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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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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毕至少还只是小声嘟囔嘀咕;然而;裴宁就不那么客气了。他几乎是把杜士仪撵进了屋子的一瞬间;就抱着手冷冷说道:“成天就知道扯起虎皮做大旗;你就没想过;倘若司马宗主此刻在京城怎么办?”
“三师兄莫非就眼看我要娶一个需得供在家里的公主?而且那还是柳婕妤的女儿;柳惜明的表妹”
裴宁顿时不做声了。他顿了一顿;随即淡淡地说道:“柳家人不是那么好惹的。柳齐物今天禀告了圣人;道是司马宗主人在嵩山嵩岳寺见普寂。圣人立时马不停蹄命信安郡王李炜持表礼前往相请进京;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启程了。信安郡王李炜是最最雷厉风行的;司马宗主虽说躲开了好几次征召;这次却是万万躲不掉的。他不像卢师;可以用借口推搪;一进京再要走就难了。”
杜士仪顿时哑然。而裴宁见他如此神色;这才淡淡地说道:“我之所以进京;便是因为大师兄说;你如今风头出尽;可除你背后那个老滑头京兆公之外;旁人如玉真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总不可能时时刻刻给你出主意;所以⊥我来给你拾遗补缺;也为其他师弟们打下根基。我眼下想说的只有一句话;要打人;就得把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柳惜明固然这辈子都兴许回不来;但柳家却能害你;否则;你以为你在圣人面前所言克贵妻这三个字;缘何会蔚为流传?固然你是希望如此让人知难而退;但要知道今次对你有利;下次就兴许对你有害;不要漏算了人”
“三师兄教训的!是。”杜士仪终于心悦诚服地深深一揖;等到起身时;他就看到裴宁嘴角微微往上一挑。
“不过也幸亏你那克贵妻三个字;否则;裴左丞;我家大兄;我家嫂子;从南门吴裴到京兆韦氏;都在盘算族中哪位娘子适合嫁给你。你虽无父无母;却又家境殷实前途无量;京城贵介子弟固然多;但似你这样的如意郎君;那是越来越少了”仿佛觉得杜士仪那呆滞的表情很有趣;裴宁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若无其事地换了另一个话题;“我家大兄已经和裴左丞商量过了;及第之后;会尽力为我谋集贤殿校书郎。所以我打算先问一问你;倘若你也打算谋校书郎;我便另寻他职;总不能同门师兄弟;一年便占掉两个校书郎。”
校书郎对于前进士来说都是最清贵的;明经欲求此官简直是难如登天。什么叫做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便是最好的典范了
杜士仪肚子里好一阵子嘀咕;随即才轻咳一声道:“我家那老叔公一拍板;我已经呈报了今科制举。”
“那你是欲谋……”
对裴宁;杜士仪没有任何可隐瞒的;当即不假思索地说道:“欲谋万年尉。”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求腾达,但求名师庇寒士()
三年守选;对于大多数过了吏部关试的前进士来说;都是跨不过的一道沟坎;可但使朝中有强援;这却犹如一道小小沟渠;随时可以一跃而过。{百度搜索神控天下全文阅读,非常好看的一本小说}
如今张嘉贞任中书令;源乾曜为侍中;前者强势;后者老好人;政事堂中谁人做主不问自知。而张嘉贞上任之后便简拔了四人作为左膀右臂;中书舍人苗延嗣、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丨但凡有事;往往单独召见这四人商议。时人便送了这四人一个绰号;名曰令公四俊。这其中;四人之中名列首位的苗延嗣最受张嘉贞信赖;正因为如此;苗含液进士及第后通过了吏部书判拔萃科;一举授秘书省校书郎;竟是上岁进士科授官第一人。而因为父亲曾经任秘书丞;给他积攒下了深厚的人脉;他不但职司轻松;而且在张嘉贞面前亦是时时露脸。
因而;杜士仪应今岁制科的消息;他立时就知道了。今岁除了“知合孙吴;运筹帷幄千里科”;尚有极言直谏科;杜士仪所应的便是前者。他想起上一次杜士仪在曲江大会上指斥自己是书生论战;心里便不禁有些憋气。然而;当他在父亲面前才表现出想去应这一科制举的意思;就被苗延嗣三言两语驳得作声不得。
