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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红岫侧妃是个幸运的蠢货。她幸运得年纪轻轻就成了王国最尊贵的寡妇，以至于没人敢告诉她这个道理：就算是女皇本人坐这里，她也不敢把国王陛下安排在次席。
　　欧蓝星的百艘军舰一直悬在爱彼星的近地轨道上呢。如果有人真以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联姻，那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午后三点三十分，卡尔依邀来到了锦卉宫。他环视一圈，很快看到了场上唯一空着的位置，以及它对面的白发女郎。
　　卡尔顿了顿，走到唯一的空位前，落座。
　　红岫侧妃微笑：“人都到齐了。——欧兰陛下，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卡尔：“嗯。”
　　很冷淡。
　　红岫侧妃的笑容暗了暗，又笑道：“陛下身份尊贵，原本这主位该您来坐，但我想着您娶了天爱，算起来是我晚辈。如果我让您坐主座，反而显得见外了，也让外人笑话。”
　　卡尔看着桌上煎炸烹炒的华式料理，皱了皱眉。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无所谓。你希望的话，可以现在就从主位上下来，我来坐。”
　　来这里之前，他的随侍已经将红岫侧妃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她自鸣得意的小算计。现在他没有任何理由应付这个蠢女人。他在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瞧瞧那位“邹慕情”。
　　红岫侧妃的笑挂不住了。卡尔对面的女性beta抬起脸，朝他望来。
　　她有一张十分清丽的面庞，白发并未损减她的美貌，反而让她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味。身段纤细柔弱，仿佛厚一点儿的大衣都会压垮她似的……
　　这模样，不像个Beta，倒像一个贵族Omega。卡尔想着先前看的资料，她的身份是“宫廷祷告师”……莫名其妙的职位，但可真适合她，她看着就像那种容易伤春感秋的类型。
　　“……今日是本宫的寿辰。”红岫侧妃说。看来她决定跳过卡尔的挑衅了。她和颜悦色地看着邹慕情：“邹小姐，你之前说带了礼物……？”
　　邹慕情细声细气地应着：“是的。”
　　她取出一只礼盒，侍从双手接过，将它呈到了侧妃的桌上。
　　红岫侧妃微笑：“真是有心了。”
　　她拆开礼盒，看了看，脸上的笑容真诚起来，抬头望向邹慕情，“谢谢，本宫很喜欢。”
　　邹慕情腼腆地笑。
　　红岫侧妃：“说起来，之前我还拜托邹小姐做了一样东西……不知邹小姐今天带来了吗？”
　　邹慕情一怔，觑了卡尔一眼。
　　“带了……要在这里拿出来吗？”她似乎在顾虑卡尔。
　　红岫侧妃微笑：“有什么不可以呢？”
　　卡尔纹丝不动。
　　邹慕情又瞧了卡尔一眼，低头，从珍珠挎包里取出了一样事物。
　　那是一幅刺绣，看得出绣的人非常尽心，无可挑剔。从邹慕情微微泛红的脸来看，这副刺绣应当是她的作品。
　　而刺绣的内容就更妙了，那是数行文字，从右到左，从上到下——
　　《B德》
　　Beta衣着不可花里花俏太过暴露
　　下班按时回家进门向Alpha报道问安不可与异性单独相处易遭不法侵害
　　不可整天抛头露面显得轻浮不稳重
　　未婚则守身如玉坚守B德方得善佑
　　已婚则坚守B道常伴Alpha身畔左右早晚常念B德修养书籍提高真善美
　　……
　　卡尔望着绣幅上的《B德》，表情高深莫测，谁也看不出他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什么鬼！爱彼星的Alpha们就是拿这种规范去要求Beta吗？！
　　等等这些规范我好像都不符合？
　　我，最优秀的Omega，现在成了反面教材？？？
　　……
　　不不不，冷静点！就算我不是一个Alpha的理想型……但她也不是什么常规Alpha，她本来就不喜欢那种小鸟依人的类型……
　　不喜欢吧……？
　　国王陛下脸上结了霜。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言不发。因为气场太可怕的缘故，连红岫侧妃也不敢触他霉头，只拉着邹慕情攀谈。
　　邹慕情好几次悄悄瞟向他，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敢行动。
