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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传奇之风云乍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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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轻蔑地说道:‘我何时说过我爹不回了,他这几日就能到家。王法?朝廷王法还不准做官的贪赃索贿哪,你贪了没有?’二哥话音未落,围观者轰然叫好。旺儿他爹看了看众人,脸上实在挂不住了,硬着头皮吼了一声:‘你狂妄!你知不知道,单凭你方才说的话,我就可以罚你做城旦去。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朝廷名令商人不得私藏兵刃,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手持利剑阻挠朝廷命官征税,你该当何罪!’二哥哼了一声,拿起剑虚劈了几下,众人惊得‘噢’的一声,纷纷向后退去。旺儿他爹一个没站稳,险些坐在地上,他抖着身子,结结巴巴问道:‘你……你……待要如何?’
  “我见没人留意我,又上前凑了两步,眼见离得旺儿他爹越来越近了,心中不禁怦怦直跳,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我将手缓缓探入怀中,想取出剪子,狠狠地在他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突然间,街角一阵大乱。我循声望去,见迎面走来几条彪形大汉,为首一人穿着宽身紧口褂,脚下一双软底漆履,腰下悬着宝剑,稀疏的头发在头顶松松的盘了个髻,须髯戟张,十分剽悍。旺儿他爹似是见了救星,眼中直喜得放出光来,但听他扯着嗓子对身边人喊道:‘门下游徼来了,咱们不用怕他。给我进去搜,叫他小子再敢耍横!’
  “那大汉来到近前,对旺儿他爹并不理睬,斜睨着眼,上下打量了二哥,淡淡问道:‘就你小子不让收算缗?’我暗暗替二哥担心,心想,这人看上去如此凶悍,只怕再这样僵着,二哥要吃大亏。我身后有两人低声议论:‘这不是城西的乔老六么,一个无恶不作的混混,如何做起官来了?另一人说,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官哪,官和匪都是欺负咱老百姓的,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高祖刘邦以前还不是混混,不也照样当皇上。’
  “二哥见了这阵势,大约觉着堵在门口也不是办法,他梗着脖子,悻悻地向后让了一步,气哼哼地说道:‘征就征吧,不过言明在先,你们要想陷害我家,我可跟你们没完。’那乔老六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上前照着二哥脸上就是一巴掌,口中兀自骂道:‘操你娘的,你跟谁没完!家里有几个臭钱,惯得你一副好脾气,竟敢和官府作对,今天老子就来教训教训你!’他又转了身,横了旺儿他爹一眼,喝道:‘老霍家对抗朝廷法令,阻挠县吏办差,还不赶快抄喽!也不知他娘的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小孩子都搞不定,屁大个事都得麻烦老子我。’此时我就站在旺儿他爹身后,掏出剪子便可将他杀了,可不知怎地,心底竟生出几分惧意来,握着剪子的手抖个不住,只想着,我杀了旺儿他爹,也立时会被这大汉一剑剌死,他会剌我哪里呢?剑剌进身体里是不是很疼?我死了之后会不会看到爹爹……
  

一 戍边(8)
“我正胡思乱想着,猛的发现周遭一下子静了下来,那大汉的骂声、旺儿他爹的笑声、围观众人的窃窃私语声通通消失了,四下里一片沉寂,但这沉寂中仿佛又隐藏着绝大的恐怖。只见乔老六张大了口,脸上神情惊愕异常,像是见到了最不可思议之事,一小截剑尖贯透了他的前胸,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幽幽的光,殷红的血沿着他的身躯,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上。乔老六将手伸向空中,五指渐渐并拢,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嘴里恨恨地念着:‘好……好……有本事……’他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了下来,身子也随着倒了。二哥站在他的身后,脸色白得吓人,手中握着那把带血的宝剑,呆呆地望着乔老六的尸体,似乎要伸手过去扶他,却又不敢。