“无知;科场上未必就有不败之人;更何况制举又非常科;而是圣人亲自御含元殿殿试。稍有差池;此前所有努力都付诸流水杜十九郎既然狂妄;那就让他去试一试;而且他至少踏足北地;知道那边的情形;可你除却读书;何尝游历过?至于极言直谏;这是最容易得罪人的你如今已经是秘书省校书郎;一任过后设法再补赤尉;然后谋监察御史;进殿中侍御史或是侍御史;这一条路乃是士人正道。为父当年无人引见提携;因而路走得极其艰难;秘书丞亦是清而不要;绝非人至中年时的佳官。若非张相国;为父这中书舍人之位穷极一生也未必能企及;你莫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此时此刻身在秘书省;苗含液耳畔还在想着父亲的那番告诫。尽管理智上他告诉自己父亲说的是正理;应该遵从;可尚书省都堂省试和吏部关试;他全都败在了杜士仪身上;那种雪耻之心着实无法抑制。而就在他勉力借着抄书来镇定心情的时候;突然只听得几个进门的同僚仿佛在轻声议论。尽管他并不想听;那边厢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果然;今科是王十三郎夺下状头”
“又是甲第;连着两年状头都是甲第;真是少有”
“听说杜十九郎和王十三郎相交莫逆;刚刚都堂唱第之后;王十三郎一出朱雀门便被杜十九郎接了;两人寻地畅饮欢庆去了”
“惺惺相惜罢了。去年要不是王十三郎被人谋算之前的府试就没能参加;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听这几个校书郎的口气;仿佛王维若是参加去年省试;方才会是杜士仪的对手;而自己完全被人忽略了;本就心下纠结的苗含液不禁紧紧握住了笔杆子。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下猛然间下定了决心。
就算被父亲痛斥也罢;这一科的制举;他一定要参加官高与否是将来的事;可眼下他这一年任校书郎中积累不少;未必就输给了杜士仪
杜士仪在朱雀门接到了春风得意出宫来的王维;见其和自己当年不同;与今科登第的其他京兆府新进士仿佛并不亲近;而旁人三三两两招呼去平康坊妓家或是各家私宅庆祝;他便拉着王缙上前邀人回樊川老宅好好畅饮欢庆一场;王维虽是口中答应;可上马的时候;却又吩咐随车僮儿分别去玉真观和岐王宅中报说一声。等到出了长安一路迎着初春那料峭寒风进了樊川杜曲;王维突然勒马停住;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杜十九;你觉得我这守选期间;该所谋何职?”
“当然是校书郎”王缙想都不想就抢着答了一句;见兄长虽不置可否;但分明是默许;而杜士仪亦轻轻颔首;他就突然若有所思地嘿然笑道;“当然;若不想等那三年;阿兄不如也学杜十九郎;去考今岁制科?不论是直言极谏;还是知合孙吴;凭阿兄的生花妙笔;自然都可随手拈来。”
“你以为制举是那么好糊弄的?倘若是文辞雅丽科;亦或是博学鸿词科也就罢了;这两科于我来说不合适”王维说着便笑看了杜士仪一眼;脸上却露出了几分遗憾;“否则;我确实也想和杜十九你同场较艺。”
“若是文辞雅丽或是博学鸿词;我必定甘拜下风退避三舍;也就不用比了。”杜士仪见王维坦陈对今年那两科没有把握;他也就笑着表示;自己完全没信心在文采上和王维一较高下;等到顺着杜曲小路来到了樊川老宅前;他和王维王缙兄弟一入内;就只见竹影的丈夫;杜思温亲自举荐来的管事周无咎就快步迎了上来;深深躬身说道:“郎君;朱坡杜老府君命人送来了几大车的书;娘子亲自带人去拜谢了;眼下是二十一郎君领着田陌在整理。”
“杜老府君实在是太周到了”
杜士仪想到杜思温这是为了补偿自己不任校书郎;面上不禁露出了笑容。想到王维兄弟此刻还在;再者杜十三娘已经去拜谢了;自己不必非得在今日去拜会;他便点点头把王维和王缙往书斋带。他不在长安这近一年间;王维和王缙总不会不顾瓜田李下往这儿跑;也就是节庆送帖而已;此刻一路往里走;他们只觉得和去年来时;那些树木花草掩映鲜活;雅趣横生;尤其是踏入书斋时;两人齐齐惊咦了一声。
这书斋乃是五间的规制;比起旁人家大多三间的书斋就已经显得很轩敞了;更何况还是整整两层楼。尤其是看到那一层层的架子上;摞得整整齐齐的线装书;以及瓷海之中插得犹如书海似的那一卷卷书;他们心里便同时计算起了这究竟有多少数量。而看着两人这表情;杜士仪见杜黯之还在和田陌在那边的箱子里一面说话一面翻检整理;便笑着说道:“这都是十三娘的功劳。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当年家中那一场大火付之一炬的藏书;所以去年我不在时;她几乎把千宝阁那些端砚和松烟墨变卖所得的银钱;大多都添置了各式各样的书;光是搜罗和觅人抄录;就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
