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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第3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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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找个地方落脚,等天亮再说?半夜赶路,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这个晚上墨九确实遭了大罪。
  但她回头瞥了一眼,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里不安全,趁着天黑,我们尽快赶往兴隆山。”
  在兴隆山的地界上,墨九就是一个土皇帝,那里的百姓没有一个不向着她的,而且,兴隆山地势复杂,山道众多,座下有九宫八卦的震墓,山上还囤积着数以万计的火器与军械,她坐镇山中,完全可以当一个十足十的悍匪,就往朝廷派兵来,也只有头痛的份儿。
  兴隆山,绝对安全。
  而这个时候,她最愿意去的地方,也正是兴隆山。
  “可是——”墨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仍有犹豫。
  “我的身子我知道。”墨九向来固执,“走吧,速度一点。”
  “唉!”墨妄重重一叹,“大家快一点!”
  带着墨九,又不在战区,他们没有挑偏僻的地方,而选择了往官道的方向。战争时期,在这样的凌晨,路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影。
  顺利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大家伙儿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下来。
  “师兄,到兴隆山还有多久?”
  墨九骑了一会马,肚子又隐隐作痛起来,她有气无力地问着墨妄。可墨妄却没有回答,反倒突地停下了马来,那身姿似乎僵硬了。
  “怎么了?”她问。
  “钜子!”这时,一直走在前面的曹元突然打马回来,声音低沉而紧张,“前面有人拦路……”
  有人?
  墨九眼神不好。
  可往前走几步,乍一看,又何止是有人?
  那黑压压的一群,分明是有很多很多人啊!
  但那些人古怪地安静着,就好像不曾存在一般,静静地骑在马上,守护着一辆宽大的黑帷马车。那辆马车就停在官道的中间,有一侧车窗敞开着,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但光线太暗,她视线太差,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过,到了这时,她以为,也不必看清了。
  有谁会在这里,用这么大的阵仗等着她?
  微微眯眸,她仿佛听到了往事的嘶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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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307米,格杀勿论

  头顶霜月,身披冷风,墨九整个人沐浴在寒冬腊月的浓雾中,一身清冷,满腹心酸,进不得,退不得,迟疑了许久,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劳烦皇帝陛下在此等候墨九,实在愧不敢当啊!”
  她是一个识趣的人。
  这么多兵马拦在这里,逃个什么劲儿?
  懒洋洋地问着,这般淡然处之的墨九,对宋熹而言,是熟悉的。
  同时,也是毁灭的——分别这么久,她对他,似乎更疏远了几分。
  他没有说话,半晌儿,李福鞠着身子小步过来,赔着笑道:“九儿姑娘,风寒露重,陛下请您上车一叙。”
  上车一叙?
  墨九脊背微僵,只骑马停在原地,声音带了一丝笑意。
  “我已嫁为人妇,上车与陛下叙旧,恐多有不便。更何况如今敌我有别,我与陛下道不同,不相为谋——若陛下有事要说与墨九知道,请自说便是。若陛下此番前来,是蓄意捉拿墨九,那大可省去那些虚浮的勾当,早早收拾也罢。”
  这货说得认真,可字字皆损。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除她之外,谁又敢当着宋熹说出来?
  李福额头上都是冷汗,不免为难地往后看了一眼。
  黑压压的一群禁军,默默而立,如同雕塑般伫立在冷风中。
  那一辆黑帷的马车也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响。
  天地间似乎都沉寂了。
  “陛下——”李福踌躇着,不得不向君王请示。
  “唉!”马车里传来重重一叹,李福从皇帝的语气里听出了无奈,揣测着圣意,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过去,撩了帘子,躬着身子,让皇帝踩了马杌子下来。
  “陛下,仔细脚下。”
  宋熹没有回答,从他相扶的手中挣脱,负手立在风中。
  长袍玉带,狐裘大氅,那般静止的宋熹,矜贵、优雅,遗世而独立。
  冷着脸半声不发的思忖许久,风中方传来他的吩咐。
  “你们都退后。”
  退后?往何处退?禁军统领怔了片刻,大声吆喝着,赶紧让所有禁军往后撤离。可不过五丈,就地停下,将宋熹围围护在中间,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包围圈。
  宋熹回头看了一眼,“再退!”
