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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3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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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一度损毁了城中民宅;在南霁云的主动请缨镇守下;他不得不赶往坐镇;谁知道南城就在那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中;经历了一场最可怕的血雨腥风洗礼。当他来到了南霁云的跟前时;却只见这年方十七的少年抱着枪杆子;周身裹伤的白绫布上处处都是殷红;歪着脑袋好似是睡着了。

    那一刻;他不禁默然伫立了好一会儿;最终解下了身上那一袭黑红色的大氅;上前去轻轻盖在了少年的身上。等到回过身时;他脸上又恢复了起初的冷毅表情;沉声吩咐道:“等到天黑之后;于城墙上加筑沙袋另外;立时三刻发放御冬棉衣”

    云州都督府寝堂之中;当满是焦急不安的玉真公主听到外间禀报;道是城外敌寇已然暂且罢兵的时候;她一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金仙公主则稍稍镇定些;见玉奴竟是歪在玉真公主膝头睡着了;她便微微笑道:“总算是过了第一关。”

    相比这两位金枝玉叶;司马承祯却不禁走到窗前看着天上那黑沉沉的乌云;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声。

    他观云数十载;只有这一次是不容有失;只希望一切都能如他所料

第五百七十八章 雪封云州() 
半日鏖战;来犯之敌究竟是何处之人;上上下下只听到那些人口中嚷嚷的仿佛是突厥语;但并不能十分确定。单单南墙就经历了一场非同小可的血战;二百余名士卒死难过半;剩下不足百人也是人人身披重创。而来犯之敌在城头丢下的尸体;竟是超过了两百。相形之下;北东西三面城墙上的情形就要好得多;因为城高;又并非主攻的方向;能够登上城头的寥寥无几;加在一起的死伤也不到一百人;而收拢的敌人尸体也不过几十人。

    而此刻倒伏城墙上的尸体已经根据敌我分辨了出来;隶属于云州的死难士卒自然是被运到城中早已特意辟出来的停尸之所暂时存放;等来日打完仗再行厚葬。至于那些敌人的尸体;按照杜士仪的吩咐;处理就简单粗暴多了。杜士仪下令将所有尸首割去首级后都丢出城外;旋即将所有首级悬挂于南面城墙之上。加上此前那些城门上悬着的已然风于的马贼首级;竟是显得这一面城墙犹如鬼门关似的阴森可怖。

    然而;大晚上的却没有人顾得上这些。尽管寒风越来越大;但按照杜士仪的吩咐;一个个装满了沙土的袋子被一层层摞到了城墙上;每摞一层;泼上一次水。冰寒的井水被青壮们从底下接力一般地送上城头;眼看着他们本以为是用来洗刷城头血迹的井水却倒在了城头的沙土袋子上;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写满了疑惑。可起初的惊吓劲已经都过去了;甚至有人把肚子里的存货都已经吐了个一于二净;这会儿一面传递着一桶桶的水;有人甚至忍不住拢了拢身上衣裳

    “先停一停杜长史有令;都换上棉衣”

    众人刚刚一轮一轮接力;忙得满头大汗;此刻一停下来立时觉得寒风刺骨。因而;当看到一行人背着大包裹上来分发衣裳;有的人忙不迭地往身上裹;也有人好奇地抖开瞧看;甚至还有人大惊小怪地嚷嚷道:“这衣裳摸上去好厚实;是丝绵?”

    “那丝绵一两都是天价;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是江南运上来的木棉;杜长史英明;早早在都督府库房中囤积了好些;这会儿就用上了。”分发棉衣的一个汉子笑着解说了一句;可紧跟着;他就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掉在了脸上;疑惑地伸手一摸;他便立刻抬头看向了天上。这一看;他立时失声惊呼道;“下雪了”

    同时发现下雪了的;还有北墙和西墙东墙上值守的士卒和青壮们。尽管不比南墙低矮;但杜士仪还是吩咐立时用沙袋筑高泼水;同样忙活得不可开交的他们也是刚刚又感激又疑惑地穿上了杜士仪命人发下来的棉衣;随即就发现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为了提防城外的暗箭;城头上都只点着很少的火炬;那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在人们还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下得很不小了。此刻;在凛冽的寒风中打着旋儿落下;竟是让白日里的血肉杀场平添了几分柔美。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一直关注着天气;始终没有就寝的司马承祯几乎是满城中第一个发现飘雪的人。他竟是忍不住连笑了三声;这才对催着他就寝的司马黑云说道:“天降瑞雪;雪封云州;那些打云州主意的人;怕得要崩掉好几颗牙了”