　　终于，宴会结束了。
　　卡尔往外走。
　　白云在湖心投下阴影，湖上的石桥拱着腰。
　　卡尔刚踏上石桥，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呼唤：“欧兰陛下，请等一等。”
　　他停住脚步，缓缓转身。
　　邹慕情步履匆匆，行至他面前，行了一礼。
　　“欧兰陛下……请不要责怪侧妃。”
　　她的话出乎卡尔意料。他看着她，知道她还有下文。
　　邹慕情像是无奈，又像歉意，垂着眼睛说：“《B德》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欧兰陛下和那些人当然不一样……侧妃也是太疼爱女皇陛下了，所以才会……她没有恶意的。”
　　“和那些人不一样”。卡尔想，她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他确实是和这些听着《B德》长大、按照Alpha审美观长大的beta不一样。
　　“你叫什么？”
　　“邹慕情，陛下。”
　　“邹慕情。”
　　“是。”
　　“你有一个哥哥？”
　　邹慕情迟疑了一下，如实道：“是，家兄邹牧白。”
　　“哦。”卡尔望着她，想着不久前随侍的汇报，只觉得胃里像沉了一块石头，“你知道蒙天爱曾经追求过他吗？”
　　邹慕情的脸微微白了。
　　她垂下头，过了会儿，轻轻说：“女皇陛下喜欢哥哥，我仰慕女皇陛下。”
　　她笑了笑，像一朵带泪的白丁香：“不过，最后获得女皇陛下青睐的，却是您呢。”
　　她躬身施了一礼。
　　“请好好照顾女皇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但女皇陛下，值得对她最好的人。”
　　卡尔看着她。女性beta低着头，白发在日光下折射着美丽的光泽，脖颈白皙修长。
　　远处走来一个侍从，他先对卡尔行礼，然后转向邹慕情：“邹小姐，侧妃请您去她宫里一叙。”
　　邹慕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转身，对卡尔行了个告别礼：“再见，欧兰陛下。”
　　卡尔微微颔首。
　　邹慕情跟着侍从离开了。
　　卡尔独自站在石桥上。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
　　夜里，蒙天爱换了睡袍，坐在床沿泡脚，长发披散在胸前，听他说着宴会的事，提到了邹慕情。
　　“你真见到她了啊。她怎么样，精神吗？”她很随意地问。
　　卡尔倚着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淡淡道：“嗯。——她今晚在王宫留宿。”
　　“哦，她是邹家的女儿嘛，有特权。”蒙天爱不以为意，“宫里有一处别苑专门留给他们邹家的。”
　　在爱彼华国，王位是世袭的，“邹相”之位也是。邹家的家主，同时兼任“邹相”。“即使是国王，也没资格让邹家家主从邹相的位置上下来”，这是建国之初就立下的规矩。
　　邹相的权力非常大，几乎所有国王决定的政务，邹相都有议政权。如果国王是太阳，那么邹相就是太阳的双子星。两个人的亮度几乎是等同的。
　　以地球人蒙天爱接受的教育来看，这种“国有二主”的情况显然不利于政体稳定。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还琢磨过要怎么架空邹相，加强皇权。但半个月后，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原因有二。
　　第一，邹家的势力渗透到国家方方面面，清理起来太麻烦了。
　　第二，邹相，邹牧白，那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别的不说，光他发现了她其实是个借尸还魂的冒牌货之后，还愿意继续奉她为王、还在外人面前替她掩护……就让她对他刮目相看了。
　　天底下，聪明的人很多，甘居人后的人也很多，但聪明又肯屈居人后的人，她只知道邹牧白这一个。
　　蒙天爱把脚从水里抬起来，扯过毛巾，慢慢擦着脚，哼着歌。
　　卡尔瞟了她一眼，把书翻了一页，说：“如果没有我，她就是你的王后。”
　　蒙天爱很自然地接下去：“只是有过这么个提案而已。我不可能娶她的。”
　　卡尔抿了抿唇，问：“因为你追求过她哥哥？”
　　蒙天爱：“呃，和那个没关系。我不喜欢女性。”
　　卡尔皱眉，随手把书塞进被窝里，走过来，俯视她：“说清楚。”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我不喜欢女性，女性Omega和女性beta，我都不喜欢。”她笑着说，“所以我本来就不会娶慕情，你也不用对她感到抱歉。”
