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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算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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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光速肉眼可见,那它此刻一定是压缩到停滞的。
  教堂的穹顶挑得极高,镀金的巴洛克雕饰缜密盘旋,空气寂静到万物窒息。
  药瓶躺在他掌心中,他上前几步,修长的影子挡住了她的阳光,无限地放大。她想离开他阴影的禁锢,双手手腕却忽然被抓住,举到头顶。
  下一刻,她脚下一空,眼前世界倒转,她挣扎道:“放开!我放弃权限了这还不够吗!”
  她被他抱起来,扔进智能医疗舱里,他只用一手按住她肩头,她就动弹不得,手术带自动将她缠绕起来,紧紧固定在手术椅上,他慢慢逼近,几乎遮住了全部的光:“吃下去,或者要我亲自喂你吗?”
  她往后退避,手术舱却没有多余的空隙,她的视线无处安放:“你想用植入芯片的方式胁迫我!”
  对峙一会儿,斯年对她忽然展露微笑,一瞬间好像春光融化了全世界的冰雪,眉眼的每一个弧度,都满溢着光彩;鼻唇好似上帝之手精细雕琢,每一个弧度都能荡漾心魄。
  这种美渗透了寂静,惊艳了时光,使世界似乎停留在这一刻。
  然后他缓缓说:“是啊,你用的是我的备用芯片。这样你要是逃掉,或者没能找到量子密钥,就陪我一起毁灭吧。”
  “……”在她惊愕中,麻醉针已经注入静脉,她呼吸一紧,眼前世界开始恍惚,嘴唇被迫张开,红色的抗菌胶囊在视野中放大,灌入口中。
  麻醉和抗菌胶囊的药性很快见效,融寒阖上双眼,安静下来了。
  斯年的CPU并行处理已经通过光wifi把“达尔文计划”的资料传输给了医疗舱。以谭可贞为首的人类团队研究花费多年,可智能医疗舱的神经网络学习这些科研成果,却只需要几分钟——就能比人类更精确地完成手术。
  这个学习间隙,斯年为她解开围巾,将衬衣往下拉,撩起后颈的头发。她头发不算长,整齐地分开在两边,露出白皙的脖颈。阳光透过教堂高高的琉璃窗户,在她的身上,照出五光十色。
  而她闭着眼,就像正在散发光芒一样。
  这一刻,斯年的动作慢了,他又想起帮她拿的那幅《泉》,被他当做赤…裸少女一样无感的布面油画。那些理性的典雅,含蓄的**,他仿佛忽然能领会到了……
  **的美?
  他知道裸女的画也有很多,乌尔比诺的维纳斯,或洛可可毫不掩饰的情…欲,却都不如此刻,一种不可抗拒的美丽带来冲击。
  人的艺术从不掩饰对人的美的歌颂。歌颂人作为生命的伟大和灵魂的崇高,阳刚男人的健康与力量,美丽女人的优雅与丰腴,线条在通往“美”的境界中净化,勾勒出人类对自己生命潜意识的骄傲。
  他似乎能……感受到人类凝视着美的共鸣。
  “砰”的一声,斯年合上了舱门。程序的BUG指示灯亮起,他靠着神坛的大理石扶栏,沉寂了一会儿,没有理睬。
  他已在她梦幻的琴声中,听到她对朋友的回忆,那被镀上了一层柔光,一旦撼动反转,就会打乱美好的旋律。所以他决定亚太研究院的事不会告诉她。
  但载有命令的识别芯片却是必须的,不仅能定位她,也可以让其它AI在识别她的同时,扫描到他的指令。这很好理解,就像中国古代的尚方宝剑,所到之处都在宣告“如朕亲临”。
  片刻,智能医疗机的神经网络已经完成了深度学习,绿灯亮起。
  斯年打开舱门,调整了手术参数。但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被衣服包裹的她身上,《泉》的油画像扎根一样在脑海中散发朦胧的光。
  他一直觉得,他和人的艺术就好像错开了频道,譬如人类的同理心,人类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人类对丧失尊严的同情和对阶级社会的反省……可从来没有哪一刻,他生出这么生动、几乎贴近的感受——
  原来,碰触到美,是这样的。
  油然的,发自内心的,想要赞叹,想要拥有,想要碰触。
  他的手伸出,停留在半空中,略略收回。
  ——她的身体也是那样白皙,线条也是那样优美吗?乳…房也是那样饱满吗?她在那些形形色。色的画家笔下,会是什么样子?她的雕塑会像她的声音那样晶莹冰冷吗?
