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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医-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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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妇人脸通红,歉意地朝钱不收笑了笑,伸手在孩子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你么这么不听话!怎么把爷爷给的糖扔地上?”
孩子立即杀猪一般嚎叫起来,屁股一蹲,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妇人更是尴尬,蹲在地上哄着孩子,一边跟钱不收道歉说对不起。
“不碍事,老朽已经诊到孩子的脉了,也看到了他的舌象。”钱不收却笑了,捋着胡须,转身对阎妙手道:“你为何要认证为脾虚?”
阎妙手神情有些尴尬,涨红着脸道:“这孩子来诊病时,就跟刚才一样,不让徒儿诊脉,也不给看舌象,徒儿见他消瘦、面黄、腹胀、厌食,故认为是脾虚。”
钱不收又望向憨头:“你呢?你觉得你师兄认证如何?”
憨头是个直肠子,憨憨笑道:“《诸病源候论》云:‘小儿食,不可过饱,饱则伤脾,脾伤不能消于食,令小儿四肢沉重,身体若热,面黄腹大是也。’师父您教导云:‘脾主困,实则困睡,身热饮水,虚则吐泻生风’,又云:‘脾病,困睡泄泻,不思饮食’。所以,徒儿认为,师兄诊断是有道理的。孩子应当是脾虚,应当调治脾胃。”
“那为何你师兄下的药方,孩子吃了没有效果呢?”
憨头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个……,徒儿也不知道。”
“那是因为方不对证!”钱不收叹了口气,摇摇头,“为师说过很多次了,替孩子瞧病,要特别注意望诊,要特别注意从面部和眼部诊察小儿的五脏疾病,另外还有注意孩子的身形动作。憨头,你说说,该如何给孩子望诊?”
憨头咳嗽一声,仰着脑袋背道:“师父教导云:‘望面,以左腮为肝,右腮为肺,额上为心,鼻为脾,颏为肾。其望目,赤者心热,淡红心虚热,黄者脾热,无精光者肾虚。’另观睡卧是仰是俯,睡时是上窜还是下窜,手足是否动摇,皆主五脏之病。师父云:‘心主惊、实则叫哭发热、饮水而摇搐,虚则卧而悸动不安。肝主风,实则目直大叫,呵欠,项急顿闷;虚则咬牙,多欠气。热则外生气,湿则内生气……’”
“行了,你再说说该如何为小儿诊察脉象?”
“师父教导云:‘小儿脉乱不治,气不和脉弦急,伤食沉缓,虚惊促急,风浮,冷沉细……’——师父,小儿六种脉象都要背吗?”
“不用背了,让你这样背下去,天黑也背不完。”钱不收捋着胡须苦笑道,“你既然已经记住这些诊察之法,那你再瞧瞧,孩子该如何辩证?”
憨头歪着脑袋凑过去瞧那孩子,好一会,才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师父……,如果不是脾虚,那徒儿不知了……”
钱不收叹了口气:“适才为师已经替这孩子诊脉望舌,这孩子脉细沉滑,舌尖红,苔中微黄而厚。加之形体消瘦,面色萎黄,纳呆厌食,嗳腐口臭,腹胀如鼓,夜寐不安,尿黄多汗,大便干燥,当为何证?”
一直静静看着的杜文浩暗自吃惊,心想这老头果真厉害,用给麦芽糖这机会握一下孩子的手腕,立即察觉清楚了脉象,让孩子舔麦芽糖的功夫,便观察到了孩子的舌象,不仅方法巧妙,且能在短短一瞬间便准确诊出脉象和舌象,可谓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片刻间便将孩子的病症查问清楚,真不愧神医的称号。只不过,他徒弟刚才背的东西,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憨头听了钱不收的话,恍然大悟,涨红着脸挠挠脑袋,说道:“师父,徒儿知道了,这……,这是宿食积滞,停聚不化之症!”
“嗯!脾虚不是脾伤,小儿伤食,应当消导化滞,这病自然就痊愈了,可你却误以为是脾虚,投以益气健脾之药,加之小儿家人误补人参、鸡汁等,导致邪实壅滞,纳呆厌食,腹胀如鼓,要知道,不管是食补还是药补,都会误病的,不仅不能治好本身病症,反倒会加剧病痛,正所谓‘误补益疾’啊!”
阎妙手和憨头连连点头,躬身道:“谨记师父教诲!”
“嗯,那你们现在说说吧,该如何下方?”
