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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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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君王来说乃是最大的污点;需得谨慎再谨慎;否则便会如祖父高宗一般;甚至被人说是女人的提线木偶?
正因为如此;他方才完全把和姜皎的旧日情分抛在脑后;方才连审都不想审;直接令张嘉贞定刑
可现如今;竟然有人跳出来;和自己讲什么大道理
正在气头上的他见高力士上前去亲自弯腰捡拾那散落的纸片;正要喝问之际;外间却传来了一个声音:“陛下;王大将军奉旨来见。”
姜皎和王毛仲一文一武;素来深得李隆基信赖;如今姜皎见罪;李隆基心烦意乱;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王毛仲。此刻得知人已经来了;李隆基便稍稍收敛了几分怒色;站起身来冷冷说道:“让他在外头候着;陪朕去陶光园走走。”
说完这话;他又对高力士吩咐道:“力士;你收拾好了放在那儿;等朕回来再说。”
高力士趋前答应了;等到眼看几个内侍宫人簇拥着天子出了大殿;他几乎立时三刻拧起了眉头。王毛仲和杜士仪要说是不共戴天之仇也不过分;天子心绪不佳;必然会把刚刚的事情吐露出去;到时候王毛仲煽风点火是必然的万一李隆基就此迁怒于杜士仪;那岂不火上浇油?他一来二去卖给杜思温好几次人情;也就相当于送了杜士仪不少人情;不说他和王毛仲一直不对付;眼下这节骨眼上他就不妨帮上一把
因而;把东西收拾好之后;他匆匆回到内侍省;当即叫来了两个自己信任的宦官;悄悄把话吩咐了下去。须臾;两人一个前往门下省;一个便出了宫。而遣出这两个人后;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最终便又叫来一人低低嘱咐了一通。
午时前后;当中书门下两省官员例行用饭之时;中书令张嘉贞方才得知了杜士仪上封了流姜皎岭外的制书。尽管是阅历丰富的宰相;但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第二反应便是杜士仪疯了;再细细一思量;想到如此上封竟然能够让门下省侍中源乾曜和黄门侍郎裴璀双双认可通过;他顿时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他确实是得了王守一请托;兼且认为天子断然不能重蹈当年高宗覆辙;若不是顾忌天子对姜皎的情分;他恨不得杀鸡儆猴直接定处死。如今只是流刑之外附加杖刑;便是他觉得非如此不足以震慑。不但如此;他更打算借此打击姜皎党羽的机会;把源乾曜的左膀右臂也拆几个下来;其中杜士仪便是首要得拿掉的;那也是王守一的请托
“这个乳臭未于的小儿”
被他召来的两个中书舍人听到这骂声;苗延嗣和吕太一彼此对视了一眼;等得知事情原委无不为之悚然。苗延嗣这些时日敏锐地察觉到张嘉贞对自己的公私不分仿佛有些不满;此刻就索性默然不做声;吕太一见躲不过;就沉声说道:“相国所定之刑;上体天心;下合众意;并非竖子区区数言能够撼动得了的。陛下英明;自会明辨是非;届时杜士仪自有应得之罪。”
“不错;相国为中书省之首;堂堂正正的宰相;无需计较区区左拾遗的呓语。”
见一贯对杜士仪瞧不惯的苗延嗣也这么说;张嘉贞眉头紧皱;可终究咽不下去那口恶气;当即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已经定了姜皎一个妄谈休咎;如今便再奏杜士仪一个妄议国事有了这台阶;圣人断然不会容得这小儿还在眼前晃悠”
中书省既然知情;门下省自然更不会消息闭塞。这一日下午和晚上又恰好轮到杜士仪留值;因而;他自然能够发现;几个同僚窃窃私语过后;看向自己的目光全都变得异常古怪微妙。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什么;他便仿佛没看见似的埋头继续自己做自己的事。直到案头积攒的公务全都清了;他便从自己旁边的书箱中;找出了司马承祯在宫中校注之后送给自己的道德经抄本。一卷在手;他在心中默诵;须臾便是物我两忘。
当奉旨而来的高力士踏进直房之际;见人临书案而坐;专心致志地看着书;竟仿佛没看见自己;心中不禁暗喝了一声好想到该送消之处;他都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可毕竟如今这旨意来得太快;单单是他着实无法拦阻;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等杜士仪抬起头时;他方才沉声唤道:“杜拾遗。”
杜士仪立时抬起了头;见高力士的表情琢磨不透;他便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未知高将军有何见教?”