“家有贤妹;真的是莫大福气”
想到杜十三娘替杜士仪在家打理家务;不禁宅中井井有条;光是这一座书斋;就已经显出了她那蕙质兰心;王维不禁叹为观止;就连王缙亦是赞口不绝。而听到这边厢的说话声;杜黯之回头一看便瞧见了杜士仪;连忙站起身迎了上来。
“十九兄”他先向杜士仪行过礼;这才看着王家兄弟问道;“请问这两位是……”
“这是舍弟二十一郎黯之;这是太原王十三郎和王十五郎;我对你说过的。”杜士仪两边引见过后;见杜黯之慌忙行礼不迭;他又笑着加了一句;“王十五郎今岁进士科得了甲第状头;辞采华茂天下无匹;日后你可以随时请教。
“啊;恭喜王十三郎”杜黯之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连忙祝贺了一声;可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这称呼仿佛不太对;可要改又不知道如何改起;只能索性老老实实垂手肃立。好在杜士仪很快便打发了他去继续整理;又招手把田陌叫了过来。
“你之前从北边带回来的那些种子;现在如何了?”
“该这时节下种的;已经都种下去了。”说到田间事;田陌立时神采飞扬;接着又滔滔不绝掰着手指头说道自己种下的那些作物品种;听得王维和王缙一愣一愣;谁都不知道杜士仪缘何能和这个昆仑奴探讨这个。然而;更加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杜士仪微微眯了眯眼睛;竟然又开口说道;“河西一带有种木棉;然中原所得极少。你既通耕种;我打算让你去那儿好好访求棉种及种植概要;回来在家中庄园推广;你去预备一下。”
“啊”
听到竟然是这种自己最感兴趣的事;田陌那黝黑的脸上仿佛是放了光似的;如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随即也顾不得和杜黯之打招呼;一溜烟就没了影子。而他这一走;杜士仪方才反身邀了王维和王缙到后院花园中;于一处草亭安设好了地席围障围炉;这才请两人坐了下来。
“今日我先下手为强请了王兄来;其一是贺王兄状头及第;其二却是;另有一件事想要借重王兄和王十五郎。”
“还有我?”王缙讶异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阿兄也就罢了;我有什么事值得你杜十九郎借重的?”
“黯之是我叔父之子;虽由我叔父启蒙教授;然则在外多年;经史也好;文章也好;都不甚了了。如今的名门世家官宦门庭;多半是父子母子口耳教授读书;然则同姓同族之中也有富贵贫贱之分;有的绰绰有余;有的却力不从心。嵩山卢师为何能有数百人从学;一则名声;二则有教无类。所以;我打算在樊川设一书院;广收樊川寒士子弟;平日让他们自己攻读经史;开课日则延请京兆名士轮番来讲课指点。”
“这么说;授课的名士中;我也算一个?”得到了杜士仪肯定的回答;王缙顿时哈哈大笑;“好好;我从小就乐为人师;这事情我一定参加”
王维却不像王缙这样随心所欲;想了想便问道:“兹事体大;可会有长辈亲长异议?”
“我自然不会一个人出头;只要请朱坡京兆公为山长压阵;别的异议全都不足为道又无需王兄日日跋涉;只需每月难得一两日来此做客即可”
第六卷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宗主进京,美人狼狈()
书院之事,杜士仪只不过和王维王缙兄弟预先打了个招呼,随即又在亲赴朱坡别院见杜思温时提出了此事,却并没有立时轰轰烈烈地立时展开。毕竟,王维也不过方才及第尚未关试,他自己更是还得预备制举并未授官。接下来,他除却偶尔前往相会那些同为前进士守选的同年,以及亲朋好友,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中闭门参阅杜思温送来的书,顺便指点杜黯之的课业。而田陌则是被他交托给了千宝阁刘胶东旗下的一支商队,启程去了河西。
不知不觉就是大半个月。这一天午后,一大早进长安城去的赤毕一路打马飞奔回来,到了门前一跃下马,连坐骑都顾不得牵便大步直奔杜士仪的书斋,才在门外便大声嚷嚷道:“郎君,信安郡王李袆奉了司马宗主来京!”
