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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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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贤士的事情之后,我和阿姊商量,她让我那般对你说的。她昨天才对我说,这次卢师应征到了洛阳,听说朝中因为卢师声望崇高名声显赫,所以打算授以高官,以表广纳天下俊杰之意。阿爷去岁从滑州刺史任上转调汾州刺史,今年调回京城,检校御史中丞,拜少府监。而四伯父也是年初方拜工部尚书,正当任用。而朝中各家对于举贤令都有些在意,不少都在举荐家中熟识的隐士高人。阿姊说,我这会儿去拜见卢师,抑或是请了卢公前来,只会给不想出仕的卢师添麻烦!而且……”

    他叹了一口气,很是沮丧地说道:“阿姊还说,要不是上一回咱们俩撞上了姚家大郎,说不定前相国姚公那道举贤疏,未必就把卢公列在最前头。”

第六十章 家有长者,老而弥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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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朝的官制除了爵位勋官,还有散官职官,算得上是极其复杂。便如同崔俭玄的父亲崔谔之,虽因诛韦后功第二封从一品赵国公,食邑一度达到五千户,甚至连亲王公主都未必能与之并肩,但散官不过银青光禄大夫,勋官上柱国,职官则是频频在中枢和地方调动,一直在三品和四品上下转悠,这对于满朝官员来说,却是正常现象。尽管乍一听少府监不算是太要紧的官职,御史中丞前头还有检校二字,但却表明崔谔之深受恩宠。至于崔泰之,工部虽在尚书省六部之中位居最末,但正当盛年再进一步却是必然的。

    因而,见崔俭玄说完这话,赫然是叹气加沮丧,杜士仪少不得安慰了他两句,见其jing神不高,他便笑着打趣道:“别这垂头丧气的样子了,你这年纪接下来就不能在家里再吃闲饭了,只怕就要出仕。如今令尊正当任用之际,你在亲卫府补一个亲卫是轻轻松松的事。人家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还得从九品熬起,你这一有出身,可就是正七品上!”

    “那都是老黄历了!”崔俭玄轻哼一声,随即便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士仪说道,“谅你也不知道,如今亲卫勋卫翊卫里头的人,都是各家子弟另外塞人进去替代的,真要在那里头求进身,白首都未必可能!再说我这脾气,在禁中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否则当年去选了千牛备身,我祖母和阿爷阿娘就不用担心了。千牛备身都是选的高荫子弟,还得年少美姿容,不说其他,上次去给卢师下征书的李林甫便是其中之一,上朝的时候罗列御座左右,花钿绣服,衣绿执象,最是贵胄起家之良选。否则你以为那个李林甫就算是宗室子弟,能升这么快?”

    “原来你也知道你自己这脾气不好!”

    杜士仪笑着打岔,见崔俭玄果然立时就拿眼睛瞪他,忘了起头的忧思不乐,他少不得又说起了昨夜在毕国公窦宅的所见所闻。果然,被他这话题兜兜转转一绕,崔俭玄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丢在了脑后,又是对窦十郎的胡腾舞评头论足,又是对姜度此人说三道四……好一会儿,他突然使劲拍了一记自己的大腿:“对了,你可知道,三师兄定下的未婚妻家里闹腾了好一阵子,前时更是染了重病,婚事一拖再拖,去岁年底竟是突然殁了,所以三师兄才一直没能回去。”

    裴宁?这位面冷心热的三师兄竟是如此时运不济?

    杜士仪正暗自嗟叹,突然只听得外间传来了一声咳嗽,紧跟着便是起头领他从二门进来的那傅媪进了门。她含笑施礼后,也不理会崔俭玄那恼火的目光,亲切地说道:“杜郎君,太夫人听说五娘子和九娘子多有得罪,因而请婢子前来相请杜郎君,道是要当面赔罪。”

    听说是祖母相请,崔俭玄这才面se稍霁,站起身后便笑道:“杜十九,祖母也是京兆杜陵人,虽说和你并非同宗同族,但同姓之间年长为尊,再说是我祖母,也就和你的长辈差不多!阿姊和九妹刚刚戏弄了你一回,我也正好去寻祖母说道说道,咱们一块去,难得祖母这几rijing神好!傅媪,你先去回报祖母,我带着杜十九这就来!”

