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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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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有机会指摘我玩物丧志;堕了崔家的名声”
因为要早起赶着上朝的缘故;崔俭玄去应河南府试这一天;杜士仪只能与其一路同行到观德坊西门为止。看着坊门左近那些和自己立场相同的常参官;又听着晨曦之中渐渐响起的那一声声晨鼓;他突然笑呵呵地对其竖起了食指和中指:“第二关;也是最关键的一关。”
“这都是节骨眼上了;连我家阿姊都在给我减压;你却还拼命给我加压”崔俭玄使劲磨了磨牙表示不满;最终却看着徐徐拉开的坊门;咧嘴笑道:“不和你啰嗦了;我上我的战场;你去你的官场;等结果出来;我再给你报喜”
对于崔俭玄自诩去上战场;杜士仪压根没往心里去;他根本没有考虑到这家伙会马失前蹄的可能性。因而上朝之后回到门下省左拾遗直房;当他就着一摞中书省拟定的诰敕文书;一路按照规章书判到了将近末尾的一份;他突然为之眼神一凝;顿时想到了日前曾经引起了好大一番争论的案子。
武强令裴景仙坐赃五千匹;事发后逃亡;李隆基大怒;令人追捕得之后将其斩首示众;却为大理寺卿李朝隐奏其乃是乞取;且坐赃罪不至死;其祖裴寂有功于国;今裴景仙为硕果仅存的嫡脉;宜宽宥死罪;处以流刑;李隆基览奏之后却又命杖杀;却再次遭李朝隐上书;以律法有轻重;乞取之赃和枉法取赃律法治罪不同加以抗辩;最终以坐赃罪;杖刑一百;流岭南作为了结。
他对于李朝隐此人本不甚了解;经此一事却对其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待其后打探得知其刚直清正非一日;而是从中宗睿宗年间直到眼下都是如此;他不禁大生敬服。没想到此事尘埃落定至今不过短短十数日;就在今天;另一道委任官员的敕书便出现在了他的案头。
大理寺卿李朝隐转任岐州刺史
岐州虽是京畿道中最重要的州之一;可终究还是外官须知李朝隐从明法科出身;乃是当今鼎鼎有名的法吏;当初还曾经官拜吏部侍郎;起起落落这已经不是第一遭了对比同样曾经几度起落的宋憬;杜士仪提笔书判的同时;心中却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在这时候;自他官迁左拾遗以来就调拨在身边的令史肖钰突然快步进来;到他身边之后便躬下身来;低声说道:“杜拾遗;源相国召见。”
尽管侍中源乾曜和黄门侍郎裴璀都是杜士仪的老熟人了;但除了他最初进门下省时见过几次;此后单独召见却少得很。当杜士仪满心疑惑地来到了源乾曜的直房时;这位侍中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也不拐弯抹角;径直沉声说道:“嗣滕王上书;言说楚国公姜皎在外言说;圣人有废后之意。我听说你和姜四郎颇有些往来;可曾听说过这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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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下狱,上封()
废后
杜士仪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震惊过后便立时摇头说道:“相国说笑了;此等事何等重大;且不说楚国公是否会说给自己儿子听;就算说了;姜度不过是看上去放荡不羁;又不是真愚钝;又岂会轻易泄给外人知晓?”
事出突然;得到消息时;源乾曜满心不可置信;一时间竟是乱了方寸;冷不丁想到杜士仪和姜度仿佛交情不错;因而方才叫了其来询问。可被杜士仪这一说;他想到自己和姜皎也算得上是早年就是老相识;他的侄孙源光乘更是和姜皎妹婿;要说这种废后大事;姜皎就算要对人说也不该是对儿子说;怎也该最先泄露给他这个宰相知晓。
因而;他有些面色难看地跌坐了下来;沉吟良久便叹气说道:“此事是嗣滕王早朝之后上奏的圣人;圣人得知之后怒不可遏;令中书省拟旨拿问楚国公……总之如今不可轻举妄动;你也先勿要声张
这勿要声张四个字有多荒谬;本来还有些浑噩的杜士仪回到左拾遗直房时;突然只瞥见几个同僚窃窃私语;见他进来方才立时正襟危坐;他便醒悟到此等事根本就捂不住。
且不说中书省和门下省本就在宫城之内;即便是外皇城的那些官署;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转瞬之间也会人尽皆知。尽管他和楚国公姜皎统共也就只见过几回;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更不要说交情;可和姜度相识相交却已经好几年了;他对那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还颇有几分感激。
“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这一日午后;并不当值的杜士仪离开门下省出宫;回到自己在观德坊的私宅时;才刚一入门口;刘墨便快步迎了上来;面色凝重地说道:“郎君;大约一刻钟之前;姜四郎命人来送过一封信。”
杜士仪陡然之间站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墨问道:“派的人是谁?除却送信;可还有其他话捎来?”
