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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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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这时候;他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粗暴的声音:“喂;谁让你接近伤者的?不怕惹上官司……啊;杨队正”

    杜士仪转头去时;却只看到那兵士被杨钊快速拖走的一幕。而赤毕却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早在听到下头喧哗之际;他就已经飞快地下楼一探究竟;此时他挤出人群时;恰好看到杜士仪正在伤者旁边;连忙迎上前去;却是压低声音说道:“围观人群中有人看见;这妇人一头撞在了石柱上;如今人事不知

    面对这惨烈的一幕;杜士仪眉头大皱;当即想都不想地说道:“不论如何;先救人”

    “我知道郎君必定会如此说。”赤毕跟着杜士仪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他的习惯秉性;“这妇人伤情难知;不可多动;我已经让和我一块下楼的虎啸去请大夫了。只是;范使君正在楼上;可要立时将四周闲杂人等赶开;以免人多嘴杂?”

    杜士仪看了一眼那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见城门守卒在杨钊的维持下;不让这些看热闹的接近地上那妇人;又派人在四面八方看守;他暗自点了点头;旋即就沉声吩咐道:“第一;你去吩咐他们拉起绳子;把这四周围全都围上;不许人踏入警戒线半步;第二;这些看热闹的;立时甄别;找出目击者;抑或是认识这妇人的人;立时留下证言;此事需要仔细;你亲自办;第三……”

    停顿下来的杜士仪抬头看了一眼上头那座成都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散花楼;见范承明并没有从上头下来;他方才轻声说道:“罢了;你先去吧”

    拉绳维持这样的警戒手法;并不算什么稀奇;但多数都是用在上官抑或贵人驾临的时候;此刻为了一桩莫名的触柱事件而如此;四周围的百姓无不窃窃私语。尤其是刚刚越过众人上去查看伤者的年轻人;这会儿虽站在了一边;可不时有人上去禀报;意甚恭敬;少不得更有人暗自猜测其人身份。然而;他们这八卦的劲头只维持了没多久;在短短的时间内;成都县廨的人已经开始一个个盘查可有认识此妇人;抑或是看见其触柱倒地那一幕的。

    凑热闹的心理大多数人都有;可惹上麻烦大多数人就敬谢不敏了。可赤毕刚刚下来的飞快;但凡最初在场的;他都看在眼里;少不得一个个把人挑选了出来。他是见惯大阵仗的人;几句话软硬兼施;几个目击者便你一言我一语补全了那妇人触柱的经过。

    什么看到人衣衫不整浑浑噩噩从城中出来;在那疯疯癫癫说了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什么突然就用力撞向石柱;别人都阻拦不及……总而言之;情形倒是描述得清楚;可究竟所为何事他们却都不知情。

    而这几个人之外;一个有些瘦小的汉子踌躇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我认识这妇人;这刘张氏乃是成都西城的人;据说几年前家里父兄原本要把她卖给一个五十多的行商做妾;结果她刚巧和客户刘良相识;便与其私奔成婚;父兄一怒之下寻上门来;却被刘良给打跑了;最终便断绝了关系。这妇人是个勤快能操持的;谁知道那刘良却滥赌成性;拐了她私奔后便本性毕露;三天两头不着家不说;还对这妇人朝打暮骂;据说;前些天更是拳打脚踢;打落了这妇人腹中胎儿。想必是为了这个;她又归不得娘家;这才羞愤之下;打算碰死在这儿。”

    〖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奴薄命,郎无情() 
当赤毕一面听;一面亲自一一笔录之后;发现此前在四处维持秩序的队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侧;仿佛刚刚听到了这些隐情;对方的面色极其难看。他一下子认出此人便是当初杜士仪初到成都时;在城门遇到主动引路的那个年轻人。而据杜士仪后来提到;人仿佛便是来过县廨好几次的杨七郎的弟弟;他便暂时停下笔;和气地说道:“杨郎君;我家明公正在那儿等着听事情始末。你既然抽得出空;去那儿禀报一声如何?”

    杨钊不想人家还认得自己;有些尴尬地一笑之后就答应了下来。等他匆匆来到杜士仪跟前;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只见后方一个老者在随从的簇拥下施施然走了上来;用不失威严的口吻问道:“这正旦佳节;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引得这许多人围观?”

    拖到此时方才下来;还问发生了什么事?

