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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一人，我会和你一起死去。”他说。
　　若干年前的人为意外，让原本应该比谁都近的他们就此分开，他不知道可以窥见自己生活的苏玉衡、陷入地狱的苏玉衡、几乎从不知道何为幸福的苏玉衡是怎么一路生活到今天的。而他也知道，比起对方，自己只是运气稍微好了一点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值得夸耀的地方。
　　他们不能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但至少可以一起离开。
　　以及……
　　一起去救她。
　　大约是因为苏玉衡与身体联系最为紧密的缘故，在身体“死亡”后，他的灵魂也陷入了沉睡。再之后，他被“捕捉”并“回收”了。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很好，那个叫做“罗”的研究者为了达到研究的目的，一直维持着这具身体的活性。而在这过程中，尚保持着清醒的凌佑晨成为了身体的主导者。
　　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苏玉衡虽然也已经醒来，但充其量也只能吐吐槽以及偶尔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短时间使用下身体罢了。
　　“我要救他。”虽说不习惯，凌佑晨还是不得不采取这种方式和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交流。因为如果两人都回到“灵魂之湖”（他是这样称呼那个地方的，在苏玉衡陷入昏迷后，他一直都待在那里，长时间地看着一变不变的风景，偶尔会低下头注视着在湖水中蜷成一团沉睡的兄弟，不得不说，他睡着时的样子和醒时相差甚远），那么身体就会因为失去主导而倒地不起。
　　“你疯了？还是圣父病发作了？”
　　“她需要被唤醒。”
　　“你可以亲自去！”
　　“……不。”凌佑晨沉默了下后，坚定地说，“我们已经成为过去，而他才是现在。”
　　“呵呵，你真伟大。”
　　凌佑晨听着身体内的另一个人发出的讽刺声，不发一辞。其实，他也想亲自去，但是……不行的。在她的心中，他已经死了，他相信她曾经为这件事伤心过，但那也已经过去了，她也早已从其中走出。但，林麒是现在，如果他现在死了，她将再次陷入伤心痛苦之中。
　　看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
　　绝望到让人不忍心去看。
　　比起“不重要的事物失而复得”，果然还是“没有真的失去重要之物”更会让她开怀吧。
　　而且……
　　他低头看了眼林麒，轻声说：“他是个好孩子，他很喜欢她，他们很相配。”
　　听完这句话后，苏玉衡没有再出言反对，只是丢下了一句话：“你这个令人作呕的懦夫，就自我欺骗到世界的尽头吧！”
　　然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而且估计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出现了。
　　凌佑晨的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被讨厌了。
　　他没有办法解除林麒身上正在起作用的“病毒”，这很难，而他也不具备相应的知识。但是，之前那无声的“潜伏”也让他知道了很多“小秘密”。
　　比如说——
　　他转过身，走到房间的隐秘地，果然找到了一个暗格，而里面摆放的，正是一管深紫色的药剂。
　　这是一个工作人员偷偷做出的试验品，可惜，在达成交易之前，他就被抓住并处理了。遗憾的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弄清这玩意藏在哪里，就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反正这个废墟在议会的人到来之前就会化为真正的“废墟”，想着“那家伙偷的东西肯定还藏在这里”的工作人员索性就偷了懒，没有再继续搜寻。
　　这管药剂没有名字，因为它是被偷偷研制的，而作用只有一个——逆转。
　　正如潘所说，这里的人不会研究所谓的“解药”，但总有那么几个人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哪怕这可能会导致死亡。但是，不存在好奇心的人，恐怕也是无法从事这个行业的。
　　严格意义上说，这药剂并不是成功品，它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而这个成功率也并不准确，因为那个偷偷摸摸做实验的人到死之前只用了十个倒霉鬼做实验，而其中一个很幸运地从“虫人”再次变回了“人”，然后，就不幸地挂了，死于他自己的血液发生异常。
　　凌佑晨不知道成功率到底是百分之十，还是千分之十，抑或是万分之十。