“那人面生得很;从前并未见过;除了信也没有其他话。那人仿佛熟门熟路;直接说有要事要见我;然后方才道明来历;把信留下了;没有逗留就立时告辞离去。”说到这里;刘墨见左右除了赤毕并无他人;这才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道;“郎君;据说楚国公已经下狱了。现如今到处都在传言圣人废后之意;看那情形须臾就会传遍全城”
即便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这种流言的散布速度;倘若说不是有心为之;杜士仪自然根本不相信。他点了点头后便示意刘墨跟自己到书斋来;进去之后又吩咐赤毕亲自守在门外。等到接过那一封信;他掂着那应该只有薄薄一张纸的分量;心中不禁猜测姜度会在其中写些什么。
然而;等他拆开信封拿出那一张只写着寥寥数语的信笺;他就知道自己的那些猜测全都错了。尽管字迹微微有些潦草;仿佛是写信的人在写那些字时心绪已乱;可其中一字一句却并无只字涉及姜皎泄禁中语字句;恰恰相反;这竟是一纸转让文书——姜度把自己此前所办马球赛从场地的地契;人员的所在;一直到暗中控制的博彩产业等等一应种种;全都转让给了崔俭玄
捏着这一纸重若千钧的信;杜士仪不禁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等他回过神来又仔细看了看那一纸信封;这才发现里头还有一张小纸片。倾倒出来一看;他便发现上头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字。
“勿念”
“郎君……”
听到耳畔传来的这个声音;杜士仪便抬起头来。见刘墨果是满脸担心;他便苦笑道:“没事;姜四郎并未求我什么;只是……将之前他在马球赛上投注的那些心血;都转手送给了十一郎。楚国公的事如今是捅了天;他这人看似胡闹实则精明;不会乱求人的。”
“那就好。”刘墨一时如释重负;下一刻感觉到自己这语气太过事不关己;他连忙解释道;“别说郎君和十一郎君;就是从前赵国公仍在;再加上崔府君已经官任尚书左丞;在此等事上也是爱莫能助;就算二位贵主亦是如此。事关宫闱之争;当年的上官相国便是前车之鉴。”
上官仪。
这个名字能够令刘墨一介部曲都还历历难忘;更不要说满朝文武了。就是因为代天子写了一份废后诏书;上官仪竟是满门尽墨;只剩下郑氏和上官婉儿母女二人
一直拖到几乎宵禁方才回到家中的源乾曜得知姜度前来找过自己;迟迟不见他归来;傍晚时分方才失望离去时;年纪一大把的他忍不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而一旁的心腹家仆觑着他脸色;又低声说道:“相国;姜四郎固然走了;可十四郎君却一直等着;连晚饭都不肯吃;一直枯坐在那儿。”
“他真是……娶了姜家的女儿就这般没有分寸;不如改姓姜算了”
源乾曜恨铁不成钢地低喝了一声;终究不能真的放任这个侄孙真的不吃不喝与自己斗气。等他来到书斋;见原本一直在发呆的源光乘一看到自己便一下子蹿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赶到了自己身前;他一个手势屏退了身后从者;继而就恼火地喝道:“大事当前;慌什么姜四郎年轻不懂事;你总该知道深浅。这时候圣人震怒废后流言四处传播;毁了他明君声誉;他做得越多;越容易被人捏住把柄捅到御前。你家媳妇出自姜氏不错;但此等事从来都不罪出嫁女;圣人又不是当初的天后”
“可叔祖……”源光乘平日里受过姜皎不少照应;再加上源乾曜为相亦是姜皎举荐;他踌躇片刻便吞吞吐吐地说道;“此事太蹊跷了。且不说内兄素来谨慎;就算是再粗疏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总是心里有数废后这等事何其要紧;他怎可能在外张扬到人尽皆知;以至于嗣滕王上奏
“所以我说你竟是和姜四郎一般不懂事”源乾曜的脸色越发阴沉;一口喝住了源光乘;他方才淡淡地说道;“这等事要的不是证据;要的只是圣人是否相信只要圣人真的认定自己只对楚国公提过此事;那么如今外头大肆传扬所谓废后;伤了圣人的圣明;那楚国公矢口否认还有什么用?当此之际;你要是上蹿下跳;只会把自己一块陷进去;你要提醒别人你娶的是姜氏女不成?你给我立刻回家;把大门关严实了;这时候;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否则都陷进去了;朝中会是谁的天下?”
