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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布雷德伯里_陈珏] 霜与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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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三个孩子,我们一筹莫展。”老人越说越激愤,“我们请人们帮忙,人们都回答说:‘去找别人吧!我们没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西姆怯生生地说。
    “因为他们自私,想活得长一些。他们已经不相信科学了。科学也许可以延长他们子孙的寿命,但他们自己却舍不得短暂的青春,舍不得爱情,舍不得一个个黎明和黄昏的美妙时光!”
    见西姆低头不语,老科学家又说道:“我叫迪思克。噢,等一等,我给你一个选择机会,只要你愿意,还是回到你的伙伴中去吧。你有情人吗?回到她身边去吧。生命是短促的。明天晚上,我将会死去,由别的人接替我的职位,最后才会轮到你。不过,你应该有一个青年人要求生活的权利,又何苦为了未来而牺牲现在呢!只要你愿意,现在就走吧!因为留在这儿,你会失去一切的,唯有工作。工作到老,工作到死。当然,这种工作是有意义的,不是吗?”
    远处飘来饭菜的香味,和着年轻人赤脚奔跑时发出的欢笑,越来越沁人心脾。西姆慢慢地摇摇头,他的眼眶湿润了。
    “我决定留下来。”他说。
    从此,西姆卷入了科学家们的生活。他学到了许多科学知识。
    “咱们为什么不爬上山顶,到飞船上去?”
    “这是遥不可及的!咱们得防备太阳把咱们烤死。”迪思克解释道。
    “你们尝试过采用防热措施吗?”
    “当然试过。从油膏、止痛膏到石头做的衣服和鸟儿的翅膀,都试过了。最近,又试用了天然的金属,不过都不能解决问题。再过一万余代后,也许人们能够造出一种内部可以灌冷水的金属衣服来保护自己,向飞船进军。然而,我们的工作进展太慢。今天早晨,我刚进入壮年,着手工作;明天,我就得把一切都搁在一边,走向死亡。要是我们有一万名科学家,问题也许就迎刃而解了。”
    “我将设法登上飞船。”西姆下定决心。
    他话音刚落,全洞一片沉默。其他人盯住他,都说:“你真是个自私的小子!”
    “我倒喜欢他的这种自私,”迪思克把手一挥,“你想长寿,想努力接近飞船,为此不惜赴汤蹈火。但是,那是劳而无功的!当然,如果你打定了主意,我也不便阻拦。我们中有的人为了多活几天,便去和别人厮杀,但他们都逃不脱同样的下场——死亡。”
    西姆听着,不禁浑身一阵痉挛。
    一个夜晚,又过去了。
    一大早,莱特又哭又喊地跑下台阶,扑进西姆的怀里。她抱住他,浑身发抖,说:“西姆,他们正在追踪你!”
    这时,契恩出现在洞口,龇牙咧嘴地笑着。他也长高了,手里还捏着一把石刀:“啊,西姆,原来你在这儿!”
    “滚开!”莱特狂怒地叫道。
    “我会滚的,但是得先让我们把西姆带走!”契恩嬉皮笑脸地保证说,“他得和我们一块儿战斗。”
    “走开!”迪思克恼怒道,“这小伙子现在是个科学家了,他和我们在一起工作。”
    契恩收起干笑:“我们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他——我们要去和住在最远的山洞里的人们打仗。”
    “咱们为什么要去打他们?”西姆不解地问。
    “如果打赢了,我们就能多活三天。”契恩大声说,“对方居住的山洞中有一种矿物质,能够抵消日光的放射线,考虑考虑吧!三天,三天欢乐的漫长时光!你到底跟不跟我们一块去?”
    迪思克插话了:“你走你的,西姆得留下,他是我的学生。”
    契恩轻蔑地哼了一声:“去等死吧,老家伙。今天黄昏后,你就变成了一堆朽木!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可是青年,我们要长寿。”
    “延长三天寿命!”迪思克反唇相讥,“你要是在战斗中送了命呢?如果输了,你们怎么办?事实上,你们向来都是输的,从未打赢过!”
    “但是这次,”契恩针锋相对地说,“我们会赢!”
    十一天,十一天!西姆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要是能延长几乎一半的寿命,谁还会不愿意去打仗呢?但他还有点犹豫不决:“咱们都是人类的后裔,为什么就不能一同住在那座神奇的悬崖下呢?”
