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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旦瑟斯，你来了吗？”

那是汉娜的声音，而且很明显的，那并不是她喊出来的声音，而是用超智能力呼喊的声音，他与汉娜以前并不是没使用超智能力沟通过，但是那种机会很少，而且汉娜的超智能力发讯能力也不是很稳定。

之前他总是告诉她，学不好也没关系，反正他一直会在她身边听她说话，因此到后来，汉娜这方面的能力，并没有真正的突破过。

旦瑟斯没料到她才离开他这么点时间，已经能从这么远的地方察觉他，并发出稳定的声音。想到她在短期间内瞒着他学会精神屏障，旦瑟斯心情有点复杂，但汉娜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负面的情绪，因此他加快速度，往声音传出方向前进，平静的回应道：“乖乖在那边等我，别乱跑。”

汉娜笑了：“旦瑟斯，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想。”

“那回去之后，我们别再吵架，你也别逼我打掉孩子好吗？”

每次谈到这件事，两人就会起争执，但是他们似乎很难避免这个问题，旦瑟斯叹了一口气道：“汉娜，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我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坚决要你拿掉孩子，会这么坚定，都是因为分析出来的数据实在不容轻忽……”

“可是我听说那普勒初次的生产分析报告都很保守，我那样的数据并不是没有讨论的空间。”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

“那些所谓讨论的空间，只是给你希望，却又让你绝望罢了……我说过，你有可能到孩子成形之后放弃吗？拖越久越难割捨……我看过太多这种例子。”

“你知道吗？之前你每次为我好，我几乎都会退让，因为我知道你爱我，又比我厉害许多，你的决定有你的道理，我不想和你争执。可是我后来觉得，或许是我的错，有些事情我应该一开始就和你据理力争，让你了解我真正的想法，而不是说几句之后就退避，让你理所当然的认为能帮我决定一切。

孩子成形后我愿不愿意放弃，应该是等那时候看状况评估，我们两个一起讨论，而不是你一开始就帮我决定……”

汉娜的口气很平澹，旦瑟斯却不愿两人再说下去引发火气，因此沉默下来。汉娜缓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旦瑟斯，我们虽相爱，甚至……你更爱我一些，可是你一直不把我当成与你平等的伴侣。

我怀的是我们的孩子，那孩子像你，你比我知道的更多，你却不愿意给我更多资讯、不认为我有能力在学习与瞭解后作好的决定，你直接夺去我的选择权，将我视为不能承担任何责任与危险的易碎品。”

“我只是想保护你。”

“旦瑟斯，我很需要你……可是替对方选择一切，并不是真正的保护……”

这句话让旦瑟斯感到一股不祥的气息，他匆匆踏入汉娜所在的动力室，见到她安然无恙的坐在不远处，正想松一口气时，侦测到附近环境状况的他突然瞳眸一缩，狂奔着向汉娜扑过去。

此时汉娜对他露出温和的微笑：“很多时候，生死不是我们单方面能决定的，或许你觉得我很任性……我想确实如此……”

“汉娜，别……”

旦瑟斯眼睁睁的看到汉娜扣下手中的按钮，在此同时，动力室的反应炉立刻产生连锁爆炸。拉迪耶的反应炉是旧式反应炉，残存的燃料也很稀少，就算近距离爆炸，对旦瑟斯这样拥有蜥态且超智能力极高的那普勒人来说，只要反应即时，甚至不会受伤，但是身为地球人的汉娜若无保护，毫无疑问会当场被炸成碎片。

轰隆的巨响与强光瞬间吞没一切，霎那间除了保护汉娜之外，旦瑟斯什么都想不到，他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力量全数包裹着汉娜，直到爆炸的冲击震破他的保护衣时，他才想起要自保。

瞬间耗去的力量，将他的超智能力抽去了一大半，但危机并未解除，因为动力室的爆炸把太空站炸出了一个大洞，直接把他与汉娜炸飞出拉迪耶。

在辽阔的太空中，低温且没有维生系统，蜥态的他就算保护衣受损，还是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撑过一阵子，可是汉娜却不行。旦瑟斯几乎是发了疯的在爆炸波与锐利的碎片中，持续耗损能力守护着她，于无重力的情况下拼命的往汉娜身边而去，当他抱住汉娜，确认她没有因爆炸冲击受伤，只是因短暂失去空气而昏厥时，旦瑟斯终于稍稍冷静下来，联络舰艇救援。