  又是一脚马蹄和脚步的嘈杂声。
  墨布一般的夜里,那些人退了,可依旧在不远处。
  宋熹抬手轻束一下披风,似乎有些无奈了,第三次低喝。
  “再退!”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移动声里,他慢慢回头看向了远处的墨九。如今他诚意足够,也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来与墨九说话,可墨九看着他做这些事,却始终骑在马上不动声色,既无喜,亦无怒,只安静地看着他,静默不语。
  “九儿……”宋熹就那般站在马车的前方官道中间,轻轻唤着墨九,就像朋友间久别重逢一般,微微笑着:“如今可否过来与我单独说几句话了?”
  墨九面无表情。
  慢慢的,她抬了抬手,对墨妄和墨家弟子沉声道。
  “你们都在这里等我。”
  墨妄有些不放心,“小心有诈!”
  瞥他一眼,墨九笑了笑,“诈什么诈啊?这里全是人家的人,要真想诈咱们,就犯不着弄得这么麻烦了。大晚上的,何苦来着?我没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墨妄抿一下嘴唇,视线扫着官道上那一个衣袂飘飘的男人,沉默了。
  浓浓的夜雾,弥漫在空间里。
  整片天地,安静得出奇。
  墨九没有下马,就那般一手执着缰绳慢悠悠地踱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马蹄踩着夜露,“嘀嘀嗒嗒”,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也把气氛衬得逼仄而紧张,就像那蹄下踩着的并非野草泥土,而是杂乱无绪的神经。
  一点一点接近宋熹,她停在他几步开外。
  “有什么话,说吧!”
  她在马上,他在马下。
  两两相望,距离很近很近,可马上的她,俏影落入宋熹的眼底,却仿佛隔了一道遥远的银河。冷风从两人的中间拂过,灌入他微微飘动的披风,从布料中渗进去,穿透他的肌肤,让他冷不丁打个寒战。
  这样冷漠的墨九!
  只一句话,就将他心底燃烧了许久的火,烧灭了。
  “九儿,你可记得这是哪里?”
  这是哪里?墨九往四周看了看。
  ……乌漆麻黑的一片天地间,她视力范围太小了。
  稍远一点的地方她都瞧不清,如何能准备辨别方位?
  思忖一瞬,她眉头拧了拧,随口敷衍般回答:“金州地界吧?”
  “是。金州地界。”宋熹突然苦笑一声,“那次我离开金州城返回临安,你曾送我至此——小九不记得了吗?”
  这件事情墨九确实记得。
  那时官道两边的菜畦正绿,野花正艳,而她的眼睛,也可赏尽人间万千红绿。如今,换了季节,换了风景,换了心情,她也再看不清故旧之地,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地方,竟然是当初她送别东寂的官道。
  看她久久不吭声,宋熹似为她想不起来,突地抿唇,道了一句。
  “河畔青柳,塞上人家,弄梅采茶,粗衣淡饭,似比那玉楼金阙更为得意几分?”
  旧日的言词入耳,墨九微微抿了抿唇。
  当初的东寂初登宝座,便已生出这样的感叹。
  现下战事频发,他身在高处不胜寒,想来更为艳羡寻常百姓了吧?
  “呵呵!”她干干一笑,状似刚刚反应过来,“还真是旧地呢?巧!太巧了!”
  “不是巧。”宋熹微笑着,看她的眼神,就像当初领着她在金州城的大街小巷里转悠着找美食的时候一样,满带着宠溺,“九儿,我是专程在这里等你的。”
  “不是来抓我的?”墨九浅笑调侃。
  “我为何要抓你?”
  “我不是很好的筹码吗?”
  “呵,你提醒我了。”宋熹玩笑般笑着,微微凝神,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突然将眉心紧紧一拧,“你身子不舒服?”
