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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三部曲(雾雨电)-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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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工作的时间很长。每个砂动穿着麻衣,背着麻袋,手里拿着铲子,慢慢儿爬进洞口去,挖着锡块就放在袋里。一到休息的时候爬出洞来,丢了铲子就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脸色发青,呼吸闭塞,简直像个死人。我走过他们的身边,他们完全不知道。我住在那里的时候,一天夜里听见枪响,后来问起才知道一个砂动逃走被巡警一枪打死了……我不能够再留在那里了。我便对我那个同学说:我不能够在这里干事。你们的钱都是血染出来的,我不能够用一个。我就走了,〃高志元苦恼地说,他张开阔嘴,露出他那上下两排的黄牙。他好像要怒吼,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喷出一阵酒气。他举起酒杯,正要拿到嘴边喝,忽然又放了下来。他掉开头打了一个大喷嚏,声音很大,和〃哎哟〃相像,好像别人在鞭打他的背似的。吴仁民惊讶地放下筷子望着他。他却坦然地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纸把鼻涕揩了,又掉过脸去喝酒。

    〃不要再讲你的事了,〃吴仁民突然拍着桌子说。〃尽是苦恼,尽是忧愁。我不要听它们。还是努力喝酒吧。喝完酒,我们找个地方去玩。〃

    〃好,那么叫伙计拿饭来,〃高志元同意说,他也不想再喝酒了。

    两个人吃完饭付了钱出来。天已经黑了。马路上电灯很亮。到处是人声和车声,到处是陌生的面孔。他们的发热的头被晚风一吹,竟然昏眩起来。高志元觉得十分疲倦,想回旅馆去休息,便拉着吴仁民的衣袖说:〃仁民,不要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很累,想回旅馆去睡觉。〃

    〃不要去,不要就回去,时候还早。〃吴仁民一把抓住高志元的左膀,要求似地说。〃我一定要到什么地方去玩,我一定要找个地方玩,不然这颗心就没有安放处。我一定要找个地方安放我这一颗炭一样烧着的心。〃

    〃我劝你还是回家去睡觉吧。你今天吃了那么多黄酒,你一定醉了。我也很累,我要回去睡觉了。〃

    〃志元,那不行。〃吴仁民发狂似地说。〃我不能够回家去睡。你想心里热得像炭火在烧,我怎么能够回到那坟墓似的家里去睡觉。你以为我是一架冰冷的机器、像李剑虹那样的吗?〃

    〃我一定要回去睡觉。我的头发昏,身子没有一点气力。这几天在船上实在累了,我要去睡觉。〃高志元挣脱了吴仁民的手,打算走开。但是他又站住带笑地劝吴仁民道:〃我劝你还是回去睡觉吧。今晚上很凉爽,正好睡觉,而且你吃醉了酒,在街上乱跑是没有好处的。你不记得我那一回的故事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自己先笑起来。原来他曾经有过一段这样的故事:那还是他前次住在这里的时候,有一个晚上已经很迟了,他喝醉酒一个人跑出去,在路上跟几个拉客的娼妓吵起来,被巡捕看见了,抓了他去,说是要带进巡捕房里。那个巡捕押着他走。他一点也不惊慌。他只顾把巡捕望着,慢慢地从衣袋里摸出一本记事册,把巡捕衣领上的号码抄下来。巡捕看见他这样做,疑心他是一个有势力的人物,连忙客气地把他放走了。

    〃那一回的故事?什么故事?碍…。就是你在马路上跟野鸡打架的故事吗?……哈,哈。那有趣。〃他说到这里看见高志元已经往对面的人行道上走了,便急急地跑过去抓住他,起劲地说:〃不要走,你今晚上无论如何走不脱。〃

    〃你真是没有办法。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一个人去不好吗?……好,我陪你走一段路。我说过我只走一段路。我今天不高兴再跟野鸡打架,〃高志元带笑地说,便不再说回旅馆的话了。

    两个人走在一条路上。吴仁民的右手还抓住高志元的一只膀子。他忽然松了手拍着高志元的肩头说:〃好,我们到大世界去。到那里去找野鸡……〃〃到大世界去?不,我不去,那里是培养低级趣味的地方,〃高志元坚决地反对说。〃看影戏是可以的,但是我今晚上不能够去,我要回旅馆睡觉。〃