    契恩哈哈大笑道:“他们自以为比我们优越。再说,那座悬崖的山洞太小,只能住三百来人。”
    额外的三天寿命!好极了!
    “我跟你走!”西姆对契恩说,他决心已定。
    “好极了!”契恩喜出望外。
    迪思克长叹一声。
    西姆转过身来对迪思克说:“如果打赢,我离飞船的距离就近了半英里;此外,又争取到了额外的三天时间,去试图接近飞船。看来,去打仗是我唯一的选择。”
    迪思克难过地点点头。
    “再见。”西姆说。
    老科学家马上大笑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不,我们永别了!”他把西姆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契恩的眼神中闪动着一种居心叵测的光芒。
    一路上,莱特紧跟着西姆,为他寻找石块作武器。尽管西姆苦劝她回去,她就是不听。
    “回去等契恩转来吗?他巴望你被打死,好娶我做妻子。”她把头发往后一甩,“但是,我要跟着你——同生共死。”
    西姆心头不觉为之一动,心想:“这已经是我生命的第四天了,生命的一半已经逝去,却连一步也没有走近那艘飞船!——莱特是个好姑娘,而我为了一个虚幻的梦境,却甚至还没有找到时间好好地与她亲热过哩!——除非我能打赢!”
    他踏着乱石朝前狂奔,莱特则跟在他身后,为他背武器,采浆果。太阳还没升出地平线,他们跑步穿过了山谷。他们逼近了敌人居住的那座悬崖,战斗已经打响了。
    前方,石块像冰雹般飞泻下来,只听见“砰砰”声传来,有人被砸得脑浆迸裂,倒在地上。此刻,西姆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人——杀死别人来延长自己的生命,以便取得一个立足之地和充足的时间,然后伺机登上飞船。于是,他左手握着一张盾牌,一面躲闪,一面找机会反击。又有两个战士在他们前面倒下了。
    西姆猛地意识到,这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他们决不可能攻下这座悬崖。矢石如雨,就像一堵不透风的墙,把他们挡在外面。已经有十几个人被砸死,还有七八个人手臂折断,在一旁哀号。
    西姆开始后悔前来打仗,他抬起眼睛在悬崖周围寻找栖身之所。他非常希望能找到一个地方躲起来,活下去。莱特尖叫一声,西姆看见她的手腕受了伤,鲜血直流。他怒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冲上前去,扔出一串飞石,并大声吼叫,想要冲上山崖。不料,一块流石猛然打中他的头部,他倒在地上,只觉天旋地转。他迷迷糊糊地感到莱特跑过来,用冰凉的手摸着他发烫的前额。她奋力想把西姆拖出战场,但他并不动弹。
    “别打了,撤退!”命令一下,战士们转身就急急跑开。太阳就要升起来了。西姆侧身躺在地上,只见同伴们飞快地甩开双腿,一起一落地往回狂奔。战场上弃尸遍地,伤兵们大叫救命,然而,没有人愿意搭救他们。
    西姆看见有个人朝这边跑来,那是契恩。莱特帮助西姆站起来,一面轻声鼓励道:“你能走吗?”
    他呻吟一声:“我想可以吧!”
    这时候,契恩已经跑到了他们面前。契恩眼射凶光,突然出手把莱特推到一边,顺手抓起一块石头往西姆的腿上砸去,顿时掀去一大块肉。他后退一步,像松了口气,说:“这么一来,你可永远也别想回家了。”说罢,朝莱特招招手:“我们只好把他撇在这儿了,走吧!”
    莱特像一只发怒的母猫扑向契恩,伸手往他的手臂上、头颈上乱抓,抓出道道血印。契恩骂着脏话跳开了,她便又举起一块石头朝他扔去,但没有打着。“傻瓜!”契恩叫道,“跟我走!”
    莱特转过身,用脊背对着契恩说:“除非你肯背我,我才走——因为我受伤了。”
    契恩脸色一变,说:“来不及了,背了你,我们两个都会死掉。”但见莱特态度坚决,他犹豫片刻,终于一溜烟似地逃走了。
    对着契恩的背影,莱特轻蔑地“呸”了一声,随即转向西姆,问:“你还能走吗?”
    西姆的伤很重,他点点头,自嘲道:“不消两小时,咱们就能走回去啦!”莱特挽住他的臂膀,坚持要扶他走。
    “不,”西姆反对说:“咱们就呆在这儿。走也是死!还有多少时间?”
