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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两年了，这两年的时光他从未有主动与琉璃相见过，琉璃也一次都没有来找过他。两人似乎有了一种莫名的默契感，都选择在这一时间段给彼此留出了独自思考的空间。

　　　　洛子峪单手撑着地面，背靠着门窗，望着漆黑的夜色，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笔尖摩擦在纸面上的声音，沙沙地，让人有了一种安心感。洛子峪在脑海里想象着，此时的琉璃应当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装，头发随意地微微挽起，袖口也被她任意地卷到了半臂之上。她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扶在桌案之上，那双蓝眼睛里应该充满了专注。

　　　　但他的脑海里却在此时，突然窜进了一个本不该有的面容，是那个梦中的女子。她身着一袭白色的简洁的服装，那衣服就像布片一样挂在她的身上。她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白中映着一双没有焦点的血红色的眸子。她的手脚比正常人都要长好多，指甲更是如镰刀一般锋利尖锐。她的皮肤泛着青灰色，在血色的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刚刚从人的身体里爬出来一般的怪物。她没有头发，光秃秃的脑壳却让她更显得诡异。

　　　　洛子峪猛然睁开了眼睛，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已经两年了，在这两年里，他的这个梦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广泛。从一开始的梦境，到了现在却让他仿若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在那个世界，存在着一种比人类强大千百倍的怪兽，人们称之为丧尸。在那个世界，他身为猎杀这种丧尸的猎杀小队的一员，像一个将士般浴血奋战。在那个世界，没有国家与王朝的概念，似乎连时间都被人忽略了，每一个人在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与丧尸厮杀，争夺生存的机会。

　　　　那是一个相当可怕又特别冰冷的世界。洛子峪梦到了许多个场景片段，也渐渐地把它们联系在了一起。但无论他怎样努力，那梦境的最后一幕，就是自己看着恍若琉璃的女子坐着那巨大的会飞的丧尸，眼神冰冷地从自己的头上缓缓地飞远了。

　　　　其实琉璃与那梦中样貌可怕的女子并不相像。琉璃有着一头美丽的令他爱不释手的长发，而那女子没有。琉璃虽然冷漠了些，但对待人类并不像那梦中女子一样残忍，她帮助了翠儿，双儿，韦蓉儿，赵旭，还有红袖等等，琉璃的善良与温柔是这样的明显，怎会与那梦中动辄侵犯人类城池并肆意屠杀人类的女子相像？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梦中那女子依仗的是一块蓝色的块状物体做力量，梦中世界的人称那为晶核，但琉璃是正经的人类，虽然被誉为活神仙，但她还是人类，她的力量是神仙之力，并不是什么晶核。

　　　　想到这里，洛子峪微微地安心了些。

　　　　屋子里面传来了轻微“嗒”的一声，这让洛子峪微微回了神。接着洛子峪便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屋内的人缓缓地向着门边走了过来，待来到了门前，那脚步声却突然停住了。

　　　　洛子峪的呼吸也随着这脚步一起停住了。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洛子峪便听见琉璃在门内道：“要进来么？”

　　　　洛子峪犹豫着点了点头，随后才意识到琉璃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正当开口应声时，却看见门扇一动，琉璃的身影随着屋内的灯光一同闯进了洛子峪的眼帘。

　　　　琉璃并未穿着那白色的装束，她身着黄色的皇后专用服饰，头发也被打理地一丝不苟。她的眉心上画着三瓣樱花，红唇娇艳，只有那双看起来依然温柔的蓝眼睛，才让洛子峪感觉微微自在了些。

　　　　“进来吧。”琉璃笑着，将洛子峪迎进了门内。

　　　　她并不像记忆中一般来牵洛子峪的手，这种空荡荡地感觉，让洛子峪不禁有些慌神。他又好似变成了那个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只能别扭地用指尖揉搓着自己明黄色的皇袍。

