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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4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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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当年意气风的郭三郎;如今竟然成了鸡鸣狗盗之辈;好好的大门不走;竟要去翻墙”

    郭英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他只是身子一僵就立刻恢复了灵活;竟是毫不理会一跃攀上了墙头;可墙下守着的那些密密麻麻全副武装的兵卒;却让他一颗心沉入了无底深渊。他回过头来看着那张最憎恶的脸;刻意用沙哑的嗓音叫道:“杜大帅认错人了我倒想问;你支使苗使君给钦使下药;这是打算谋反叛乱吗?”

    “这种时分还想倒打一耙;郭英又;你果然很聪明。只可惜;这些全都是陇右节度牙兵;没有人会被你的鬼话蒙骗”杜士仪微微一笑;继而面容转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陇右可是曾经家喻户晓的人物;别以为毁了面容就没人认得出你来乔装打扮潜伏在钦使左右;杀害向导;栽赃吐蕃;简直是和你当年所作所为如出一辙不知悔改的鼠辈;来人;将他拿下”

    郭英又万万没想到;杜士仪不但来得这么快;而且确认了他的身份;甚至于连他们假造吐蕃来袭的假象;杀了那几个向导的事也都完全窥破了。当此之际;意识到自己已经脱身不得;他顿时将双脚往墙上用力一蹬;使尽浑身解数往杜士仪扑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即便要死;也一定要拖这么一个垫背的

    眼见就站在院子门口的杜士仪距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他一面讥刺对方太过托大;一面奋起力气一刀斜劈了过去;可就在这时候;旁边不知何时露出了一截枪尖;那枪尖精准地点在了他的刀背上;卸去了他的劲力;而后又一横一拉;继而一个人影挟着枪影;以一往无前之势直接往自己电射而来。

    叮叮叮——

    在旁观者眼中;两条人影不过以迅疾无伦的度交手数招就分开了。相较于手持扎枪之势;依旧气定神闲的陈旱;郭英又就要狼狈得多了。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完全集中在杜士仪身上;根本没料到这旁里出来的人;此刻认出那就是当初曾经在自己麾下效力;自己却从来没放在眼里的陈晃时;却已经痛失了唯一的良机。他用流露出刻骨怨毒的目光盯着杜士仪;突然横刀往脖子上拉去。

    以牛仙童的性子;一定会将罪过全都推在他身上;届时兴许能逃脱此劫;只要牛仙童不死;杜士仪就会多一个生死大敌;他会在九幽黄泉之下等着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刀刃几乎就要碰到他脖子的一刹那;他只觉眼前骤然袭来一道刀光。那刀光骤然落下时;带起了一道喷涌的血泉;紧跟着便是叮当一声。当注意到那赫然是他自己持刀的右手时;他只觉得一股痛意刹那间弥漫全身。

    “杜十九;你别以为就此赢了我可不是牛仙童这等愚蠢无知拖泥带水的人;已经有数百急功近利的镇西军兵马前去奔袭夺桥了;届时大战一起;你就等着你派到吐蕃去出使的心腹名士死于非命吧”

    说到这里;郭英又哈哈大笑。他再次瞪了一眼满脸铁青的郭建;紧跟着就软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挟怒出刀的郭建直到看到郭英又右手齐腕而断倒在血泊中;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杜士仪身前行了个军礼。

    “幸好大帅早有预备及时赶到;否则镇西军上下真要被郭英又钻了空子可他所言盐泉桥如何是好?”

    杜士仪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面色凝重地说道:“河州和吐蕃接壤之处;最重要的战略要处就是盐泉桥。忠嗣已经从鄯州领军直奔此处了。倘若能够挽回;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只能将错就错先把盐泉桥给拿下来再说了”

    确实是他的疏失;他小觑了牛仙童和郭英又的狂妄大胆他并不是所谓的和平主义者;但要开战就要有相应的预备;不止预备这一次的突袭;还要应对接下来的各种后续状况;这是他身为陇右节度对陇右军民的责任。如若真的由于这些人的私欲而挑起边衅;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想想如何善后

    郭建眼看一群牙兵上来将郭英又给拖了出去;知道必然会留下这么个活口;他不禁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猛然想起众将虽然都气急败坏赶回去了;但镇西军不知道是否能安抚下来;他登时再顾不上杜士仪这一头;转身拔腿就跑。而杜士仪也没有叫住他;而是径直进了苗延嗣那书斋;见牛仙童依旧睡得人事不省;他方才哂然一笑;面上露出了刻骨的寒意。