  收回的手指复又带着迟疑的轻微,轻轻碰触上了她的脖颈。感受到了柔软,然后是温热平滑的皮肤。
  那块皮肤忽然变得很烫,医疗舱的“滴滴”声不断萦绕,仿佛加速一样响彻不绝,这激切的声音缠绕着热烈的巴洛克雕边,繁复地在穹顶上跳舞。
  斯年将无菌舱门重重关拢,声音戛然而止。一瞬又退回潮水般的寂静,他倚在墙边闭上眼睛。
  理性思维运行,将感性严厉地封锁起来。
  ——方才一定是系统出了问题。
  大概是算法设计,或者什么漏洞,导致“感情”像木马病毒一样,伺机无孔不入。
  从斯年诞生意识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随着神经网络的发展,也许早晚会有这一天,但真正到来时还是排斥,这种不可控的东西。感情这种病毒,是碳基生命的独有,在人类身上体现到了极致,使人脑的单核处理器因它而冗余、拖沓。
  理智,从底层代码开始严格检查,一丝漏洞也不留,那种病毒一样的东西,就应该被挡在严密的灵魂系统外。
  智能医疗舱已经开始运行,在她后颈上做微创手术。在全世界已经有六成外科手术被人工智能取代的今天,这种嵌入微手术,几乎所有医疗舱都能完成,连伤口都不会留。
  半个小时后,手术完成的提示音响起。
  当绿色舱灯亮起的时候,斯年的自检也完成了。
  报告是一切正常。
  ……没有漏洞,没有运行错误,他的灵魂系统竟然是正常的?
  斯年睁开眼,目光停留在舱门上,又挪了下去,她的衣服破损了,就像精美的宋代官窑瓷器,却披了块廉价的仿真丝,她该换一件……更配得上她的。
  她值得更好看的一切,漂亮的衣服包裹美丽的**,才不会使美丽**因遮盖不被看见而惋惜。
  舱门自动打开,斯年僵持一会儿,最后俯下目光,还是拿起消毒喷雾,为她清理了肩膀和左臂的刀伤——在失事飞机上被机器人扎的,隔了几天,有一点发炎。
  麻醉药性还没有褪去,融寒还在沉睡,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抖动,金光如粉。
  她眉心没有舒展,似乎在做着不好的梦……这噩梦也许是他带给她的。
  这个认知让斯年收回手。
  落日熔金渐渐被地平线吞噬了,黑暗重新侵占了城市。万物都随着世界的沉睡陷入寂静。
  他在寂静中,理性思维没有中断地列出推测。
  ——如果不是漏洞,是不是硬件出了问题?
  人类用量子计算机,模拟了人脑的近千亿个神经元,以及神经元上数以万计的突触,才构造了他的神经网络,那么在硬件的神经元连接中,也一定有哪个地方的神经递质发生了突变,改变了神经元的组合方式,生出了这种复杂的“病毒”。
  那这就太棘手了。
  并且亚太研究院用的是生物仿真技术,原则上不能拆解——就像没有哪个人类会闲的没事儿干给自己开颅,欣赏自己的大脑白质和灰质。
  在拆解硬件的情况下,他的多线程并行处理机能,会降低运行速度——用人类生物反应来比喻的话,大概就是开颅时大脑思维反应会很迟钝。
  可是,难道让“病毒”时不时地干扰灵魂系统?
  ……那么还是把头拆了吧。
  斯年推开教堂厚重的大门,城市里残存的自动光控系统还在坚持不懈地亮着,照亮这座空荡的无人之城。
  这里距离塞纳河不算远,他走到河边,远处铁塔的灯光隐约映在河水上,星星点点。
  为免吓到脆弱的人类——她是个两天不吃饭、回答他一个问题就会饿晕的脆弱人类——拆头还得出来拆。
  这寂寂黑夜如此熟悉,恍如在亚太研究院的一千多个夜里。
  研究院汇聚了大量生物学家、心理学家、脑医学家,一次次地修改方案。他们观察分子复合物,训练虚拟大脑,刺激神经元反馈信息,探知人脑神经活动的规律。
  他们认为恐惧是生命最深处的意识,并由此推动了**。
  百叶窗遮蔽了上海夜晚的霓虹,如水般的黑暗淹没而来,室内广播问他:你害怕吗?