    还有几分钟,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西姆真有些后悔了,心想:“我是多么愚蠢啊!真应该留在迪思克身边工作、沉思和幻想。”
    最后,他横下一条心,站到悬崖脚下,对着敌人的山洞,大声地挑战:“谁敢来与我对打?”
    一片沉默,只有峭壁传来嗡嗡的回声。空气变得热乎乎的。
    “别白费力气了。”莱特劝他道,“他们根本不会理你。”
    “你们没有听见我的话吗?”他又喊起来。那条受伤的腿痛得直抖,只好单用另一条腿来支撑全身。他又挥了挥拳头,叫道:“派个有种的下来!我不会逃的!我一定能杀死他!”
    没有回音,只有一股热浪汹涌扑来。
    “毫无疑问,”西姆双手反背,嘲笑敌人说,“你们当中想必能找出一个不怕跛子的人来吧?”还是一片沉默。“那么,是我错了。我太抬举你们了。我将站在这儿,直到太阳炙于皮肉,烤碎筋骨。我要一直痛骂你们这群懦夫!懦夫,你们只配这个称号!”
    有人开腔了:“我可不允许别人叫我懦夫!”悬崖第三层上的一个山洞口,出现了一个男人。
    “下来!”西姆催他,“胖小子,下来杀死我吧!”
    那人怒容满面,空着手,慢慢地走下山径。顿时,悬崖上的洞口挤满了看热闹的脑袋。
    地平线上,太阳微微露了露脸。
    “我叫W。”西姆的对手介绍道,“咱们得恪守决斗的规则。你懂吗?规则很简单——我们只用石头作武器,不用拳头打。石块和太阳总会让我们中间的一个离开人世的。现在,就开始吧——”说着,他弯腰拾起一把石块,掂了掂份量。西姆也照样抓起一把石子。他已经好一阵没吃东西了,感到很饿,浑身乏力。
    “打呀!”悬崖上的观众大喊,“快打呀!”
    像是听到了人们的召唤,太阳跃出了地平线。顿时,两个人像是被一块火红的烙铁砸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连连摇晃。他们赤裸的大腿和上身涌出了汗珠,脸和手像镜子一样反射着阳光。
    W瞧了太阳一眼,换了换重心,好像还不忙于开战。但突然间,他悄悄用拇指和食指把一块卵石弹了出去,正打中西姆的面颊。西姆摇摇晃晃,朝后退去,受伤的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W又接连发出几枚小石子,每一块都命中目标:第一块击中西姆的胃部,十来个小时里吃的东西差点儿全吐出来;第二块打中额头;第三块打中脖子。西姆“扑”的一声跪倒在沙地上,他面无血色,双眼发直,泪水直流。然而,就在他倒下前的一刹那,他用尽全力甩出了一把石子。
    石块“呼呼”作声,擦过空气,但只有一块击中了W——这块石子正中他的眉心。W一声惨叫,立刻用手蒙住那只受伤的眼睛。西姆又悲又喜。真是出乎意料的转机!对方的眼睛!——这会使他赢得时间。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时间就是一切。
    W睁着一只眼,痛苦地抓起石块,朝西姆扔去。西姆打了个滚,躲开了。这回,W的命中率可太次了,石头全部飞到了一边。即使有几块打着西姆,也已没有分量。
    西姆用力抬起身来,瞧见莱特嘴里还咕哝着为他祈祷。太阳升得更高了些,空气中弥漫着热气。西姆汗流浃背,像是刚刚淋了场雨,在西姆眼中,W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已分身为十二个幻象,笔直地站着,在准备着下一次投掷。西姆气喘吁吁,心情绝望。他张大鼻孔呼吸着,却感到空气仿佛在燃烧,吸进的不是氧气,而是火焰;他嘴唇干裂;毛孔中涌出的汗珠。仿佛立时就被蒸发掉。他愈来愈感到体力不足,但他仍坚持着,让自己站了起来。
    悬崖上传来一片乱嚷嚷的声音:“W,别动!节省你的力气。这是考验呀!太阳的考验!”