舰艇开了牵引保护罩，失去平衡的拉迪耶不至于拖着他们撞毁在其他地方，这已是万幸。即便为了维持汉娜的状态、所有的能力即将用尽，旦瑟斯却觉得这一切都值得，毕竟她安然无恙。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此时一艘不知哪来的飞行艇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他抛出网来。

如果是正常状态，旦瑟斯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可是他现在的状况与平时截然不同，几乎被耗尽的力量，不容许他做任何抵抗，虽然他可以暴走放弃理智，试图一搏，可是他一旦暴走，必须依赖她维持生命的汉娜也不可能活下去，因此旦瑟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以狼狈的姿态被捕获。

在此同时，在舰桥上沙索终于忍不住暴了粗口。

“该死，哪来的阴沟里的臭虫，为什么能穿过保护罩来去自如！”

“报告，判定对方是算出了保护罩能量波振幅频率，加上船小灵活……看准时机冲进来的……”

“可恶，臭虫跑了，为什么不追上去，快追上去啊！那明明只是块破铁！”

平日为人温和，说话谨慎的沙索暴跳如雷，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旦瑟斯被一艘不知道躲在哪的破铁船用网子捕捉，嚣张的在他们的舰艇旁晃了一下而后消失。他们家的长老，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抓走，明明他们设备比较精良，船速也比那条破铁船快，为什么他们现在还呆在这里，为什么！

“报告，刚才开了牵引保护罩，动力没法及时转换。”

“哪有这种事，我们的动力转换速度……”沙索说到这里，突然呆住了喃喃道：“我们的动力转换……”

“为了要能驶至地球主星附近，我们的船舰配合星系条约，调整了许多地方，除了武装卸除之外，还有引擎输出能源的缩减、动力转换速度调降……”

“够了，不要再说了……”

沙索以双手掩住脸，几乎要流出屈辱的眼泪，旦瑟斯是以哈布斯家的代表来地球的，为了避免产生争议，要缩减舰艇各项功率、以符合条约标准的意见还是他提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展现那普勒人的友好善意，避免使地球人产生威胁感，毕地球人常常会幻想科技进步的外星人嗜好就是侵略他们……

……早知道……早知道就像米拉人一样，直接把战舰开过来就算了，反正又不是攻打地球，就算有条约限制，也没有人能制裁，事到如今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追踪讯号已经消失了，现在我们……”

“找，那块破铁能飞多远？立刻招开紧急会议，找不到我们都别想回那普勒！”


第十八章

对于善于使用超智能力的人来说，失去超智能力比失去五感还要严重。即便身体基于种种因素，无法正常运作嗅觉、听觉、视觉……等种种感官，只要大脑核心运作没有大碍，依旧能用超智能力取代一切感知，甚至某些情况下，失去五感还会使超智能力的知觉更为敏锐。

但若只有身体的五感，却不能运用超智能力，就会深感自己虽能看到，却看不清楚、看不太远，眼前一片朦胧，虽能听到，声音也断断续续不成音调，触觉感受反应太慢范围又太狭窄，这个世界简直是一片昏暗。

旦瑟斯以人形失去五感太久，就算变回蜥态，一时间也没办法完全恢复正常身体知觉，更何况他的超智能力为了救汉娜，几乎消耗见底，于是他现在完全处于全盲的状态，虽然恢复了听觉触觉与嗅觉，或许还有味觉……但是很难动弹的他，和个残废差不多。

依赖大脑功能所施展的超智能力，并不是一种可以毫无节制使用的力量，在使用方面与体力一样，每个人天生就有不同起跑点，也可经由训练提升，可是无论天赋多强、训练后提升多少，只要消耗殆尽就会虚脱，虚脱后，一时半刻也无法恢复正常水平。

旦瑟斯这种程度的超智能力者，对于自身能力安全稳定度的控制是很强的，他拥有浩瀚的精神力，并且懂得以最有效率的方式使用，所以在别人眼中力量彷彿源源不绝。

这种控制力是长期训练得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即便精神状态不好，避免超智能力见底的保护机制依旧会主动运作，只可惜这一切自我保护机制，在面对汉娜生命危机时完全失效。