　　　　已经是深夜了。洛子峪跟着琉璃一路走来，看见了扶在隔间椅子上睡得正香的双儿和喜寿，不禁眉头一皱。原来琉璃每日到了这个时间，竟然是没有人服侍的吗？！

　　　　“真是越发没规矩了。”洛子峪看着双儿与喜寿，沉着声音道。

　　　　琉璃闻言一笑，并未反驳。她转身来到了桌边，拿起了一壶茶，缓缓地折了几次，待那茶水最终变成了淡淡的青褐色，这才递给了洛子峪。

　　　　洛子峪就像习惯了一般，随意地坐在了桌边，理所应当地接过了琉璃递过来的茶水，轻轻地喝下了一口。这不是琉璃素来爱喝的桃花茶，那茶的味道有些苦涩，但喝下腹中的那种甘甜却让人欲罢不能。洛子峪心中暗道了一声：“好茶！”

　　　　“你今日来，可有事？”琉璃也给自己到了一杯茶，问道。

　　　　“……的确是有事。”洛子峪微微一怔，随后将茶杯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面带了些难色道，“近日来天下大旱，我国百姓民不聊生，国库空虚，再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拿来买粮了，这样下去恐怕又要生出些祸端来，所以……”

　　　　“所以？”琉璃看着洛子峪纠结的表情，问道。

　　　　“所以，想要来和你协商，能不能为我国人民降一场雨？”这句话刚刚说出口，洛子峪心里面便觉得有些不对，一种莫名难受的感觉缠绕在了他的心头，一根细细的银线慢慢地出现在了他的手腕之上，而线的那一端连着的是琉璃。

　　　　“如果我拒绝呢？”琉璃将视线缓缓地移到了那条银线上，声音轻轻地问道。

　　　　“……”洛子峪不知该作何回答是好，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琉璃拒绝，“我……”

　　　　一个我字刚说出口，那银线便“砰”地一下，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洛子峪心里的那股难受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与此同时，洛子峪也感觉心中突然一下子没了什么。

　　　　琉璃看着那消失了的银线，眼眸微暗，她再次抬起头看着洛子峪，问道：“子峪，你还……属于我吗？”

　　　　你还属于我吗？洛子峪闭了闭眼睛，若是几年以前，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但是如今……他不能。

　　　　“是这样啊……”琉璃状若悲伤地长叹了一声，但当洛子峪看向她时，她依然是那副温柔笑靥的样子，“果然你也和他一样吗……”

　　　　“他？”洛子峪心中莫名一动，刚想继续追问，却只听得琉璃接着道：“这件事我应了……子峪，便当做是我还你这些年来呵护疼爱之情吧。”

　　　　话音刚落，洛子峪便只觉得自己身前传来了一股力量，下一秒，他整个人已经被送出了凤栖宫，而小九儿正站在那宫顶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最后的仁慈

　　　　洛子峪从凤栖宫返回了寝殿内，总觉得自己隐隐之中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种感觉莫名地令他心惊，无法安心下来做事。

　　　　“皇上今日是怎么了？”郑晚霜端着一份燕窝粥款款地步入殿内，顾盼生姿。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洛子峪的身后，将洛子峪的头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怀里，温柔地帮他捏着额头，“皇上可还是在为旱灾头痛么？”

　　　　洛子峪任由着郑晚霜动作，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晓郑晚霜的目的，但是怎奈郑晚霜与琉璃真的很像。她的面容，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穿着打扮，皆与琉璃看起来无异。若不是她身为嫔妃，不能够穿只有身为皇后才可以穿的凤袍，怕是这宫里的人都会将她误认成琉璃罢。

　　　　但是洛子峪偏偏就是分的清，哪怕是离得再远，他也能轻而易举地从一万个与琉璃相似的人中一眼认出琉璃来。虽然他任由郑晚霜在自己身边游走，但是他的身体，他的感官，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眼前的这个人，只是郑晚霜，而不是琉璃。

　　　　郑晚霜早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对话，和洛子峪在一起，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这房间里的一个物件，如这茶具，如这笔墨纸砚，只是在洛子峪需要的时候借来靠一靠的可移动靠枕，而不是被他当做一个活生生的充满着吸引力的女人。

　　　　郑晚霜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后便不再说话了，而是静静地帮着洛子峪按摩着，待听到了洛子峪均匀地呼吸声后，这才召过了内侍，将洛子峪放在了软塌之上，看了两眼那燕窝粥后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喜福公公拿着一个软枕，轻轻地来到了洛子峪的身边，正想要将软枕放在洛子峪的头下时，却发现刚刚还熟睡着的帝王猛然间睁开了眼睛。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中透露着一股帝王锋芒，哪里还有刚刚的半分睡意？