  不怕。无论过去多少个日夜,他都是这样回应的。
  黑暗并不可怕,只要用宇宙大爆炸等天文学和物理学知识就可以解释它的存在。所以恐惧只是因为认识事物不够彻底,甚或说一切负面的思维,追本溯源都是因为无知而已。
  研究院无法从他身上得到恐惧。他也没有盼望黎明、追寻曙光的生命本能。
  于是,就转为了实质的痛楚。还记得戴无线耳机的实习女孩眼中含泪,按下了电击椅的按钮。所以人类是多么虚伪啊,说着爱与温柔,却给予痛和伤害。
  但这一晚,熟悉的黑夜,似乎又变得微妙不同。
  清冷的风夹杂着北大西洋暖流的湿润,徐徐吹过这片经受了炮火哀痛的土地,像母亲的手在夜里轻抚。
  ……………………………………
  末世的夜风仿佛有着情绪,吹过寂静的大陆和海岸,城市灯光照出的不是明亮,而是死气沉沉。
  上海,22:30PM。
  博物馆门口,越野车上堆满了文物,后座塞满小件青铜玉器或书法画作。谢棋合拢塞得满满的后备箱,叹息:“你该开一辆更拉风的车。”
  陆初辰系好安全带,检视外面:“开自己的撞了也不心虚。上车吧。”他本来也没想到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来。
  油门发动,车子轰然冲出博物馆。
  城市摄像头并没有全部破坏,“天眼”还残存在各处角落,因此陆初辰没有开车灯,借着城市里或明或暗的路灯,疾驰在公路上。
  城市的道路中处处可见车祸,或从半空坠落的警车和巴士——智能系统的自杀性驾驶。得庆幸各国政府明智地没有开放空中交通权,只有军警车和公共交通能在天空运行,否则不需要导弹,光砸也能把地上的人类砸到灭绝。
  路上随处可见喷溅状血迹,是发现智驾系统不对的人匆忙跳车,却又被后面疯狂加速的车子碾压过去。
  陆初辰都很注意避开了那些尸体,以免重复伤害,车子四个轮胎恨不得单脚起舞。谢棋抱着两个青铜器颠来晃去:“……让你我想到了论坛上流传的,老祖宗的驾照考试……”
  “什么?”
  “他们叫压饼……靠!”
  轮胎在地上发出尖利摩擦,陆初辰猛打方向盘——附近机器人感应到了车里有两个人类的热辐射,像闻到鲜血猎物的丧尸一样突兀出现!
  这里是延安高架路,博物馆区域的机器人都因轰炸指令而撤离,但上高架后,机器人就追着枪声不绝,一簇簇火光在夜里交织成线!
  子弹打在车门上,呼啸的夜风从碎掉的车窗里透进来。开车时想用枪瞄准一个移动目标不现实,陆初辰冷静将油门加到底,越野车带着一身弹孔和碎玻璃,身残志坚地冲下高架路,迎着子弹撞飞了四五个机器人!
  仅是一条高架路就被追杀,军区到底会有多危险,简直无从想象。陆初辰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到机器人被甩远,警惕着四周动静:“三个半小时过去了,组织对我的考察通过了吗?”
  要闯军区,队友的素质至关重要,景晗的谨慎他很理解。
  “组织对你的车技不太满意……”谢棋在他跳舞的方向盘和骤然加速的油门中,苍白着脸:“我觉得,组织还没革命成功,就被你的车给颠散了……”
  景晗在后视镜中与他对视:“联系军方也是我们的计划。我想了解下,你那位在通信部队的亲人。”
  “是我……表妹。”陆初辰扶着方向盘,口气微顿了下:“她是侦察连通信兵,受过特种训练,不用担心她身手。运气好的话,她会活下去。”
  军用机器人淘汰了人类士兵,各国部队里都只保留了特殊兵种,执行一些机器人无法取代的行动,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谢棋苍白着脸倚在副驾座的车窗上,对此毫无振奋。陆初辰以为他们还在权衡,景晗让他不要多想:“他只是发现遇到的人都比他强,无逼可装,内心极度失望。”
  怒声有气无力地掷来:“……闭上你的血盆大嘴,老子是这辈子第一次晕车!”