    既然齐国太夫人杜德身为尊长让人来请,崔俭玄也这么说了,杜士仪自然不好再推脱。好在他今天来除了那锦匣,也并不是空着手,怀中还有杜十三娘给他预备的两把桃木梳,也是峻极峰上那善做腌腊的樵翁因吴九之故得了一笔小钱,因而亲手雕琢送到峰下草屋的。想来崔家富贵,此物虽贱,却总比他费尽心机去备办什么厚礼强。此时此刻,跟着崔俭玄一路深入,他但只觉路途繁复,即便他记xing已经算相当强了,走到后来也有一种脑袋发胀的感觉。

    “崔家在长安平康里和洛阳永丰里都建了宅,因而家中叔伯兄弟们常常都是两头住。六房同居,上下最是和睦……”

    崔俭玄一面说,一面指着那座渐渐近了的二层小楼,说着便露出了自得的笑容,然而下一刻,冷不丁一样东西当头掷来,他慌忙偏头一躲伸手一抄,见迎面那座二层小楼的台阶上,一个琥珀衫子石榴裙的少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再低头一看,发现手中赫然是一枚云子,他顿时咬牙切齿地说道:“杜十九,我提醒你一声,我那别的兄弟姊妹都好得很,只有九妹,你最好离远些!”

    阿姊至少还讲道理,九妹可是从来不讲理的!

    杜士仪刚刚只见过崔九娘扮成崔俭玄时连语气带神态全都是惟妙惟肖的样子,若不是言行举止中露出了些许马脚,他说不定真上当了。然而,此刻见其换上一身女装,果然丽质天生仍旧酷似崔俭玄,面上似嗔实喜,甚至还白了他们一眼方才笑吟吟地转身进了屋子,他又听了崔俭玄这话,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

    说起来,身边这家伙若是换上一身女装……兴许也未必会露馅!须知如今这年头,可不流行穿耳洞戴耳坠这种损伤身体的事!

    崔俭玄若知道杜士仪此刻在想些什么,决计会跳起来掐死他,然而他既然不知道,进了屋子之后自然直奔居中榻上。见原本歪着的祖母杜德已经在崔九娘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见客,他便恶狠狠瞪了妹妹一眼,紧跟着便快步上前,顺手把锦匣往一边高几上一放,随即搀扶了祖母的另一边胳膊,却是忿然说道:“祖母,杜十九还是第一次到家中做客,阿姊和九妹就这般戏耍于人!幸好杜十九火眼金睛,又不和他们计较,否则传言出去,我们崔家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教女不严!”

    “我不过是看着十一兄陪伴在祖母身边抽不出空,这才勉为其难代你去见一见同门师弟,哪里戏耍他了?”崔九娘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才摇了摇杜德的胳膊道,“再说了,祖母,十一兄在长安洛

    阳这么多年,可一直都没交到什么朋友,得罪的人却不少,如今好容易有了合xing子的至交好友,阿姊和我这当妹妹的自然好奇,所以才想借着阿娘和十一兄的名义去见识见识嘛。这见面胜过闻名,杜十九郎果然人品风仪尽皆出众,绝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顶帽子扣下来,他要是再揪着之前的把柄不肯放,那可不就是小肚鸡肠的人了?

    见崔俭玄那一脸气急败坏却又被噎住的样子,想到这小子在外都是一张不饶人的刻薄嘴,杜士仪顿时明白崔俭玄这古怪脾气从何而来了。要是他有这样一个妹妹,没有坚韧的心脏和利索的嘴皮子,可不是消受得起的!

    于是,面对崔九娘那突然看过来的得意目光,他便仿佛没瞧见似的,对榻上的杜德深深一躬道:“晚辈京兆杜陵杜十九,见过齐国太夫人。九娘子想来也是一时年少淘气,故而才会女扮男装前来相试,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玩笑罢了。还请齐国太夫人不要苛责了九娘子,否则杜十九岂不是要背上以大欺小之名?”

    此话一出,他果然便发现崔九娘那张酷似崔俭玄的脸上最初满是惊愕,随即就露出了深深的不忿。而在她另一边的崔俭玄则瞬间眼睛一亮,竟是笑得咧开了嘴来,一时连连点头道:“祖母,你看,杜十九倒是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如果换一个人,可就没那么便宜了!”

