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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5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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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是金;臣定当谨慎”李林甫嘴上这么说;心中明白;李隆基恐怕是不打算把真相公诸于众了。也就是说;天子会寻找一个最合适的理由了结这件事;无论太子鄂王光王也好;武惠妃也好;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万幸的是;自从拜相之后;他为了避嫌;即便和武惠妃有所往来;可什么书信证据一个字都没有;传话也几乎没了;有的只是某种默契可即便如此;李隆基一怒之下罢他相位甚至贬斥也并非稀奇事;天子是此刻不提;还是根本就没那意思?他的生死荣辱都系在这么一件事上;他一定得想明白其中关节
兴庆宫金花斋中;夤夜等候消息的武惠妃没能等来好消息;等来的却是将此团团围住的北门禁军。尽管外间的借口是太子鄂王光王潜为逆谋;因而李隆基震怒之下派兵护持她的寝宫;可她自己却最明白怎么回事。
去传信的武广是死士;家人她早已安排妥当;事机不妙就会一死了之;南薰殿当值的人是她费尽心机安排的;其中大多也是死士;却也有贪图荣华富贵的;各种线索联合在一起;又有杨思勖那杀神主审;迟早会露出口风来
她真的没想到李瑛竟然会不上当;在面对那样诱惑的情况下不上当;竟是先去了内侍监他就没想着伪作探看天子病情痛下杀手;然后栽赃给她?而且她已经重贿了禁军中的数人;暗示他们关键时刻去南薰殿护驾;这下子应景都成了把柄
是了;是因为她和李瑛一样;自己都不敢下手;否则若非用特制的迷神香放在熏笼中;而是改用毒物;今夜大事可成
“惠妃……”瑶光用抖的手给武惠妃梳好了头;声音中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哭腔;“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等。”武惠妃从牙缝里迸出了寥寥几个字;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臂膀;“也许他会顾念旧情;也许……”
说着说着;武惠妃自己都继续不下去了。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姑祖母武后那样;遇到高宗那样的男人。尽管高宗沾惹过韩国夫人;沾惹过魏国夫人;可终究最爱的女人是武后;否则;以大唐天子的权柄;怎会慑于武后一言便打消废后之意;终其一生;武后一直稳居后位?而她把一辈子都给了李隆基;为他生儿育女;可终究却连皇后尊位都拿不到;更不用说东宫太子了
是死是活;李隆基派人诘问也好;亲自来也好;为什么就不能痛快一点
当这个漫长的夜晚之后;不明就里的文武大臣们照旧和往日一样齐集兴庆宫兴庆殿预备大朝。直到现这兴庆宫中骤然多了巡行的卫士;不少人方才开始不安地猜测出了什么事情;而朝上生的一切无疑印证了他们的担忧。
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与驸马薛锈潜为逆谋;废为庶人。驸马薛锈流嚷州。太子母家赵氏及薛氏中人;竟是一口气被流配了好些。
自张九龄罢相遭贬之后;朝中直言的风气越来越衰弱;几乎人人都成了立仗马。更何况太子几无势力;谁也不愿意在这种事上触怒天子。整个朝上;竟是每一个人都对此事保持沉默;无一诤谏。就连询问此中缘由;仿佛都成了一种禁忌。只是在退朝之后;某些彼此亲近的官员交谈此事时;少不得出了一声叹息。
消息传到玉真观;玉真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时对霍清沉声吩咐道:“李瑛他们兄弟究竟是怎么个潜为逆谋法;你给我去仔细打听”
固安公主同样又惊又怒。她明明几次三番让人提醒李瑛;就是为了这关键时刻让他能够提高警惕;不要上武惠妃的当;李瑛怎么会还是把自己陷进去了?回到自己居处的她本待吩咐张耀也去打听打听事情原委;可话还没出口;她又改了口。
“你去寿王府;如果可以;就请寿王妃来玉真观一趟。另外;立刻派人送信去给阿弟。”固安公主没有说如果不能则如何如何;张耀自然心领神会。
即便是武后那般视儿女以及儿媳女婿为猪狗的性子;当年杀了肃明皇后和昭成皇后;李贤的妻子房氏却还是活了下来。如果武惠妃也在这场惊变之中被牵连了进去;玉奴全身而退的几率应该不小;须知她还没有子女
第八百八十三章 千里回京为述职?()
回京述职?