    司马黑云不懂得那许多大道理;但向来最是敬服主人的睿智;闻言自是好不欣喜;但随即便苦口婆心地说道:“先生;都已经快子夜了;既然已经下雪;你就赶紧休息吧”

    “睡觉;当然睡觉这一场瑞雪来得是时候;我总算能睡个安安稳稳的觉了”

    面对这一场大雪的降临;杜士仪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已经为城头上值守和忙碌的士卒和青壮们送上了棉衣;他便立刻下了严令;吩咐不得耽误沙袋筑高城墙的进程;自己更是亲自裹紧大氅四面巡视。等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都督府时;他便只见固安公主迎了上来。

    下午那一场大战;尽管固安公主所在并非战况最激烈的地方;但这位昔日和蕃公主仍是显然为流矢射中;再加上数月前的那场劫杀;她此刻的脸色微微泛白;但仍然掩不住那欣悦的笑容。

    “幸好司马宗主来了;否则若这么一场雪不期而至;那帮虏寇固然不好过;只怕云州城上下也不会好过也幸好幼娘早早就从江南调拨来了大批木棉所制冬衣;否则单单是那些毛皮;要供城中上下保暖却还力有未逮。只希望王忠嗣那边也能应付过去。”

    “嗯;只希望他能随机应变。”

    杜士仪知道;此刻不是担心王忠嗣和罗盈侯希逸那边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便对固安公主说道:“阿姊也忙活了一天;先去休息吧。”

    “没事;我已经把二位观主劝了去休息;有玉奴陪着她们;再加上这场大雪落下;她们也不那么担惊受怕了。幼娘也才刚刚回来;正在和王子羽和崔颢对账;你去见见她?”

    若是平时;经历了这样一场变故下来;杜士仪自然恨不得第一时间去见妻子;但此刻他却知道还不是时候。摇了摇头后;他就沉声说道:“经此一场大雪;敌军恐怕也正为之军心大乱;即便不退兵;明日攻城也难有今日的威势。可城中上下因为这场仗来得突然;恐怕反而会有些骚乱;还请阿姊带着狼卫弹压。南墙上的兵马此前损伤惨重;南霁云也身披重创;立时三刻就要补充兵员。天公作美;但若人心不齐;这一关仍然不是轻易能过去的幼娘那儿;阿姊替我多多看顾。至于城头;单单筑高还不够;为防狗急跳墙;我还会加上其他的东西;够那些攻城的家伙喝一壶了。”

    “也好”

    固安公主点了点头;见杜士仪召集了随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她不禁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越来越密的大雪;脸上露出了笑容。平生第一次;她生出了感谢苍天的冲动;甚至虔诚地双掌合十喃喃自语。

    而对于郁罗于来说;这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可以说是让他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如今还只是七月;别说云州;就是饶乐都督府;初雪往往也要等到九月末甚至更晚。所以;他此行带足了粮草;可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会遭遇这样的恶劣天气。因此;在下头部属紧急禀报上来;而后部将们又齐集一堂;甚至有人说出了退兵两个字时;他立时露出了森然怒容。

    “退兵?这大雪纷飞;把我们的退路也一并给封了;此刻退兵;你是想要我们就此冻死?只要攻进云州;想怎么御寒便怎么御寒;我们没有准备;他们难道就会有准备?传令下去;令所有人躲到马匹下头御寒;明日一早;把带着的那些羊全都宰了;喝过羊肉汤暖和了身体立时攻城”

    要是就这么回去;死者加上伤者四五百不说;而且还兴许会在归途遇到云州兵马;与其如此;还不如赌一赌

    就是这一念之差;郁罗于在后半夜翻来覆去只睡了浅浅的一觉;最终还是在外头一阵嚷嚷声中一骨碌翻身起床。脑袋有些发胀的他没能听清楚外头叫嚷的究竟是什么;但他还是立刻穿戴整齐出了毡毯搭出来的临时营帐。可是;当他看清楚那座昨天下午还印象深刻的云州城时;也忍不住为之瞠目结舌。

    一夜大雪;云州城墙若只是单单一片白色;那也就算了;可为何云州在化成一座冰城的同时;南墙竟是凭空高了将近两丈不止?而且;那些冻在其中狰狞可怖的首级;赫然正是此前他那些攻上城墙却最终丧命的部属

    “吐屯;还要继续攻城?”