    杜士仪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对范承明的装腔作势极其不齿;当即不卑不亢地说道:“范使君还请稍候;我也是刚刚令人去查问。”

    他和颜悦色地对杨钊点了点头;这才说道:“这是益州长史范使君。事发之后;你处置得很妥当;既防止人破坏了现场;又令有可能涉事的人不能擅自离开。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来向范使君禀报。”

    向范承明行过礼后;杨钊连忙谦逊道:“本是我职责之内的事;当不起明公称赞。我刚刚从明公那从者之处回来;见他甄别目击者;又亲自誊录口供;那才是一丝不苟。对了;那位大兄让我禀告明公……”

    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诉说了之后;他见杜士仪眉头紧锁;而范承明则是似笑非笑一脸的高深莫测;自己就身为外乡迁来人士的他;哪里会不知道这其中角力的奥妙?奈何河内杨氏近些年来就没有出过什么高官显宦;而他又是旁支的旁支;还摊上了张昌宗和张易之两个舅舅;父亲都受牵连丢官去职;险些流配;可说是家门已经寒微至极。于是;他只能假作没察觉到其中奥妙;说完了就站在那里再不吭声。

    “兹事体大;范使君可有什么明示?”

    范承明在上头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又已经让从者来打探了事情原委。尽管并未如赤毕这样找到熟识那妇人的;却也有人听到那妇人恍恍惚惚一番言辞;因而约摸能够察觉到一星半点。如今杨钊一说;他更是了然;暗自称许罗德这一次总算是做事聪明的同时;他哪里会让自己沾惹上这一趟浑水;微微一点头便淡淡地说道:“你这成都令上任以来深得民心;这案子想必不在话下;我就不多加置喙了。时候不早;我先回益州大都督府了。”

    “范使君慢走。”

    眼见得范承明带着一行从者扬长而去;杜士仪方才转头看着杨钊道:“听你兄长说;你任队正只是临时顶替别人?”

    尽管河内杨氏零零落落几乎没有高官在朝;但低品官阶的外官却有不少;更何况如今的士人大多不屑卒伍;更不要说只是区区连品级都没有的队正。因此;杨钊不禁有些赧颜;本打算随便找个由头糊弄过去;可想到之前杨蛞在自己面前抱怨说玉奴要拜杜士仪为师学琵琶的事;又想起街头巷尾的传闻;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索性说实话。

    “明公听了别笑话我。我不是自告奋勇的顶替;那位队正刚好也姓杨。他嫌弃队正之职没多少钱进项;一直都在外头跟着人行商;收入颇丰。所以;他不但慷慨地把俸钱全都给了我;还每个月额外贴补我三贯钱。我爷娘早死;来蜀中是帮族叔的忙;能额外再赚一份;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种事并不算稀奇;兼且杜士仪又不是折冲府果毅;哪会去管这样的冒替;不过随口一问。既知道杨钊家境;心中一动的他也就颔首示意其去看看赤毕那边情形如何;再维持维持四周秩序。好在不一会儿;适才赤毕派出去的从者就已经带了一个大夫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那大夫须发已经白了大半;到了之后却根本来不及歇口气就被赤毕立时拖着上去救治伤者;而他却也着实不含糊;几针下去;杜士仪就看到地上妇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而等到杜士仪上前时;那妇人竟是艰难睁开眼睛;眼神恍惚无神;嘴里依稀能听到在念叨着什么。

    “醒过来就有三分可为了”老大夫是成都城有名专治跌打损伤的老手了;这会儿见人醒了;他那老鼠胡子似的胡须乐得翘了翘;随即便得意洋洋地说;“我早就说过;不用着急;老朽三针下去管保让人苏醒。”

    “人是救醒了;那这妇人颅脑可还有淤血内伤?可还需要进一步针灸;抑或是另外开汤药?今次之后;可会留下后遗症?”