  “旺儿他爹见闹出了人命,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口中不停发出‘啊……啊……’之声。他躲到公差后面,远远的用手指着二哥,示意众人将二哥拿住,自己却背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后挪去。乔老六胸前的鲜血仍是汩汩流个不住,我看着那血,眼睛登时红了,头脑中雾蒙蒙的一片,先前的那点子胆怯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胸中一口恶气无处渲泄,胀得全身都要爆裂开来。眼前,现出的是旺儿他爹那张惊恐的丑脸;耳中,听到的是自己紧咬牙关的‘咯吱’声。
  “我一剪一剪地戳着……鲜血溅在我的脸上,湿湿的,热热的,和爹的泪一个样。旺儿他爹大睁着双眼,一只手直直地挡在身前,似在向我求饶,我感到阵阵难以言传的快意。后来,我戳得累了,便丢了剪子,斜躺在旺儿他爹的尸身旁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帐外的风雪似乎更加大了,狂风卷着沙粒,打在毡帐之上,“噼啪”作响。帐中诸人听着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无不心下凛然,直到出头讲完,仍是各自凝神,默默地想着心事,竟是谁也没有说话。许久,陈步乐喟然一声长叹:“饮樽中酒,断仇人头,此人生两大快事也!小兄弟,好样的!你敢饮酒么!”说着,将身边一个酒囊掷向出头。出头一手接过,大声说道:“饮酒有何可怕!谢了!”仰起头,“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塞外所酿之酒,不比中原,酒性极烈,辛辣异常,出头饮下后,但觉肚腹中如同着了火一般,一股热气直冲头顶,片刻间便已头晕目眩,他身子晃了晃,强自站住了。陈步乐大笑道:“这酒是专为塞外戍卒冬季御寒而用,性子最猛,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也这般豪气,来,两位坐下说话。”
  这帮军士俱是纵横疆场的厮杀汉,对性情刚烈、快意恩仇之人最为推崇,见出头、霍光以闾巷穷僻之身而敢诛杀朝廷贪赃枉法的恶吏,不禁衷心钦佩,早已收了先前的小觑之意,公推两人坐了上座。
  陈步乐亲自为二人斟了酒,自己也满了,而后攘臂轩眉,一饮而尽,用衣袖抹了抹嘴,大声说道:“两位兄弟,陈某着实是误会你们了,还道你们是平阳恶少,杀了人,为保命才来此戊边,原来你们也是烈性汉子,所做所为可敬可叹,方才这酒就算陈某人向你二位赔礼了!”
  出头此时酒意上涌,醉眼迷离,坐也坐不稳了,听了陈步乐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傻笑。霍光面上谦逊了几句,心中却在寻思:“那陈步乐叫我二人前来不知有何图谋,难道仅仅是探问身世?三十多个戍边囚徒,为何单单只问我们?还有,他先前说我们靠山很硬,我们又有什么靠山了……莫非……莫非爹爹真在长安找到了奥援不成?”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便开口相询。
  只听陈步乐问道:“霍老弟,你的拳脚很好啊,一脚就踢得那管大胡子仰面朝天!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霍光腼腆地笑了笑:“我那是胡乱练的,不过是一些三脚猫的把式,见不得大世面。”陈步乐不以为然地说道:“不管什么把式,只要能克敌制胜,就是好把式。李广将军又何曾得过高人指点,他那身天下无敌的本事,大都是在战场上杀敌杀出来的。嘿,他奶奶的的管大胡子,平日里只知渔肉乡里、欺凌孤弱,居然也想效仿李将军流芳百世,我呸,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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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戍边(9)
霍光见他两次三番提到“大胡子”,因问道:“候长,你说的管大胡子是和我打架的那人么?”陈步乐瞪着眼睛说道:“怎么不是!我有个亲戚住在河东安邑,曾和我说过这人。在安邑,一提管敢,人人色变,他可算是恶名昭彰了。从前,他还不过是个强横泼皮,近两年,靠着强买强卖,发了横财,声势越发大了起来,还收了上百个徒弟替他卖命,地地道道的安邑一霸,连安邑县令都不敢惹他。”
  霍光蹙着眉头,说道:“自古只听说贼怕官,还不曾听说过有官怕贼的呢!那安邑县令手下有县尉,县尉手下有兵,莫不成衙门里的兵还敌不过管敢的徒弟么!”
