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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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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自从藩邸开始;王毛仲就随侍在身边;他固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在朕面前素来恭顺;所以朕一直容忍他到现在。”李隆基字斟句酌地说着;想到刚刚齐潮在自己面前直接撕开了北门禁军犹如铁盘一块的现状;自是觉得触目惊心。因见齐潮低头口称陛下英明;他便淡淡地说道;“只不过;从前固然也有人说过王毛仲的不是;却不曾有人如你这般危言耸听。”

    “臣乃是一片公心;绝不敢欺瞒陛下。”

    “朕知道你是大公无私。”口中这么说;李隆基对于齐潮的意图;自然不会不清楚。要知道;张说之后他提拔的那几位宰相;李元曾经是户部侍郎;裴光庭曾经是兵部侍郎;在尚书省六部的排名中;还在吏部之下;齐潮这个吏部侍郎生出这种念想也尚属正常。如宋憬韩休这样生性峭直的;也曾经劝谏过他不要太过偏爱王毛仲;可谁也不如齐潮这样把一个严峻的事实直接放在他面

    见齐潮再次深深拜下;李隆基便轻声说道:“此事朕知道了;待细细思量后再作措置。”

    “是;但王大将军为陛下近臣多年;禁宫之内恐有眼线;君不密则失臣;还请陛下为臣隐匿风声。”

    “朕明白;你退下吧。”

    等到齐潮退出了南薰殿;他长舒一口大气;这才看向了亲自守在大殿之外的高力士。交换了一个不易为人察觉的眼神之后;他没有和高力士交谈半句话;径直下了台阶离开。而高力士看着齐潮远去的背影;唇角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齐潮和他私底下的交情相当不错;此次没有从李隆基暂时已经放下的云州粮价风波入手;而是再次揪着王毛仲在北门禁军当中交接党羽为名;这就足够让早已生出疑忌之心的天子多多思量了;这把火只要能够烧得好;他忍了王毛仲那么久;总算可以出头了

    萧嵩和宇文融拜相;这早在几个月甚至一年前;就已经露出了征兆;但裴光庭拜相;却可以说是天子令人出乎意料的一步棋了。就连裴光庭自己;也有被大馅饼砸中的感觉。然而;身为裴行俭之子的他继承了其父的喜怒不形于色;别人看不出来他在心里有多么狂喜。然而;在这几年和他颇为交好的李林甫面前;他就不会遮掩得那样严严实实了;尤其是李林甫说出了一连串不重样的恭维话之后。

    “相国如今拜相;可谓是众望所归;闻喜公在天有灵;也一定会觉得后继有人。”用这样一句话作为最后总结之后;李林甫觑了觑裴光庭的脸色;见这位往日不苟言笑的同僚虽只是稍稍动了动嘴角;但显见心情很好;甚至连他隐去裴兄而只称相国也没有谦逊;他就知道;果然正如自己所料;裴光庭面上谦逊;但心底里却是个极其傲气的人。于是接下来;他就抛出了自己预备已久的一个包袱。

    “听说;近来吏部侍郎齐潮;常常出入兴庆宫伴驾。”

    尚书省六部之间;有一个约定俗成的等级序列。从前的尚书左右仆射;也就是现在的尚书左右丞相;是第一序列;六部尚书;是第二序列;吏部侍郎和尚书左丞;是第三序列;而剩余的五部侍郎以及尚书右丞;则是第四序列。这四大序列中;由下而上曰迁;由上而下曰转。而六部之间的细微差别;则是按照工、礼、刑、户、兵、吏来排列;吏部毫无疑问是六部之首。

    所以;裴光庭从开元十三年封禅泰山之后出任兵部侍郎;相比开元十四年从尚书右丞任上迁吏部侍郎的齐潮相比;资历上看似差不多;但往日在六部之中;还要逊色齐潮几分。然而;吏部侍郎有两人;吏部另一位侍郎苏晋也是赫赫有名的才子;如此算来;独掌兵部武选事的他方才显得更加从容一些。一想到萧嵩乃是军功拜相;而宇文融则是因救灾和财计出众;他不但看上去最碌碌无为的;而且还有齐潮这样虎视眈眈的人窥伺其后;他不禁有些微微色变。

    “齐侍郎一直圣眷颇佳;在外风评也很不错;觊觎相位也在情有可原。”李林甫不动声色又加了一句;见裴光庭果然更加面露阴霾;他便故作失口地说道;“只不过;听说他近来常常让人打听北门禁军的事;这倒是有些奇了。他是吏部侍郎;又不是兵部侍郎。”