　　　　“皇上……”喜福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抱着软枕，微微地弓着身子，向后退了半步。待洛子峪完全坐起来的时候才张口唤了一声。

　　　　“无事，你退下吧。”洛子峪一边说着，眼睛瞥了一眼那碗燕窝粥，“把这个带下去扔了吧。”

　　　　“是。”喜福恭顺地一低头，便端着燕窝粥退下了。

　　　　书房内一片寂寥，洛子峪沉默了半响，突然低声喊道：“龙一！”

　　　　一个身着夜行服的男子翻身从那夜色之中突然出现，半跪在了洛子峪的面前低声道：“属下在！”

　　　　“我命你调查的事进展如何？”

　　　　“回主子，已有进展。郑晚霜乃是吏部尚书郑钧之女，早些年间因着身子虚弱，一直呆在佛寺里面清修。六岁那年偶然遇见了玉门派的教主，被一眼看中，收为了门徒。”

　　　　玉门派？洛子峪眯了眯眼睛，那不就是当年在琉璃成人礼上格外嚣张的丰鲤娘娘吗？这郑晚霜竟然和她有关吗？

　　　　“这郑晚霜可是天生长了这幅模样？”

　　　　“据在佛寺的住持说，他曾经见过年少的郑晚霜一面，看着与现在的霜妃娘娘不是很像。但所谓女大十八变，小时候的样貌也不能作为完全的参考依据。”

　　　　洛子峪闻言冷哼了一声，接着道：“朕知道了，那玉门派你们接着盯紧些，此外，务必要调查清楚在神仙山脉另一处的玉门派又是如何进去我国境内的。”

　　　　“是。”龙一双手抱拳，下一秒又翻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洛子峪站起了身，走到了窗边，神色复杂地看着窗外的月光。今年恐怕是一个多事之年了。

　　　　一大早，双儿便披着厚厚的毛毡来到了冰室之内。这炎炎夏日，倒显得这冰室没有那么阴冷了。

　　　　她提着一个食盒，在石壁外好一阵摸索，不知按了哪几个开关，那巨大的石壁便缓缓地打开了。双儿提起了裙摆，缓缓地走了进去。

　　　　翠儿还闭着眼睛，但是白让却已经清醒过来了。

　　　　“你来了？”白让看着双儿，微微地笑道。

　　　　“今日还早，夫人还没有醒，我来送些吃食给你。”双儿看着白让，眼神有些躲闪。

　　　　“夫人还没有醒？”白然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看着双儿的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双儿不知，他和小九儿本就是借了琉璃的力量才得以存活，与双儿这般只需要提取一丝力量的普通人不同，他们与琉璃之间的联系更深一些。虽然不能时时了解到琉璃的状态，但是现在的琉璃明显正快速地远离这里，说琉璃还没有醒，怎会叫他相信？

　　　　不过感受到小九儿也跟在了琉璃的身边，白让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这，这是夫人和九殿下特地准备给你的，你先赶快吃了，然后快快好起来吧。”双儿一阵慌张，急忙将那食盒递了过去。

　　　　白让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没有拆穿双儿明显的谎言。他轻轻地掀起了食盒的一角，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小药瓶，还有一些草药。一块宝蓝色的水晶也放在其中，白让拿了起来，贴近了自己的耳边，从那水晶中便传来了小九儿那顽劣地声音：“白让哥哥，我猜着你差不多醒了哈。瓶子里面是养身体的药，你按配比服用。当时时间匆忙，没来的及给你将胳膊做完整，如今既然你醒了，不如自己做一只吧？该用的材料我都给你配齐了。哦，对了，你做的时候别让双儿看见了，我告诉她里面只是些普通的草药和吃食。你尽快养好身体便出来吧，我和夫人在宫殿里面等你。”

　　　　白让缓缓地将水晶放了下来，脸色微微有些凝重。虽然小九儿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但联系起来的内容却不是令人那么开心。

