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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温柔的手指（5）
　　“你在这里歇着吧，我去给你找些饮用水回来。”
　　没听见成烬回话，凌湮疑惑地回头，却发现床上的少年正在沉默地打量自己。
　　因为素来半遮眼眸的额发被捋到脑后的缘故，他的脸上倏然退去大半的青涩，目光深邃，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可等凌湮定睛去看，他却已经弯着手臂撑起身，白着脸想要追下床。
　　“你下来干什么？”凌湮连忙返身推他坐回去。
　　“你别走，”墨色瞳孔里全是挽留之意，成烬一脸心有余悸地说，“你走了，万一那个琳娜又来怎么办？”
　　听见琳娜的名字，凌湮就上火。
　　搁在她的世界，这狐狸的行为就是犯罪！
　　凌湮又气又恼，抬手在他额头一推：“你活该！谁让你跟她喝酒了？我看你当时挺快活的，现在倒是怕人家再来？”
　　没想到成烬体虚，这一推之下他就砰地摔在石床上，顿时疼得捂着后脑勺闭着眼，咬起唇发不出声音来。
　　凌湮看了眼自己的手——这就是S级体能与D体能的差距吗？她这算不算恃强凌弱啊？
　　她顿时满心自责：“疼得厉害啊？”呃，石头床……后脑勺撞一下，不会脑震荡吧？
　　成烬委委屈屈地挤出一句：“疼。”
　　“那，那怎么办？我替你看看……”
　　她刚要去拨他的头发，蜷着身子的少年已经麻溜地一转身，干脆枕在她腿上，然后仰面腼腆地说：“这样会好一点。”
　　凌湮：“……”她是不是应该把他再次推下去？
　　“我不是想跟琳娜喝酒，只是有些事，我得问她。”成烬轻声解释，眼里浮着委屈，“关于冈瑟的事，直接问劳恩他们……是不会跟我说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
　　凌湮不知道自己是安心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这个差点失身的笨蛋呐……为了打听消息，凭着自己可怜巴巴的D级体能和人家浑身雌激素的大狐狸周旋，真不知道是怎么从狐爪下逃出来的。
　　“问到什么了吗？”凌湮都没察觉，自己的手指正温柔地从他湿润的发丝中抚过，充满爱怜。
　　成烬闭上眼：“嗯，她半醉就说了。冈瑟在12年前坠舰的时候就死了，和他一起死的还有整个风神号上2/3的乘客——几乎全部都是体能没有上S的兽人。”
　　兽人的平均体能值A，大多在B…S之间，虽说是比人类强一些，但说到底S的还是凤毛麟角。
　　风神号作为一艘科研舰，载的大多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体能值S以下的占了绝大多数。
　　凌湮的动作顿了一下，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她越发对“生命”的概念有了新的认知。
　　曾经那么多次被召唤来这个星际，驾驶机甲在星河里作战，手起刀落，镭射｜炮下不知斩了多少战机——而她，居然从没有想过在那些机器的驾驶舱里，也有同样活生生的生命。
　　她怎么会傻到，以为自己是梦见了射击游戏？
　　“在进入黑洞之前风神号的能源核就已经被击破了，进入这颗星球的大气层时舰体没有足够能量撑起防护涂层，超速的摩擦之下，舰内温度在瞬间会突破生物体的承受极限……”成烬放在床边的手捏成拳，青筋暴起，“窒息算是最温和的死法。”
　　凌湮屛住了呼吸，不敢去想象，“不温柔”的死法是怎样的，星舰内温度瞬间升高超出人体承受……
　　她打了个寒颤：“所，所以雪才会早产。”劳恩的妻子没能撑得过那份高热，所以雪没有足年就被剖腹分娩，先天不足以至于至今没有能够化形。
　　“嗯……”成烬应了一声，似乎很疲惫。
　　凌湮低头一看，他已经侧过脸，面朝着她的腹部似乎就快睡着了。
　　她突然想起一个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烬，冈瑟先生是人类还是兽人？”
　　腿上的人没有说话，就在她打算放弃了的时候，听见他轻轻地答了声：“兽人。”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兽人？也就是说，在12年前成烬就曾和兽人深交？
　　可是艾思提上尉说起过，12年前的那场人类兽人战争，起源于β星系的兽人觊觎古E星资源，那是两族初次交锋，也是人类第一次惨败。
