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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糊的灯光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而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


第154章　少年
　　霍侯与甘棠离开厦门上，　甘棠照记忆往几个可以暂时庇身的地方走去，一路上，甘棠将自己所能想起的有关地下斗尸场的情况全都告诉了霍侯。
　　没想到这辈子还会来到这里，只是情况有变，　时间也不一样，所以甘棠也无法判断这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两人离开后不久，身后响起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隔得有些远，听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但已然能够听出是那几个人的声音。
　　他们竟然一直留在原地吗？
　　愚蠢！
　　霍侯皱起眉头，往甘棠看去。
　　“这里的丧尸已经被惊动，我们也很快会被找到。”甘棠没有停下脚步，　现在是分秒必夺的时候，　以她与霍侯的实力在这里尚且不能保证两人自己的安全，　也哪里能还顾得了别人。
　　霍侯点点头，　没说什么回去救人的话。两人一路疾行，或许是大部分丧尸都被吸引到大门口，他们往里面闯进去倒没碰到太多丧尸，偶尔撞上零星几只，三两下也就解决了。
　　斗尸场大部分地方都陷在黑暗里，　一些还能正常工作的灯也显得能源不足，　发出的光线黯淡昏沉，角落里全都照射不到。
　　惨叫声已经听不到，不知是离得远了还是已经不能再发出声音，　除了灯泡偶尔因能源不足响起“滋”的声音外，就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这个地底昏黑的世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安静。
　　借着黯淡的光，甘棠能看到地上干涸的血迹和分不清是什么的黑乎乎的东西，想来多半是尸体上的肉块。几乎每走几步都能看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啃食的不成样子，脸上也坑坑洼洼，露出两只空洞的眼睛来。还好现在是冬季，这座地下斗尸场埋葬了如此多残骸，至少都是好几个月前的，没有腐烂的很严重，而是大多处于半冰冻状态，因此没有太难闻的气味。
　　甘棠带霍侯去的地方，是斗尸场的控制室。当初修建这里时，为了与关押的丧尸及格斗者隔绝，控制室采用了最坚固的材料建成，即便是丧尸王也不一定能打破。现在这里遍布丧尸，不知从哪里可能就能冒出一只极厉害的王来，去那里躲藏再合适不过。
　　当然，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一直躲下去不是长久之际，到时就算没有丧尸找到他们，自己也会饿死。只是有一个能暂时安身的地方，比起二十四小时精神紧绷需要随时应对突发的危险，自然要好的多。
　　甘棠凭着记忆往控制室方向走，霍侯紧随其后，小心警戒，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突然，甘棠与霍侯同时止步，两人的呼吸在一瞬间降到最低。
　　——前方昏暗的走廊尽头，一个黑影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凝目细看，依稀能分辨出是个人形，不知是站在那里还是挂在那里，毫无动静。但甘棠知道，那并不是死物，它是活的，她能感觉到那个东西朝两人看过来的视线。她甚至分不清，那东西是一直在那里，还是突然出现。
　　沦陷的地下斗尸场，所有进来的活人都成为丧尸的食物，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不明物体，是丧尸，还是幸存者？
　　冰天雪地之下，上演着一出无声而诡异的剧目，更是埋葬了不知多少血肉生灵。而在白雪皑皑的地面，也有一场紧张刺激的追逐戏。
　　“易连碧！你想清楚，真要这么做了，赵先生不会放过你的！”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在深厚的雪地里对峙，茫茫大地，从半空俯视下去只见一片雪白，而此时在这片雪白的大地上蜿蜒着两行脚印，像无数的小黑点。在脚印尽头，则是两个更大的黑点。
　　易连碧喘着气，摆出戒备的姿势，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对她紧追不舍的人。
　　赵业双手撑住膝盖，这种天气在室外追逐，哪怕有异能护体，也是件苦差事。要不是看在相识一场，又有些交情的份上，他一个植物系异能者又怎么会选在这种冰天雪地里和一名土系异能者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那是个什么地方，你很清楚，你贸然将门打开，里面的东西跑出来，基地怎么办？附近的幸存者怎么？”
　　“我管不了那么多。”易连碧漠然地答了一句，气得赵业瞪着眼半晌说不出话。