    〃好,你回去吧,我现在不留你了,〃吴仁民生气地说。

    〃你本来就是李剑虹一类的人,你是一个道学家。〃

    〃我,我是个道学家?笑话。〃高志元摇头说。〃我现在也不跟你争辩。我知道你在用激将法。〃

    〃你回来,不要走。〃吴仁民看见高志元真的走了,便又大声挽留他。高志元并不回头,但是吴仁民跑上前去把他抓住了。

    〃志元,你不要回去,你一定要陪我。我请求你。我的心跳得这么厉害,我决不能够闭上眼睛睡觉。你不知道一个人怀着这么热的心,关在坟墓一般的房间里,躺在棺材一般冷的床上,翻来复去,听见外面的汽车喇叭,好像听见地狱里的音乐一样,那是多么难受。这种折磨,你是不会懂的。我要的是活动,是热,就是死也可以。我害怕冷静。我不要冷静……志元,我的心慌得很。我一定要到什么地方去。我一定要到人多的地方去。就是到大世界也行。就是碰到拉客的野鸡我也不怕。至少那种使人兴奋的气味,那种使人陶醉的拥抱也会给我一点热,给我一点力量。我的血要燃烧了。我的心要融化了。我会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了。那一定是很痛快的。我要去,我要去,不管你们的道德学说,不管你们的经济理论,我要到那里去,我要到那里去。〃

    高志元站住了,他起初带着惊讶的眼光看吴仁民,过后又换了同情的眼光。吴仁民狂热地在那里说话,话从他的口里吐出来就像喷泉从水管里出来一样,接连地,没有一刻停止过。他显然是醉了。但是他的心情高志元是很能够了解的,不仅了解,而且高志元也有着这样的渴望——热和力的渴望。所不同的是高志元不相信从那种地方可以得到一点点热和力。

    〃仁民,我送你回去罢,〃高志元看见旁边有几个行人在看他们,便打定了主意,对吴仁民这样说:〃你现在和我一样也需要休息。你今天吃醉了,你不知道你自己说了些什么话。〃

    他挟着吴仁民的膀子回转身朝着去吴仁民家的方向走了。

    一路上吴仁民依旧在说他的狂热的话,他的身子时时向两边歪,仿佛站不稳似的。高志元很费力地挟住他,又说了许多安慰他的话,但是他好像没有听见一般。这时候他的理性已经不存在了。热情占有了他,使他成了激情的俘虏。

    高志元慌慌张张地走着。在离开了三年以后他几乎不认识这个城市的街道了。他一个不小心走错了路,起初还不觉得,后来忽然发觉他们是在一条奇怪的街上了。街道这样窄,这样脏,两边的人家有着玻璃门。屋檐下站了两排年轻的女人,穿着红的,绿的,以及种种引人注目的颜色的衣服。她们都是肥短的身材。每张笑脸上都涂了厚厚的脂粉。每张血红的嘴里都发出不自然的笑声招呼他们。

    高志元把眼光向她们的脸上一扫,他马上起了憎厌的感觉。他突然想起吴仁民刚才说的话:使人兴奋的气味,使人陶醉的拥抱……他看看吴仁民,他害怕吴仁民会有奇怪的举动。但是出乎他的意外,吴仁民急急地拉着他往前面走,并且接连地问他道:〃志元,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些什么人?她们在这里干什么?〃他不答话,却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后来他问了巡捕,才找到正确的路。两个人急急地走着,并不要许多时间就到了吴仁民的家。高志元安顿吴仁民睡下了,才走出来。

    屋子里很静。吴仁民躺在冰一般冷的床上。他的脑子渐渐地清醒了。他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事。他不知道夜是早或是迟。屋子里没有灯光。他睡在黑暗里。他不能够再阖眼。黑暗向着他压下来,使那一幅薄被显得非常重。他在床上翻来复去,总不能够镇静他那开始纷乱的心。他愈来愈烦躁。后来他掀开薄被走下床来扭燃了电灯。

    他走到书桌前面坐下,茫然地把电灯泡望了一会,觉得眼睛花了,才移下眼光来。过了一刻,他从书堆里随便取出一本书,翻看了两三页,觉得不入眼便抛开了,又另外取了一本,依旧抛开了。他拿了第三本书,那是陈真的日记。他翻开了书页。读着下面的话:〃人类是残忍的东西罢,没有血的进步在什么地方。……〃〃知识是赃物。知识阶级也是掠夺者,他们同时又是掠夺阶级的工具。C.T.今天来信说,英国失业工人达两百万,苏格兰HighStreet充满了啼饥号寒的声音,然而同时花两三千金镑买一辆汽车游玩的也大有其人。还有两大经济学家天天在课堂里鼓吹他们的吃人的资本主义……〃〃如果世界不毁灭,人类不灭亡,革命总会到来。可怜的是生生世世做一个革命的旁观者。〃