　　她一直以为在战争之前，人类与兽人各安星际，互不相识。
　　“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地球……不，古E星吗？”
　　腿上的人毫无动静，呼吸均匀地睡沉了。
　　凌湮叹了口气，轻轻撩开了他因为逐渐干燥而滑落在脸颊的黑发。他的脸色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与遥步重逢那天为了救她而留下的擦伤还残留在面颊，垂在一侧的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新肉未愈……
　　事实上，除了发型，他什么也没变。
　　可他的眉眼却无端令凌湮想起了另一个人，眸光冷冽，下颌线条刚硬，红色立领军服之下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漠。
　　那个从未真正谋面古地球王族后裔，现联邦通缉的叛军首领，纪燃。
　　大概……只是这个发型给她的错觉吧。
　　凌湮自我开解着，一边拿出白飒给的那颗绿色的茧形伤药，手指稍一用力，药丸立刻破开了，盈绿的液体摊在手心。
　　她小心地在自己手背伤口上抹了点，眼见着伤口果然开始收敛，这才放心地把剩下的所有都涂在成烬的手腕和脸颊上。
　　一丁点也没给自己留。
　　眼看着成烬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抿口，凌湮舒了口气，静静地看着他的睡脸。
　　时间在他平静的呼吸里仿佛静止。
　　明夜一别，或许后会无期。
　　但愿往后他还会遇见冈瑟那样让他珍惜的人，还会遇见像自己这样想要珍惜他的人。
　　突然意识到自己为盯着对方发呆许久，凌湮连忙敛目，手忙脚乱地托着成烬的后脑勺，慢慢将他从自己腿上挪回床上。
　　她手垫着下巴，蹲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确定对方呼吸均匀没被惊动，才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石屋。
　　当纤细的人影彻底消失在月色里，床上“睡沉了”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
　　墨色瞳孔里倒映着清冷的月光，成烬抬手盯着那道正在愈合的疤痕，又伸手摸了摸脸颊——那里擦破的凹凸瘢痕已经几乎摸不出来了。
　　兽人的制药，确实是极品。
　　脑海里划过凌湮白皙瘦弱的手腕，他早就注意到了那本该光洁的肌肤上斑斑点点的针眼，愈合的半愈合的，刺目惊心。他不可控地想象着，这些伤痕是怎么烙印在她身上的——
　　突然，他眼神一凛，旋身下地，飞速闪避在石桌之后，宛如敏捷的猎手。
　　“别！别打！是在下！”
　　Q…1373高高地举着两只残破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身子来。
　　成烬起身顺势坐在桌边：“你怎么还在？”
　　小Q的大眼睛忽闪，一本正经地说：“在影视业被人工智能垄断之前，听说古E星的人类群体里有一种报酬丰厚、追随者众多的职业，叫做影帝。”
　　成烬嘴角一勾：“你想说什么？”
　　“在下想说，主人您的演技即使与专业的演艺型机器人相比也不枉多让，不做影帝太可惜了。”
　　“你在嘲笑我吗？”
　　小Q连忙摆手：“不不不！在下只是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在凌的面前演戏？”
　　“……嗯？”
　　“以主人目前飙升到A的体能来说，琳娜的酒，溪水的冷，还有脑袋撞床板的疼都只不过是‘毛毛雨’”，小Q认真地问，“为什么主人要演的好像还是D体能的战五渣一样？”
　　“你——”成烬温柔无比地一笑，“又扫描我？”
　　小Q红灯一闪，顿觉不妙，在挨揍之前就吱吱嘎嘎地拔足狂奔，边逃跑还不忘给自己找理由：“在下去看看凌到哪里去了！大半夜，小姑娘家家的不安全——”
　　看着小机器人消失在凌湮离开的方向，成烬倚在石屋门口，抱臂抬头看了眼天空正中央的圆月。
　　还有24小时，他也该恢复了，这该死的衰变……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贝儿问成烬的是不是要下线了，其实……就算下线也是暂时的嘛，不要太想他。
　　我特别喜欢的画手…冲冲，给小烬烬殿下画了副人设！
　　好萌啊=3=**