　　见易连碧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铁了心要破坏赵舆深的计划打开地下斗尸场的门，赵业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沉下脸来慢慢站直身体，望着易连碧的表情既有不赞同，也有不解，皱着眉头问道：
　　“当初这个计划你是同意了的，人还是你自己亲自诱过去的，现在来后悔，不是已经晚了吗？”易连碧蹙着眉，又恢复到之前那副不言不语没有表情的样子。
　　“你现在是后悔了？想将功补过让霍侯能原谅你所做的一切？就算他真能活着出来，会原谅你吗？”
　　易连碧低着头，脸上没有分毫表情，听到赵业的质问，她没有动，吐出一句硬梆梆的话。
　　“不知道。”
　　赵业觉得自己的好言相劝都用到了狗肚子上，用力呼吸了一下，忍着气继续问：
　　“如果你真那么喜欢他，当初又何必要跟赵先生合作，设计陷害他？你如果只是想除去甘棠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要连霍侯一起除去？”
　　易连碧低眉垂目，脸上没有半分表情，还是那三个字。
　　“不知道。”
　　赵业不知为何，心中的怒气突然一下子泄了，他深深地盯着易连碧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问：
　　“你究竟想怎么样？”
　　易连碧慢慢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有些变化，只是赵业看不懂那代表着什么，他听到对方低哑的声音，像是拿把重刀在磨刀石上缓缓磨过，滞涩而沉重。
　　“我要他活着。”
　　赵业一愣，不等他再次说话，易连碧忽然扬起手，赵业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还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便只觉脚下一阵地动山摇，深达数尺的积雪开始往下陷。赵业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摔趴在地上，当他费力重新站起来时，面对哪里还有易连碧的身影。
　　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深坑，赵业摇头苦笑了下，土系异能者就是方便，随随便便就能制造个小型地震。他现在追已经来不及，再说，即使追上了，以他一个人的实力也不是易连碧的对手，根本阻止不了他，只好回头跟其他人汇合。
　　不久之后，赵舆深亲自带着异能大队的人追了过来，三两句问清情况，一行人便向着地下斗尸场追去。
　　数千尺的地底，北风吹不到，冰雪淋不着，只有黑暗与寒冷。
　　甘棠与霍侯对视一眼，彼此的默契不需要任何言语，都已经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两人不动声色地慢慢向前靠近，那个黑影依然一动不动地立在前方。又靠近几步后，忽然一直静止不动的黑影动了，倏忽一下便往旁边闪去，速度飞快。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甘棠脱口而出，“是人！”
　　乍然见到活人的震惊并没有阻挡住甘棠与霍侯的脚步，两人动作一致地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那人的速度并不比甘棠与霍侯快，只是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昏暗的环境丝毫影响不到他的速度，要不是甘棠也熟悉这里，恐怕就会跟丢了。
　　七拐八拐追了片刻，甘棠心里愈发奇怪。
　　“是控制室的方向。”
　　说话间前方那人猛然往一道金属门冲进去，钻进里面便不动了——甘棠知道，控制室到了。
　　甘棠与霍侯随之而入，霍侯挡在前面，提神戒备，以防有什么危险，但是当他看清里面的情形时，就不由地愣住了。
　　比起其他地方来，这里的光线要亮一些，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无所遁形。所以，当霍侯的视线落在角落里那个人身上时，有种难言的震惊。
　　从外形来看，应该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身上披着七拼八凑捡来的衣服，头发垂到了肩膀上，将整张脸遮住大半。脸很脏，看不清样貌，只是在头发遮掩下半露出来的眼睛，看过来时没有丝毫生气。
　　他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霍侯与甘棠，眼珠都不转动一下，就像之前在走廊里站着时一样，如果不是睁着眼，几乎跟死人无异。
　　他的眼睛和正常人不同，瞳孔有些发红，而瞳孔周围透着些死灰色，当被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时，有着被人盯上的错觉，不由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战栗不已。