“因你封还了流姜皎于岭外的制书;张相国奏你妄议国事。”高力士心里对张嘉贞的急躁很不以为然;因而毫不客气地揭破了这一点;这才面带惋惜地说道;“陛下意难解;令罢你左拾遗;出为衡州司户参军。”
“原来如此。”杜士仪之前在制书之后写下封还理由的时候;就已经预计到了其中几种结果;这只是不算太糟的一种;因而他点了点头之后便立时反问道;“可要即刻出京?”
“这却不曾说。”此事本不用高力士出马;他亲自过来走这一趟;自然便轻声说道;“我已提早知会源相国和裴侍郎;二位贵主和惠妃之处也已经命人捎了个讯息;杜拾遗回去之后徐徐收拾;多耽搁几日启程也无所谓。总而言之;不用太快上路。”
杜士仪没想到高力士竟然还卖了这么一个好;微微一愣便连忙施礼谢道:“多谢高将军费心。待我把文书整理之后列单留存;立时便出门下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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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难来时不离弃()
天水姜氏历经千余年经久不衰;至唐亦为名门望族。姜皎祖父国公姜行本陪葬昭陵;本非长房嫡脉的姜皎最初不过尚衣奉御;却因为和尚在藩邸的李隆基一见如故;因而李隆基即位之后便一再加官;又因除窦怀贞有功;于是更加宠遇。
一次又一次的际遇;让姜家门庭显赫;阿谀奉承者趋之若鹜。尤其是姜皎之弟姜晦从御史中丞转吏部侍郎掌握铨选大权之后;姜宅门槛都几乎被人踏破了。这些年虽则稍逊;可姜晦这宗正卿毕竟仍属高官。
然而;短短两三天之内;曾经门庭若市的姜家却变成了别人避如蛇蝎的地方。为了能够找到替姜皎说情的人;姜度这个当儿子的固然四处奔走;姜晦作为弟弟;更知道什么是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几乎把所有想得到的人都拜访遍了。余者如李林甫这样的晚辈子侄;刘承祖这样素来相善的官员;自也设法四方求助。
可是;那些曾经笑脸相迎的人如今多半都紧紧关上了门;少数肯开门迎客的也都愁眉苦脸表示无可设法;寥寥几个答应帮忙的;却都提出应该去说动如今官居侍中贵为宰相的源乾曜。
“源乾曜那个老狐狸;亏得阿兄从前不遗余力地举荐他”
姜晦咬牙切齿地突出了这么一句话;外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从者竟是不顾规矩直奔了进来;径直跪坐在姜晦和姜度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宫中透出消息了;说是定了郎主……定了郎主杖刑流配岭南。”
此话一出;姜晦就感觉到浑身力气仿佛一下子抽于了一般;竟是瘫坐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还是姜度猛然间提起精神;上前一把捞起那从者的领子;声色俱厉地质问道:“就没有一个人替阿爷说一句公道话?”
“没…”那从者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见姜度的眸子仿佛要择人而噬;他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个传闻;慌忙又开口叫道;“听说门下省左拾遗杜士仪以依律不合;封还了中书省拟定的制书”
姜度登时愣住了;他怔怔松开了手;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嘿然笑道:“好;好阿爷平日里举荐这个举荐那个;也算结好无数;结果到头来;他看人还不如我我与杜十九不过是因为一场事故结下了不解之缘;也没帮过他多少忙;他却还知道直言;可那些个朝中大臣;平日里无数好话;关键时刻一个个都躲了没影;什么清正刚直;关键时刻就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尽管最初万念俱灰;可听到这些话;姜晦也不禁打起了精神问道:“那如今结果如何?”
