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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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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温和的语调,低沉轻缓,尾音处有浓浓的上扬弧度,是那一种墨九非常喜欢的男音,但她却不太习惯他的温柔,只眨巴一下眼睛,不太严肃的笑,“在上头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皮。从石室落下来时,手肘又挂了一点轻伤,没大事。”
  萧乾点点头,似是心中已有计较,目光从她脸上挪开,审视着漆黑一片的冰室,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可以走吗?”
  墨九冻得跟傻子似的,一身结满冰碴子,却也不服输,“可以试一下。”
  她手指动了动,想去扶石壁站起,可冻僵的腿脚受不得力,只一站又瞬间跌回,幸亏萧乾手疾眼快地拉住她,才没有再一次摔倒。
  他皱眉,她却哈哈大笑,“你看,女人最怕男人的温柔。你这一柔情似水,我就软了。”
  这货说话没轻没重也经不住推敲,萧乾像没有听见,将火折子交到她手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
  “吃一粒,舒筋活血。”
  “吃不了,爪子冻僵了。”墨九张开嘴,颤着声音,没好气地斜眼瞪他,“你不会喂?什么医生嘛。”
  像真的把她当成病人,萧乾拔丨出塞子倒出一粒药在掌心,便要喂她。可墨九却抿紧嘴巴,只是看着他。
  他低头沉声,“张嘴。”
  墨九脑袋后仰一点,牙齿冷得“咯咯”作响,“你不觉得我应该想想,这药吃不吃得?你可不是什么好心肠的……唔……”
  话未说完,“咕噜”一声,药丸就下去了。萧乾不是个浪费时间的人,趁她说话的工夫,把药一塞,直接灌入。
  墨九梗了梗脖子,瞪大眼睛横他,萧乾却不看她,像是在嫌弃她的唾沫,在披风上擦了擦手,淡淡道:“吃不得也吃了。”
  “好吧,那你可得对我负责。”墨九又冷又饿,脑子都快冻成一团糨糊了,实在无力地靠近他的身体,软绵绵地道:“萧六郎,你行行好,把我背出去吧。”
  这货长得娇美,虽目前处境困难了些,但披风垂地,长发及腰,五官精致,一双沾了冰碴子的睫毛一眨一眨,苍白的肌肤没有血色,却有一种莫名的病态美,像一朵被风霜摧残的白玉兰般,干净,俏媚,惹人怜惜,尤其用软软的语气向男人说话,但凡是个正常的,心都会化成水。
  萧乾却半晌没动。
  化成水的是石壁顶上的冰。
  好半晌儿,有一滴调皮的冰水沿着石钟乳般的冰棱子滴下来,滚入萧乾的脖子,他才一惊。
  怔了怔,他说嗯。
  墨九松口气,“乖。”
  他再怔:“……”
  墨九盯着她轮廓分明的脸,一本正经地保证,“放心,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可不吃窝边草,你是安全的。”
  他皱眉瞥她一眼,扶稳她,“现下你得自己走一走。若不然,腿脚就废了。”
  这一点是基本常识,墨九相信。如果她这样久不运动,等肌肉冻得坏死,那就没治了,想走也走不了。
  拽着他的臂弯,她勉强站稳,迈出第一步。
  冻僵的脚很吃力,很艰难,可摇摇欲坠一下,终是迈了出去。她吸一口气:“这样得走到何年何月?”
  他不紧不慢道:“墨妄就在上面的石室,你对他应有信心。你坚持一会,他便可开启机关下来。”
  听见墨妄的名字,墨九没有察觉他话里的意味深长,但身子却微微一僵,停顿片刻方才笑道:“机关祖爷师就在你面前,你却想靠别人?傻缺不?”
  她并未刻意,但对墨妄的看法,明显有了距离。人都是敏感的,萧乾察觉到,但只瞥她一眼,什么也没问,把她托在臂弯里。
  “好。你说,我来做。”
  在这之前,墨九与萧乾之间其实并不友好,一直都是猫与老鼠的关系,萧乾嫌弃她,她也对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能远就远——玩毒的,她惹不起。
  可命运的神奇,就在于契机。
  在这个地下深处的黑暗冰窖里,她只能依靠在他身上,汲取他的体温,正巧他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好心”地没有拒绝。
  如此一来,两个似是“亲密”了几分。
  走了几步,墨九冻僵的肌肉慢慢舒展,也恢复了一丝力气,手脚似乎也灵便了许多,就着萤火般的弱光,她看他的脸,“萧六郎。”
  “嗯。”他答。
  “出去了,你还让我嫁大郎吗?”