憨头熟读医典,可谓倒背如流,却不会变通,师父没指名让他背哪个药方,他便仰着脑袋挨着回忆医典,结果满脑袋都是各种医治积滞的经方,不知如何取舍。在他闷着脑袋思索的时候,阎妙手到底是师兄,脑瓜也灵,一转念便想好了,躬身道:“师父,既然是积滞,该当消食导滞、和胃清热,先攻下再补脾健胃。”
“嗯,那你给孩子重新开方吧。”
“是!”
杜文浩忙起身让位,阎妙手也不谦让,大刺刺坐在椅子上,提起毛笔,工工整整写了一药方,这笔字倒还不错。拿起来,迟疑片刻,问道:“师父,是回堂里拿药,还是在这拿药?”
“废话!你在这开的药方,自然在这五味堂拿药了。”
“是!”
憨头将药方递给那妇人,妇人连声称谢,忙接了过来,递给伙计吴聪。吴聪接过,瞧了林青黛一眼,见她微笑不语,并不反对,这才开始照方抓药。
那妇人拿了药,付了药资诊金,连声谢过,抱着孩子走了。
钱不收这才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拱手道:“杜先生,适才劣徒到堂上来见先生,言语颇为不妥,得罪先生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杜文浩忙拱手道:“哪里哪里,神医言重了。请厢房客厅说话!”
“多谢!”
二人并肩进了厢房,林青黛和阎妙手、憨头也跟着进来,分宾主落座后,钱不收拱手道:“老朽这次前来,除了替劣徒赔罪之外,有个医案想请教先生。”
“不敢!神医请说。”
“张老汉的病,老朽看过,开了小青龙汤增减给他酌服,倒也有效,只是,一直不能根除,刚才劣徒在贵堂听先生谈论此病,认为张老汉乃肾虚咳喘,该当治肾,才能断根,老朽想请教,不知先生这方来自何典?”
杜文浩微微一笑:“神医……”
“不敢,请直呼老朽名讳即可。”
“呵呵,那好,钱先生,刚才我跟令徒说的,只不过是信口雌黄罢了,做不得数的,先生不必细究。”
一旁的阎妙手插话道:“行了,别藏着掖着的了,我都到张老汉哪里拿了一剂药来看过,里面果真就有治肾的地黄之类的药,你就是按你胡诌的药方下药的,你还真敢乱下,也不怕害了人命?我师父特来问你,到底给张老汉开了什么方子,拿出来给我师父看看,若是不妥,好给你指点,若是有害,得赶紧救张老汉性命,不能任由你庸医害人!快说吧!”
阎妙手话语刻薄,钱不收只是微笑,却不阻拦。
第38章 两个经方
杜文浩暗自冷笑,这师徒三人原来是来找茬来了。拍了拍长袍前襟,淡淡道:“这如何用药,好象是每个大夫自己的权力吧?没闹出人命官司,就算县太老爷也管不着大夫如何用药的。”
钱不收道:“先生误会了,老朽只是随便问问,讨教一二罢了,别无他意。医术切磋,互帮互学,若是咱们行医之人医术都高明了,那才是病者的福音啊。如今杜先生如此敝帚自珍,连如何用药都不肯指点,未免太过小气了一些吧?真要是用药不妥,咱们也好商量着及时补救。”
杜文浩笑了笑道:“若真是来讨教药方,我告诉你也未尝不可,若贤师徒是来质问我为何乱下方子,草菅人命庸医害人的话,那就请回。”
阎妙手插话道:“你不是庸医害人又是什么?我师父已经细细琢磨过你的方子,根本狗屁不通,古人从来没有这样用方的,真要把张老汉治死了,你……”
钱不收回头一瞪眼,喝道:“闭嘴!为师和杜先生在说话,谁让你乱插嘴了?没规矩!”
“是是!”阎妙手忙躬身后退,再不敢乱说话。
“劣徒无礼,还请杜先生原谅!”钱不收拱手致歉。
“好说!”
“杜先生请别误会,老朽是真心想讨教先生治疗张老汉的病是如何配伍的?实话说吧,老朽对杜先生咳喘治肾的观点很不理解,特来请教的,还望不吝赐教!当然,老朽也知道,药方是医家不传秘诀,所以老朽也不会白听了你的药方,老朽行医多年,有些医方也是独有的,老朽用其中一个交换你的这药方配伍,如何?”