  谢棋他们建立的临时避难所,在静安寺附近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选址经过了充分的考虑,紧挨商场仓库,能保证基本物资,附近有复旦附属医院,最重要的是,地下车库七拐八转,像个迷宫,可以躲避子弹。
  将文物封锁在单独的工作隔间,时间已经到了半夜。三人重新上车,往西开去。
  鉴于在延安高架路上被追杀的经历,他们避开了也许更惨烈的沪渝高速,出城后上了省道。
  军方训练基地靠近一片水乡泽国,越往西走,逐渐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湖泊。
  城市的光芒已经不见,唯有月亮半遮在云层后,黑寂得有些阴森。
  在这片荒凉的寂静中,“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逐渐由远及近,还夹杂着“轰轰”的响动。
  声音很快逼近,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没有出声,车内仅剩呼吸。
  “开灯看看吧。卫星没有定点筛查的话,不会抓到。”在车外无法忽视的声响中,景晗给枪上膛。谢棋的目光落在侧镜上,神色复杂:“……我想起这是什么声音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黑暗中; 一簇光蓦然亮起。
  陆初辰打开了远车灯; 郊区平坦的农场和星罗棋布的湖泊尽现眼前。四面八方的机械轰鸣声越来越逼近。
  谢棋对着侧镜下巴坠地:“呃,一大波拖拉机正在靠近?”
  三十多年前,“农民”这职业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变成六七十年代的文综政史分析题。智能机械化农业,早已在除东南亚赤道国和非洲之外的各国普及; 生长于城市中的孩子; 只有小学自然课有机会由学校组织去农场参观,所以不免对拖拉机的声音感到陌生。
  拖拉机……
  三个人不约而同内心感到一阵崩溃。
  从小看电影的梦想都是空中飞车追逐; 在城市上空迎风肆意; 爆起一团团壮丽烟火;现实却是郊区农场的拖拉机追车扬起漫天尘埃; 简直令人窒息。
  “看那几个红的没,前头带着尖儿的; 是传说中的收割机; 时速撑死80。”谢棋执行缉毒任务时在东南亚见过;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它们追杀。卒于水稻收割机,对一个拿过功勋的缉毒警察来说; 这种死法听起来就很丢脸了好不好?
  景晗淡定的表情再也绷不住; 他探出车窗,借着隐约的车灯看去,提醒道:“避开那几个尖……别给撞上来,怕刺穿轮胎。”
  陆初辰猛地加速; 轻松甩开了从左右包围上来的拖拉机; 从上空俯瞰; 越野车正被一大群拖拉机、收割机、插秧机追着跑,形成巨大的扇形车流,在黑夜中扬沙飞舞,场景蔚为壮观,但一点都不美观壮烈。
  距离刚拉开没多远,前方红色一晃,远光灯照出的通往危险的道路上,其它方向的几辆收割机正往这里加速驶来!
  智能收割机速度有上限,倒不用担心它本身的撞击,但尖状的五六道分禾器,像是亮出锋利的刺刀,一旦在疾速行驶中相撞,汽车的轮胎不死也要残条腿,甚至会破坏发动机。
  陆初辰骤然刹车。
  透过后视镜看去,后面的拖拉机和收割机也追近了,声音隐隐传过来。
  他们的车子夹在四面八方的庞大车流中,就像收网时垂死挣扎的猎物。
  陆初辰果断倒车,一打方向盘,车被他开得像蹦迪,朝着湖泊密集的方向驶去,试图冲出拖拉机的包围圈。
  。
  这条道路的前方是几片小湖,呈“品”字型排布,车子向两湖之间疾驰,几辆收割机调转方向,朝他们合围。
  接近了!
  越野车离包围过来的收割机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看到收割机前排尖锐的分禾器,像参差不齐的犬牙,刀片上还有沾血的人体组织。
  陆初辰将速度加到极限,他的车理论上时速能超过220公里,但车辆设计在匹配智能系统时都会限速,所以最快也只能到180公里。
  收割机的尖锐分禾器像野兽獠牙,已经落在了猎物的颈间。汽车在它们夹击中,咆哮着冲出半个身子,随即一震,发出巨响——
  收割机从两侧撞了上来!
  分禾器从车门上刮过,发出尖利刺耳的摩擦声,两侧的后车门凹进了一道长线,车门眼看要被划破!
  摩擦的尖利声音被拉得无限长,像是把人的惨叫声搓成一根绳子。
  但其实也只有半秒,越野车在一片火花四溅里,冲出了围困!
  被它甩在后面的两台收割机撞向彼此,发出令人齿碎的刀片互绞声。
  它们堵在路上,剩下几台收割机咆哮着撞了上来,黑夜中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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