　　卡尔立刻反驳：“我不认为我有需要抱歉的地方。”
　　蒙天爱瞧了他一眼。“哦。”
　　卡尔闭紧了嘴，气恼地承认她说得对，那个白丁香似的女beta让他感到歉疚。他觉得自己像是踩断了一只小松鼠的尾巴，她不会死，但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蒙天爱在旁边哼着歌儿，一脸悠游自在。
　　卡尔瞪她。见鬼，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为什么就他一个人在这里纠结？说到底要不是她先招惹他……
　　蒙天爱擦干净脚，套上拖鞋，走向床，一掀被窝，发现了卡尔藏在里头的书，她一眼瞧见封面：《幸福婚姻：二十五岁前你一定要知道的一百条B德》蒙天爱：“……”


第6章　
　　蒙天爱惊得呆了。
　　那个卡尔！全身写满“我是欧蓝人我骄傲”“我超级优秀天下第一”的卡尔！居然会看这种书……学习？他是要向Beta学习吗？学着做一个Bate？三从四德的Beta？
　　卡尔发现到了她的异样，脸色一变，抢上前来，一把抽走书。
　　晚了。她已经看到了。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像川剧变脸失败的现场。
　　卡尔：“……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爱彼星的传统文化。”
　　蒙天爱秒回：“我懂！”
　　卡尔：“……”欲盖弥彰。
　　蒙天爱望着他：“……噗。”
　　卡尔的脸黑了。
　　再也忍不住，她扭过脸笑个不停，边笑边替他遮羞：“我懂，我懂……你只是好奇，好奇……哈哈哈哈哈……”
　　卡尔冷冷地把书撕了，丢进……不，是空投到垃圾箱里，从他恶狠狠的动作来看，他大概更想把某人丢进垃圾桶里。
　　“……那书，”她边笑边抹泪，“你随便看看就好，别太较真……”她基本都把《B德》系列当笑话看的……
　　“……你喜欢那个男Alpha什么？”卡尔说。
　　蒙天爱用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男Alpha”指的是邹牧白。
　　不得不说，他选择了一个很好的话题，她一点也不想笑了。
　　她只能含糊地说：“喜欢就是喜欢了。”
　　他不容她搪塞：“你追求了他很久。”
　　整整三年，一个Alpha追求另一个Alpha。如果蒙天爱不是老国王的独女，如此离经叛道的行为，足以令她丢掉王储之位。
　　蒙天爱：“是吗？我都不记得了，时间过太久了嘛。而且，我现在有你了呀。”
　　她对他微笑，试图翻过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他盯着她不说话。
　　“……”她叹气。男人，你的名字叫自讨苦吃。可她还真就不敢让他尝尝苦头。因为她自己也心虚。
　　她只能告诉他：“我是真的都忘了。”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那三年发生了什么。
　　那三年，追求邹牧白的不是她这个来自地球的幽灵，而是“蒙天爱”，这具身体的主人，真正的蒙天爱，真正的“女皇陛下”，而不是她这个冒牌货。
　　卡尔持续低气压，显然对她的“交代”不甚满意。
　　蒙天爱连忙摆手：“总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你也是，不许翻旧账啊。”
　　“……”他冷淡地说，“虽然现在是民主社会，但按王室律法，【王后】通奸是要判刑的。”
　　她立刻谄媚：“我相信你不会的！”
　　卡尔：“……”
　　她反应过来，心里拍了自己一下，笑靥如花：“当然，我也不会。”这互为“皇后（王后）”的关系真让人混乱啊。
　　她撒娇：“信我！我对你一心一意！”
　　卡尔没搭理她的讨好。
　　他心里发堵，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质疑：“你是Alpha，怎么会喜欢一个Alpha？”
　　“……”蒙天爱望着他，表情很微妙，“我听说欧蓝星上，女Omega和男Omega是可以在一起的？”
　　卡尔被呛了一下，转头坐到书桌前，背对着她。
　　蒙天爱松了口气，丢了拖鞋爬上床，一面钻被窝，一面说：“我对待婚姻态度很认真的。所以你可以放心，你头顶绝对不会绿油油……”
　　卡尔没听懂她对婚姻的态度与他的头顶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他心情糟透了。
　　她追求过一个Alpha。