　　独自一人在这样的地方存活下来，谁都无法相像出他经历了些什么。霍侯的视线在地上扫过，除了一些丢得乱七八糟的衣物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外，就是一些包装纸类一样的垃圾。
　　想来刚开始时这人是从格斗场四处搜寻食物充饥，当能找到的吃食都吃完后，又是拿什么果腹？
　　霍侯的视线在他发黑的手指与嘴里掠过，心里有瞬间的反胃，再之后，却是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思绪。
　　“他似乎已经神智不清了。”沉默良久后，霍侯声音低沉的开口。在这样的地方见到幸存者，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又或许，幸的是谁，不幸的又是谁。
　　甘棠没有说话，沉默地看了那人一会儿，她朝前走了一步，那人没有反应。
　　知道进食，遇到危险会逃跑，只剩生存的本能。
　　这种情况下，或许已经无法认出人来，甘棠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这是卫霆的珍藏，除了他自己，整个基地也就只有甘棠能得到他的馈赠。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食物终于让少年有了反应，眼珠转动一下，视线牢牢落在甘棠的手上。他盯着那块巧克力眼睛眨也不眨，许久之后，头动了，视线缓缓上仰，看向了甘棠。
　　霍侯惊奇地发现，浑身上下没有半丝人气的少年，眼里似乎慢慢注入了一丝活气。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三个人谁也没有动，甘棠伸出的手稳如磐石，像长在那里一样，既不往前递，也不向后缩。
　　终于，这样的静止似乎让少年感到了安全，他四肢着地向甘棠爬过去，抬起手，缓缓地摸向那块巧克力。


第155章　碧殇
　　当赵舆深带人赶到地下斗尸场入口处时，　看到的是属下的尸体，一瞬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赵业低下头，神情愧疚不安。
　　“对不起，我没能拦止她。”
　　赵舆深摆摆手，　一句话没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打开的大门，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的异能者安静地站着，　谁也不敢打扰。卢劲松越过赵舆深也望着那扇虚掩的门，神情变幻莫测。
　　过了一会儿，赵舆深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赵业惊了一下，赶上前想拦住他，　“赵先生，　易连碧在里面，　不知已经打开了几道门，　万一所有的门全部已经被她破坏了，格斗场的丧尸——”余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那几道门本被就是为了阻挡里面的丧尸跑出来，如果现在已经被易连碧破坏掉，那么他们现在站在这里，　其实已经跟进到斗格斗场里面差不多。这个时候再里走，　如果刚好有厉害的丧尸跑出来，在场的人谁也没把握自己能跑得过，更别说赵舆深这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另外几个人也跟着劝，　只有卢劲松紧闭着嘴巴沉默着，望向大门的眼神甚至还透露出几分热切。赵舆深谁的话也没有听，抬脚便便里走去，其他人没法，只得紧紧随护在他身侧。
　　随着一行人往里走，果然，前面几道门都已经被破坏掉了。易连碧显得事先做过了解，知道怎么打开这几道门。一直走到最后那道门前，所有人停下了脚步，望着站在前面的那个女人，心里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愤怒。
　　“你背叛我。”默然对视良久，赵舆深缓缓开口说道，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愤怒的情绪来。
　　易连碧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慌，相反，她很镇定，或者说是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漠然。破坏这几道大门耗去了她非常多异能，此刻有些撑不住，半边身体都靠在门上。听了赵舆深的话，没什么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眼睛盯着地上没看任何人。
　　“这算什么背叛，从来没有效忠过，又哪里来的背叛。”
　　“嗯，确实，你没有背叛我，你背叛的是霍侯。”
　　易连碧睫毛微颤，表情变了变。赵舆深声音平静没有起伏，话语里却含着淡淡的嘲讽，“果然，再怎么样的感情都是会变质的。既然不甘，何必爱上，既然爱上，何致反目，当断不断，来去反复，你所做一切，在我看来都不过是多此一举。”
　　之前被赵业指责而无动于衷的易连碧，随着赵舆深平淡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落下，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中的神情急剧变幻，交织着浓浓的痛苦与深重的嫉妒，看来竟有种癫狂之态。