灵州都督府节堂之内;当杜士仪接到回京述职的制书时;不但他面露讶色;就连麾下众将亦然。历来天下各州刺史以及各镇节度使之类的高官;逢年过节也不必到京城朝谒;甚至有时候整个任期之内都未必能够回京一次;杜士仪上任至今还只不过一年有余;怎么就突然需要回京述职了?仿佛是看出了众人的疑虑;奉命亲自驰马前来传制的林招隐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不但朔方杜大帅;河西崔大帅;陇右杜大帅;幽州张大帅;河东王将军;都在见召之列。”
这个名单开出来;登时就让众人更加吃惊了。安西和北庭虽也是要镇;可相比这五大拱卫京师的节镇;却终究战略意义不同。于是;本待质疑的人也不由得闭上了嘴;杜士仪也不由想到了昨日刚刚得到的张九龄罢相之事。由此及彼;忆起当初和固安公主商量的种种;他心头陡然一沉。这种担忧他却不好对人言明;听林招隐提到黎敬仁去传旨给幽州节度使张守畦;其他人亦是前去各大边镇;他少不得亲自好好招待了一番这位仅次于高杨二人的内侍。
然而;林招隐此次的口风紧得让人起疑;甚至连往日传旨时揩油的习惯都丢了。好在回头王容带着儿女来见的时候;笑着托他捎信给长安的父兄;林招隐从中找到了一张长安某柜坊的钱票;对杜士仪的态度就松络多了。即便仍然没有具体细节;但太子和鄂王光王皆遭废黜;这却明说了给杜士仪听。
就在启程之前的当天晚上;来自固安公主的信使也抵达了;带来了关于那场宫变的更进一步信息;可对于宫中究竟生了什么事;固安公主却也并未打探分明。可信上说;李瑛事先已经得到过提醒;这却是显而易见的。虽说叹息于依旧未曾扭转这场惨剧;杜士仪也没有惋惜的时间;次日一大清早便匆匆出马。临行之前;他将留后事交给了节度副使李俭;来圣严张兴两位判官为辅佐;至于二话不说提出跟他进京的王昌龄;他自是没有拒绝。
尽管长安算是他的故乡;可回去之后;也需要一个人替他四处拜望交际。
灵州距离长安一千二百五十里;距离洛阳两千里;如今李隆基既然从洛阳迁回了长安;倒也省却了杜士仪三分之一的路程。一路驰驿而归;他只用了五天便抵达了长安。上一次他结束一任陇右节度使回来述职;是到东都;于长安也是过其门而不入;如今再回来;掐指算算竟已经是阔别四五年之久。踏上朱雀大街时;他就只见在这初夏时节中;来往的官民来往两边;纵马出游的公卿子弟长安贵女却很少;就连高声谈笑的都不多见。
他乃是奉旨述职;因此也没时间伤春悲秋;当下便风尘仆仆先往大明宫中政事堂拜见宰相。不过一年多;当初他熟识的张九龄和裴耀卿已经全都不在其位了;当然;如今在位的两位宰相他并不陌生;李林甫是老对手了;至于牛仙客;那是闻名已久;交往不少;却还是头一次见面。出乎他意料的是;本以为这次太子鄂王光王出事;原本应该是李林甫上蹿下跳蹦跶得最最高兴的时刻;可他却只在政事堂中见到了孤零零的牛仙客一个人。
原因很简单;李林甫……告病了
最初的相见过后;杜士仪便再次起身长揖道:“当初我在陇右鄯州时;就多承相国一再提携援手;却直到如今方才能够当面拜谢以我当初之资历;年纪;能够在陇右站稳脚跟;乃至于有所建树;离不开相国长者之助”
牛仙客拜相以来;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人背地里的非议;明面上固然无人敢不敬;可疏离却是免不了的——他拜相也已经一年了;可他在满朝文武之中;称得上亲信的;就只有和他一块调任回来的昔日节度判官;如今的殿中侍御史姚闳;至于友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尽管李林甫对他很友好;可他自己是最明白不过的;李林甫绝非朋友;甚至连盟友都谈不上。只因为他从不会反对李林甫的任何提议;他才能安居相位。
所以;今日同样是第一次见到杜士仪;听对方竟是以昔日交情作为寒暄之词;牛仙客不禁有些意外。而落座之后;杜士仪绝口不提长安;口口声声都在谈论河陇;不知不觉的;在河陇当了大半辈子官的他便渐渐放松了下来。这是他在政事堂这么久都从未体验过的轻松氛围;以至于闲话往昔的时候;他只觉得身边是一个多年旧友;宰相架子全都抛在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在河西任官时的敦厚长者之风。