第26章　温柔的手指（6）
　　晨，成烬醒来时眼底有冷光，那是从梦中带出来的萧索，像是刚刚在在梦里经历过刀光剑影，醒来一时还没能调整过来。
　　头有点昏。
　　他早该想到兽人用来催｜情的酿造用了120分的工艺，没那么好对付。
　　信息倒是套到了不少，但也着实让那只狐狸揩了不少油水，若不是搁在特殊时期，她那两只爪子大概是保不住了。
　　成烬眸光幽暗，前一夜那慢性子的小丫头一个不开心说跑就跑了，闹起别扭来倒是毫不含糊，硬是把他跟只发｜情期的狐狸丢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真不懂其中的风险，还是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在琳娜面前，他倒是强制将自己控制得极好，以至于对方怀疑他是毛没长齐，简直恨不能扒光了亲自验一验，他废了不少功夫才脱开身……
　　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居然发现这慢吞吞的小傻子居然心无城府地在跟半蛇少年“交心”？
　　那一瞬，在狐女那儿憋了许久的火，差点气血上涌，情绪失控。
　　这是真傻吧？居然深更半夜的和个对联邦军恨之入骨的兽人私会？！
　　成烬越想越不爽，坐起身却无意中看见了自己的左腕，那道淋漓的伤口经过一夜的修复，居然已经只剩浅浅的印记。
　　他这才想起，半蛇用来讨好凌湮用的秘药，都被她一股脑地糊在他的脸上、手上，毫不吝啬。
　　她大概一心以为他割腕救人简直是天人心肠，所以感恩戴德，完全没考虑过另一种可能□□。
　　比如说，他本来就要放血自救……
　　这小丫头的性子倒真是像极冈瑟……不知道该用善良还是愚蠢来形容，太执着，又太轻信。
　　冈瑟的善，使他落得葬身异星的下场。
　　凌湮呢？这个比冈瑟还要天真的小家伙，如果他放任她返回银河联盟，她大概化成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连成烬自己都没发觉，不知从何时起，他居然会把凌湮和冈瑟相提并论，这是前所未有的。
　　成烬神情阴郁，顺着小路走到溪边，还没看见人，就先听见了嬉闹声。
　　“不不不！在下虽然没有性别，但是绝对！绝对不要用粉红色的手指头！”小Q惨叫着一路狂奔，迎面撞在成烬的腿上，顿时大眼睛直眨地向他求助，“主人！你可算是醒了，快救救在下！千万别给我用那个做手，否则回到P星，在下会被同僚排挤死的！”
　　它一边说着，一边灵巧地躲在成烬身后，那双长短脚居然神奇地没有发出任何咯吱声。
　　“腿修好了？”成烬看着从溪边笑眯眯追过来的少女，问。
　　小Q说：“凌从圣迹里找来的零部件给在下换上了。主人，你还真别说，凌的技术比P星的维修官大人还好！简直跟原装的一样。”正说着，它一眼看见迎面走来的凌湮手里粉红色的小零件，顿时嗖地缩了回去，“但是在下不想要红色手指头啊——”
　　凌湮原本是跑上来追小Q，兴冲冲地一抬头，没料到居然是成烬。
　　晨风轻盈，撩起他黑色的额发，剑眉稀释了温和的少年感，使得他看起来有几分难以亲近。
　　被那双安静的眼睛看着，凌湮忽然又想起他昨天蜷在自己腿上的模样，脸颊微热，故作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就弯腰要去捉小Q：“手指精细，一般的金属可达不到那个细致程度！小Q你就别挑剔了，我和你说啊，错过我这村，可就再没这店了。”
　　小Q露出半只眼睛：“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今夜你们走了以后，再想找我这样好技术的模型师，可就难啦。”
　　凌湮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成烬正低头看着自己，目光沉沉。
　　要分别了，不光是和小Q，和他……也一样。
　　她躲开对方的视线，笑嘻嘻地一把扯过小Q的细胳膊，拿手里斑驳的金属条比划着，一边自言自语：“线路上是没什么问题了，主要是接口的磨合，能不能达到做需要的角度——”
　　小Q哭唧唧地被她拉着手，任命地看着对方从裤兜里掏出各色工具，在它的断指上敲敲打打。
　　凌湮忘我地投入在替小Q修理手指这件事上，没几秒就忘了身旁还有成烬在看着。
　　这是她的老本行，虽说小Q的构造要精细得多，但之前拆开简单比对之后，她发现路数都是相通的。
　　凌湮半跪着，与小Q维持着差不多的高度，柔软的黑发总是被风吹得四散挡住视线，她不得不时不时腾出手来，去把头发勾回耳后。