    有了李林甫这番明示暗示;裴光庭在事后自然少不得让人去盯了盯齐潮的行踪;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看似道貌岸然的齐潮;竟然和中官高力士很有关系当年自己的母亲库狄氏就常常出入宫中;深受武后宠信;他很清楚这样的剑走偏锋会有怎样的奇效。倘若可以;他恨不得立时三刻让人散布齐潮和高力士勾结的消息;但理智却告诉他此法不可行。再联想到李林甫透露的齐潮在盯着北门禁军;他本打算给王毛仲透个消息;可这一晚上禁不住妻子武氏媚眼如丝地打探;他最终和盘托

    “唉;我才拜相几天;就有人这般不甘心地盯上了我;实在是可恨”一口气说完;裴光庭忍不住苦叹了一声。

    “原来裴郎是为了这事担心。”半老徐娘的武氏侧卧着勾住了丈夫的脖颈;轻声说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怕透露给王毛仲;回头若是圣人真的厌弃了他;他再供出你来;反而让你失却圣心;可如果你不是做得那么明显;不就行了?你要知道;王毛仲在朝嚣张跋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他看不顺眼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只是碍于圣人的心意;所以除却宋憬韩休这样不怕死的;别人不敢惹他。但只要流露出一点口风;说是圣人对王毛仲不满……”

    裴光庭一下子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那样就会有人为了邀名甚至于升迁;破釜沉舟上奏王毛仲的诸多不法?可如果这样;和齐潮未必能扯上关系。”

    “裴郎怎么这般粗疏”武氏整个人往前头挤了挤;又贴近了裴光庭几分;声音一时更加低沉了下来;“倘若那个有心邀宠的不是别人;而是齐潮的至交呢?”

    “果真妙计”裴光庭一时精神大振。他哈哈大笑了一声;紧紧将妻子揽在了怀里;“贤妻真真好妙计”

    武氏如同小猫似的蜷缩在裴光庭怀中;心里却笑得更欢了。李林甫这一计;还真的是算无遗策。只要把齐潮拿下;哪怕现如今暂时得不到吏部侍郎一职;但李林甫在裴光庭这里透露消息的情分;裴光庭是一定会记住的;日后总会第一个想到他。

    “哥奴啊哥奴;我这次可是帮了你大忙”

    而裴光庭则是得意地挑了挑眉。如果能够把齐潮换下去;那么到时候;想办法让宋憬再上一步;吏部尚书的位子他就可以兼过来。如此一来;在中书省不得不低萧嵩一头的他;就可以在别的地方扳回一局。

    两日之后的傍晚;当高力士习惯性地总览了一下送到御前的奏疏时;他猛然间瞳孔一缩;从中拿出那一份一下子就吸引了自己眼球的之后;他一目十行一扫;一颗心就完全沉了下去。这奏疏辞采华茂引经据典;可所言不是别的;赫然是参奏王毛仲的;列出的罪名之中;多数都是他和齐潮密议;在御前参奏的那几条。尤其是看到最终的署名时;他忍不住把齐潮骂了个狗血淋头

    麻察……那麻察是个什么货色?连大理丞都当不好的家伙;齐潮竟然敢对这种人透露御前最隐秘的消息;是不是疯了?

    然而;事情已出;瞒是绝对瞒不住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隆基在之后阅览奏折时看到了这样一份东西;接下来雷霆大怒;继而更是直接把齐潮召来;劈头盖脸痛斥了一顿。而在此之后则是把王毛仲召入了宫中;好一番劝慰安抚

    仅仅是次日;因为在出城为麻察践行;多喝了几杯再加上自鸣得意;于是泄露了禁中之语的齐潮便因交构将相;离间君臣;丢了吏部侍郎之位;一路直贬高州良德丞;麻察亦是贬浔洲皇化尉;一对难兄难弟离京之日却几乎断交;可无论如何;他们不得不到岭南去数上三五年星星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高力士只能暗自埋怨齐潮交友不慎;识人不明;却压根没想到斜里查出来搅和了他这如意算盘的;竟是看似与之丝毫没有关系的李林甫。当齐潮灰溜溜离开京城的这一日;李林甫再次和武氏私会;面对其媚眼如丝的表功;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次真的是多亏了你齐潮不在;吏部侍郎之位我今年未必拿得到手;但明年后年一定会拿到手”

    “话说回来;哥奴你当初和宇文融那样亲近;这次他拜相;你怎的一丝热络也无?”