  陈步乐喝得多了,黑黝黝的脸上沁出热汗来,说话也没了顾忌,只听他冷冷的说道:“要是真想抓他,哪里有抓不住的道理。最怕的就是官贼不分哪!欺负你和出头兄弟的,不就是官么,和贼又有什么分别了?那安邑县令平日里定是没少收他的好处,拿人家的手短,自然就不敢如何管他。何况管敢和符离侯路博德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有了这个大靠山,就更没人敢动他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骂道:“奶奶的,我等在边塞之上餐风饮露、拼命流血,而所得不过贪官豪强之万一。那起子王八蛋触刑律、犯王法,假公济私,侵民自富,却个个平安无事,日日风流快活。想想也真叫人灰心。平阳那两个恶吏不过是倒霉,碰到了你和出头这样的真豪杰,若是寻常百姓受了欺辱,又有几个敢提刀亮剑,杀其于闹市之中!。”
  霍光听着这话,不觉心头一沉,想到:“我要是一早知道管敢这人有这么深的背景,还真未必敢踢他一脚。日后对他务必要加倍小心。我自幼习武,也盼着有朝一日能报效朝廷,立勋于万里之外,只是爹爹一直不许。如今阴差阳错,无意之中来此戍边,焉知不是上天的安排。大丈夫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唯其如此,才不枉来世上走这一遭。贤者诚重其死,我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轻易自陷于死地了!”他正想着,猛听得座中一阵轰笑,也不知陈步乐说了句什么话,引得众人如此开心。
  坐在霍光身旁的一位军士问道:“大约路侯未必就知道管敢在下头如此横行,他们也不是什么实在亲戚,安邑县真要是动了管敢,路侯才犯不着为他出头哪!”
  陈步乐哼了一声,说道:“你懂什么!人但凡做了官,对没好处的事,只有躲的,没有揽的。动管敢只对安邑百姓有好处,对他县令而言,除了自断一条财路之外,有个屁好处?路侯当然不会为管敢出头,因为不值么。但保不准心里会想:‘明知管敢跟我沾亲带故的还动他,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存了这样的心思,对景的时候整治一下,安邑县令还不吃不了兜着走。混迹官场的人,对利害得失都算计到了极处。百姓给的是口碑,上官给的是乌纱,两害相权取其轻,那自然是宁肯得罪百姓不肯得罪上官了。”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称是,那军士又道:“候长,按你说的,管敢地位很稳啊,如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陈步乐并不急于解说,先是咂磨了一口酒,又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待见众人都以渴求的眼光望着自己,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人哪,最怕得意忘形。管敢只是个小混混,却当自己是皇上,以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都可以欺负,这就忘了本份,迟早要坏事的!他在安邑是个人物,一旦置之于天下,他算个屁呀!也是活该他倒运,那年安刺史巡视河东,手下有个随从顺便回安邑探亲,便在安邑市集里遇到了管敢。当时管敢正带着几个徒弟挨家挨户的收平安税。安邑的大小商人除了交税给朝廷,还得给管敢另交一份,叫平安税。交了这税,日后碰到任何麻烦,自有管敢替你出头。怪就怪在这些人还挺乐意,说朝廷收钱多管事少,而管敢收钱少管事多,交税给朝廷还不如交税给管敢,因此上管敢生意兴隆,每年收项都在五百万钱上下。那日管敢遇到了一个没钱交平安税的老妪,便将人家卖的梨子全搬了去,照管敢的性子,这已是最轻的惩罚了,偏那老妪不知他的厉害,当街哭个不停,招了很多人围观。其中就有安刺史的随从。那随从也是个有血性的,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说了几句公道话。管敢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见过这个,便让徒弟们围住那随从一顿臭揍,竟将人活活地打死。事情就此叼噔大了。安邑县想遮掩也遮掩不了,只好处置。几个打人的全部枭首示众。管敢倾家荡产走了门路,免去了死罪,罚作城旦。说起来有趣,那管敢做了城旦也一样自在,县里的官都是养熟了喂饱了的,谁能让他干活。他整日里吃得好睡得香,依旧做他的大爷,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等熬完了刑期出来,他仍是安邑县第一泼皮,照样能翻云覆雨。谁想管敢做泼皮做得腻了,觉得再大的泼皮也不如做官的威风,自己这泼皮势力也不小了,到头来还不是被当官的给收拾了。于是又托了门路来戊边。打算在沙场之上博个封妻荫子的大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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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戍边(10)
说到此处,陈步乐意味深长地看了霍光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动篝火上,说道:“戊边是减死一等的重刑。管敢居然有城旦不做,还要花钱给自己加刑,也算是桩奇闻了。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天下死囚太多,要减死一等,寻常人家是断断办不到的。”
  霍光听他的口气,知道是想探自己的底,因乘机问道:“按理说,我和出头杀了平阳县吏,那是非死不可了。我爹只是经营药材的小生意人,并没本事救我们两个。能来这里戊边,我心里也是纳闷得紧,候长,你知道是何人给我们说的情么?”