 第05章

    欢迎张小川的宴会上少了一个吴仁民,大家认为这是奇怪的事。

    菜端上桌子,周如水大声说:〃我看,不要等仁民吧,他不会来了。〃

    张小川接着用他的苍老的声音说:〃分别了几年不知道仁民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我总觉得他的个人主义的倾向太厉害。他为什么不常常给我写信?〃

    〃我觉得不应该这样批评仁民,他是一个很诚恳的人,〃高志元心里不大高兴,分辩道。

    〃我希望如此,〃张小川笑了两声说。〃不过我看他有点自大,一点也不虚心。今年我读到他的几篇文章,总是在讥讽别人。他说:学者没有用。书本没有用。他究竟读过几本书?要做个革命家起码也应该在外国图书馆里读几年书。〃他说罢,眼光从金丝眼镜后面透出来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下。

    没有一个人答话,高志元的方脸马上变成了红黄色。他想开口,但又忍住了。

    〃这也不尽然。我们不能说仁民坏,不过近来他的思想很偏激,行为又浪漫,这是最危险不过的,〃李剑虹沉吟地回答张小川。

    〃偏激?简直可以说是幼稚。〃张小川半生气半得意地接着说。〃他时常骂别人做改良派。办学校,办农场,这都是很好的事情,他却拼命反对。我以为要改革现在的社会,要实现我们的理想,还是应该从教育方面下手。要改造社会先要改革人心,此外再没有第二条路。暴力的革命只是盲目的蠢动。〃

    〃还是吃饭吧。〃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打断了张小川的话。说话的人是方亚丹。高志元接着在旁边哼了一声,他暗地里在生气。他心里想怎么几年的工夫就把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他差不多疑惑坐在他旁边的不是他从前敬爱过的张小川了。

    但是不管这个,张小川还是高兴地在说话。大家入了座。

    张小川一边挨着李剑虹,一边挨着李佩珠和龚家两姊妹。他快活地和她们谈论他在法国留学期中的见闻。他的话里常常夹杂了几个法国字,这又引起他的许多解释的话。

    吴仁民来了。众人对他并不十分冷淡。但是他不多说话,一个人只顾在席上喝酒。

    〃仁民,你不要把酒吃得太多了,〃方亚丹突然大声说。这时候众人正在听张小川讲话,没有注意到吴仁民的举动。方亚丹的话把众人的兴趣打断了。张小川望了吴仁民一眼,然后去看方亚丹,于是又把脸掉过李佩珠那边去。李剑虹带笑地轮流看众人。他不常说话,只是偶尔挟了一两筷子的菜放进口里去。

    吴仁民抬起头来,把方亚丹望了一眼,又拿起酒杯喝干了,放下杯子说:〃那么我先走吧。〃但是他并不动。

    正在和李佩珠们谈话的张小川忽然抬起头问方亚丹道:〃亚丹,听说你要到法国去,什么时候动身?〃

    方亚丹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一句决定的答话。张小川又说:〃我劝你早些准备,我可以给你帮忙。到法国去读几年书,很有好处。〃

    〃我不想去了。〃方亚丹突然短短地回答道,便埋下头去吃菜。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了方亚丹一眼。张小川把肩头耸了一下,问一句:〃为什么?〃

    方亚丹不作声。吴仁民突然站起来推开椅子说:〃我先走了。〃

    〃好,我和你一道去,〃高志元站起来说。

    众人说了一些话挽留他们,但是没有用。李剑虹和李佩珠送了他们下楼来。

    秋天快要来了。夜晚的空气很凉爽。高志元并没有喝多少酒,但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奇怪的感情。这究竟是愤怒,是失望,是幻灭,是悲哀,是渴望,他一时也讲不出来。他仿佛又看见他离开故乡出来时的情景。他临走的那个早晨,父亲在家里生气,妻躲在房里哭,母亲和一个兄弟送他。母亲带着一张憔悴的脸,哭着嘱咐他千万要时常回家去看她。他口里答应着,心里却在说:〃这是我们最后的一面了。〃他陪着母亲流了一些眼泪。但是他在越南铁路的火车厢里看见安南的小贩被法国人侮辱虐待的情形,他就不再想他的母亲了。