“尚不清楚;我这就再去打探”
等到那从者慌忙转身奔了出去;姜晦方才疲惫地对姜度说道:“四郎;九郎还小;我家里那几个更是不成器。杜十九郎即便仗义执言;可他官卑职小;恐怕反而激起圣怒;不能指望太多。我这官职是因为阿兄而来;这次必然保不住;可平日里那些阿谀阿兄;如今却都想撇清的家伙;我也饶不过他们你不要再去奔走了;事到如今;圣心如何已经很清楚;不要再作无谓的牺牲究其根本;阿兄阿嫂都不该涉宫闱事那么深”
姜度虽深有同感;可此时再说这些也没用了;他只能看着叔父对他颔首之后站起身出了屋子。即便知道姜晦历御史中丞和吏部侍郎固然有父亲相助之故;却也有相应手段;那些往日承情太多却不肯相应的;除却源乾曜这样的地位动摇不得;其他人叔父必然会让他们各有报应;可姜度却只觉得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枯坐屋内许久;想到母亲杨氏禁不起那样的打击病倒在床;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把头埋入了双手之间。
富贵闲人……阿爷要是肯当一个富贵闲人就好了那样的话;家中子弟固然不得位居重臣;可等到如今不过牙牙学语的小弟姜庆初长大了;亦或是再等到下一辈;未必没有跻身朝堂跃居前列的机会
“郎君;郎君”浑浑噩噩的姜度在一阵摇晃中惊醒过来;见身侧是自己的心腹从者;他不禁恼火地喝道;“又是什么事?莫非张嘉贞一日都等不起;立时便要对阿爷动手?”
“不是……郎君;听说杜郎君因为回护郎主;被张相国奏以妄议国事;罢左拾遗;出为衡州司户参军。”
“什么”
姜度一骨碌爬起身来;待要往外走时;他陡然之间想起自己再也不是声势龟赫的楚国公之子;别人再不会看他脸色为他奔走;如今之际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不禁颓然站住了。把马球赛的种种托付给崔俭玄;是因为他知道崔俭玄是讲义气的人;倘若他也因为父亲而受牵连;崔俭玄决计会照顾他的家人;而且杜士仪也会因此记得旧日情分。谁曾想到;杜士仪比他想象中做的更多;而且还受了牵连
“郎君……”
“把杜十九郎封还制书时的书判设法抄出来;不论花多少钱然后…”姜度把心一横;一字一句地说道;“将这些宣扬出去”
当杜士仪在门下省向留守的另一员左拾遗内供奉交割清楚了手头的事务;从洛阳宫中出来;再一次经由星津桥天津桥黄道桥这天津三桥;踏上了定鼎门大街的时候;他心里别有一番不同的滋味。一路回到了观德坊私宅;他在门口下马时便察觉到几个上前迎接的部曲脸色不对;不等他问什么;陡然之间就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唤声。
“阿兄”
抬起头看见是杜十三娘;又发现她的双眼红肿;好似大哭过一场;杜士仪陡然神情一紧。可是;当杜十三娘快步上来说出了第一句话;他方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但继而便生出了深深的内疚。
“阿兄;平安回来就好”杜十三娘想到玉真公主命人传信来时自己的震惊和惊惶;此刻忍不住使劲吸了吸鼻子;这才竭力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我不在乎阿兄是官运亨通青云直上;还是因直言被贬;总而言之;阿兄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傻丫头”杜士仪涩涩地吐出这三个字;却是伸出手来在妹妹的肩头重重压了压;这才强笑道;“都要嫁人的人了;还说这些傻话?”
“阿兄;我是认真的”
不等杜十三娘说完;杜士仪便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唇前轻轻一点;旋即淡淡地说道:“别在外头嚷嚷这些了;让人听见;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他一边说一边环视左右;却是含笑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过一时小挫而已;你们也无需挂心。公道在人心;我不过做了我该做的事。”
此行洛阳跟随的部曲;多数是崔家送给杜士仪的人;跟着他出生入死;经历颇多;虽得知了主人被贬官;但都不曾萌生异心。此刻见杜十三娘都如此说;刘墨便第一个说道:“郎君忠直重情;人尽皆知。今日即便因言获罪;可就如郎君所言;公道正义在人心;士林之中自会褒扬郎君直言义举”
其他人齐声附和;杜士仪欣然点头;拉着杜十三娘便进去了。直到他们在视线中消失;刘墨方才大步走到一直没吭声的赤毕面前;不解地问道:“赤毕大兄;你怎的什么都不说?”