不说源光乘在仕途上头本就平平;就拿他只是源乾曜的孙辈来说;也万不敢违逆这位家中官居最高的长辈。因而;他不得不站起身来行过礼后;耷拉着脑袋告辞离去。他这一走;源乾曜方才敛去了刚刚疾言厉色的表情;背着手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
姜皎和他也是多年的交情;真的见死不救?可要是救了;这就不是之前他对张嘉贞那小小的反击了;还要掺和到宫中嫡庶之争上;更何况;天子的心意莫测;就连姜皎这多年荣宠不衰的友人;此番都丝毫不留情面;更何况是他?
这一夜之间;洛阳城中也不知道多少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然而次日早朝;张嘉贞一口咬定姜皎之罪在于妄谈休咎;却是如同火上浇油;把本就岌岌可危的姜皎进一步推向了无底深渊。
见一贯宠信姜皎的李隆基竟对此建言不置可否;一时之间;朝中上下哪里还不明白这风头转向;自有御史闻风而动;又参奏了姜皎好几桩罪名;甚至于姜皎之弟姜晦;以及其他与其亲厚的人;都遭到了各种攻击;这种非比寻常的意味弥漫开来;竟是让众多人为之自危。
等到第三日早朝过后;回到门下省左拾遗直房的杜士仪;便在书案上那如山案牍之中;发现了一份简简单单的制书。
秘书监姜皎;往属艰难;颇效诚信;功则可录;宠是以加。既忘盈满之戒;又亏静慎之道;假说休咎;妄谈宫掖;据其作孽;合处极刑。念兹旧勋;免此殊死;宜决一顿;配流钦州。
姜皎以昔日和天子之情;夫人往来宫中;自己亦时时陪伴圣驾;但凡饮宴无不陪侍;当初宋憬便谏过天子不应一味加以宠顾;但李隆基以纳谏的姿态;却也只冷落了姜皎一年半载;便重新加以启用;如今姜皎之弟姜晦;尽管不在手握铨选之权的吏部侍郎任上;可依旧还任着太常卿;这全都是天子的一念之私。这些功过是非;杜士仪身为外人;固然只能暗自腹诽几句;可最后的措置却让他眉头为之一挑。
宜决一顿?这说的是要当廷杖责;然后配流?要杀就杀;要流则流;这又不是那等坐赃之类的罪行;本就有杖刑;用得着如此折辱大臣?更何况;他本就不信姜皎会做出这种愚蠢无知的泄露御言之事
他固然不会轻易冒险陈词为姜皎开脱;可杖刑却不一样而且;姜皎之事终究会动摇源乾曜;让这个老好人越发忍气吞声;届时若此消彼长;他这个左拾遗此前就得罪过王守一和王皇后;焉知届时就能与姜皎之案安然无涉?
是要立时做出反应;还是等回去之后与人商量?不;事出突然;他必须得冒点风险
想到姜度托付给崔俭玄的东西;想到这两日萦绕在自己心中的那些念头;他考量许久;成败得失等等都算计清楚了;这才随手拿起旁边一张纸;略一沉吟便笔走龙蛇地写道:“姜皎官登三品;有功于国;既则有罪;当死则死;应流则流;奈何轻加笞辱;以仆隶待大臣;致伤圣人之明?生杀之柄;人主得专;轻重之条;臣下当守。伏惟陛下;依律严处;以正视听。”
随手写下这几句之后;他便拿起旁边并不经常用的上封之袋;将这一份经过中书发下的制书重新装了;连同自己的书判随手放在一边。
当傍晚时分;中书交由门下的文书汇总了送到黄门侍郎裴璀手中时;他随意一看那泾渭分明的两摞;自然挑拣了上封的那少少几份。可才翻到第三份;他便不由得脸色剧变;继而便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这杜十九郎……好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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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余怒()
门下省黄门侍郎裴璀咂舌归咂舌;然而;官做到他这个层面;知道的考虑的会更多。他和张说素来交好;可现如今张说官拜同中书门下三品;本应入政事堂为相;可结果屁股都没坐热便转任朔方节度使;其中既有张嘉贞的排挤;可也有张说自己想要借功绩回朝压下张嘉贞一头的念想。
既然如此;他知道这姜皎的处置本就是中书令张嘉贞定下上奏的天子;他送呈源乾曜的时候;便不动声色地把杜士仪那封还制令的奏疏放在了最上头。
“这是……这个杜十九;他胆大包天了”
源乾曜的反应却比裴璀更加剧烈;他捏着那寥寥数字的奏疏;竟是径直站起身来;连声说道;“他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于什么?圣人正在气头上;因而张嘉贞借机定下姜皎杖刑流配;圣人方才会一口允准;他这封还不但是打了张嘉贞一巴掌;同样是冒犯了圣人之威给我把他叫来……”
还不等源乾曜提高声音;裴璀便轻声打断道:“源相国;可否听我一言?”