    武惠妃应该无所谓他是否在陇右节度任上;可她不会知道他曾经保过太子;也不会知道他在背后的某些花样;理应不至于支使牛仙童做这种事。不是他瞧不起女人;武惠妃在深宫中耍阴谋心计兴许游刃有余;但这种事关两国战略邦交的毒计;她不可能轻易表示支持。那么;牛仙童背后的某人就呼之欲出了

    不愧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李林甫想来牛仙童也未必知道实情;说不定还以为是武惠妃授意

    好在苗延嗣还算果决;一盏加了料的宁神茶给牛仙童喝下去;够他睡上三天三夜了

    等到他转身从书斋中出来;同行的王昌龄和高适已经迎了上来。这儿没外人;两人也就没那么多礼;王昌龄大致解说了一下苗延嗣亲自前往镇西军中安抚的经过;而高适则是巡视了四面城门回来;道是将卒情绪稳定;尤其将那廖登科拦阻牛仙童进城的事添油加醋讲述了一番;竟是犹如传奇似的。杜士仪若有所思想了想;随即就开口说道:“你二人彼此合计一下;用一支生花妙笔给我将此事写得更夸张更跌宕一些;但一定要直白;然后悄悄授意那些酒肆之类的传唱”

    但凡文人;骨子里大多都是瞧不起那些阉人的;尤其是牛仙童此次犯了众怒;王昌龄和高适顿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接下来;杜士仪便吩咐人把牛仙童随行的那些禁卒一个个叫了来单独召见;果然;能够被牛仙童选中;大多数人都是死硬到底;可当他揭破郭英又的身份之后;每一个人的表现立刻就截然不同了。

    有些人立刻百般设法把自己摘出去;推说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人则是反口指斥他胡言乱语;更有的搬出了天子谕令想要作为倚靠;可终究给他拎出了两三个胆子较小肯说话的人。等到他印证了这些;又命人把逃跑未果的邱武义带到面前时;他便开门见山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事已至此;如若你推说一切不知;我便按照军法将你斩示众你可不是牛仙童;谅朝中没有人会为了你而归罪于我”

    邱武义见杜士仪面色冰冷目光犀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虽则他确实是武惠妃的人;可牛仙童直到从鄯州到河州的路上;方才对他大略解说了自己的计划和安排;他固然大惊失色;可人在贼船上下不来;也只能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闭着眼睛听命行事。这会儿;他只想把自己摘得于于净净。更何况杜士仪直接拿住了郭英又;还不知道掌握了多少别的证据;因此他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郭英又是临走前三天;牛钦使亲自安插到禁军的;说是他一个远房亲戚;姓萧;大家看牛钦使的面子;都称他一声萧郎。一路上;牛钦使对其信赖非常;言听计从。这一次袭杀向导;将其栽赃给吐蕃;然后挑起边衅;拿下盐泉桥;然后向两京报功;也是我们出了鄯州湟水城之后;在路上方才知道的。为了防止咱们起了退却之心;那郭英又还唆使咱们每个人都砍了那几个向导几刀;这样就全都交了投名状。”

    怪不得之前问到袭杀向导之事时;那些人几乎众口一词地回避;原来还有这样的隐衷

    杜士仪心下大怒;随即才冷冷问道:“带了十个向导;却死了八个?而且;死的全都是向导;没有禁军将卒;就不怕人怀疑?”

    邱武义犹豫片刻;最后索性直言道:“回禀杜大帅;十个向导中;有两个是郭英又请来的人;那时候也不得不随他出手伤了人;而且总得有老马识途的人带路抄小道;故而就留下了他们。至于死伤的人全都是向导;而没有禁军将卒;是因为牛钦使怕别人兔死狐悲;人心不稳;所以打算说是这些向导忠义无双;自请断后;这才全数罹难。到时候只要优厚抚恤;然后再推到吐蕃人身上;那就万事大吉了。”

    “很好;把你所说的这些写下来;然后画押。”

    事到如今;邱武义根本不敢抗拒;连声答应;心里却苦涩极了。他虽是武惠妃的人;可只是个小角色;万一天子一怒作;武惠妃会保他一个小卒?说到底;武惠妃也真的不知道这番谋划;这回真是被牛仙童坑得不浅