　　但眼下之际，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因为“转变药剂”的研制到目前为止都不算成功，几乎所有转变成虫人的家伙都会很快死去。所以，就算他被议会方的人带走，等待着他的估计也是死亡结局。
　　与其如此，倒不如拼一拼。他想如果这位学弟还残存着意识，一定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而他衷心地希望，林麒能成为幸运者。因为他真的不希望她再承受一次痛彻心扉的失去——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希望她笑容常在，无忧无虑。
　　他打开试管，将里面的液体倒入林麒的口中。
　　——撑过这一关吧。
　　他暗自想道。
　　只要林麒撑过这一关，一切就都好办了。别忘了，属于他同胞兄弟的这个身体，最大的特质就是操控血液。
　　他伸出手，抓住林麒因为痛苦而在人手与节肢中来回变换的身体，轻声说——
　　“坚持住，不要像我一样，留下她一个人。”
　　后者的挣扎顿住。
　　然后他听到了更为惨烈的嘶喊声。
　　
　　第353章
　　
　　痛！
　　林麒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根骨头好像都被碾过了一遍，然后又有人把这骨米分丢进机器里搅拌混合，倒入模具中冷却成型，然后又再次被砸碎——周而复始。
　　他不是不能忍痛的人，然而这痛实在太过超越极限，并且，眼下他并不能很好地操控自己的身体，更无法抑制生理本能。
　　而在疼痛之余，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才刚刚恢复意识，所以它依旧很朦胧。
　　是从……从什么时候起？
　　脑海中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是她笑着走上前，递过来一方手帕。
　　他原本正压抑着突然剧烈的心跳伸手去接来着，然后……
　　“啊啊啊啊啊！！！”
　　再次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的声带不受控制地再次嘶喊出声。
　　“坚持住。”
　　……是谁在对他说话？
　　林麒勉力睁开双眸，入眼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但语调又是熟悉的，这人……是谁？
　　“想想晓晓。”
　　“……！”熟悉的名字让林麒的心跳再一次快了一拍，溃散的精神也在这一刻骤然重聚，虽说它很快又再次溃散，却也让他清楚地看到了一只熟悉的眼睛。
　　用“一只眼睛”这个词也许有些奇怪，然而却又并没有什么错。
　　“凌学……”他只来得及发出这短促的字符，而后整个人就再次被铺天盖地的疼痛感席卷而去。
　　当林麒再次回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趴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发现身体内的每个地方都依旧疼得厉害。头脑也依旧混沌，却勉强可以运作了。
　　这里是哪里？
　　他为什么在这里？
　　刚才发生了什么？
　　见到凌学长是真实还是梦境？
　　……
　　突然听到的一个声音让他顿时把这些思绪都丢到了一边，他想也不想地朝某个方向跑去。因为还无法好好操控身体的缘故，奔跑过程中他十分狼狈地摔倒了好几次，速度却分毫不减。
　　“晓晓！”
　　他下意识就喊出了一直只在心里偷偷叫的称呼。
　　大多数情况下他不会刻意称呼她，偶尔会说“喂”，还喊过她“阿晓”——次数屈指可数。但其实，从第一次听到凌叔叔和凌学长喊她“晓晓”后，他就一直想这么叫她来着。总觉得这是个很可爱的称呼，虽说有点“娇滴滴到不适合她”的地步，但是，果然很有诱惑力。
　　很难出口的话一旦真正说出口，自然就顺畅多了。
　　而此时，凌晓其实也陷入了与之前林麒类似的窘境。
　　——这样是不对的。
　　——然而，无法停止……
　　与之前那次不同，这一次凌晓在“疯狂”之余，偶尔会清醒一下。在这种“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那里依靠本能肆虐，却一时之间找不到停止下来的方法。
　　潘的笑声持续响起，声音越来越大。
　　“没错，就像这样！”
　　“再用力一点！想要杀死我的念头再强烈一点！”
　　“美丽的眼神……”
　　……
　　他看来宛如风中落叶，其实却又能巧妙地避过狂风的肆虐，游离于风暴间，并以犯规的手段，让风暴一点点地增强。
　　凌晓不知道自己的双眸此时已是竖瞳，却能明显地看到——自己的手指发生了扭曲。指甲变长，前端弯曲，看来如同钢铁造物般闪烁着锐利的寒光——这绝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到的。
　　而这一幕，也终于让她再次想起了一直刻意封印的久远记忆。
　　她和妈妈曾经的卧室……
　　紧紧拥抱着的母女……
　　满含刻骨背上的双眸……
