘;还记得当年我和十三娘初次遇上你时;便是在西市北门;祆教胡人表演吞火绝艺时。”
说到当年旧事;王容和杜十三娘自然各有感触;对视一眼便会心一笑。时隔二十多年;西市北门仍然有祆教胡人的各种神幻表演;围观者更胜当年;其中不乏鲜衣怒马的富贵之人。这其中;一个眼尖的中年男子一眼便认出了杜士仪一行人;当即不由分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杜十九;想不到这上元夜你竟也会出来逛”说话的正是姜度;他一面说一面环顾左右;随即讶异地问道;“广元和六娘呢?”
“他们小两口啊;撇下咱们这些碍事的亲长;自去看崔杜两家合造的灯楼了。”
姜度知道姜六娘出嫁三年多;至今尚无子女;最担心便是婆家嫌弃;丈夫移情;听到杜士仪这话登时眉开眼笑。于是;他打了个哈哈后;便把杜士仪拉到一边;随即低声说道:“你小心些;我刚刚凑巧看到了一位贵人轻车简从游灯市。”
杜士仪登时有些奇怪:“什么贵人?”
“当今东宫皇太子。”
第一千零十四章 联手斗林甫()
开元之初;上元节之夜;诸王全都会派出歌姬乐者;用车马载行;穿梭坊市大街;以音乐歌舞来拼个高下。那时候;宁王、岐王、薛王、申王、那王;这些天子的嫡亲兄弟以及堂兄全都正受恩宠;这样的一幕一幕一直都是长安百姓口耳相传的佳话。
时过境迁;天子兄弟辈的诸王已经都过世了;安国寺东;兴宁坊和永福坊中单独圈出一块地;围绕禁苑修建的十六王宅中;居住的皇子皇孙数量越来越多;甚至衍生出了百孙院;如此盛况却再也不复存在了。身为天子的嫡亲儿孙;他们却没有自己的伯叔那样好运;仆婢够用;却没有财政大权;养不起那么多妓人;也不敢如此招摇。至于百孙院中的皇孙们;那就更加窘迫了;每家不过三四十人服侍;身为天子的祖父恐怕都未必能够认得全他们。
就连皇太子李亨;也并不住在东宫;如今竟是住在十王宅中单独一处可以车马往来的别院。名义上的东宫属官除了讲读的时候;平日里也就是通名问安;一个都见不着;左右内侍宫人多数都是天子所赐;就算犯了错也不敢轻易驱逐;每日里就是所谓的读书读到昏天黑地。当年的李瑛还有李瑶李琚这样的兄弟可以尝尝往来;他却连这个自由都没有。也就是每年上元节这样金吾不禁夜;宫门亦不下钥的时节;他还能够出去散一散心。
可今天这一次的散心;绝对和平时不同。随着韦坚官拜刑部尚书;尽管是他的内兄;可他也不敢如同从前一样;让其随便出入自己的居处了;连支使李静忠进进出出传递消息;都要小心了再小心。可是;今天晚上的见面至关紧要;他不得不冒险行事。为此;他甚至还把韦妃带了出来;只为万一被人窥破的时候;可以用思念亲人这个借口搪塞一下;至少能够有几分转机。
见身边只有五六个心腹;韦妃不禁有些担心地轻声说道:“郎君;是不是带的人太少了?万一有刺客……”
“我又不是李林甫;得罪人的事情做了无数;仇家遍布天下;所以平时最大的事情就是防范刺客。刺杀了我这个太子;你认为有好处吗?”李亨见韦妃闻言面色白;他便淡淡地说道;“废太子的下场人人都看见了;我的处境也人人都看见了。十八弟当年何等受宠;可现在呢?身材福;醉生梦死;也就是个废人而已;父亲倒是又大善心让他娶了个妃子;可即便这样;他依旧是别人眼中的笑柄所以;就算今天只我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这样的大实话说出来;夫妻俩全都心中沉重;接下来自是再无多言。等到顺利到了会合地点;见一身便装的韦坚正等候在那里;韦妃便亲自带着心腹在稍远处把风;把地方让给了这对身份尊贵的郎舅二人。
“殿下……”
“闲话少说。”李亨知道能有这样的见面机会殊为不易;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就沉声说道;“过了上元节;杜士仪、王忠嗣和皇甫惟明;应该都会6续回去。他们都是一镇节帅;不能离开太久;尤其是杜士仪。”
“是;我已经让人打探分明;他们今天晚上都带着家人赏灯。”
“所以;这是最好的机会。”李亨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代替我去一一见他们;告诉他们;朝中有李林甫在;他们纵使天大的功劳;也只会遭人嫉恨;别看如今风光无限;可随时随地都会朝不保夕。他们这些年也应该有相应的势力;如若能和你一起携手;未必就不能扳倒李林甫”
韦坚没想到李亨今天晚上和他约在此地;并不是为了让他出面去争取三大节帅的支持;而是为了约那三人扳倒李林甫这不啻是一次赌注极大的冒险;可这也让他不由自主怦然心动。他如今没了那些使自己一度风光无限的使职;只剩下一个空头刑部尚书的头衔;即便他再想把李林甫拉下马;奈何根本没有这样的能耐。可如果能够说动杜士仪王忠嗣和皇甫惟明三个人;这就不同了
里应外合的话;李林甫未必招架得住
于是;心头大热的他压低声音问道:“机不可失;殿下就真的不打算争取那三位的支持?”