“这倒不必了……”
“不不!老朽不能凭白受人恩惠,当以方换方,才能心安理得。”
杜文浩瞧了钱不收一眼,心想这老头虽然孤傲,为人倒也耿直。点点头:“那好,请先生指教。”
钱不收捋着花白胡须想了想,道:“劣徒适才给那孩子瞧病,用了一个药方,这药方不敢说是匠心独到,却也是老朽独创,可供先生斟用。——那孩子是积滞,该当消食导滞、和胃清热,先攻下再补脾健胃,对此证老朽自创一方,名曰‘七味白术散’。”
“什么?‘七味白术散’?”杜文浩一愣,扑哧一声笑了,“这药方是你独创的?”
钱不收有些不悦:“杜先生笑什么?莫非先生知道老朽这药方?”
七味白术散乃是治疗小儿脾胃病的代表经方,早已经家喻户晓,杜文浩小学的时候他伯父就教他背过。只是,同名的经方也有,或许是不同的方子重了名,忙收敛笑容,拱手道:“失礼了,先生请继续。”
钱不收捋了捋花白胡须,慢慢道:“少儿脾胃气虚,脾衰肺损,食少体弱,故老朽这七味白术散,乃是以四君子为主方,加葛根……”
“先生不必再说了,这方子在下知道。”
“哦?不会吧?”
“钱先生这七味白术散还有藿香、木香,对吧?其中,人参二钱五分,白茯苓五钱,炒白术五钱,藿香叶五钱,木香二钱,甘草一钱,葛根五钱。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钱不收师徒瞠目结舌。
钱不收说的方子与自己知道的完全相同,这让杜文浩心中有些不快,心想这分明是古人经方,这神医竟然说是他独创的,心中有些好笑,便扳着手指头续道:“葛根专入胃,兼入脾,入足阳明胃经鼓其胃气上行,生津止渴,解肌退热;藿香专入脾、胃、肺,助脾醒胃,化湿浊,止吐泻。木香专入肝脾,下气宽中,三焦之气要药。尤以中焦为安,中宽则上下皆通。治脾胃久虚,尤为显效。——我说的没错吧?”
钱不收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了,张大了嘴,怔怔地望着杜文浩,简直跟看见了猪上树一样不可思议,回过头,望向身后两个徒弟,沉声道:“你们把这方外传了?”
阎妙手和憨头惊诧加惶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没有啊!”阎妙手如同瞧个小偷似的,上前两步,盯着杜文浩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济世堂秘方?”
“呵呵,这经方乃是……是……,这是上古经方,如何成了你们的秘方了?”杜文浩心里思索着这经方到底出自何处,好举证反驳,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钱不收摆手让阎妙手退下,盯着杜文浩瞧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老朽此方外人绝对不知,先生如何得知,老朽的确茫然。不过,先生既然医术如神,自创新方也是举手之劳,而新方又与老朽这方重合,纯属偶然吧。既然先生知道此方,老朽也就不能用来和先生交换治疗张老汉的方子了,老朽另有一方,可与先生切磋。”
“神医请说!”
“老朽这方,乃是医治肺热咳喘之证的,主方为地骨皮、桑白皮、甘草组成。”
杜文浩心中一动,笑了笑,却没说话。
钱不收捋着胡须有几分得意地慢慢续道:“此方中桑白皮清肺热,泻肺气,平喘咳;地骨皮泻肺中深伏之火,对于阴虚有热者尤宜;甘草、粳米养胃和中。四药合用,清热而不伤阴,泻肺而不伤正,使肺气清肃,则咳喘自平。杜先生以为如何?”
“好方!这方中地骨皮、桑白皮要炒,各一两,甘草要炙,一钱,锉散,加粳米一撮,水二小盏,煎七分,食前服。而且,这方子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泻白散’,我说的没错吧?”
“嗯,对!——咦,你怎么知道?”
“呵呵,气有余便是火。桑白皮固元气之不足,泻肺气之有余;佐以地骨泻肾,实则泻其子;佐以甘草健脾,虚则补其母。地骨皮之轻,可使入肺,生甘草之平,可使泻气,所以取名‘泻白’。我说的没错吧?”
钱不收呼地站了起来让开一步,仿佛见了鬼似地盯着杜文浩:“你……!你如何得知?”
第一个药方杜文浩随口说出,钱不收还以为不过是歪打正着,他自创的这方子与人家的重合了,想不到,自己独创的第二个方子,人家又如数家珍一般朗朗道来,不由得钱不收不震惊了。
阎妙手也惊呆了,手中折扇指着杜文浩脑门,狠狠道:“师父,这人肯定暗中偷窃了咱们的镇堂宝方,该拿他送官!”