    他对自己说:为了万人的幸福,我就不能够顾惜几个人的痛苦了。他那时候没有疑惑。他觉得自己的信仰十分坚定。他搭火车搭轮船,就像是战士到战场去。但是如今他开始怀疑了。是的,他对自己是没有一点隐瞒的:他已经在疑惑了。他想他们这班人聚在一起,果然是为着同一个理想,同一个伟大的理想工作吗?那么为什么在他们中间又有许多隔阂呢?为什么大家不能够把胸膛剖开彼此以诚心相见呢?既然是可以生活在同一个理想社会中的人,为什么又不能够互相容忍呢?

    他不能够解答这些问题了。

    〃他们那些人都是在做梦。〃他气愤地自语说。

    〃我说大家都是利己主义者。〃这许久不说话的吴仁民突然大声说了这一句,好像在回答高志元心里的疑问似的。

    〃利己主义者。这是什么一个名词。〃高志元像受了针刺似的,惊叫道。〃我不能够承认。我们里面并没有一个利己主义者。〃

    〃那么你说谁都会像梅晓若那样把自己的最后一块面包分给别人吗?〃吴仁民猝然这样反问道。〃老实说,在我们里面并没有一个利他主义者。李剑虹只是一个斯多噶派,而张小川呢,你听他今天在席上说了些什么话。他好像忘记了从前的那些事情。他忘记了从前抛弃学生生活到印刷工厂学习排字的情形。他如今在法国贩了洋八股回来了。你们天天说办刊物,印全集,埋头读书。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书本的影响罢。我说现在还需要一个秦始皇出来把全世界的书烧个干净,免得再毒害青年。〃他说到这里忽然闭了嘴。过了一刻他又改变了语调,含糊地自语道:〃下垂的黑发,细长的背影,凄哀的面貌。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不,不能够,不是她。那么是谁呢?面貌这样熟。……不,不能够是她。她不会到这里来。〃

    〃她,她是谁?〃高志元惊奇地问。

    〃她,她不会再来了,〃吴仁民点着头说。这时候有一对年轻的男女迎面走来,很快地就过去了,只留下脂粉香和高跟鞋的声音。这是两个俄国人。接着一阵风把路旁的梧桐树叶吹得响。天空中嵌着星的网,星星是一明一暗的。

    〃她去了,不会再来了。〃吴仁民迷惘似地说。

    〃你指的是哪个?〃

    〃那个幻影,那个美丽的幻影,〃吴仁民留恋地回答。他用手去搔他的乱发。

    〃什么幻影?你醉了。〃高志元温和地说。〃仁民,我说你不应该常常吃酒。你吃了酒又会误事。蔡维新要的文章你今天不会写了。你不是答应他明天有吗?你看,你又要失信了。〃

    〃文章?我心里这样寂寞,你还要提起文章?〃吴仁民十分激动地说。〃志元,告诉我,我真像他们批评的那样,没有希望吗?……啊,不要提他们。我在什么地方去找她呢?……志元,你告诉我。〃

    高志元还没有开口,他的手臂就忽然被吴仁民抓住了。吴仁民狂热地说:〃不要向我说什么严肃的话,什么道德的理论。

    我不要听。我是个无道德的人……我所说的她,就是玉雯。我不是向你说过玉雯的事情吗?……是的,是玉雯,〃说到这里他就闭了口不再作声了。只是那只手还在高志元的手臂上面战抖。

    高志元望着吴仁民,心里非常痛苦。他说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同情这个朋友。但是他忍不住问自己道:〃难道仁民就这样被热情摧残下去吗?难道这个人就这样完了吗?〃他不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默默地跟了吴仁民走着。他的肚皮忽然隐隐地痛起来。

    〃自杀,〃好像有一个人在他的耳边大声叫道。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似乎一切的希望都没有了。肚痛是他的一个致命伤。这证明他的身体已经残废,不能够经历艰苦的、巨大的斗争了。他呻吟似地说:〃我的肚皮又痛了,天气就要变了。恐怕不久就会下雨。我们快些走吧。〃

    〃你的肚皮痛跟天气有什么关系?〃吴仁民大声问。

    〃我年轻时候不知道保养身体。有一次患重病几乎死去。后来病好,近两三年来就得了这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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