源乾曜和裴璀搭档的日子还不算长;说不上一条心;但裴璀既然不是张嘉贞一党;他对其也算颇为倚重。此时此刻;他微微一踌躇;便又坐了回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裴侍郎请说;老朽洗耳恭听。”
“今次楚国公之事;本就扑朔迷离;然则事已至此;圣人既是觉得楚国公罪莫大焉;我等身为人臣;却也徒呼奈何。”见源乾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裴璀便继续说道;“然则尽管先前陛下也有杖杀官员;抑或杖刑流配的例子;可终究和楚国公此次不同。若以妄谈休咎的罪名;是死罪;即便陛下念旧情加以从轻;何需再加笞辱?必是张嘉贞趁着陛下正在气头上;欲以此阿谀圣意;另外以悦他人。而相国虽同列政事堂;却因为昔日和楚国公之情;不好谏劝。”
源乾曜只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被裴璀说完了;一时只觉得心中无比熨帖;竟是连连点头道:“正如裴侍郎所说;我如今两头为难;心灰意冷;几乎想要就此告老……照裴侍郎这么说;杜十九郎这份奏疏;岂非投石问路?”
“能够让陛下洞察清楚;自然是最好。如若不能;杜十九郎毕竟是因一腔忠直方才封还这诰旨;如若陛下怪罪;也不至于有太重的处分。”
“可他毕竟和姜四郎曾有些来往……”源乾曜想到这一节;心中不禁又有些踯躅。
“那点因缘本就光明正大;人尽皆知;无可不对人言。”裴璀笑着接过源乾曜手中那份奏疏;郑重其事地将其放在封还那一摞的最上面;这才双手支撑着书案;看着源乾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相国;张嘉贞行事咄咄逼人;从不给人留余地;相国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他趁此机会步步紧逼?只需相国默许送上杜十九郎这一封奏折即可;再者;说不得到时候还会有忠直的大臣因他之故;看不过去建言……”
听到这里;源乾曜再无犹豫;当即拍案而起:“好;你此言有理;就这么办”
源乾曜两度为相;尽管都是更多地处于辅佐的角色;并不强势;可出入宫中多了;内侍们自然不敢慢待这个宰相;高力士亦然。当他得到了源乾曜辗转捎进来的消息时;饶是他自己也一直在琢磨此次的变故;可闻听之后也不禁好一阵哑然。
朝夕侍天子的他早就看出了宫中后妃相争的苗头;可却始终不偏不倚避免搅和进去;这一次本也是同理。可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杜士仪的奏折;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竟和此前源乾曜送过来的一样;把杜士仪那一本封还的制书放在了最上头。
身为天子;李隆基对于国事也不是事事都管;大多数事情只是中书拟旨;门下验看;他只听一个概略性的呈报;只有军国大事以及涉及朝廷大臣;抑或是民间官场反响太大的事件;他方才会亲自过问。只不过;被封还的制令;他是一定要过目的。
当高力士授意小宦官把那几本加了封还书判的制书送到御前时;低着头的他便始终拿眼睛斜睨天子的反应。果不其然;一瞬间;就只见李隆基的表情从原本的阴一下子变成了疾风骤雨;手中的东西被重重砸落在地。
“此等大事;岂容他小小一个左拾遗妄言”
自己心底深处思量许久;却始终不敢对外说的废后;陡然之间被宣扬得官场民间无所不知;要说李隆基的怒火简直是可以把这洛阳宫都给烧了。什么都要学太宗的他岂会不知道;这废后对于君王来说乃是最大的污点;需得谨慎再谨慎;否则便会如祖父高宗一般;甚至被人说是女人的提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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