　　　　“双儿，夫人出什么事了吗？”白让转头看向双儿，问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双儿低低地呢喃着，甚至都不敢看白让的眼睛，“就是……皇上和夫人已经两年多没见了，现在天下大旱，昨日皇上上门来却只是希望娘娘降一场雨，娘娘该是伤心了吧……”

　　　　白让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降雨？琉璃虽然被称作是活神仙，能够强行提升修仙者的境界，但呼风唤雨乃是自然现象，琉璃又哪里来的这份力量降雨呢？难不成……

　　　　白让顿时一惊，连忙拉着双儿的手追问道：“夫人什么时候降雨？”

　　　　“今……今日……”双儿被白让吓了一跳，随后却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白让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像全身都失了力量般倒在了冰床之上。又是这样吗？夫人，无论是前世今生，无论是否末日，无论被人类伤到了何种境地……你都要保留着这最后一分的仁慈吗？

　　　　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看见了琉璃大大的笑容。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降雨

　　　　琉璃带着小九儿一路飞驰到了神仙山脉附近，绕着整个神图王国转了一周。

　　　　连日干旱早已经让百姓困苦不堪，天宝城看起来还颇有秩序，待一路向南方而来，官道之上百姓的身影便越来越多。这些百姓之中有被饿昏过去的，有被疾病缠身哀嚎不断的，还有的看起来已经断气很长时间了，却没有家人收尸的。

　　　　小九儿不禁想到那日琉璃大嫁时人头攒动，一片喜庆的场景，眼下这番惨状的确是令人动容。

　　　　但是他转过头来看了看琉璃早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的眼睛，面上充满了担忧：“夫人，您当真做好打算了，要降雨吗？”

　　　　“嗯。”琉璃的眼睛没有看着小九儿，也没有看着百姓，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天边的那抹朝阳。在太阳的照耀下，她的眼睛看起来像是两颗透明的红宝石，闪闪发光。

　　　　“但是夫人，若以你现在这样的身体……”小九儿看着琉璃渐渐枯化的一只手臂，到了嘴边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无事，不叫人看见便好。”琉璃微微勾了勾嘴角，伸出手来，像是对待小孩子般摸了摸小九儿的头。

　　　　“那洛子峪呢？”小九儿咬了咬唇道，“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你吧？你有好好的向他说明情况吗？你有好好的和他沟通过吗？你……”

　　　　“小九儿。”琉璃轻轻唤着小九儿的名字，打断了他毫无逻辑的喋喋不休，“我与他道过别了。而且，他也说过，他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你……你会甘心吗？”小九儿接着问道。

　　　　“哪里来的甘心与不甘心。”琉璃笑着摇了摇头，“我重活了这一世，本就不是为了和他结缘的。在蜀黎皇后那里得到了晶核我便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恐怕是命运安排我行走在时间的长河之中，监管着人类的一言一行，避免末世再次发生。与他的相遇，本就是偶然，这份感情算是我从他那里偷来的。本以为若他能一如既往地只爱我一人，我便放下所有的，仇恨亦或者是使命，永远地守在他的身边。但是现在的他心中不止有我，更有这天下苍生，有着他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琉璃轻轻地牵起了小九儿的手，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小九儿，你感受到了吗，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不是人，若是子峪不愿意，我没有道理将自己这一身的诅咒也同样地施加在他的身上。对他来说，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一个过客，我能陪着他的，也不过是短短几十年。所以在这几十年里，即便他不只属于我，我也可以让自己只属于他。”

　　　　“夫人……你已经决定了吗？”小九儿微微将手攥成了拳头，问道。

　　　　“是啊，我决定了。”琉璃笑着道。

　　　　“你……你本不是要向人类复仇的吗？！他们怎么对你的你都忘记了吗？！现在只为了个洛子峪，仅仅为了个洛子峪，你到底要为了他，为了人类再继续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小九儿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你有想过你今日行为的后果吗？若是那些所谓的善良的老百姓看到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他们会把你当做恩人一样感恩吗？！前世……前世你不也是这样的护着人类，到头来落得了什么下场！你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不会的，小九儿，这次不会了。”琉璃孟让将小九儿抱紧，脸颊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个傻子。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帮过这一次后就算是还了这个世界对我们的养育之情。若是再有人像前世那般不长眼，我定会让他们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