  “嗯。”他又答。
  “可我不愿意。”她问:“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嫁?”
  他没有回答,在幽冷的黑暗中,颀长挺拔的身姿被她依靠着,像一个拥有无穷力量的嫡仙,有着令人惊艳的俊美与坚毅。
  虽然这会儿是紧急情况,生死面前无性别,但墨九大半个身子被他揽在怀里,想到古代人的“男女授受不亲”,不免好笑。
  “你不觉得……我嫁你大哥很违和吗?”
  他低头看她,想了想,问:“你与大夫人说了什么?”
  “有吗?”墨九装懵,“我不过想吃她家的香蕉与鸭梨,她就气急败坏地把我撵了出来,小气得很。”
  董氏的话,萧乾不好复述,只应一声“嗯”,半扶住她继续往前走,身体很靠近,动作却依旧保持着规矩的距离。
  冰室太暗,能见度太低,走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踢到了东西,他脚下突然一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墨九感觉到了,反手抓住他,睨向他暗沉的脸,“怎么了?你腿脚也受伤了?”
  “无事。”他声音很淡,并无痛楚。
  墨九心思不在他身上,打量一下他镇定的神色,也没多问,便把身子的重量倚靠在他的手臂上,辨别着方位往前走,查看室内的环境,寻找机关开启的法子。
  石室很安静,除了偶尔的滴水声,似乎只剩他二人的呼吸与心脏的“怦怦”跳动。墨九其实从来没有被男人这样抱过,如今与萧乾相依相偎虽是不得已,但除了有一丝感官上的怪异,耳根也多少有点儿发烧。
  “萧六郎,你怎么找到我的?”围着冰室走了一圈,她见他一直默默无言,为了缓解尴尬,没话找话。
  萧乾不知在想什么,答非所问,“嗯。”
  墨九瞪他,“嗯什么?”
  他又“嗯。”
  墨九喉咙一噎,发现萧六郎不仅为人寡淡,便是说话也很无趣。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天性凉薄,要么就是城府太深,不适合她简单粗暴的大脑神经去猜测。
  于是她闭紧嘴巴,一边观察方向辨别走位,一边用小孩子惯用的语气,说了一声“呵呵”。
  萧乾这一回,连“嗯”都没了。
  在她的指点下,他移动速度慢慢加快。
  墨九很懒,有人帮着走路,她绝对懒得动脚。
  这一间冰室比上前的石室大了许多,四周都被冰封了似的,里面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只有雕刻精美的各类冰雕。
  每隔一段距离,有一个冰雕的仕女,她们表情各一,动作各一。或笑、或坐、或躺、或抱琵琶,或弹琴弦,或吹丨箫笛,身姿美妙且生动,在她们的身侧,有冰雕的椅子或其他器具,各有两名冰雕的丫环伺候,简直像一个声势浩大的冰雕世界。
  若不是火折子光线太暗,墨九真想好好欣赏。
  带着探险精神,墨九兴致高了许多。
  二人借助微弱的火光,一步步往前挪。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她情不自禁地靠他越来越近。几次三番之后,她发现一个问题,在这冰冷的世界里,她每离他远一些,就会有心悸的感觉,靠在他的身上,就会有一种不由心支配的安稳感……很诡异!
  看着一座座美丽的冰雕掠过眼前,她莫名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难道真是蛊虫作祟?
  若果然是蛊虫,她猜测它们的生理可能受温度的影响。在冰冷的环境下,蛊虫可能也会感觉到寒冷,也就格外活跃,格外不踏实。然而当两次蛊虫靠在一起时,他们彼此有了依靠,就不那么紧张了。
  她乱七八糟地猜测着,瞄了萧乾一眼。
  他也正巧看来,不知是否与她想法一样,对视时的一眼,彼此眼中的情绪都有些怪异。但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也没有推开对方,像一对结伴探险走在旅途的驴友,彼此依扶着,在这个巨大的“冰雕展览大厅”内行行走走。
  墨九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若她出去了蛊虫还这般发作,她不得随时需要找萧乾救急啊?而且这一次是冰,下一次谁知道两只虫子又怕什么,又要想什么?