  “被你撵得大半夜的匆忙跑路,你说能舒服吗?”墨九捋一下头发,直言不讳地说完,又将手心轻轻抚着小腹,有些疲惫地说:“你要说的话,说完了没有?如果说完了,又不想抓我,那就请放我走。如果要抓我,那咱们也赶紧的,不要在这里吃冷风,累得慌!”
  “你这个脾气啊!”宋熹无奈地叹息一声,对思念已久的人儿,那语气里有着说不出来的缠眷之态。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一颦一笑都那么好看,让他恨不能时时刻刻留她在身边。久一些,再久一些,或者这辈子都不要放掉了。
  可他知道,他留不了她——
  留不了的啊,一直都是这样。
  “九儿,我在此等你,是有几句话想问你。”
  为了问几句话?这番也着实太辛苦了吧。
  墨九不知当笑还是当气,淡淡地抬眉头,“你且问吧。”
  “你随他颠沛流离,策马厮杀,可都心甘情愿?”
  “嗯。心甘情愿。”
  “你可知这皇权宝座下,堆积的全是累累白骨,悲歌尘沙?”
  “嗯,我知道。”
  “你可知芳华红颜会老,而帝王之情易逝?待痴情散尽,你如何与他共享繁华?”
  他一声比一声问得急,就像每一个字眼都蕴含了万般情意,喷薄而去,让墨九有些头昏眼花。想了许久许久,她方才微微一笑。
  “我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好一个无怨无悔。
  宋熹像一尊僵硬了千年的雕塑,隔了好久好久才微微牵动唇角。那俊美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笑容。在笑,他确实在笑,可这笑容里,却仿佛弹动出了一曲离合悲欢的弦歌,将万水千山都看尽,才凝成了对她深深的一眸。
  “我都明白了。”
  “嗯”一声,墨九有些词穷,“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宋熹知晓她的脾气,向来没有什么耐烦心。
  若说有,那她所有的耐心,都给了萧乾。
  大抵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吧。
  他可以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而她却只会独付于那一人。
  “没有了。”他淡淡地笑。
  “那我可以走了吗?”墨九挑高眉头,唇角带了细微的嘲弄。
  “对不起,九儿——”宋熹抿一下唇,“我不会为难你。可是,我能抱抱你吗?”
  墨九微微一怔。
  这一刻,东寂近乎忧伤的语气,太过触及心灵。
  让她恍惚一下,竟然忘了拒绝。
  “我想,我大老远地过来,就是想抱抱你的。”宋熹说着慢慢地抬起手,像是想要去牵一下她的手。可她坐在马上的身姿太过僵硬,让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良久,良久,终究还是无奈地放了下来。
  “可想来你是不愿的。”
  “……”
  “你去吧!”
  他微微一笑,如同上次她在此处送他离开时那般,温声嘱咐。
  “你若想吃好的了,随时回临安。”
  紧紧抿住的唇松开了,墨九微微朝他点头。
  “好,说不准我哪天就回来了。”
  “回来前派人支会一声,我来接你。”
  “你那么忙……”
  墨九很诧异,自己居然记得当初的对白。
  为了顺利离开,她非常诚挚地配合着宋熹。
  而他对她的回答,也满带惊喜。
  双目像添了一丝幸福,他看着她,一如既往的补充。
  “风雨无阻!你来,我便在。”
  “唉!”墨九心里重重一叹,慢慢调转马头,“再会了!”
  她这个动作的速度并不太快,可马身还没有完全调过去,马儿就像突然受到了惊吓一般,“嘶”地惨叫一声,猛地撅起前蹄,疾跃了出来。墨九心里一紧,飞快地抓住马鬃,整个人趴在上面,跟着马儿往前俯冲出去。
  “九儿——”那情形,把宋熹吓了一跳。
  可他只身站在官道上,速度再快,又怎么及得上狂奔的马匹?
  “小九!”墨妄始终观察着墨九那里的动静,见状他策马飞奔上去,二话不说,单骑横插过去,以马搏马,将受惊的马儿挡下,顺便将墨九的身体控制住,血玉箫中剑也在同一时刻,“铿”一声出手,直指着宋熹以及他的后面的禁军,低声吩咐墨家弟子。
  “快!带钜子走!”