    见左右部属竟是面如土色;郁罗于自己也是心中又恨又恼。恨的是昨天就应该一鼓作气拿下云州;那么即便遇上这场大雪也不会有多少影响;恼的是军心已乱;自己昨天晚上说了那样的狠话;依旧有人想要撤兵回去。想到此次若是空手而归的后果;他不禁咬牙切齿地喝道:“攻城如若不想死;就给我杀上去云州城内已经不剩多少兵马了;这城墙只是看着高耸;他们不可能在昨夜那种雪夜完成那样的工程你们全都睁大眼睛瞧瞧;城头上还有几个人?”

    站在城头箭楼上;见城下的军马磨磨蹭蹭地开始了攻城前的准备;杜士仪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昨天的攻城之战中;云州的损失很不小;而彻夜忙碌加筑城墙的功夫也很不小;倘若敌人就此撤退;战果也就只不过如此了;但若是这些军马就此来攻……那么;便还有扩大战果的机会

    他当即对左右吩咐道:“传令;擂鼓”

    城头上依旧不见多少守军;亦不见射箭迎击;然而;那沉闷的战鼓声在寒风中一阵阵袭来;禁不住让扛着云梯上来的虏寇们心里憋得难受。于是;当一个瑟瑟发抖心不在焉扛着云梯的家伙冷不丁摔了个狗啃泥时;其他人在分神的同时;就只听噼里啪啦;摔倒在地的人竟呈现出直线上升之势。总算等到有人终于注意到是地上湿滑结冰;这等非战斗性减员却已经让他们狼狈不堪。

    而即便是克服了重重险阻;当云梯终于架在了城墙上之际;一个个人眼见得那昨日还能架在垛口之下一点儿的云梯;现如今却还距离城头足足有一丈许的距离;终于谁也没有了往上爬的欲望。

    这样攻城;要拿多少人命去填?

第五百七十九章 城头冰场() 
相比昨日下午攻城时的气势如虹;尽管只是相隔了区区一个晚上;但郁罗于麾下的军马不说已经士气尽失;但出工不出力的态势也已经很是明显了。在发现云梯不够高之后;恼火的郁罗于又吩咐将云梯收回来;将两架并作一架再行攻城;可如此一来;就意味着能够登上云梯的人骤然减少了一半。而且此刻天上依旧还在下着纷飞大雪;即便人人都有羊皮袄子;在这种骤寒的天气中却完全禁不得冻。最让人难受的是;云州城头上静悄悄一片;仿佛一座死城。

    昨夜按照杜士仪的吩咐;各面城墙不间断加筑沙袋再加上泼水;城墙下的积雪早已被冻成了结结实实的冰块;起初好些攻城的士卒在冰上摔了个狗啃泥吃了大亏;不得不死命将冰打碎凿开;然后再架设云梯;甚至为了云梯的牢固;郁罗于不得不加派人在下头死死扶着。即便如此;当第一拨士卒登上南墙时;依旧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头一个人跃上云州城头;见四周围一片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瞧不见;一时高兴得连声嚷嚷;可下一刻;乐极生悲的一幕就发生了。

    只听咚的一声;他就犹如一块又沉又重的石头似的重重翻倒在地;甚至整个人一下子溜出去了老远;最终一头撞在了不远处的城墙上。然而;本该只是七荤八素的一场经历;可此人却是惨叫一声;继而再没了声息。面对这诡异的情形;其余登上城墙的人还来不及想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脚下便同时打滑;尽管有人眼疾手快往城墙上支撑;但更多的人却根本止不住脚下那滑得犹如冰场的感觉;有的摔了个四仰八叉;有的如同刚刚那倒霉家伙似的一下子溜出去老远。然而;几乎相同的是;这些不幸摔倒或是撞到不知道哪儿的人;全都会发出犹如被人劈刺时的哀嚎;大多数就此爬不起来。

    城头上这一幕尽管并没有多少人能够看清楚;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一夜降雪;云州城化为了一座高耸的冰城;这却是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小的大声嚷嚷;再也不愿意往上头去送死;一时间这种情绪也感染了其余云梯上的人。至于刚刚跃上城头的敌军;在猝不及防之下死伤惨重;而余下来的幸运儿们当看清楚了这座仿佛全然不设防的城墙之后;不禁欲哭无泪。

    城墙各处都结了冰;无数散碎的利刃闪着尖锐的锋芒;而冻得结结实实的地上;也能够看见无数朝上的利刃;可以想见;摔一跤亦或者撞一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铁蒺藜这种东西在战场上并不是没有用过;但谁都没有想到;杜士仪竟然会把这种东西用在城头;而且利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将其冻得结结实实挪动不得;而且;看样子这还不是那种需得考较做工的铁蒺藜;而是不知道哪座铁匠铺中废掉的各式残片。