    杜德侧头打量着崔九娘,见其被一口一个年少,一口一个小人说得脸上涨得通红,凤目嗔怒地瞪着杜士仪,她这才不动声se地抽出了手来,正se说道:“九娘,你往昔在家中胡闹也就罢了,可今ri杜十九郎初次登门,你和五娘做得着实过分了。而且最不应该的是,竟是还硬拉了二十五郎给你们打掩护!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十一兄都知道读书习字练武,你也不能成天卖弄这些小聪明。你回房去,闭门思过十ri。”

    见崔九娘满面不可思议,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一声,随即忿然起身离去,崔俭玄在最初的快意之后,想起从前祖母每每都要自己让着她,今天却突然大异从前,他不由得又迷惑了起来。然而下一刻,他就只见祖母突然招手示意杜士仪上前,一愣之下,他连忙亲自去把一具坐榻搬近了些。

    然而,让他更出乎意料的是,杜士仪甫一落座,杜德却看着他说:“十一郎,你去你母亲那儿一趟,就说是我说的,九娘今ri不合胡闹,我拘管她几ri。还有,让五娘不要一直纵着她妹妹。”

    打发走了不情愿的崔俭玄,杜德方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杜士仪,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虽说五娘和九娘确实是唐突了,但实则就连我也好奇得很,所以才纵容他们胡闹了一场,还请你别放在心上。十一郎从小便是我行我素不听劝的人,纵使我和他阿爷阿娘教训,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想出去一趟回来,做事不但不像从前那般随心所yu,就连读书也不比从前三心二意半途而废。”

    杜士仪哪里会把这种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连忙谦逊道:“都是卢师因材施教,再说十一兄天赋博闻强记,如今只不过是开窍了。”

    “嵩山悬练峰卢公确实是隐逸高士,有教无类,但杜十九郎你也不用谦虚,能让十一郎推崇备至的人,你是第一个。”杜德微微一笑,随即便说道,“说起来,先祖杜仁则杜公官居本朝上大将军,与你家先祖杜君赐杜使君,都在樊川置宅,虽非邻舍,可因为同姓同源,却颇也有些交情。没想到多年之后,两家后人还能因缘巧合结交。若非我这一年身体所累,一定会遣了十一郎回卢公草堂继续求学,一为明师,二为益友。”

    杜士仪带着杜十三娘在外这几年,除了视若亲长的卢鸿之外,别的长辈便再也没有了。此时此刻,见杜德慈祥和蔼,他惦记着心头那最大的顾虑,便忍不住开口说道:“太夫人,请恕我直言,既是太夫人希望十一郎继续跟着卢公求学,可否……”

    “十九郎可是想问,缘何不能设法使圣人收回成命?”杜德打断了杜士仪的话,见其沉默不语,她便坦然说道,“泰之虽则久在中枢,然则因诛二张方才跃居朝中前列,资历尚浅。而谔之亦是更显而易见,否则也不会以赵国公爵,而一直在外任上。清河崔氏家名清贵,然则论器重,不及姚宋苏诸相,论亲近,远不及朝中如楚国公霍国公等等近臣,若贸然行事,只会让卢公处境更加艰难。其实,此前为十一郎拜入卢公门下,原是我以为卢公隐逸多年,与世无争,兼且学问出众天下皆知,必然是最好的师长,如今看来,是我料错了。”

    “太夫人见谅,是我见识浅薄想左了。”

    见杜士仪起身深深行礼,杜德连忙抬了抬手吩咐其起来。等其再次落座,她便轻叹道:“如今朝中文武济济,论者皆以为是小贞观,圣人心中亦是如此想的。兼且高位之上都绝非尸位素餐的官员,这也是我一向觉得朝廷屡征卢公而不起,应当就会渐渐揭过去的缘由。却不想前相国姚公那一道奏疏,让圣人生出了求贤若渴的心思。毕竟,能让贤才悉列朝堂为己所用,正是圣明仁君的标志。”

    杜德对自己剖析得如此细致入微,杜士仪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存心点拨。因而,他定了定神便深深欠身道:“还请太夫人再指点。”

    看着面前这少年郎,杜德只觉面前不知不觉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随即连忙轻轻闭上了眼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道:“卢公虽则名声赫赫,但圣人若是授官,必然不会是实职,而会是那些名义大于实质的虚衔。虽朝中有不少徒具尊荣的官位,但就算这些,朝中公卿大臣也都有意举荐自己亲近的人,所以,对于卢公,实则是否留朝为官,无碍大局,可也对大多数人无利。如若圣人犹豫,这些人的意见便大有可为。”