杜士仪正拿着一本《切韵》,指点杜黯之作诗赋时用韵最需留意的要点,听到这声音顿时为之一愣,旋即连忙丢下书快步出去。等到了门外,见赤毕在这等尚还春寒的时节竟是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跑马跑的,还是心急急的,他连忙示意人跟自己到了书斋西侧的廊房坐了,这才仔仔细细地追问了是怎么一回事。闻听天子竟是吩咐韦抗相迎,兵马净街,再加上此前信安郡王李神远赴嵩山相请这至高的礼遇,他不禁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罗盈先前送信给大师兄时,大师兄可曾及时找到了司马承祯……他欠这位上清宗宗主实在是太多了!
“郎君。”
“可知道圣人将会把司马宗主安置在何处?”
“说是……迎入宫中,昼夜请教道法。”
杜士仪见赤毕亦是眉头紧锁,一面暗自感慨这还真是顶尖的礼遇,一面轻叹一声说道:“司马宗主本性诙谐恬淡,只希望他不要觉得大明宫太压抑才好。”
话音刚落,他便只听外间又是刘墨匆匆直奔进来,尚来不及站稳便喜形于色地叫道:“杜郎君,卢郎君来了!”
当年睿宗召见司马承祯入宫时,李隆基还是皇太子,那时候只觉得这位上清宗赫赫有名的道士不卑不亢妙语连珠,周身出尘神仙气象,此刻望仙台上时隔十年再次见到那羽扇道袍磊磊落落的老者,他不禁平生尊崇之心,不等其稽首行礼便连忙上前双手搀扶道:“司马道兄仙踪飘渺,朕寻觅多时了!今日能请得道兄如大明宫,这望仙台方才算是名副其实!”
这亲切而热络的话从大唐天子口中说出来,司马承祯面上谦逊,心中却不禁苦笑。那会儿他正在嵩山嵩岳寺和普寂和尚手谈正欢,顺便与其几个弟子唇枪舌剑辩论佛经和道典的优劣缺失,谁知道山下突然便是军士密布,继而那位赫赫有名的信安郡王李神便杀上了山来,恭敬而不容置疑地请他随之回京面圣。尽管此刻天子亲扶,他还是含笑打了个稽首道:“陛下身为天子,真仙驾临尚且要行平礼,更何况老道?如此尊崇,绝不敢当。”
“司马道兄谦逊,先帝在世时便屡屡赞叹,如今朕时隔多年再见,仙风道骨一如当年。”李隆基笑着请司马承祯随自己一起来到了望仙台南面的栏杆边上,从那不同寻常的高度俯瞰长安西城的那些里坊民居街道,随即方才笑容可掬地说道,“我朝奉老君为祖,因而道学典籍也为诸经之一。然则《道德经》流传世间数千年,佚失散落极多,因而朕打算请司马道兄总揽,重新校订《道德经》。”
倘若是天子以别的理由让自己留京,司马承祯尽可想方设法谢绝,可这校正《道德经》对于道门来说,实在是非同一般的殊遇,几乎就是让上清宗可以进一步树立在道门各宗之中的领袖地位。哪怕他自己并不贪图如此尊荣,却得为历代先师以及弟子着想,因而,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慨然长叹道:“陛下此举,真是令道门弟子齐沐恩德。老道固然才德浅薄,愿略尽绵薄之力。”
李隆基见司马承祯愿意留下,一时欣悦无比,当即亲自携了这位七十出头的老道在这望仙楼上,尽览京城长安和太极宫大明宫这两座宫城的大好风光。然而,当他俯瞰着兴庆坊他当年那座潜邸的景象时,他却突然目光闪烁地问道:“司马道兄,我近年常常梦见昔日与兴庆坊五王宅中种种旧事,有意取此坊更造别宫,与朕那些兄弟的宅邸交相辉映,以彰显孝悌和睦,不知道兄觉得可否?”
又非看风水,又非妖异之梦,天子却探问自己可否,分明是心中早有所决,因而,司马承祯顺势叹道:“陛下孝悌之心天下皆知,纯以风水堪舆论,兴庆坊乃是潜龙之地,自然是极好的别宫之所。但若陛下真有兴建别宫此意,不妨咨以大臣。老道跳出尘世之人,万不敢在这等大事上迷乱陛下
”
司马承祯当年对睿宗便直言阴阳术数为异端,无为方为治国之本,此刻这话也在李隆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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