“郎君是聪明人;不至于一味忠直;却拿鸡蛋碰石头。”赤毕用极低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见刘墨悚然动容;他方才轻声叹道;“我听说;张嘉贞张相国想要借此机会把姜皎党羽一网打尽;也想借机清算除掉几个源相国的左膀右臂。郎君作为他素来不想看到的人;又和姜四郎颇有交情;本就在清除之列。所以;郎君这是不进则退;不但是为姜皎陈情;亦是自保大计”
赤毕对刘墨所说的话;杜士仪也用类似的意思对杜十三娘解释了一遍。这几年苦学经史的杜十三娘自然能够领悟此中道理;即便如此;那种危机和凶险却也让她不得不咬紧了牙关。良久;她还是嗫嚅说道:“阿兄;还是我陪着你一块去衡州……”
“圣人在气头上;我却还如此直言;自不是为了自求贬官岭南恶处;这才封还制书的。”杜士仪没好气地再次敲了敲杜十三娘的脑袋;这才摇了摇头;“前大理寺卿李朝隐遇到中宗皇帝那样的昏君;又是武三思当政;本因忤旨贬岭南恶处;可宰相却不得不因为他忠直清正而上书求情;最终迁闻喜令;你阿兄虽则远不如李朝隐;可自信那封还制书行得正做得直;不至于无人说话……”
“可真要无人说话呢?”
见杜十三娘不依不饶;杜士仪忍不住打趣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阿兄”
兄长都这个份上了;还有兴趣开玩笑;杜十三娘登时为之气结;可原本愁肠百结的心情却疏解了许多。她一再追问了杜士仪可有把握;听他轻声剖析利害;她越听越觉得阿兄并非冲动行事;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可是;当听得杜士仪让她尽快预备行装;三两日内就会做出离开洛阳前往上任的态度;她不禁又觉得揪心了起来。
万一假戏真做怎么办?
她正如此想;突然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杜十九;杜十九你怎么回事我就考了个河南府试;怎会一下子这样乱七八糟的?”
眼看崔俭玄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满脸气咻咻的表情;杜士仪忍不住轻轻拍了拍额头。才刚费尽唇舌对妹妹解释了一遍;如今可好;还要再解释一遍;那时候崔十一这颗爆炭必然就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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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造势!()
安国女道士观中静室;当匆匆赶来的金仙公主见妹妹一身盛装;显然是要就此进宫;她不禁暗自叹气;随即立时快步上前说道:“元元;不可鲁莽”
“阿姊;王郎当初贬济州司户参军;倒是还有罪名;如今杜十九郎不过是为姜皎说了一句公道话;竟然要被贬到岭南那种极恶之地去;你还要我不得鲁莽?”
玉真公主一时柳眉倒竖;竟是怒不可遏:“别说姜皎必然是有人构陷;就算他真的泄露御言;杜十九郎封还制书的话说错了?当死则死;应流则流;用得着笞辱大臣;伤了阿兄作为天子的圣明?他如今盛怒之际听不见忠言;事后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听到玉真公主急怒之下;竟是口不择言;直接指摘起了李隆基;金仙公主不禁心中大跳;又是庆幸自己把闲杂人等都留在了外头;又是暗叹外间是霍清看守;不虞这些话被有心人听去。然而;她在言辞上本就不是玉真公主的对手;这会儿只能目视之前规劝过自己的王容;期冀她来帮自己拦住玉真公主。
面对金仙公主那目光;王容便强自镇定心神;上前说道:“观主;圣人因楚国公的案子迁怒直言劝谏的杜郎君;甚至要把人贬到岭南恶处;消息一旦传开;必然不单单只有观主惊怒。杜郎君从前便是胆色无双忠直清正的人;朝中上下人尽皆知;他进直言反遭贬斥;朝中大臣即便能够坐视楚国公之事;却必然不会坐视他进言中肯反遭池鱼之殃。观主倘若就此进宫陈情;反而会令他大公之举变成挟私;届时反而更加不利”
“嗯?”玉真公主此刻也正在气头上;见劝自己的竟是王容;她不禁冷笑道;“莫非就因为你家和他有些不容;此刻便要阻我进言相救?”
倘若有用;她也恨不得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立时赶入宫求情相救
王容在心里转着这么一个念头;想到杜士仪的封还制书事先没有半点风声;也不知道多少人正处在惊愕之中;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玉真公主犀利如刀的责问目光中;反而坦然又上前了一步:“观主请恕我无礼;此前王郎君因事被贬;观主和尊师一道入宫求恳;结果如何?”
闻听此言;不但金仙公主花容微变;玉真公主更是一张脸如同白纸一般惨白无神。这时候;王容方才屈膝下拜道:“观主和尊师是跳出俗世的人;平日专心道籍;偶尔相交文人雅士;超然物外不染尘埃;因而陛下深加优礼;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因外人之事在御前抗争;陛下看待观主和尊师;便会等同于寻常因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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