这样的对话无疑是政事堂中极其罕见的;直到牛仙客意识到和自己说话的不是亲友;不是晚辈;而是曾经和自己官职仿佛;如今也不过稍稍差一丁点的杜士仪;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刻钟有余。他有些不自然地于咳了一声;随即才转入了正题:“宫中刚刚出了大事;朝野多有议论;召了君礼在内的各位节帅回来;一则是为了边务;二则是为了北门禁军和十六卫当中;多有任职多年却根本没上过阵的。所以;陛下有意从中挑选年轻骁勇的前往各边镇历练。”
面对如此理由;杜士仪先是错愕;随即就恍然大悟。看来这次宫中变故;禁卫牵涉其中的恐不在少数。李隆基这一招放逐外加掺沙子的招数;实在是颇为高明
心里这么想;杜士仪嘴里立刻顺溜地颂了一句圣。而牛仙客又提到他是最先回京的;按理不入见不回私宅;也不如先回驿馆好好休整;以便天子召见;他便起身行礼告退了出来。此次被召见的五位节帅中;论距离;朔方灵州到长安最近;他到得最早也在情理之中。所幸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否则;驰驿二百多里赶路可就真要命了;他又不是那些习惯了路上奔波的信使;刚刚到政事堂只是洗了一把脸;这会儿还觉得后背衣裳贴着背心;粘腻难受。
然而;他想要回驿馆沐浴休整一下的打算却泡了汤。刚出政事堂;他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截住了。听得那笑吟吟的一声杜大帅;他便立刻笑道:“高将军这不是折杀我吗?直呼我表字就行了;未知将军此来是……”
“当然是陛下得知君礼回来;命我前来召见于你。”高力士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虚手引路;见杜士仪执意不肯居前;他就稍前一步。知道其他人必然会谨慎地落在后头;他趁机飞快地将那一夜的细节悉数告知了杜士仪。这并不是出于什么私交;也不是因为杜士仪曾经送给过他一份旁人难以想象的大礼;甚至也不是因为杜思温和他的多年交情;而是因为他敏锐地意识到;天子仍然选择在南薰殿召见;兴许是想要就此征询杜士仪什么。
即便李隆基已经不太喜欢听什么谏言了;但这一次兴许不同;但也只是兴许;倘若杜士仪仍是一如既往地诤谏;很可能触怒天子。更何况;杜士仪和太子也好;武惠妃也好;都谈不上什么关联;为人更守口如瓶;他不担心其会走漏消息。最重要的是;李林甫也已经知道了这次宫变的所有细节
然而;杜士仪不像高力士想象的那样;真的能够用冷眼旁观的态度看待这一次的宫变;毕竟他在其中也是有些推动的。李瑛李瑶李琚深夜进宫;是得知君父很可能面临生死关头;那么即便出于自保的态度;也不得不走那一趟;这也在情理之中。而为了不掉入陷阱;三人已经够谨慎了;还特意跑了一趟内侍监把黎敬仁等人带上。李瑛对瀛洲门禁卫的那一番话;更是显现出了这位一直以来不怎么起眼的太子;并不缺乏血性。
可就是这样一桩应当论功的宫变;到李隆基手里;却变成了兴师动众一定要废太子的案子光王李琚至今尚未苏醒;据说凶多吉少;可依旧不能换回李隆基的一丝怜悯;难道这就是当天子必定要具备的冷酷无情?
南薰殿中的内侍和宫人已经都换了一批;而且时隔多日;那股血腥早已淡去;甚至连那根立柱都已经看不出被人撞击过的痕迹;地上更是光洁如新。可是;杜士仪仍旧从那些低头的侍者身上;隐隐察觉到某种惊惧和恐慌。于是;等到了天子面前拜见;现周遭众人连同高力士一起全都退了下去;起身之后依言坐下的他少不得全神贯注。
“虽说你刚从朔方回来;但想来以你杜十九郎的手段;长安刚刚生的这件事情也应该听说了。”
杜士仪欠了欠身;直言不讳地说道:“臣听说了太子鄂王光王夤夜入宫;潜为逆谋;已经为陛下废黜之事。”
“当初你为中书舍人的时候;朕曾经夤夜召你入宫;令你草拟废太子的诏书;可最终却收回成命。如今朕只问你;若是当初你从命奉诏;可还有此次之事?”