    如今被刻意冻成大冰场的城头已经成为了处处陷阱的地狱

    直到这时候;城头箭楼上的杜士仪方才笑了。让人一夜堆沙袋筑城;又在城头上铺了沙子埋下各种尖锐打铁废渣;然后破了无数的水将其冻成冰场;这些功夫总算没白费。他看了一眼左右自己从云州城士卒以及百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最擅长箭术的人;沉声说道:“现在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活靶子这么多;给我好好瞅准了;宁可放过;不发空箭”

    每个人都分到了五个箭囊;五十支箭;听到杜士仪如此吩咐;尽管不少人心下狐疑;甚至暗自担心难道是府库军备不足;箭支不够;但也不敢出言询问。这片城头通向台阶的路已经同样被高高的沙袋完全封堵住了。也就是说;跃上城头的这些人完全成为了被困在牢笼中的囚犯;居高临下的他们只需要瞄准即可。

    尽管在大风和飘飞的雪花中;瞄准并不是太容易的事;但对付大多数都是伤员的敌人;无疑极其轻松愉快。神箭手们几乎是在射完两个箭囊之后;城头便再无能够站着的人;唯有一两个警醒的拼死逃下了城去。

    当郁罗于得知那高得不像话的云州城头后面;竟然是这样一片景象时;即便是雪封云州时;尚且能够保持镇定的他终于为之色变。然而;当得知箭楼上居高临下的箭手与其说是狙击;还不如说是捡便宜;他不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么说来;昨日下午云州城守军果然是死伤惨重;所以杜士仪方才不惜采用这种手段来作为防卫。而且;只看箭楼上的那些箭手竟然连组织云梯上的人登城都做不到;而是事后方才出手;足可见不是训练有素的人太少;就是箭支不够用;总而言之;他仍然有机会

    “吐屯;还要继续压上?刚刚北东西三面也损失很不小;那三面的情形和南墙如出一辙;天气和地利对他们来说影响太大了;而且……”此刻出言劝谏的是跟了郁罗于多年的心腹。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低声说道;“军中已经有些传言了;说是这场大雪来得突然;而且唐军的准备太充分了;就仿佛是他们早就料到会下这么一场大雪似的”

    “他们又不是神仙;怎能料到会有风雪”嘴上如此说;可想到城头那些明显就只有冰天雪地的时候方才能施展开的手段;郁罗于已经有些相信了。可是;一想到云州城根本没有多少兵员;而且连箭支都不足;倘若放过这样到了嘴边的肥肉;那就要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而且在这种天气回饶乐都督府;还不知道路上是否会遇到别的麻烦;他不禁把心一横道;“传令下去;再有人敢胡言乱语祸乱军心;立时杀了休整一下;然后立时再次攻城”

    看到城下果然在乱糟糟的收拢军马之后;并没有退却;显然在酝酿第二场攻势;杜士仪不禁大为庆幸。不管此次来犯的是另一拨突厥人;还是奚人或是契丹人;这个固执的领军主将实在是太可爱了。趁着这难得的间隙;箭手们也都在活络筋骨抵御寒冷;可是;在这样骤寒的天气里;即使他们有棉袄御寒;尚且免不了身上冰冷;更不要说那些根本衣物不足的敌人们了。于是;当敌军重整攻势;一个箭手对准云梯上的一个敌人;一箭将其射落之后;他突然敏锐地认识到了一点。

    “杜长史;这些虏寇的行动大不如之前灵敏;似乎有些僵硬”

    “这样的大冷天被人下令攻城;死多活少;谁愿意送死?”尽管如此;杜士仪看着城头那些四散的尸体;立刻又嘱咐道;“城头上尸体渐多;只怕光靠冰场滑溜;已经难以阻止他们;尤其是那位主将已经是红了眼睛;只怕打着用死人堆出一条路也要攻入云州的主意。给我传令投石车;反击”

    刚刚一直雪藏未曾动用的投石车;在杜士仪一声令下;再次发出了呼啸的石弹。由于投石车的数量并不算十分充足;昨日发挥的作用很有限;可在这种本身就极其恶劣的天气中;投石车却发挥了更超寻常的作用。尤其是杜士仪早先储备在军器坊中那些刻意打磨成滚圆;昨日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石弹;更是在踩踏得渐渐坚硬的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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