“我还没那么蠢;这三人能得阿爷这样恩宠;哪里敢和我扯上关系?更何况;他们都在边镇;能给我什么样的支持?当年武惠妃的死疑点重重;可李林甫却奇迹一般得以幸免;我想来想去;恐怕阿爷就是留着李林甫牵制我。如果能够设法把李林甫这个钉子拔了;无论换成谁是宰相;我的处境都不会比现在更糟”说到这里;李亨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更何况;李林甫权倾朝野;他们三个却与其都没什么瓜葛;李林甫怎会不将他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殿下放心;我明白了。”
郎舅俩的碰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李亨就带着韦妃和随从们匆匆离开了;甚至韦妃都来不及和嫡亲兄长多说两句话。而韦坚亦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等李亨走了之后;他便召集了在四周把风的随从;也赶紧溜之大吉。而在夜幕之中;不远处很快也有黑影没入了夜色之中。
尽管不知道这对郎舅究竟商讨了些什么;但这次会面仍然早就被人盯上了。
姜度既然告知了李亨竟然也微服出游这上元灯会;杜士仪顿时游兴全消。等到和这位亲家道别之后;他回到家人面前;便挑明了这个消息;果然;无论王容还是杜十三娘;对这些帝王家狗屁倒灶的麻烦事全都讨厌得很;杜十三娘更是主动开口说道:“逛也逛过了;今夜既然闲人太多;于脆咱们回家去吧;围炉烧上火锅;大家热闹热闹;岂不是比在这里人挤人的强?”
王容立刻赞成;杜幼麟正要自告奋勇去通知兄嫂;杜仙蕙却笑吟吟地说道:“与其回家;不如去玉真观叨扰师尊和姑姑吧?”
杜士仪只一想便满口答应;却又召来一个从者吩咐了几句;一行人当即转道辅兴坊玉真观;让韦坚派出的跟踪之人措手不及。
等韦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人早已进了玉真观。他也顾不上捶胸顿足暗自懊恼;当机立断地说道:“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先去见皇甫惟明”
大唐开国之初;王府官全都是一等一的重臣;整个班子就犹如一个小朝廷;尽管此后王府官渐渐都是他官兼任;但受宠的皇子一度都是宰相兼任长史。直到武则天在位;王府官方才渐渐式微;中宗时昙花一现红火了一阵子;到开元之初;就更加俭省人员而无权了。所以;皇甫惟明当初任忠王友;说得好听是还有从五品下的品级;可却是一等一的闲职;如果不是费尽心思以议和吐蕃得宠于天子;如今早已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正因为如此;韦坚很清楚;李亨和皇甫惟明也就是讲读的情分;根本谈不上太多的旧情;倒是他与皇甫惟明有些私交;即便如此;也不敢担保对方一定站在自己这一边。可有了李亨交底;他对于这一趟就有把握多了。他早就通过安插在皇甫惟明私宅中的人;得知这上元节之夜;其会带着家人暂且在崇仁坊景龙观歇息;故而甚至连观中道士的关节也打通了。
从后门悄悄潜入观中后;他就只听后院传来了一阵女子娇笑声。情知必定是皇甫惟明的姬妾婢女等等;他也不着急;令心腹再去打探;自己就在幽暗的院子里来回踱步。
“尚书;皇甫惟明屏退了姬妾;正在花园凉亭独酌。”
“独酌?这么冷的天?”