　　一个Beta爱着她。
　　他是一个Omega，一个很传统的男性Omega，不是Alpha喜欢的那种，娇怯怯的、拧个瓶盖还要人帮忙的Omega。
　　没人看好国王与女皇的婚姻。
　　老国王的侧妃明目张胆地把那个叫邹慕情的Beta塞给她。那个Beta也心安理得地住进了宫里。
　　＇女皇陛下值得对她最好的人＇白丁香说。
　　她住进了宫里。现在，此刻，就在这里。
　　他就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雄性动物一样，烦躁不安。
　　床上，蒙天爱打了个呵欠。
　　“我睡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卡尔推开椅子，起身走过来，一把掀开被子。
　　她面露惊讶：“咦，你也睡了？这么早？”
　　他抓住她的手腕，俯视她，低声说：“来做吧。”
　　蒙天爱一愣。
　　“你……时间提前了？”
　　她问他是不是到了发情期。仿佛不是发情期他就不能爱她似的。
　　他低声说：“你不是喜欢小孩子吗？”
　　蒙天爱微微睁大了眼。
　　“可是，”她困惑说，“你不喜欢啊。”
　　卡尔一窒。
　　他别开眼：“我没关系。”
　　如果是个像你一样的女儿……也不是不能接受。
　　蒙天爱摇头，好声好气：“不用勉强啊。反正我也不急。”
　　她有些不自在似的，扭了扭手腕，说：“手……松开吧。”
　　卡尔看着她，松了手，身体往后退。
　　蒙天爱缩回了被子里，“那，晚安了？”
　　他不言不语，起身去关灯。
　　蒙天爱闭上眼睛，她的心跳有点快，吓的。
　　啊啊怎么回事！Omega不是只在发情期才想滚床单吗？还以为至少能安全个十多天呢！
　　上次那顿肉太难吃了！越吃越困。做到一半她差点睡着……这次再来的话，她没把握自己能撑到最后啊！
　　要是她做着做着睡过去了，国王陛下会气到冒烟吧……
　　她闭着眼，大气不敢出。
　　哒。灯关上了。
　　黑暗里，有人坐到了床边，然后躺下。
　　离她很远。远到他们中间完全可以再躺下三个人。
　　他绝对是生气了。
　　蒙天爱心里叹口气，主动挪了过去。
　　“卡尔……”她低声唤，同时伸手去摸索他的脸，摸到后凑了过去，亲了一口。
　　……黑暗里做这种事倒是很轻松。身体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亲昵。
　　他没拒绝她的示好，只淡淡地说：“我没发情。”
　　她干干地笑了下。“我知道啊。”
　　她抚弄着他浅金色的头发。他按照欧兰公国皇族的传统，将头发留到腰部。第一次看她觉得怪怪的，但现在却觉得这正适合他。
　　头发触感太好，她玩得有点上瘾，没留意黑暗里男人睁开的眼睛。
　　他抓住了她嬉闹的手。
　　“睡觉。”他冷冷地说。
　　“……哦。”
　　蒙天爱讪讪的，准备把手缩回来，挣了一下，没挣动。
　　她抬起头，看向他。
　　月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洒进这座宫殿。
　　她望进了男人的眼睛，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男性Omega的信息素，丝丝缕缕，如兰似麝，月光里漂浮摇曳……像礁石上，人鱼的歌声。
　　和新婚那夜相似的气味。当时她控制住了自己，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把持不住。
　　“陛下，我有一个请求。”她低声说。
　　“……”
　　“我能放信息素吗？”
　　“……”
　　他突然咬了咬唇，别开眼。这个动作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蒙天爱看呆了。
　　“你这个，”他咬着牙说，“无药可救的笨蛋……”
　　他的声音里透着情｜欲。
　　“你不是早就放出信息素了吗？”他闭着眼说。
　　蒙天爱一惊。
　　有吗？她怎么不知道！
　　她的腺体又出幺蛾子了？
　　“对不起……”她忏悔。
　　卡尔一言不发，然后他听到黑暗里，她悉悉索索地躺下了。
　　卡尔惊得睁开了眼。
　　“来吧。”她仰着脸，大义凛然，“我躺好了。”
　　卡尔：“……”
　　他很后悔，真的。
　　早知道不骗她了。她根本没放什么信息素。
　　现在她又躺下了。
　　他……腿疼。
　　房间里死寂了几秒，接着蒙天爱感觉到旁边传来动静：卡尔也躺下了。
　　蒙天爱有些懵。他在干什么？发功前的冥想？
　　她睁眼往朝旁边看，只见卡尔背对着她，背影拒人千里之外。
　　“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