    那老大夫先是一愣;待见发话的是一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他便老气横秋地说道:“老朽这辈子看过的重伤者;比她更重的也比比皆是。这妇人撞着脑袋的时候人应该有些歪了;所以偏过了太阳要害;只要善加调治;自然能够救得。至于针灸汤药老朽只管先救活;至于之后还要再治好;这却得诊金不可不是老朽多嘴;这等寻死觅活的妇人;这次救回来;兴许下次还要寻死;治外伤容易;治心伤就难了”

    听到其唠唠叨叨说了这一大堆;杜士仪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然而;仿佛是印证了这老大夫的话;那妇人漫无焦距的眼神在最终凝实了之后;却是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为何要救我;为何要救我世所不容的人父兄为了钱可以卖了我;良人又对我朝打暮骂;现在我连孩子都没了;还不如一死算了”

    围观人群中虽有人认得这刘张氏;但更多的人都不明所以。事情原委如何;听了这些话;众人都能有个大概猜测。在那老大夫亦是摇头叹息的时候;杜士仪看着那哭得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的妇人;却是沉声说道:“既然你有求死之心;难不成就没有求公道之心?且不论你身为妇人;该当自尊自爱;与人私奔;本就是违礼之罪;现如今不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意求死;却令伤你者逍遥法外;简直是非不分;卑弱至极”

    那刘张氏固然被这当头痛斥骂得止住了痛哭;只余下抽抽搭搭的声音;四周围不少人都清清楚楚听到了这番话;有的吃惊;却有的大声起哄称快。更有性情爽直的妇人径直嚷嚷道:“就是;那样的男人若是放过了;你怎么对得起自个和还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

    尽管有不少人觉得家里的事情不该闹大;可打抱不平的和起哄挑唆的更多。而当成都县廨留守的差役们满头大汗终于赶来;四下弹压之际;更有人径直到杜士仪面前行礼口称明公时;那些乱哄哄的声音很快少了许多;最终竟是完全安静了下来。

    刚刚指斥那妇人的;竟是去岁上任的成都令杜明府

    老大夫从差役口中得知自己刚刚神气活现卖弄的对象;竟然是本县父母官;顿时有些讪讪的。他知道眼下说其他的也是白搭;索性赶忙给刘张氏又是几针下去;继而在其头上外伤处小心翼翼敷了药。他虽有些嘴碎卖弄;可心地却一向还好;趁着治伤之际;他便语重心长地低声对刘张氏说道:“这位娘子;杜明府是个好官;否则只说这是家务事;哪里会管你死活?你自己想清楚;死都不怕了;难不成还让那害你至此的男人逍遥?”

    “老丈……”

    刘张氏能够感觉到老大夫一针针下去;自己脑际的晕眩和难受渐渐减轻;再听到这番劝解;她只觉得眼泪又差点掉了下来。想想杜士仪的当头棒喝;想想其他妇人的嚷嚷;又想想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将自己害成了这番光景;她终于在老大夫的帮助下坐了起身;却是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腿;跪坐在地。

    她猛然用力磕了个头;对着杜士仪哀声说道:“明公刚刚责的是;奴不该自轻自贱;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然则那狠心郎先是骗奴与其私奔;而后又败光了奴几年来辛辛苦苦做佣工积攒下的家底;却又对我朝打暮骂;以至于遍体鳞伤之外;更是失了腹中胎儿奴要状告这狼心狗肺的刘良”

    “带她回成都县廨;代书状纸;然后画押。”杜士仪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了那正在捋胡子状甚欣然的老大夫;却是笑着说道;“这妇人伤势未愈;还请这位老大夫相从一程。等到这些完了;她便暂时交付你那医馆调治。诊金自有县廨代付;你不用操心。”

    “这……”老大夫一时语塞;可见杜士仪已经转身命差役去拿人了;他不禁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这下可好;他给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

    等到相关人等全都回了成都县廨;警戒绳散开;杨钊重新指挥士卒恢复城门秩序的时候;一个杨家从者这才匆匆来到了他跟前;一把将他拖到一边后便气急败坏地说道:“碰到这种官司;郎君怎不知道想方设法劝劝杜明府?这妇人的男人刘良是主人放良的部曲;闹开了又要被人借题发挥”

    我劝;我哪来的这本事?

    杨钊暗自腹诽;可杨玄琰在蜀中为官;算是杨家在蜀中最大的支柱了;而且对他这个族侄也一向亲切大方;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此时此刻;他皱了皱眉便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会儿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回头先让七兄带着玉奴去给杜明府拜个年;探听探听口气才是真的”

    〖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天字第一号大坏蛋() 
大年初一应范承明之邀去了一趟散花楼;却撞上了那么一场官司;杜士仪并不相信会有那样的巧合。然而;巧合也好;蓄意也罢;那险些触柱身亡的妇人刘张氏却无疑是真的一心求死。去抓人的差役几乎轻轻松松就把烂醉如泥的刘良抓回了官廨;与此同时捎带回来的;还有厚厚一沓借据;总共金额达到了七十八贯。