韦坚心头纳罕;可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圈套;皇甫惟明就算因为他的突然到访而声张出去;到头来也只会跟着一块倒霉。于是;他想了想便立刻随着那扮成道士的心腹悄悄前往花园。远远看见那凉亭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正在大冷天里坐在其中小酌的皇甫惟明。于是;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人退下守着;自己则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直到距离人不过七八步远处;这才轻轻咳嗽一声。
“皇甫大帅真是好兴致。”
转头一看;认出是韦坚;皇甫惟明眼神一闪;继而就嘿然笑道:“我就觉察到这景龙观中道士仿佛有些奇怪;原来是韦尚书早有安排。”
韦坚这才意识到皇甫惟明竟是坐等自己送上门来;吃了一惊的同时;却也放下心来。他并不介意和聪明人打交道;在皇甫惟明对面欣然坐下后;便直截了当地说:“当年长安一别;皇甫大帅连战连捷;声震河陇;我也为故人感到高兴。”
“此次和杜君礼王忠嗣一同回来;就显得我老了;比不上年轻人。”皇甫惟明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分明流露出讥诮和不服;“子金;你我也不陌生;有什么话直说。”
“好我只问皇甫兄;李林甫如今独霸朝堂;政出一门;人人仰其鼻息。你在河陇威名远播;就不曾想过回朝拜相;更上一层楼?”
“唔”这样一个开场白让皇甫惟明震动不小。他还以为韦坚会代太子李亨来当说客;已经预备好了推托之词;可韦坚抛出的这个提议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长久的沉思之后;他就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设法扳倒李林甫?
“我如今是刑部尚书;你如今是陇右节度使。这些年我搜罗了李林甫不少把柄;倘使你我联手;李林甫就此倒下;我们便可以携手入政事堂就只看皇甫兄是否有这个魄力胆量了”
第一千零十五章 不蹚浑水()
韦坚在景龙观逗留了半个多时辰;这才从后门悄然离开。皇甫惟明的爽快让他颇为志得意满;可上马之后从随从口中得知;王忠嗣已然结束了夜游;回了私宅;而杜士仪那一大家子人就更离谱了;竟是赫然有在玉真观待到天亮再直接回家的迹象;他那一丁点高兴立刻到爪哇国去了。他又不是蠢人;当然得知现在自己这样的高官兼外戚;别说和王忠嗣杜士仪都谈不上交情;就算有交情;难道他还能光明正大跑人家家里去拜访?
“阿郎;要不也想个办法潜入玉真观?”
“那是女道士观;里头住的更是两位贵主;若是那么容易把人混进去;我还会等到今天?”
天子只剩下了玉真公主这样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又不是没动过通过她来稳固太子位子的心思;只可惜那里经营得滴水不漏;根本甭想混进人去
咒骂了两声后;韦坚想想接下来还有两天放灯夜;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因此并不气馁;想了想便喝令先回家去。果然;他派出去的人在王忠嗣家以及玉真观守候了整整一夜;却始终没见有人再出来;只能暗自懊恼不提。
次日一大清早;当杜士仪推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候;正好固安公主带着张耀过来;他便笑着叫道:“阿姊这么早?