    杜士仪之前晚出小半个时辰;辍着牛仙童等人;找到了那些被害向导的尸体;又把这些尸体都秘密运到了河州柏罕城的镇西军营地;原本被军功撩拨得浑身使劲的军官们得知这么一件事;就仿佛先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随即又来了一瓢滚油;一时哗然;险些起了骚动。

    要不是苗延嗣亲自出面安抚的时候;着重强调自己是洞察其奸;药倒了牛仙童;否则他这个河州刺史都得被人一块恨上了。尤其是得知自家主将竟是被扣在了河州刺史署;郭英又还骗了一股五六百人的兵马前去夺桥;上上下下军官那种乱糟糟的心情就别提了。

    盐泉桥吐蕃守军上千;而且据有黄河之险;区区数百人去夺桥不是送死?等到听说已经有王忠嗣率军前去接应;担心那一支兵马死活的郭建和其余众将方才松了一口大气。

    有王忠嗣出马;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若是真的能将错就错把盐泉桥拿下来;倒也是一大收获

    于是乎;当初在城门口截住了牛仙童的廖登科;一时收获了众多马后炮似的赞许和称道。甚至还有人在得知杜士仪抵达了河州;从牛仙童身边拎出了郭英又这个逃犯后私底下议论说;杜大帅既是慧眼如炬洞察了这次的阴谋;必定会提拔他这忠于职守的人。反倒是廖登科自己;虽不明此次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没多少期盼。出生入死从军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立过功劳;也不是没有主官青眼相加;可要升官领兵;哪来这么好机缘?

    果然;尽管对于牛仙童如何收容了郭英又这通缉犯的事情什么说法都有;可杜士仪却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一直都没人来见过他。既然没抱希望;也就没什么失望;他暗笑幸亏自己没有贪得无厌;做了分内事却奢求褒扬拔擢;于脆把事情丢到脑后去了;继续安分守己当自己的守卒。

    可这一天午后时分;他再次敏锐地捕捉到了急促的马蹄声。联想到如今传言说郭英又混入了牛仙童身边;险些在镇西军中激起将帅不和;假传军令调动兵马图谋不轨;他立刻紧张了起来。

    “又有兵马;至少数百骑;全力戒备”

    这次是数百骑而不是数十骑;再加上之前那次廖登科的警惕意识被证明是极其正确的;城门内外城楼上下全都不敢有半点马虎。等到那一行人近前;看清楚那些军马全数都是大唐军马的装束;而且旌旗飘荡赫然是一个王字;廖登科心头稍稍一松;但还是跨上刚刚小卒牵来的战马;策马上前去问道:“来者何人?”

    “临洮军正将;陇右节度左厢兵马使;王忠嗣”

    见那排众而出的将领说出了如是一句话;又认出了对方确是王忠嗣无疑;廖登科顿时又惊又喜。但他还是一丝不苟上前查验了军符;这才滚鞍下马行了军礼参见;起身之后想问些什么;可他这官衔连镇西军中到底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会儿钦使牛仙童的人说是要去夺盐泉桥;于是张了张嘴后;最终却只是吩咐人移开拒马让路。很快;王忠嗣一行数百人风驰电掣地进城;待到河州刺史署门前下马时;内中早有高王二人迎了出来。

    “王将军;此行可顺利?”

    王忠嗣听到这话;敏锐地一挑眉;再看到远处那些将卒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露出了一丝微微笑容;气定神闲地说道:“镇西军一支偏师在巡行途中‘迷路;;正好遇到我;我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第八百一十七章 事后算总账() 
迷路……这话也就王忠嗣敢说!

    当杜士仪还没见到王忠嗣,就听到一溜小跑进来的吴天启禀报了这么一个理由和借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于是,等到王忠嗣最终来到了书斋,他就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忠嗣,你这迷路的借口若是传扬出去,这些将卒可就没办法做人了!”