    听到武氏探问这个;李林甫微微一皱眉头;随即便若无其事的说道:“当年我一直任闲职;如果不是宇文融推一把;没有御史中丞之职作为过渡;怕是我如今还在蹉跎时光。只不过;他这人实在是太过冒进;倘若他如杜十九郎一般知道进退;我还能和他共谋;但现在;他竟想要和萧嵩裴兄一一掰腕子;我哪敢去趟他的浑水?你没见张说都摁着李橙不让其调回来?”

    〖

第六百零五章 虚位以待俊杰才() 
举荐宋憬为尚书右丞相;举荐裴耀卿为户部侍郎。

    在这两位一等一的高官之外;宇文融在拜相之后;一口气举荐的人才还有韦济、宋儋、王冰、宋希玉、宋询、崔希逸……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竟有三四

    当杜士仪面对长安送来的这长长一摞名单时;也不禁为之失神。他当初和宇文融为盟友的时候;曾经说过想让宋憬复起;尽管这尚书右丞相之职更多的只是尊荣;谈不上复相抑或重用;但宇文融至少是做了。而不拘一格从地方官和低品官中简拔人才的态度;也同样让他惊叹于其这种大刀阔斧。

    郭荃之前只是一味惊喜;但如今看朝中风云变幻;又见宇文融步子迈得这么大;他也不禁有些忧心了起来。可云州远在边陲;长安但凡有信送过来;都至少是相隔十天了;再加上云州的内部事务千头万绪;他身为录事参军总判诸曹;更是最脱不开身的一个;也只能有限地关注一下长安的信息而已。反而杜士仪身为长史;更多的是担当规划和决策;具体的执行因为属官已经健全;倒不用和从前一样事必躬亲;反而空了许多;有功夫时时刻刻盯着长安城的政局变化。

    这一天;他在接到太原府晋阳令李橙的亲笔信之后;想了想便把郭荃请到了书斋。他才说了一句是李橙的信;郭荃就犹如炸毛的猫似的;一下子紧张得无以复加:“怎么;是宇文相国出事了?”

    “郭兄;你别这么反应过度好不好?是李橙代太原尹李公;和我商量粮食的事。”见郭荃这才稍稍平复了下来;杜士仪这才郑重地说道;“去年河东道各州虽然没有遇到什么大灾;但雨水稍多;年成不好;这是在秋收前就已经预估出来的。而且;河东道还要解送关中河洛粮食;府库就有些空了。所以;我看他信上的意思;想让云州帮上一把。”

    “嗯?”郭荃纳闷地接过了李橙的信;反反复复看了两遍;他就明白了过来;“晋阳并不缺粮;但朔州岚州代州等地;却不那么充裕了。也就是说;太原尹李公;希望我们把江淮转运上来的粮食;转运这几州;以便于平抑粮价;免得在秋冬发生恐慌?”

    “没错;此前我就考虑过;如何因为徙居云州的人口给相邻州县带来的压力表示一些善意;如今既然李橙代表太原尹李公给了我这样一个明示;便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但这是商人层面上;在公事层面上;我打算也派一个人去一趟太原府;但一时半会没个头绪;老郭你可有举荐?”

    “这个嘛……”郭荃歪着头思量了好一阵子;最终嘿然笑道;“说出来你别不乐意。太原尹李公据说是最赏识少年成才的神童;你派别人去;不如把季珍派过去。只要他能够在李公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再加上云州答应了转运粮食;你还担心会有什么变故?”

    “季珍?”杜士仪没想到郭荃会提出这么一个人选;侧头去看陈宝儿时;他就见自己这弟子同样是惊愕莫名;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连忙站起身来。不等其诚惶诚恐地解说什么;他就摆了摆手;和颜悦色地问道;“宝儿可敢替为师去一趟太原府;谒见太原尹李公吗?”

    陈宝儿本想谦辞;可杜士仪这么问了;他便意识到;如今的云州因为没有云中县廨;一切事务都是云州都督府处理;而且王泠然还在怀仁那边协调怀仁县设立的一应事宜;其他人根本抽不出身来;而且也不好没有上命就轻易离开云州;只有他能够担此职责。尽管对于自己去拜见太原尹这种一等一的高官还有些惶恐;但他沉吟再三;最终深深躬身道:“弟子虽驽钝;但愿意尽力而为。不过;还请杜师面授机宜。”

    “好;那就定下;便是你了”

    杜士仪一言决定了此事;却又三言两语将其暂时差遣开去;随即方才对郭荃说道:“老郭;陛下复置云州;以我为长史;你为录事参军;固然是考虑到云州新置;生怕突厥有所反弹;而今云州已定;对我等论功行赏;封我五品散官;赏以爵位;已经足够;但这个云州宣抚使;你可曾品出其他滋味来?”