  “是!”
  不得不说,墨妄的反应是相当迅速的。
  他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见南荣禁军黑压压的涌了过来,人群之中,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吼声。
  “护驾!快!护驾!”
  “保护陛下——”
  紧跟着,就有人附合一般高声呐喊。
  “保护陛下,抓住墨九!”
  “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这嘶哑的声音混杂在人群里,几乎盖过官道上嘈杂的马蹄声。
  他们呐喊着,一些人将宋熹围在中间,另外一些人潮水般像墨家一行杀了过去。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坑深308米,若我不在了呢?

  冬日天凉。
  那些“格杀勿论”的嘶吼声,被冷冽的风传入耳,带着令人惊悚的寒意,一字字宛若刀片剜骨。
  官道上,黄叶飞舞。
  天地间,一片怆然。
  墨九看着这一切,眸中两束秋波荡起点点涟漪。
  随即,涌上肃杀之气。
  “师兄,你们不要管我……走!”
  “不行!”墨妄始终护在她的马前,在嘈杂的喧嚣声中,沉声吩咐:“你抓好马绳!”
  他声嘶力竭的吼声,很快被淹没!
  那一批禁军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一部分有秩序的上去将宋熹围在中间,一部分大喊着“陛下有令,格杀勿论”,以极高的音调穿透了冷月下的夜空,将兵戈的碰撞声都压了下去。
  场面一时混乱。
  杀!杀!杀!
  南荣禁军里,不时传出这样的命令声。
  宋熹被隔绝在人群中间,从事发时的突然,到冷静下来的暴怒,也不过短短一秒。
  “住手!都跟朕住手!”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住手!朕让你们住手!”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连朕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不论他说什么,那一群围住他的人,只发出同一个声音。
  宋熹大抵已经明白了,他们要杀墨九,还要借用他的手来杀墨九。
  一双厉目化为赤红,宋熹终于不再忍耐,“嗖”地拨出腰上佩剑,上前照着一个禁军的心窝就捅。
  “啊!”
  一声惨叫,那句禁军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没有机会喊饶命,只瞪大眼珠子看着他……
  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尸体,汩汩的鲜血渗入泥土,开出了一朵乌黑色的暗色花儿。那场面极为震撼,可他的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恐惧。他倒下了,马上有人填补了他的位置,他们依旧结成人墙,死死堵住宋熹,就像魔怔似的,嘴里重复着同样的话。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这样的行为,让宋熹几乎暴怒。
  “让开!再不让开,朕就大开杀戒了!”
  没有人让开,他们重复着喊话,都看着皇帝不动。
  宋熹说什么,外面人的也根本就听不见。
  杀声一起,涌在前面的禁军已经与墨家弟子厮杀在了一起。很多事情,到了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宋熹眼睛滚烫,像要从中喷出火儿来。
  “让——”
  一声厉喝,他抽出染满了鲜血的长剑,一连斩杀了几个围堵的禁军。
  然而,杀了人,依旧破不了人墙。
  那些禁军并不还手,只用血肉之躯来堵他。
  他们就像没有生命的怪物,一个倒下去,一个又填上来。
  一个!
  又一个!
  再一个!
  宋熹终于杀不动了。
  哪怕这些人堵住他的路,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能杀一个两个三个,甚至能杀十个,还能杀一百个一千个吗?
  一双绣着金龙的皂靴踩在血水之上,他冷冷持剑,指着面前的一排禁军。
  “让冯丁山来见朕!”
  冯丁山就是这些禁军的头儿,殿前司都指挥使,禁军统领,负责宋熹此行的安保护卫。从事发到现在,宋熹都不曾见过他的人,但心底已然清楚,这件事情与他脱不了干系。
  外面杀声震天。
  人墙里的圈子,却几近静止。
  禁军不动声色,只做人墙。
  宋熹气得喘着粗气,剑尖指着他们,咬牙切齿地暴喝。
  “如果她少了半根汗毛,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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