旦瑟斯很清楚，如果在爆炸时能精算出最合理的能力使用方式，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只是若再选择一次，他恐怕还是会这样失去理智、不管不顾的用尽所有的力量只为确保汉娜毫发无伤，即便那场爆炸根本就是特别为他设下的陷阱。

奇怪的是，就算如此虚弱、陷入黑暗，打从成年以来没有这么窝囊过，旦瑟斯却并未感到不安，或许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汉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身边的缘故，刚刚她似乎有事离开了一下，很快又回来了。

“鳞片都被翻起来……一定很痛……”

汉娜将刚刚取来的药膏，小心翼翼抹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看着那本来在光芒中能流转出美丽花纹的鳞片，现在却破破烂烂的半残半缺，汉娜很是心疼，可是目前根本没有什么完善的医疗设备，能使他快速复原，只能抹抹药膏，稍微止点痛罢了。

旦瑟斯心中颇为鄙视抹药膏这种落后的医疗，有一瞬间真想呻吟一下博取同情，可惜他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任由汉娜的小手在他身上轻抚……嗯，其实被她这样温柔地抚摸也不错，虽然药膏有点碍事……当旦瑟斯正沉醉在久违的爱抚时，他突然感觉汉娜的手有点不安分的摸到了那个地方……那个，尾巴的地方。

“……汉娜……”

旦瑟斯几乎咬牙切齿的吐出她的名字，可惜他的声音细若蚊蚋，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而汉娜则好整以暇的将手在他长长的尾巴上滑动着，温柔的说道：“不痛喔，痛痛飞飞，小尾巴……”

你以为我是幼儿？而且安抚的是我的尾巴而不是我，重点是尾巴吗？本来高大威武的蜥态，现在正楚楚可怜地盘在地上，而平日有力且充满攻击性的尾巴，也只能恹恹任由她搓揉，旦瑟斯一时间突然觉得很委屈，他捨命去救的女人，竟然趁着他最虚弱时吃他豆腐，还吃得这么开心。

他努力地试图移开尾巴，避免继续受到魔爪摧残，可惜汉娜好不容易捞到可以尽情摸他尾巴的机会，又哪会放过他。好一会儿之后，旦瑟斯终于放弃，动也不动的任由汉娜摆布，而汉娜意犹未尽的摸了许久，便轻声唱起歌来。

“长夜无星……前路黑暗……但我并不惶恐……”

旦瑟斯一愣，又听她唱道：“晨曦……是为了你……而昇起……光耀……我的爱……我将与你同行……”

听到这里，旦瑟斯甚至连尾巴都有些僵硬起来，汉娜的手终于离开他的尾巴，转而摸起他冰冷的脸庞说道：“我前一阵子常常会做梦，梦到一个名为吉儿茉的那普勒孕妇，这是她为她腹中孩子唱的歌。”

和那这句话，使旦瑟斯的心沉了下来，如果汉娜所说属实，这可能是“梦见”的能力，能知晓过去甚至未来，和他预知的幻视一样，都是不稳定的能力，恐怕是腹中孩子的能力影响到她。

仔细想起来，之前他在汉娜身上见到的不祥幻视，大概就是指她怀孕而他逼迫她打掉的事情吧，他竟然到现在才领悟……

“旦瑟斯……吉儿茉是你的母亲吧？我想你是不是一直都很介意自己害死母亲这件事。我有时很难过……难过自己不能体谅你的脆弱，习惯你平日营造的形象，潜意识认为你无坚不摧……我知道你的事真的太少太少，所以往往第一时间并不能为你着想。”

旦瑟斯虽沉默，呼吸却变得有些急促，只能无助地听汉娜慢慢说道：“可是吉儿茉说那是她的选择，她很抱歉她的一意孤行，让你成长的过程中无人陪伴，她并不想抛下你；就像是我坚持想留下这个孩子，也并不是因为把孩子看得比你还重。”

“旦瑟斯，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这个孩子，所以遭遇到困难的选择时，我会希望自己尽一切努力，尝试所有可能性，即便得为此遭遇风险，这是我的选择，我心甘情愿。我希望你能支持我、陪伴我，让我勇敢面对必须承担的风雨，而不是因为担忧我的安危，不允许我踏出安全领域，毕竟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深爱彼此而获得的奇迹。”

“那些日子，我一直没办法好好和你说话，我们都太激动，听不进去彼此的话。我总是想要找机会沟通，但我自己恐怕也没想清楚，最后才让我们的关系变成那样。”