　　忽然，有双手从身后将她的长发全部撩起，灵巧地三旋两转盘成发髻，又随手捡了根细枝一簪。
　　凌湮转了转脖子，发髻居然纹丝不乱。
　　“会不会太紧？”成烬退了半步，端详着露出的漂亮的天鹅颈。
　　“刚刚好，”凌湮眯起眼，“看不出来你手还挺巧的。男孩子居然会盘发髻？”
　　成烬随意地坐在一边地上，一腿曲一腿伸：“很多年没做，我还担心手生了。”
　　啧，又来了。凌湮在心里哼了声，每次听他说许多年前、那时候之类的词汇，都让她觉得对面的是个一把年纪的老妖怪。
　　见凌湮又转身去忙小Q的手指，成烬也不打扰她，随手捏了块石子把玩。
　　溪水潺潺，偶尔有雁翅鸟飞过，遮出一片阴翳。
　　除了从凌湮手下偶尔传来的细碎声响，很是宁静。
　　白飒和雪顺着河岸走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少女半跪在小机器人面前，嘴里叼着一支笔刀，披散的长发被端正地绾在脑后，只有几缕碎发调皮地被遗落在脸颊。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白飒他们的到来，甚至，似乎连坐在旁边托腮看着她出神的人类少年也忘在了脑后。
　　成烬倒是立刻发现了白飒，看过来，又很快像对空气一样挪开了。
　　白飒金色的瞳孔一紧，哼，一个差点失身给琳娜的D体能人类，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嚣张？不过是仗着有冈瑟的庇护而已。
　　小Q发现了白飒，立刻伸出已经修好的右手，朝他挥了挥：“飒飒，你看，凌替我修好了腿关节，正在给我接手指——”
　　白飒一眼看见它粉嘟嘟的手指，顿时忍俊不禁：“这是什么鬼东西？”
　　小Q满脸黑线地将手背到身后，沮丧地对凌湮说：“凌，你看……我就说，装这样的手指头，我会因为审美太差被排挤的。”
　　凌湮松开口里的笔刀，一边细致地替它把装好的手指上的毛躁凸起削平，一边淡定地说：“小Q，你要相信自己。说不定，你这一回P星就引领起新的时尚潮流。从此没有几根粉红手指头的机器人，都不敢声称自己是人工智能。”
　　噗！
　　男人的笑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众人才发现，兽人押着被绑着手的遥步过来了。
　　遥步依旧神色严肃，看见跪在小机器人面前正在忙碌的凌湮，她的眼中有一丝诧异，但很快地撇开视线，没想到又与白飒视线相撞。
　　白飒想起她那臭脾气，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没想到，遥步居然干巴巴地先开了口：“那个什么草糊糊味道糟透了，不过……谢谢。”
　　“不爱吃就别吃。”白飒哼了声。
　　身边的小白狼忽然听明白了什么，顿时龇着牙，拿头顶白飒的蛇尾。
　　白飒无奈地摸了摸它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好了……我知道了，下次不拿自己的补给给‘坏人’了，你再信我一次。”
　　白狼抖抖耳朵，对着遥步翻了个白眼。
　　“好了~”一直对周遭充耳不闻的凌湮兴奋地站起身，“你动动看，有没有什么不灵便的地方，还有时间，我还能再修缮修缮。”
　　小Q举起两只手，十指曲直，一二三四五，莲花指，OK……什么动作都没问题。
　　虽然这粉色扎眼，但是这种被修复一新的感觉，真是棒透了！
　　小Q激动地原地转圈圈，跟面前的每个人报喜：“在下腿不瘸了，手也不缺了，只要能回P星联网更新一下数据库，在下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回P星。
　　因为它的兴奋，原本还洋溢在众人脸上的轻快有一瞬的僵窒。
　　重返母星，当然是幸事。
　　但是，离开了这颗星球，他们……和她们大概再也不可能有像现在这样平静相处的机会了吧？
　　这短短的几日居然让凌湮对这个世界生出些许眷念来——不同于曾经一次次穿越星际只为战斗，这一次她和真实存在于此间的人们有了交集。
　　可是，再相见或许就是敌人了。
　　再也不见……也许是他们这群人可以预见的最好的未来。
　　“放手！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宝贝们有没有注意到这卷的标题【烈焰中的华尔兹】？
　　下一章开始分节标题也是这个，所以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