    这些差役也是因为大年三十的赏罚之分实在让人警醒;故而做起事情尽心竭力了许多。他们不但把人带了回来;借据抄检了回来;更在左邻右舍打探了一番。为首的中年差役在杜士仪面前回禀时;就恭恭敬敬地说:“明公;这刘良口碑极差;据说他仿佛是哪家放良的部曲;原本主家对他优厚;每个月还贴补给他不少的月钱;可从来都没见他拿回来半个子儿。反倒是他家娘子平日不是给人做衣裳就是给人洗衣裳;勤快肯于;可赚到的钱全都给刘良挥霍了。”

    “那之前他是否殴落了妻子腹中胎儿?”

    “确有此事。曾有人听到异常凄厉的惨嚎;而后就只见刘良醉醺醺出门。有和刘张氏相处还好的妇人去她家中查看;又请了大夫;这才保住了她一条命。只是……”那中年差役说到这里有些踌躇;但见杜士仪用目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他方才苦笑叹气道;“只不过据说那刘张氏亏虚了身体;这一次又落了胎儿;恐怕这后半生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杜士仪这才明白;刘张氏缘何会浑浑噩噩地来到成都城西门;继而更是试图触柱自尽。女子不顾家人和人私奔;必定是怀着美好的憧憬;鼓起莫大的勇气;可梦想中的良人却成了一个狰狞的恶棍;一次又一次将其伤得遍体鳞伤;那妇人固然咎由自取;可那刘良难道就不是可恶透顶?

    “明公;请恕我说一句真心话。”中年差役便是昨天才刚受了上赏的;五贯钱拿回家;媳妇孩子全都欢喜高兴得不得了;过年走亲访友和置办新衣的钱就都有了。于是;见杜士仪点头授意自己继续说;他就斟酌着语气说道;“那刘良固然可恶卑劣;可刘张氏既然是他的妻子;那就这就是他的家事。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明公此前断案公允人尽皆知;如今若是因为这么一桩家务俗事而遭人诟病……”

    不等他把话说完;杜士仪就沉声问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不不不……”中年差役有些慌乱地连连摇头;可在杜士仪那逼视的目光下;他顿时有些畏缩地垂下了头;好一会儿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只是道听途说;这刘良……似乎是河内杨氏放良的部曲。杨郎君从前几次三番到县廨拜见;还曾经带妹妹来过;明公对其若自家晚辈亲友;这是有目共睹的。倘若因为这区区部曲而伤了和气;我只怕对明公的名声不利。”

    杜士仪微微颔首;却是不置可否地说道:“所想如此深远;也难怪你昨天会在受上赏的人之中。你所言我知道了;且退下吧。”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道理杜士仪自然清楚。可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触柱;范承明又在场;和稀泥是他不屑更不会去做的。更不要说;这个男人即便没有杀人越货;品行也已经恶劣到了极点至于此人是否曾是杨家部曲;就只等杨蛞上门来说话

    果然;不过午后;他就得到了杨蛞携妹来拜见的讯息。兄妹二人进屋时;他眼见杨蛞满脸堆笑;反倒是玉奴却撅着嘴;他便若有所指地说道:“杨七郎似乎忘了我上次提过;玉奴若要学琵琶;让乳母带她来即可?”

    “记得是记得;不过今天是正旦佳节;我是带她来向明公拜年的。”

    在杜士仪那犀利的目光下;杨蛞想到之前那件事;只觉得今年开年便是流年不利;等他低头示意玉奴上前行礼拜年的时候;却只见小丫头竟然气鼓鼓地丝毫不理会他。直到他再次提醒了一声;玉奴方才轻声嘟囔道:“阿爷过年又没回来;七兄和阿姊们年前都不让玉奴来和叔叔学琵琶”

    这却是连之前软言哄骗她的杜士仪一块给抱怨进去了。见小丫头低头玩弄了一会衣角;旋即抬头看了他一眼后;方才上前裣衽施礼;细声慢气地说了一声“新春长乐万事如意”;杜士仪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不等杨蛞多言;他就直截了当地说道:“今日发生在散花楼下的那件事;杨七郎可听说了?”

    “听是听说了。”杨蛞含含糊糊想蒙混过去;便于笑说道;“那妇人也着实可怜……”

    玉奴却不禁瞪大了眼睛:“七兄;你之前不是还说;那妇人自作自受;谁让他和人……什么授受;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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