    西姆听见莱特在身后啜泣,她已经倒在了沙地上。她的身体在沙地上滚动,发出“哧哧”声。他不敢转身。他害怕自己一转身就会支持不住,猛然倒下,永远堕入黑暗和痛苦之中。他感到双膝一软,心想:如果倒下去,我就会躺在这儿直到化为灰烬。
    W在哪儿?只见W离西姆几码远,浑身是汗,弯着腰往前走,似乎有谁用一把锤子往他脊背上敲打着。
    “倒下去,W,倒下去!”西姆暗自祈祷。
    W并没有倒下。但他拿石子的手却慢慢松开,一块块卵石接二连三地滑落到滚烫的沙地上。他的嘴唇龟裂,两眼通红。但他还没有倒下,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吊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倒下。
    而西姆却单膝跪倒了。
    “好啊!”悬崖上传来一片呼声,他们在等着看他死去。西姆抬起头,对他们报以一种精神病人似的微笑,他感到自己活脱脱是个扮演白痴的演员。“不行,不能就这样完了!”求生的欲望给他以支撑下去的力量。他晕头转向,但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他感到浑身已痛得近乎麻木,各种嗖嗖声、吱吱声、嗡嗡声,充斥着整个空间,更有一股热浪如舞台上的帷幕,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这时,西姆的眼前出现了五十个W的幻影——他浑身是汗,眼睛红肿,嘴唇枯皱,艰难地向前移动着,吊住他生命的那根线还没有断。
    “那么,我就要倒下了,”西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呆呆地想,“我要躺下了,我得去找父母亲了。”他仿佛什么都准备好了。最后,他抬起头,悬崖上的观众都走光子。太阳把所有人都赶回了山洞,只剩下一两名勇敢者,在等着看决斗的结果。西姆哈哈大笑,活像一个醉汉,汗水从干枯的手上一滴一滴落到滚烫的沙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旋即便被酷热蒸发了。
    W倒下了。那根吊住他的线断了。他俯声倒下,口中喷出鲜血,眼睛翻白。
    风声如泣如诉,吹遍整个山谷。西姆瞧见远处有一个蓝色湖泊,湖旁有条淡蓝色的小河,河边是白色的房屋,人们在进进出出,屋子周围则绿树参天。一阵轻风吹过,湖面掀起层层涟漪。
    “现在,”西姆对自己说,“我可以心甘情愿地倒下了,躺在……这个……美丽的……湖泊里。”
    他朝前倒下去。
    有人朝西姆的脸上泼凉水,他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莱特怀里,她直往他嘴里喂食物。“今天是几号?”他问。
    “今天是你打仗的同一天。”她说。
    “同一天?”
    她点点头:“你没有死。这是W的山洞,现在咱们可以多活三天了。”
    “真的?”他气喘吁吁,“我赢了?”
    “是的,W死了,咱们也差点儿完蛋——是人们及时把我俩抬进了山洞。”
    西姆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咱们一分钟也不能浪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我的腿……”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伤腿,伤口上裹着一团黄色的草药,已经不痛了。他想,黄昏之前,我必须变得身强力壮,必须这样!
    于是,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绕洞而行,就像一头陷入囚笼的野兽。他能感觉到莱特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你难道想今晚就出发?”莱特柔声问。
    他不敢和她的目光相对,只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是的!”
    “不能等到明天早晨再走吗?”
    “不!”
    “那么,我跟你一块去!”
    他俩对视良久。最后,他疲倦地耸了耸肩,答应了。
    他们等候在新的山洞口。太阳落山了,岩石冷却,人可以外出行走了。远山顶上,飞船在夕照中闪闪发光,是时候了。
    天色欲雨。西姆眼前又看到一幅幅大雨瓢泼的夜景——山谷中河流走向在不断变换。河流流向?这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久久徘徊。“如果有可能……运气好的话……”他准备随机应变。
    “跑吧,西姆!”莱特叫道。
    他俩冒着不是被烧死就是被冻死的危险,飞跑出洞,奔向远方的飞船。飞船在召唤!他们有生以来从未跑得这么快,这么亡命。只听脚板“得得”地踏在大小不一的卵石上,踩得震天价响。他们跑到谷底,又沿山脊而上,继续前进。他们拼命地呼吸。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一直在跑,不吃东西,在山洞里他们已经撑饱了肚子。现在,跑就是一切。
    “他们在瞧着我们吗?”
    西姆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但他还是听见了莱特上气不接下气的问话。他心里明白——悬崖上的人们在瞧着他俩,洞外欢笑的情侣们在瞧着他俩,大嚼新鲜浆果的孩子们在瞧着他俩。迪思克还在吗?他在瞧吗?人们会不会骂他俩是傻瓜、白痴?会不会有人在默默地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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