“梦到吉儿茉，让我瞭解了一些事情，若我怀孕到中期，被孩子的生存率数据所迷惑，一心只想保下孩子，恐怕也只会和吉儿茉一样，失去与你在一起的未来，与拥抱孩子的机会。”

“……哼……”

旦瑟斯的反应，让汉娜笑了起来：“可是这不代表我不能尝试拥有这个孩子，很多资料显示，若是父母一同安抚引导，孩子在母体中的情绪会稳定很多，虽然我不能足月将他产出，但至少能让他发育到较稳定的状态，再做进一步决定。”

旦瑟斯这次没有回应，汉娜则悠悠说道：“我不想离开你，目前也不打算放弃这个孩子，若你不愿意陪伴我照顾他，我也没有别条路可以走。”

“这次离开，我就不会留下线索让你追踪了。你应该很清楚，若没有你，我在孕期中与孩子一起活下来的机率就更低，就像是刚才的爆炸一样，如果你不过来，我几乎是死路一条。”

旦瑟斯猛然睁开了双眼，即便那他现在还看不到，那双熔岩的深渊之瞳却无比骇人，不过汉娜并没有被他凌厉的气息震慑，反倒故意伸手摸了摸他尾巴，本来深渊似的瞳孔立刻变得又大又圆彷彿遭受惊吓。汉娜笑了起来，亲了亲他冰冷的唇，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索洪多时的游戏吗？许一个愿望……而后实现，我多么希望你能为我实现这个愿望……陪伴着我共度这艰难的时光。”

“……”

“睡吧……你要好些天才能复原，在此之前，我会陪着你的。”

旦瑟斯偏了偏头，有些不甘心的瞪大眼睛似乎想反抗，可是在汉娜重新唱起歌时，疲惫的身心却逐渐放松下来，在熟悉的歌声陪伴下，他终于缓缓闭上双眼。

此时，赫蒂正在房间外头鬼鬼祟祟趴着门板，想要知道里头的谈话究竟顺不顺利，但是她当然什么都听不到，直到巴伦走了过来，她才起身说道：“我真不懂你们为什么会用这么偏激迂迴的方式，被这样重创，他真的会接受本来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吗？”

“莫里斯超智能力天赋极高，所以他非常依赖超智能力，失去一直仰赖的力量，即便只是暂时的，他的心境应该也会有所变化。”

“那也只是推测。”

“确实。”

巴伦微笑，赫蒂差点要翻白眼：“你不会就是想炸他一轮，藉机报复吧？”

“也不至于。”巴伦口气诚恳的拿出了一份电子报价单：“你看，安排这次的事情花了这么多钱和心力，如果说是为了报复，太不划算了。”

赫蒂接过那张报价单，发出了肉痛的嘶声：“哗，赤字！”

“所以在莫里斯恢复前，我们得让他签下这个帐单才行。”

巴伦一边说着一边又在上头加了几个项目与金额，赫蒂一看，发现上头竟然是谘询与计画费用，足足又把原来已经很吓人的金额加了两倍。

“你不只是报复，还想坑他一轮？”

“以前手头上有钱就花，身无恆产，现在娶了妻子，才发现自己应该要努力挣点钱才是。”

“喔……我感觉到自己嫁了个好老公。”

“那是不是该慰问一下你寂寞很久的老公？”

“……老娘迟早要榨干你！”

“拭目以待。”

※※※

面对巴伦，旦瑟斯其实是很愤怒的，即便对方得年龄比他大上很多、在战斗经验与战略布局的能力上也比他高明，不过接连栽到同一个人手上，任何一个稍有自尊的人都会感到屈辱，更何况他的自尊心还特别高。

不过巴伦把报价单拿给他时，旦瑟斯稍微扫了一眼，就俐落盖上自己的精神签印，这下子换巴伦有些诧异，他打量着报价单上的签印，语气认真的说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痛快。”

“拿了钱快滚。”

此时旦瑟斯虽能出声，但起身还是很吃力，现在他是以蜥态趴在地上和巴伦应对的，即便如此，面对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巴伦，旦瑟斯的态度依旧高高在上，彷彿被整趴在地上的不是他。

巴伦好脾气的笑笑，蹲下身来在对他说道：“看在你这么痛快付钱的份上，我可以把赫蒂给汉娜找来的一些特殊产孕注意事项复制一份给你。”

“……不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