杜文浩终于火了,桌子一拍,指着阎妙手的鼻子厉声道:“拿我送官?官衙是你们家开的?动不动就要拿人送官?县太老爷是你娘舅还是你爹?”
“你!你……!”
“我什么我,你们厚颜无耻,拿着远古经方冒充自己独创,居然还该诬陷我偷窃你们经方,敢当送官治罪的是你们!——盗名欺世之徒!”
“你……!”阎妙手还待再说,钱不收手一摆,对阎妙手历喝道:“闭嘴!退下!”阎妙手气呼呼退到钱不收身后。
钱不收脸色铁青,花白胡须簌簌发抖,盯着杜文浩,一言不发。杜文浩撩衣袍重新坐下,也冷笑着盯着他不说话。
半晌,钱不收脸上怒气慢慢消失,拱拱手道:“好!老朽两个药方先生既然都知道,老朽也就拿不出更像样的药方交换了。这样吧,老朽有个建议,或许能换取先生这药方。”
第39章 诱惑
杜文浩淡淡道:“杜某洗耳恭听。”
钱不收道:“老朽对先生的医术有几分赏识,想聘请先生到鄙堂坐堂问诊,月薪十两,年底分红,给你一股的干股。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月薪十两,那可是月工资一万元!而且还有一股的干股,干股就是不投资出钱,坐等分红,济世堂生意兴隆,杜文浩也看见过,照那架势,盈余绝对少不了,年底分个百十两银子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这样的事情可是杜文浩穿越之初想都不敢想的,不免有些动心。
杜文浩转头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林青黛,只见她眉宇间飘过一抹黯然,随即便消失不见了,大眼睛亮亮地朝他微微一笑,起身出了厢房。
那一抹黯然,让杜文浩怦然心动,想起林青黛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留下了自己,在还没有病人来找自己看病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才能,以礼相待,照顾无微不至,这知遇之恩不可忘。她身世可怜,孤身一人顶起这药铺,那么的艰难,所谓疾风知劲草,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怎能贪财离开!
再说了,济世堂生意兴隆,自己去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高起点对自己的发展虽然有好的基础,但白手起家发展起来,才算真有本事,正如毛老人家所说,“一张白纸才能画出最美的图画”,尽展自己一身所学,就不信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想到这里,杜文浩拱手朗声道:“多谢钱先生好意,不过,杜某已经受聘为五味堂的坐堂大夫,兼药材炮制师傅,不能再谋高就。”
钱不收捋着胡须笑笑道:“那又何妨,我替你向林掌柜辞了就是。”
“不必了,济世堂已经有神医你和你众位高徒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更何况,这五味堂是我来到宋朝……,啊不,来到董达县的第一个家,林掌柜待我如亲兄弟,我对五味堂有割舍不下的感情,我愿意尽我微薄之力,帮助五味堂发展起来,靠自己的能力成就一番事业。所以,钱先生的邀请,杜某只能谢绝了。”
一旁的阎妙手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师父当真赏识你的医术啊?我师父是怕你把那两道经方传了出去,所以才让你入伙,你竟然不肯,真是不识抬举!”
杜文浩也不看他,淡淡笑道:“是啊,尊驾号称妙手回春,能把颈肩肌肉痉挛症误诊为热证,让人脖颈越吃药越抽抽,还能把积滞误诊为肾虚,补得人家孩子瘦骨嶙峋,尊驾真不愧为妙手!这等本事,杜某可没有,高攀不上,不敢与尊驾并肩,免得也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骂!”
杜文浩讥讽阎妙手这两个误诊病例,让阎妙手有些羞愧,待到听他说到这最后一句,禁不住怒道:“谁指着我脊梁骨骂了?谁敢指?”
杜文浩忍俊不禁:“没错,你这等凶猛,自然是没人敢指的了,嘿嘿。”
“你……!你简直是……!”
“够了!”钱不收一声历喝,转身盯着阎妙手,“杜先生医术高你十倍!好意给你指正误诊病案,你不仅不知感激,还恶语伤人?成何体统!哼!井底之蛙,自以为是,你这毛病不改,一生难成大器!”
“是……,谨记师父教诲……”阎妙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躬身退后,不敢再说什么。
钱不收回头望着杜文浩,淡淡道:“劣徒医案有误,那是老朽教导无方,不过,老朽尚未昏聩,还有能力教导劣徒,以后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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