　　被按到在地的她自己以及……
　　高举起匕首的妈妈。
　　她清楚地记得，妈妈不断滚落的眼泪砸在她的脸上，灼热湿润又疼痛。妈妈的手在颤抖，她的嘴唇也在颤抖，一边哭着一边喃喃地说“对不起”。但即便如此，挥下匕首的动作依旧是毫不犹豫！
　　在那一刻，她放弃了挣扎，因为她看懂了妈妈的眼神——
　　你是，不该存在的。
　　她原本应该在那时死去，救了她的人是凌渊。
　　他闯进来，夺走了妈妈手中的匕首，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低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晓晓，别害怕，没事了。这只是个噩梦，你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噩梦就会过去了。”
　　当时这声音对她来说安心无比，于是她顺从无比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理所当然地忘记了这件事。
　　她不知道妈妈当时和凌渊谈了些什么，不久后，妈妈带着她离开了家。再之后，他们被凌渊追上。他们在客厅中发生了争执，也就在那一次，她看到了凌渊刺伤妈妈。
　　在人为因素下，这一段同样让她大受刺激的记忆同样被封印，直到若干年前才被真正想起。而事实上，从凌渊开始对她冷淡以对起，它就已经有了解封的迹象，否则也不会一直在心中涌起对凌渊的负面情感。但这种事，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了。
　　而现在，在潘的逼迫下，她终于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明白了……
　　妈妈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那个时候她不小心暴露了啊。
　　没错，就在那一天，她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她的眼睛在某些时候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最开始时她被吓到了，对着镜子照了好久，生怕自己变不回来，然而等她发现自己可以变换自如时，这种惊吓就变成了小小的自得。毕竟当时的她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中，绝没有“她是怪物”的说法。从来大家都称呼她是“小公主”、“小宝贝”……爸爸很厉害，妈妈也很厉害，所以，她厉害一点特殊一点也是正常的吧？
　　怀揣着这种想法的她，得意洋洋地在妈妈的面前展露了所谓的“超能力”。
　　然而迎接着她的，是从后者手中整个掉落的花盆。
　　在那之后，妈妈变了，她变得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当时的自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妈妈。现在想来，这种行为大概更加加重了妈妈的心理压力吧？于是，在凌渊回来之前，妈妈终于下了决定。
　　如果不是凌渊突然决定给她们一个“意外惊喜”，她早已化为尘埃。
　　她……
　　到底是什么怪物呢？
　　让母亲忌惮，让父亲不惜封印记忆，注射药剂。
　　她……
　　到底是什么？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身体的疯狂好像更加厉害了。
　　凌晓听着潘刺耳的笑声，她很抬起手捂住耳朵，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同时，她知道不能，因为她绝不想让这家伙这么得意！但若是想挣脱眼前这一切，她需要……需要一点……
　　潘看着对面那攻击越来越残暴、没有章法、不似人的人……好吧，姑且她还能被称为“人”，完全抑制不住笑意。没错没错，就像这样，他很快就能再次看到了——他的女神！等待了这么久，筹划了这么久，终于！对啊，她怎么可能会死呢？不可能的！她一定会再度出现的！
　　看，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而就在他几乎把持不住想要快乐地大喊出声时，不知从哪里蹿来的一只红色绳子，缠绕上了他的脚踝。潘定睛一看，顿时讶然，因为这哪里是一条红绳，明明是一条由血液构成的……
　　惊讶之余，人的反应难免就慢了一拍。
　　几乎在同时，潘脚下的地板炸裂，他整个人也不可避免地陷了进去。
　　而就在凌晓毫不犹豫地朝“猎物”直冲而去时，一个从另一侧奔跑而来的身形，自背后紧紧地把她抱住了。
　　“晓晓，冷静点！”
　　听到这个称呼，凌晓的身体顿住。
　　而这停顿的一秒，大约就是她等待的契机吧。
　　恢复……
　　她要恢复原样……
　　眼睛，手指，指甲……
　　她不希望这一切被身后的这个人看到。一旦被看到，过去的一切也许都会顷刻间被毁掉。也许并不会。但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所以她不想尝试。