李隆基倏然一按扶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杜士仪;哪有这些天常常流露出的失神之色?
第八百八十四章 谏君宽仁,名士风流()
如果高力士没说那一夜的真实经过;杜士仪兴许还会仔细思量;但既然知道了;他对李隆基的心情已经有了一番猜测。
身为坐在帝位上已经快三十年的天子;人人称颂开元盛世和贞观之治齐名;左一个明君又一个英主的恭维;李隆基早已飘飘然自以为千古圣君;如今却沦落到险些束手待毙的地步。恐怕在这位天子的心里;一想到自己万一中招;即便不死;到时候什么都无力自主;大权不是旁落太子;就是旁落惠妃;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而且;李瑛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决断;恐怕更让渐渐年迈的天子感到恐慌了——如果李瑛因此得到人望;日后不甘心再雌伏了怎么办?至于身在深宫的武惠妃;究竟如何;外臣更是无从得知。
于是;面对这么一个问题;杜士仪想都不想地答道:“陛下此言;臣不敢苟同。”
“哦?”
即便李隆基的眼神中;依旧透露出几分凶狠;杜士仪仍然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自古以来;明主立太子;素来精心择选大臣加以教导;甚至言传身教;只为明主之后再有明主;纵有小过;也只是惩前毖后;未曾闻听因人陷害储君;便将错就错废黜储君的。臣所谏乃是当时;不愿陛下背上废太子之不明。至于此次;臣不知道三位皇子究竟有何等异谋;但身为皇子;若有不忠不孝可昭告天下及宗庙;废黜与否;自是唯陛下一言决之。”
李隆基只觉得被噎得心里堵得慌。李瑛李瑶李琚若有不忠不孝;可昭告天下及宗庙;他为何还连日心神不宁?就连至今还被里三层外三层官军守着的武惠妃;他也至今没有去见过一次。他甚至连痛斥质问这位自己爱妃的兴致都没有;寿王请见也一概挡在外头。
而看到李隆基不说话;杜士仪暗自冷笑了一声;这才再次欠身问道:“大唐自太宗皇帝以来;废太子并不少见;臣斗胆请问陛下;今三位皇子废为庶人;将安置何处?”
这个问题一下子激起了李隆基的强烈反应。他抬起头来盯着杜士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此言何意?”
“则天皇后在世时;曾经废章怀太子后;又将其赐死;中宗皇帝时;节太子兵变被杀;而如太宗皇帝废承乾;高宗皇帝废太子忠;皆是安置别处;于朝野看来;高下立判。陛下创开元盛世;为天下明主;宽仁孝义天下皆知;臣知陛下如今之痛心疾;正如同太宗皇帝放逐承乾一般;所以希望陛下稍加宽仁;如此也不必将来日夜心伤爱子。”
李瑛李瑶和李琚昔日也许是李隆基的爱子;但这些年来早已宠疏爱薄;可杜士仪所言却绝非单单的讽刺。李隆基敏锐地听出其中言下之意;不禁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他废太子和鄂王光王的借口看似冠冕堂皇;可自己却知道根本就是站不住脚的;如果要将这一切都全数掩盖;那么;赐死了那三个儿子就能一劳永逸。可正如同杜士仪所说;他心心念念都想成为可媲美太宗的明君;可太宗对罪证确凿的承乾都是废而不杀;他如果杀了李瑛三人……
日夜心伤倒是未必;可那总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此事朝野尽皆无声;唯有你一归来却敢直言劝谏;果然不愧是当年宋憬一眼看中的人。”李隆基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淡淡地说道;“想来你去见过牛仙客;已经知道此次朕之心意。十六卫中挂着郎将甚至将军的闲散之人多了;北门禁军亦是号称精锐;然则多数不曾经历实战。如今边疆多事;所以朕打算从中调派一些人到边镇历练;如此大唐边军后继有人。”
“陛下深谋远虑;无人能及。”杜士仪用无比认真的态度说出了这句话;见李隆基果然面露得色;他便笑着说道;“不但十六卫和北门禁军中人;臣闻听近来宫中千牛任满之后;还有不少尚未释褐授官;这些人也大可出为边将。军中有一句俗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了强将;方才有精兵;若此等年轻贵介有意愿的;何妨遂他们从军之愿?”
李隆基只觉得杜士仪这话是顺着自己说的;也正好解决一下如今千牛释褐;往往在两京遍授闲职的问题;当即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好;你两任节度;果然深有大将之风就依你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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