  陈步乐盯着霍光,眼中波光一闪,又即黯然,他思谋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关在平阳的时候,没人和你们说过么?”
  霍光心想:“这陈步乐显然以为我在装傻,索性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他,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实话来。”因摇了摇头,说道:“一开始,我们被关进了死囚牢。和十几个犯人挤在一起。不怕各位笑话,我和出头杀人的时候无比英雄,对斧钺棰楚、刑辟诛戮毫不在乎,一进去就后悔了。住在那牢房之中远不如立时死了的好。数九寒天,地上连茅草都没一根,睡觉只能席地而卧。拉屎撒尿全在一个大罐子里,那罐子早己满了,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也没人管,只能便溺在地上。幸亏是在冬天,若是盛夏,我和出头只怕已得疫病死了。那几日,总有些官差模样的人来打我们,说是要替李县佐和乔游徼报仇。有时一天要打上好几遍。我和出头任由他们打骂,只觉反正要死,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关系,被他们打死了也好,免得再受这份活罪。就这么一直捱到了第三天头上,那天牢里突然来了几个衣饰华贵的军士,个个身材魁伟、相貌英武。狱监对这些人极为敬畏,不住的点头哈腰,娓娓媚笑,对他们的话半分也不敢违拗。这些军士在牢房里转了两圈,待踅到我们跟前时,我听那狱监小声说了句,这两个就是。那几个军士探头往里瞧了瞧,似在看我和出头,旋即点了点头,没说话就走了。
  “当天夜间,我和出头就被送进了一处精雅的院落,住进了正房。房中靠南有一铺大坑,坑上的被褥全是新换的,地中间放着炭火盆,里面炭火烧得正旺。冷丁从粪尿横溢、寒如冰窖的牢房移到这融融春暖的斗室之中,我和出头都如置身梦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久,两个军士抬了个注满温水的大木盆进来,请我们沐浴更衣。我问他们到底想怎样,是不是洗巴干净后就把我们拖出去杀了。那两个军士像是要笑,强忍住了,给我单腿打了个千,说,一切都是他家主人吩咐的,绝无恶意,请我不要担心。我越发奇怪了,这两人显然位份不底,对我一个死囚却这般恭谨,这又是为了什么?晚饭极为丰盛,除了鱼肉,还有时鲜菜蔬,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我和出头谁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索性不想了,大不了一死,干脆痛痛快快地享几天福再说。一连十多天都是如此。看守我们的军士竟把我们当做了老太爷来伺候,要什么给什么,吃的是鱼肉,睡的是热坑,哈哈,那情形,大约和管敢在安邑县坐牢时也差不多。”
  “再后来,我们就来戊边了。走的那天,县里大大小小数十个官员都来给我们送行,连县令也来了,仿佛我们不是去戊边而是去上任一般。那县令握着我的手说了许多肉麻言语,趁没人,还悄悄给我塞了块金子,叮嘱我一定要记着他,他说他叫卫延寿。唉……真是想不通……如若说有人帮我,那人到底是谁哪?莫非他们认错人了?”
  陈步乐听霍光将县令赠金这等隐秘之事都说与自己听,显是语出至诚,绝无丝毫隐瞒,心中喜他直率,说道:“霍兄弟,你爹到京城一定是找到了一个大贵人,不然……”他停了停,似在凝神思索,许久,方缓了口气:“我来接你们之前,都尉大人特意将我叫了去,要我一定照看好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霍兄弟你,另一个就是管敢。都尉大人在提起你的时候,神情很是奇怪,简直有点……诚惶诚恐,他说:‘这个人你务必给我照看好,他少了一根汗毛,别说你,就连我也吃罪不起。’而说到管敢,就差得远了,只说他是路侯的一个什么亲戚,一个无赖泼皮,平日里称王称霸惯了,只要他闹得不太出格,就不要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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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陈步乐抬头看了看霍光,见他兀自一脸的迷惘,不由得微微一笑,说道:“霍老弟,从这番话里可以听得出,你的后台要比那符离侯路博德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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