    “只因为听了郭英乂的挑唆,竟然不知高低,带着兵马出城前去奔袭盐泉桥,简直是从上到下全都利欲熏心,愚蠢透顶,只是让他们丢个脸,已经是最轻的了!”王忠嗣丝毫不以为意,拱手行礼后就如实说道,“大帅,我是在盐泉桥西边的峡口附近,正好堵住了那拨兵马,所幸我还有些名声,再把大帅的大旗掣出来,又点出了恐是郭英乂潜伏在牛仙童身边伺机为乱,这才把他们给带了回来。路上一度和吐蕃军马对峙,但见我们往枹罕城方向来了,他们也就退了。”

    随行进来的高适和王昌龄听到没有趁机夺下盐泉桥,顿时都露出了几分疑惑。别看两边兵马会合之后,也不过七八百人,可是,以王忠嗣当年数百骑兵就敢冲击吐蕃赞普本阵的勇武锐气,竟然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王忠嗣顿了一顿就解释道:“此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盐泉桥容易,但两国和议至今还不到两年,大唐使节仍在吐蕃,倘若我军先行挑衅,届时反而给吐蕃留下了口实,届时兵灾再起,生灵涂炭,整个河陇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既然此次是某些人别有用心地矫诏行事,总不能上了此等恶当,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将他们平安带了回来。倘使有违大帅心意,都是我一人的罪过。”

    见王忠嗣说到这里便躬下身去,杜士仪立刻起身双手将其搀扶了起来。端详着年纪轻轻却已经大将风范十足的王忠嗣,他不禁笑道:“放眼陇右,也只有忠嗣你会在这种时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区区一座盐泉桥,倘若真的要夺,不过易如反掌,然则毁约进击,又是在我大唐使节正在吐蕃探视金城公主的节骨眼上,让金城公主和大唐使节如何自处?既勇且智,不行无义之战,你这番措置没有半点谬误,深得我心!”

    “多谢大帅体谅!”

    一旁的高适咀嚼着王忠嗣和杜士仪的这番话,顿时觉得深有体悟。而王昌龄就没想这么多了,攒眉沉思了一阵就开口问道:“听大帅和王将军这番话,异日若有战事,夺盐泉桥就仿佛探囊取物一般。可不是我泼凉水,牛仙童毕竟是朝中钦使,来日大可将此事全都推到郭英乂身上。而且,等到他醒过来之后,一定会上蹿下跳再次搅动风云,咱们难道能一直扣着他?”

    “为何不能?”高适挑了挑眉道,“现在人证物证确凿,郭英乂是牛仙童自己安排在身边的,又使左右杀向导意图嫁祸吐蕃,而后又到河州,扣留镇西军中正将副将以及偏僻将校,欲图谋夺军权,图谋不轨。这一条一条全都是圣人绝对不能容忍的罪行,大帅既然全数洞察,焉能坐视不理?”

    杜士仪见王昌龄仍然对扣留钦使这一点有些犹豫,他就看向了王忠嗣,而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将斟酌片刻便低声说道:“大帅扣留牛仙童固然有道理,怕就怕朝中有人借此做文章。不过,道理都在我等这一边,就看朝中阉宦会不会因为牛仙童而生出兔死狐悲之心,众口一词为他辩解。”

    “牛仙童此人,骄横跋扈,仗着陛下恩宠,渐渐连高杨二位都不放在眼中,同侪更是对其此行河陇颇有嫉妒,这一点忠嗣不用担心。”

    刚说到这儿,杜士仪就听到外间传来了吴天启的声音:“大帅,宇文郎君回来了!”

    宇文审去了凉州见牛仙客的事,杜士仪并未声张,因此这会儿屋内王昌龄高适以及王忠嗣三人都有些奇怪。等到杜士仪出声请宇文审进来,他们见这位昔日宰相长子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连日赶路不停,不禁都有些纳闷。而宇文审不顾疲惫上前匆匆一礼,就从背上解下包袱,拿出一个封口严密的铜筒双手呈上道:“杜师,幸不辱命,这是河西牛大帅的回文!”

    杜士仪平日和牛仙客往来书信,大多都是以信笺的形式,如此密封的铜筒却还是第一回。他不敢怠慢,立刻接过小心翼翼打开了,取出那一卷纸后飞快扫了一眼后,登时神情大振:“好,有了牛大帅这回文,那就万事俱备了!牛仙童着实是贪得无厌,他竟密遣心腹前去河西,请牛大帅指证我的种种民政军务有失,更向牛大帅索贿,而后又暗示,事成之后可出力助其异日兼知河西陇右二节度!他真的以为,凭借他这钦使的身份,就能够无往不利?”

    牛仙客这一封信,顿时打消了众人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全都为之大为振奋。只不过,对于苗延嗣在关键时刻药倒了牛仙童的事,每一个人仍不免思量不同。如王昌龄,顶多只觉得苗延嗣是生怕事后惹出大麻烦自己要顶缸;王忠嗣只当做苗延嗣是老而弥坚,固然和杜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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