  这不就是养了一只祖宗在身上?
  她顿住脚步,“萧六郎,你就没想过怎么除去蛊毒?”
  萧六郎想了想:“你我暂时应当无性命之忧。这事急不得,我找人去了苗疆,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墨九不知原来他已经有了行动,默默点下头,又反应过来:若一直解不了,她不是永远都离不开萧府了么?她清了清嗓子,“我有一个很简单的法子,可以对付它,且一劳永逸。”
  萧六郎低下头,隔着微弱的火光凝视她,“何法?”
  墨九很严肃:“把你杀了,再把我自己杀了,虫子不就死了吗?”
  萧乾:“……”
  墨九的样子,却不像开玩笑,摸了摸身侧的冰柱,还微微一叹,“只是,我也不晓得把自己杀了,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她这句话完全是有感而发,可萧乾听了,却想推翻先前的论断了——她不是疯癫,却实实在在的不正常,而且,还病得不轻。
  “停一下!”墨九突地指着一个抚琴的仕女冰雕,严肃道:“萧六郎,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坟墓里有这样多的冰雕,不会只是为了好看……这中间一定有深藏的秘密。”
  这完全是废话。萧乾没回答。
  墨九轻声对他说:“我发现仕女冰雕共有八座,是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八卦方位进行排列的。八个方位上,每个方位有一组不同的图案,但冰雕的数量却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坎位,多出一个丫头。此为冰室,冰为水,坎的寓意也是水。我认为,机关会设在坎位。”
  萧乾读过《周易》,虽不专业却能听懂她的意思,点点头,却听墨九又道:“萧六郎,把我怀里的罗盘拿出来……”
  她是带着纯洁的革命友谊说的,因为她举着火折子不方便。可说完半晌没见萧乾动作,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有把你当男人。”
  萧乾突然低下头,长发落在了她的肩膀。
  “咳,走那边。”墨九托着罗盘,指了指坎位。
  萧乾唇一掀,托着她走了几步,却突地看向她手上的火折子,“先灭了吧,省着用。”
  墨九大抵明白他的意思,“可看不见怎么走?”
  他犹豫一下,伸手把她身上披风的斗篷拉下来,盖住她大半脸边,从额头到眼睛都遮住了,然后拿过火折子灭掉,淡声道:“跟着我。”
  再一次陷入黑暗。
  这样的走法,墨九有些紧张。因为人的方向感,主要靠参照物来识别,平常可以用眼睛的时候不觉得困难,但若无参照物,却一定会走岔路。她很好奇萧乾靠什么法子摸黑走到坎位,但他确实走得很稳。
  这时,他突地停下,放开她的胳膊,“站好。”
  墨九一怔,“萧六郎?”
  他没有回应,她不敢迈步,只原地等待,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低下来,耷在她肩膀上,冰冰的,凉凉的,慢慢地贴近她的脸——因为里面太冷,萧六郎也是冰冰的,而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墨九下意识就觉得是他。
  可他凑近她的脸是什么鬼?
  ……难道这闷骚是想偷偷亲她,欲行不轨?
  是抵死不从,还是被迫就范?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墨九还没有考虑好,隔了一层斗篷的布料,那脑袋就摩擦在了她的脸上。
  “做什么?”她耳根一红,正想骂一声登徒子,却见火光一闪,萧乾再次点燃火折子。
  有了光线,墨九不由瞪大眼睛。
  这是离坎位最近的离位,有一座仕女冰雕似乎被人为挪动过,又或者受了热气,头颅软软的耷下来,就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以为的“亲热”,只是这东西作怪。
  “难道冰室里还有旁人?”墨九奇怪地说完,推手去推靠在肩膀上的那只脑袋,却突然觉得不对,冰怎么会软?
  慢腾腾转过头,她瞪大眼睛,发现它缺了口子的地方,冰块正在迅速瓦解掉落,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脖子。
  再转瞬,一个女人的身子就显现了大半。
  冰雕里居然是女尸?