　　旁人看得动容，赵舆深依旧八风不动，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摇了摇头，望着易连碧的眼神透着几许可怜，仿佛是看一只乞食的狗，求而不得，又不被主人抛弃。他看了易连碧好一会儿，淡淡吐出三个字。
　　“你走吧。”
　　赵业听得一惊，这是要放易连碧走？易连碧破坏格斗场的大门，置基地安全于不顾，赵舆深做为基地第一负责人，既然什么都不做的放她走？
　　相较于赵业的惊讶，易连碧平静极了，她似乎没有听到赵舆深的这句话，从刚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后，重又变成先前那种什么都不再放心上的样子，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淡漠，像蒙了层薄薄的灰。
　　她抬起头，没什么情绪地看了赵舆深一眼，然后转过身，仿佛身后的人都不存在一样，把手放在门上，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情。
　　身后起了一阵骚动，赵业犹豫着看了看易连碧，又看了看赵舆深，想上前将易连碧拉开不知怎么就是迈不动脚步。
　　赵舆深看到易连碧的动作似乎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赵业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他没有说什么，掏出了配在身上的晶源枪，对着易连碧缓缓举了起来。
　　赵业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
　　一声细微的枪响，易连碧浑身剧烈一颤，动作顿住。在她背后，殷红的血泉水般渗出，很快浸湿身上的厚厚的衣服。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出声，缓过最初的疼痛后，再次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这一次，动作变得吃力，速度也明显慢了许多。
　　赵舆深轻轻皱了眉，眼睛微微眯起，停了片刻，握枪的手纹丝不动，再次扣下扳机——这次对准的是心脏位置。
　　易连碧的身体再次一颤，时间仿佛静止片刻，然后，缓缓地倒在地上。
　　地上很快泅开大片的血，她嘴里也有血水溢出，将嘴唇染红。
　　易连碧倒在地上，身体时不时抽搐着，没有马上死去，眼睛直直望着头顶，不知是否想追寻着什么。
　　赵舆深缓缓走到易连碧身边，枪已经收了起来，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端倪。他俯看地上垂死的人，半晌过后，眨了下眼睛，问道：
　　“值得吗？你所有的爱恋，挣扎和牺牲，他全都不知道。”
　　易连碧的瞳孔已经在涣散，她或许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人了，但还能听到赵舆深的话。她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张了张嘴，被嘴里的血呛地咳了咳，声音微弱，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带着无边欢喜。
　　“我……爱过……他……”
　　手举至一半，无力落下，永远不会再闭上的眼睛，似乎在最后一刻看到了自己毕生执念的美好事物，让她微笑了起来。
　　赵舆深站在尸体旁边，望着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仿佛地上的人还活着，用聊天般的口吻低声问道：
　　“你做了什么，他不知道，如今你死在这里，他也不会知道，等你去了那边，真的不会后悔吗？”
　　静静地站了片刻，叹息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发出，离他最近的赵业也没能听清。
　　“真蠢啊，我不会像你一样蠢的。”
　　最后一道门虽然没有完全被破坏掉，但也差不多了，而被破坏掉的门短时间内也没办法修好，赵舆深留下整个异能大队，让他们守在入口。
　　让人将易连碧的尸体处理了，临走前，赵舆深严肃地交待卢劲松，“不管从里面出来的是什么，都必须将其永远地留在这里。”
　　卢劲松听了没有太大反应。他们送进那么多异能者都无一生还，两个人再加那样一群废物，能活着冲破最后那道大门吗？
　　如果最终从里面出来的是不知成长到什么程度的丧尸，那么他们外面所有这些人，或许都将葬送在这里。
　　可是，那又怎样呢？
　　卢劲松望着敞开的大门，心底没有一丝害怕。
　　甘棠将自己与霍侯身上所有能吃的都给了那个少年，只是随身带着的一点零食，吃饱不可能，稍稍抵点饿。他们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方，身上自然不会带那么多吃的。
　　等级高的异能者一个礼拜不吃东西问题不大，所以现在留给甘棠与霍侯的时间，也就七天左右。
　　吃了甘棠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