　　恢复啊……
　　恢复啊……
　　恢复啊！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心脏骤然收缩，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
　　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秒，她闭上了眼睛，顺带蜷缩起双手。
　　好在，她堪称“横冲直撞”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就像是失控的汽车总算撞在了隔离带上。看来还是那么惨烈，但至少已经没有了危险。
　　隔离带同学没想到自己随便喊了声就起到了这样的作用，显然，之前往她嘴里塞袜子那次给他带来了无比深刻的印象。他刚才还纠结要不要脱袜子呢，眼下就心愿达成了。这很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以至于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要把怀中的人给转过来。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这么做了，然后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她的双手居然攥成了拳。
　　好像里面正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好奇之下，他单膝跪在地上，一手环着她的身体，另一手轻轻地抓住她的手。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体此刻正处于比较放松的状态，他只稍微动作了下，就成功地让她“乖乖地”摊开了双手。
　　林麒目光一凝，这是——
　　
　　第354章
　　
　　伤口？
　　他的手下意识捏紧，但很快就因为怕弄疼她而松开。
　　被他轻轻握着的这只手上，赫然有几个血肉模糊的“洞”，像是被什么细窄的武器给刺穿了。并且，伤害她的人应该在武器上涂抹了什么东西，因为它愈合地非常慢，远比正常情况下要慢得多。
　　林麒抓起她的另一只手展开，满是凝重之色的眼眸中浮起浓重的怒意，究竟是谁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事实上，他对于眼前的一切都非常茫然，谁让他之前几乎都处于“空白期”呢？只模糊地记得似乎见到了已经去世很久的凌学长，并且好像还是对方救了他的命。只是，他自己都不确定那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凌学长……真的还活着吗？
　　但是，有两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一，是她带自己来这里的。
　　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她揉着他的脑袋说“别闹”，在他……那么让人不忍直视的时候——虽说只是小片段，但却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以及……
　　二，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虽说不记得这个信息是谁告诉他的，但他相信这件事。而且，她也需要治疗。
　　于是林麒想也不想地把她给抱了起来，站起身时，他踉跄了下，最初的几步很有些虚软，但很快他的速度就大为提升。
　　跑了不知道多少层的螺旋阶梯后，林麒惊喜地发现，一艘飞行器正停在阶梯入口处附近——应该是她开来的吧？
　　如果凌晓此刻还醒着，必然会说“并不是”，并且也能猜到，这件事大概是凌泉做的。无论是在她进入后把操控着飞行器离开，还是在他们上来时把飞行器给弄回来。
　　不过，无论是清醒还是昏迷，她都显然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林麒。
　　林麒小心地把凌晓放进飞行器中，并很快驾驶它离开这个诡异而危险的地方。因为来时的路程已经被记录下来，所以眼下开启自动导航并设定最快速度就可以了。他也得以腾出手来关注她的情况，仔细检查过后，他发现她身上几乎没有什么伤口，伤的最厉害的地方有两处。
　　手和胸口。
　　手的问题姑且不说，她胸前的血是个什么情况？！
　　林麒当然不知道凌渊往凌晓心口注射药剂的事，更不知道她因为过于激动才会发生这种事，所以他做出的推测是最合理的，那就是——
　　和手一样，她的胸口被刺穿了。
　　这可是胸口啊！
　　心脏存在的地方啊！
　　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啊！
　　林麒咽了口唾沫，虽然知道这么做很不妥，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