    在当初的封赏时过境迁已经快一年之后突然又提到这一茬;郭荃不禁有些意外:“莫非陛下还有深意?”

    “自贞观到如今;哪有只管辖一地的宣抚使?我这几个月常常夤夜沉思;最后觉得;陛下在设宣抚使的时候;是否有意无意地在考虑;将太原以北诸军节度、河东道支度营田使;以及北都留守也就是太原尹;合而为一;即河东节度使;掌军、政、财计诸项大权?或者未必是陛下;而是有别人如此建言?”

    杜士仪说到这里;心中不禁振奋地想;那该是他奋斗的目标之一吧?只不过;如果真的如他设想这般;没有十年八年的积累;他是不要奢望那个位子了。如今的李隆基可还没老糊涂;他的年岁实在是小得有些过分了。

    “这个……”郭荃一时大为讶异;然而;仔仔细细考虑这个问题;他却觉得不是没有可能的。尽管不如朔方和河西陇右地理位置险要;但河东道也是直面突厥;尤其太原以北各州;在从前曾经多次面对过突厥的侵袭;故而景云二年方才以北都长史领和戎、大武等军州节度;而后更是以天兵军节度大使代替。所以;他不无谨慎地问道;“虽说杜长史深得陛下信赖;但若真的要建河东节度使之前;先以杜长史为云州宣抚使;这又算什么意思?”

    “此事我也还琢磨不透。”

    杜士仪暗叹自己又不是李隆基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知道这位极通御人之术的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可以肯定;如果自己能够把云州的根基打严实;异日如果建河东节度;那么;云中守捉的地位就会异常重要。但他支开陈宝儿对郭荃说这个;并不是要让其展开无限遐思;此刻咳嗽了一声便沉声说道:“云州根基浅薄;今年的县试和州试;我已经授意于近日展开;但凡报考略通文墨之人;我都打算留在宣抚司帐下听命。”

    见郭荃还有些莫名;杜士仪便加重了语气说道:“云州比不上江南巴蜀这些文华之地;和两京的人才云集更加没法比。要等云州有足以金榜题名考中进士明经的人自己渐渐成长涌现出来;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够。我在蜀中捡到了季珍;已经是万中无一的运气;不敢奢望还能够有第二次。既然如此;我便择资质尚可者;放在你们各位身边加以耳濡目染。和宇文相国不同;我就算曾经出蜀走遍大半个江南;没有征辟之权;也只能望人才而兴叹;现如今有了征辟之权;放眼望去却少有可用之人;却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栽培了。老天爷要是能掉下十个八个季珍给我;那该有多好?”

    书斋外头;重又回来的陈宝儿听到里头这谈话;脸上不由得僵住了。他一直都在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做事;但从来没有想到恩师竟然会给予自己那么高的评价。一时间;他只觉得心情激荡到鼻子酸涩;眼睛里竟有些模糊。

    “既如此;白登山王氏一族毕竟也是官宦之后;你既然提拔了王芳烈;为何不用王氏一族的其他人?”

    “你以为我不想?”杜士仪叹息一声;不无苦涩地说道;“王培义在山中也想着栽培儿子;但书卷有限;精力有限;再加上有些东西需要资质;他的儿子包括王芳烈在内就没一个出类拔萃的。王芳烈还是胜在虽粗糙但却刚烈的脾气;再加上机缘好;这才能够以白身处士释褐为云州法曹参军;可王家其他人我要征辟;就不够公允了。不过;王培义已经通过王芳烈;提出把他两个孙子;也就是王芳烈的一个儿子和一个侄子派过来;说是在我左右行走;学些东西;我答应了。”

    听到这里;陈宝儿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听壁角;平复了一下情绪就叩了叩门;等到进屋之后;便仿若没事人似的继续到自己那张小书案后坐下;专心致志地继续自己的案牍工作。等到杜士仪和郭荃说完话;他见杜士仪招手;便上得前去;把孺慕和尊敬藏在心里;认认真真地听完了杜士仪对他南下太原的嘱咐。

    而等到这偌大的书斋中再次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杜士仪方才搜肠刮肚地开始回忆自己认识或结交过的人;头两个跃上心头的便是李白和王维。可想到自己赶鸭子上架的人中;已经有王翰和崔颢这一等一的才子;王泠然亦是才华横溢;而越是才子就越是傲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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