第六十一章 赫赫崔氏,天子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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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的崔宅夜宴,和前一ri毕国公窦宅那高朋满座宾客如云的盛况不同,尽管那座轩敞的前堂也同样坐得满满当当,但从上到下全都是清河崔氏许州鄢陵房的子弟。上一辈崔知温等兄弟六个都去世了,下一辈崔泰之崔谔之崔韪之等兄弟众多,如今同居东都永丰里的便有崔氏六房,彼此和睦宛若一家,每逢节庆便是合家团聚济济一堂,因而今ri这般正堂挤满的场面并非第一次。只是,这样家宴的场合出现一个外人,杜士仪自然仍是众矢之的。

    只这个众矢之的,却并非敌意,而是善意。可这样的善意,却依旧让他感到头皮发麻。无论是崔泰之崔谔之这样的父执长辈,还是崔俭玄长兄崔承训,抑或是其他老老少少,个个都在频频打量端详他,邻座的崔俭玄嫡亲幼弟崔錡甚至还黏人似的凑了过来,一个劲打听崔俭玄在卢氏草堂中究竟是怎么过的,最后被崔十一郎没好气地敲了好几个栗枣,这才不情不愿地苦着脸抱头离去。

    而如此家宴,崔家少不得尽遣家ji歌舞娱乐,作为长辈的崔泰之等人也多有考较晚辈诗文,但却没有一个人挑上杜士仪,连带着崔俭玄也躲掉了往ri最怕的事。

    夜宴结束,崔俭玄二话不说拉着杜士仪回自己的院子安置,走在路上这才得意洋洋地说道:“杜十九,我今天可是沾了你的光。公孙大家近来在河南府都畿道京畿道河北道各地名声大噪,那本就jing彩绝伦的剑器浑脱配上壮乐雄词,还有冯家三姊妹的歌,一时之间连那些想仿效她的人都没辙。我可是对人说,那些诗都是你写的,我还替你改过几个词,于是刚刚九妹虽说不服气地找了好几个兄弟,可谁也不敢上来挑衅你,就连我也不用绞尽脑汁作诗了!”

    面对得意洋洋替自己扬名的崔俭玄,杜士仪只觉哭笑不得。然而,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说他昨晚上自己也禁不住柳惜明一再相激又破了例,因而也不好说崔俭玄什么,只是借故敲打道:“怪不得此前见齐国太夫人的时候,我险些被问得汗流浃背,原来是你这小子嘴也太快了,生怕人不知道似的什么都说,你就不能藏些秘密?”

    “藏什么藏,就算我不说,你以为七叔在登封当县令是白当的,风吹草动全都传回了东都,一个人知道其他人就都知道了!”见杜士仪顿时语塞,崔俭玄方才笑吟吟地借着酒意和杜士仪勾肩搭背,随即轻声说道,“一世人两兄弟,你好我也好!总之卢师要真的坚辞出仕,回头启程回登封的时候,你千万到这来一趟,把我一块捎回去!这兄弟姊妹多的麻烦你也瞧见了,尤其是我阿姊和……哎哟!”

    他那话头突然打住,继而发出了一声惊咦。杜士仪闻声抬头,却只见傍晚时曾经一度误以为是赵国夫人的崔五娘笑吟吟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和早先刻意沉稳端庄的装扮不同,此时此刻,她不施粉黛淡扫蛾眉,满头秀发不用金玉,只用一根骨簪松松绾了一个堕马髻,身上一袭大交领胭脂se襦袄,外罩一件泥金蜀锦半臂,下头一条金泥簇蝶裙,脚踏一双织锦小头履,双臂之间则搭着一条长而宽的银泥帔子。乍一见朴素华贵并重,再加上她容se殊丽,通身散发出一种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别样风情。

    “十一郎,这是带杜十九郎去你那儿歇息?”见崔俭玄半捂着眼睛,却敢怒不敢言地有气无力答应了一声,崔五娘方才莞尔笑道,“难得你有个形影不离的友人,阿姊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你自己别忘了,这一旬要交的功课。唔,正好卢公在东都,我索xing让人把积攒下来的那些都送过去,想来他也一定会满意于你这弟子上进好学。”

    崔五娘说着便又冲着杜士仪点了点头,却是只说了一句,十九郎但请把这儿当成自己家,随即便带着几个侍婢飘然而去了。她这刚一走,杜士仪方才发现,崔俭玄仍然无奈地伸手遮住了眼睛,赫然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早知道我就不该为了早点回嵩山去,对她们说卢师要求严格,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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