“这玉真观就没怎么留宿过男人;你倒知道躲清闲;也不怕给观主和我惹闲话。”固安公主嘴上这么说;可昨天晚上那热热闹闹大家围炉火锅;她实际上却心情好得很;“这么冷的晚上;有人躲躲藏藏在玉真观前后门蹲了整晚;就连本想把人拎出来的我都不忍心了。刚刚才换过一拨人;你给个章程吧;是抓了往京兆府送;还是就当没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我现在年纪大了;心肠软了。只要不把我牵扯进去;我这个人好说话得很。”杜士仪随口一说;就只见张耀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他便故作恼怒地瞪了对方一眼;这才无所谓地说道;“至于阿姊说这玉真观就没怎么留宿过男人;这次破例却也值得;你不看看昨晚上多热闹?想必你和观主也少有见到这么多人团聚一堂;无拘无束地欢庆闹腾;就让我索性再叨扰两日吧。”
固安公主没想到只是开个玩笑;杜士仪竟然真的愿意留下来;不禁愣住了。可是;她放着好好的敕建宅邸不住;却一直在玉真公主这里与其做伴;也不过是因为独居寂寞;却又不想嫁人;更不愿意养面。所以;她其实很愿意杜士仪和家人能够呆在这里。
“你呀;就会出花样我去和观主商量商量”
玉真公主对于杜士仪的突然心血来潮也很意外;可既然杜家人都在这;杜士仪本人又不忌讳别人的闲话;她就更加不会有意见了。因为玉奴的“去世”;她这两年深居简出了许多;甚至连李隆基都不怎么见了。而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最初还常常命人赏赐各种东西;但见她仿佛有些心灰意冷;如今也就对她渐渐淡了。这些变化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时竟也隐隐有一种如同玉奴一般死遁的念头。
只要离开长安;她反而就能享受到自由;和心爱的徒儿团聚了
杜士仪携家带口地跑到玉真观小住;这要是放在以前;定然有大批言官声泪俱下地各种抨击;可如今朝中万马齐喑;没有李林甫的授意;没有什么言官奸臣会闲得慌;自找这种麻烦。而李林甫固然视杜士仪如同眼中钉肉中刺;可人家的女儿是玉真公主的弟子;而且杜士仪的妻子和妹妹都在叨扰之列;玉真公主又是出了名的不问国事;这个时机就不太好出手了。更重要的是;他眼下手中还压着一件更重要的事。
就在昨晚上元之夜;太子李亨先是带着太子妃韦氏见了韦坚;而后韦坚又去见了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这种劲爆的内幕;比杜士仪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要紧多了他甚至有些遗憾;为什么韦坚悄悄会见的是皇甫惟明;而不是杜士仪又或者王忠嗣
同样恼火的人并不止李林甫一个;还有王缙。杜士仪回来之后;倒也和他见过一次;虽不曾涉及什么关键问题;两人也不如从前那样交情深厚;行事默契;可终究他还自认为是杜士仪的盟友。所以;一得知正当显贵的杜士仪竟然毫不避忌地留住玉真观;他除了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些不以为然。可是;一想到他派人盯着韦坚而现的那条线索;他就没法袖手不管;想了想索性亲自找到了辅兴坊玉真观。
若只是凭借王缙的官职;自然会被拒之于门外;可他终究是王维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玉真公主多年忘不了的那个人的弟弟;因此她得到门上通报后;反而亲自授意霍清去找杜士仪。当杜士仪拗不过霍清的通传;不得不无奈地现身时;王缙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君礼;你难得回长安;任事不管也就算了;怎么行事也这样没个章法?”见杜士仪一脸的无所谓;王缙也懒得劝了;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昨天太子殿下私底下见过韦坚;而韦坚又私底下见过皇甫惟明?”
这个消息虽然有些突兀;但杜士仪并没有太多意外。昨天晚上眼尖的姜度早就通风报信;他自己躲了清闲不说;还让人给王忠嗣捎了个信;如今真的听到这么一出;他只是眉头微微一挑;随即嘿然笑道:“上元之夜本就是不禁出游;这有什么出奇的?”
“这是没有什么出奇;可问题就在于;太子殿下和韦坚的见面被人看了去;而韦坚和皇甫惟明的会面同样也落在了人眼里”王维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一重隐秘的;见杜士仪毫不动容;他不禁提高了声音;“君礼;你和李林甫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打算看他脸色多久?这种时候你出手;太子殿下会感激你一辈子;要知道他现在固然狼狈;固然不显山不露水;可异日总有熬到头的那一天”
若非王容早就从崔五娘崔九娘姊妹口中;得知王缙竟是向太子示好;打异日功臣的主意;杜士仪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一定会以为他只是纯粹好心;可现如今他见王缙这般晓以利害;心中却只有哂然。因此;对方慷慨激昂;他却只是淡然以对。
“夏卿;我如今已经不是初出茅庐那会儿了;没力气和这个斗;那个争。我固然是和李林甫不对付;可他是宰相;我也是宰相;我也不需要看他脸色。至于太子殿下、韦坚;还有皇甫惟明那点勾当;就更加和我没关系了。如果我没记错;就在前几天;皇甫惟明还在外头大放厥词对我不利;我凭什么要去救他?自己于下的尾;就要自己收拾;更何况;夏卿你能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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