  墨九心跳停了一拍,正要丢开手,冰尸却猛地睁眼。
  “啊!”她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
  与一个死尸四目对视是什么感觉?那一刹那,她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考古数年,她下过大大小小的古墓无数,已腐未腐的尸体也见过不少,却从来没有像今儿这样恐惧过。
  冰雕不是冰,而是人。
  但也不可能是活人,只能是尸体。
  萧乾先前正是因为撞上冰雕,感觉触手有些不对,想到孔阴阳有可能也在这里面,方才走了过去,却也没想到冰雕里会是死人。
  看墨九目瞪口呆,像是被吓住,他抬手揽住她,再顺势一推,那冰尸就重重倒在地上,身上的冰块全部碎裂,露出里面鲜活的身子来……玲珑美好的肌肤,雪一样白,五官清晰,容颜美好,未着寸缕,却有着倾世之美。
  这具冰雕是受了震动,方才碎裂的。
  若没有料错,应是孔阴阳用她逃生了。
  久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事。
  地上的冰尸也无声无息。除破冰那一瞬,再也没有睁开过她美丽的眼睛。他们不知是谁设计的这座坟墓,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埋葬红颜,更不知道剩下的七个仕女冰雕,还有那些陪葬丫头,会不会也是冰尸做成的。
  火光微微一晃,萧乾看着冰尸的眼睛,沉声道:“她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为什么又生而复死?”
  墨九冷得嘴唇直颤抖,却已从被冰尸“亲热”的恐惧中回了神,她极有灵异感地盯住萧乾,鬼气森森地问:“六郎,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萧乾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个人太无趣了。墨九捋着头发,轻轻一叹,“她这是撑着一口阳气不灭啊。”
  萧乾对她的说法,似是有些兴趣,敛眉而视。墨九急着出去,也不再逗他了,解释道:“她并非死而复生,只是尸体被冰封之前应该还活着,体内憋有一股气压,那个睁眼的动作,属于神经反应。”
  “神、经、反、应?”他是一字一字问的,似乎在琢磨什么意思,墨九觉得这样科学的东西给一个古人讲会比较坑爹,于是简单道:“你听过殡葬的时候,有些人明明死了,却会突地从棺材中坐起诈尸的事吧,这其实是类似的原理。”
  萧乾久久没有回答。
  看他神色不对,墨九偏头:“这样看我做什么?”
  他问:“你为何懂这些?”
  拖着嗓子“嗯”一声,墨九严肃脸,“你们把我丢在那小院,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这些事儿,都是我家老祖宗在梦里告诉我的。”
  万试万灵的老祖宗又一次被她搬了出来,萧乾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抿紧嘴唇,指了指不远处坎位上的一只仕女冰雕,“你要找的可是她?”
  之前以为冰雕是冰的时候,墨九是坦然的。
  可这会儿,看着远近不同,大小不一的冰雕,她已经没法子再去直视了——可不管她们是冰还是人,她都得过去。
  接过萧乾手上的火折子,她暗自试了试腿脚,发现恢复了许多,慢慢松开他的扶持,自行站稳,微微笑道:“我已经好多了,你刚才拖着我受了累,就站在这里休息吧,我来开机关便好。”
  他轻“嗯”一声,并不反对。
  可墨九刚一迈步,他却又问:“你行不行?”
  墨九回头,冲他妩媚一笑,“行,我怎会不行。”
  他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静静站在离她丈许外的地方,看她一手拿火折子,一手在坎位的仕女冰雕身上四处摩挲。
  墨九偶尔回头看他一眼,发现他专注时的俊美容色,比仕女美艳了不知多少,而且在这样冷的地方,他居然可以长久保持尊贵的气度,而不像她一样抖抖索索,实在不容易。
  “萧六郎。”墨九突然喊。
  “嗯。”他声音很淡,唇线也抿得很紧。
  墨九神情自若地呵口气,又甩了甩冰冷的手,再次回头冲他微笑,“你冷不冷啊?冷的话,就走一走,跳一跳,跑一跑嘛,运动可以让你产生热量的。”
  “嗯。”他语气不冷不热,也不动。
  “唉,你为什么就不肯配合哩。”墨九轻松地说着,一只手抚在仕女冰雕的手指上,慢慢挪动她掌心的玉笛,突然哈哈一笑同,“萧六郎,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找到了开启机关的窍门了,其实就在八卦方法八个仕女弹奏不同乐曲的指法上。”
  这时,那个仕女冰雕像突然活过来一般,纤美的身姿抖过不停,激得一身的冰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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