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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找印刷厂发印，然后在二渠道四处乱卖……很快，那本黄色诗集就被有关部门查封了。最最倒霉的，是青鸟出版社的社长，老头子熬了几十年才熬到手的职位，一下子被撤……沈大浪这厮，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书被封，社长被撤，他正好可以当‘异见分子’了……”
　　劭干生点着了一根香烟，接着说，“……沈大浪作为诗人，老早就和欧美的一些势力联系，想趁着这个借口跑出国，出去混生活……呵呵，这小子他一路跑，从北京往南面跑，最终偷渡到了香港，再跑往新加坡……没想到，他跑到那里就跑不动了。他事先联系的‘西方’势力，纷纷表示说，他在国内影响太小，不是什么政见异见分子，拒绝收留他。我猜想，最可能的原因，是洋人们从沈大浪的诗集中发现，这老沈是个有娈童癖好的变态佬。你知道，欧美那些道德先生们，肯定不好收留这样的人……最后，沈大浪只得灰溜溜回国。”
　　“看来这位书商的经历蛮奇特的，英雄莫问出处啊。”我感叹。
　　“这个沈大浪特别缺德！他一路跑下来，惹了如此大祸，好多作家、诗人朋友都雪中送炭收留他，其间他还不忘调戏一个女诗人十二岁的女儿，差点被女诗人前夫打死……在新加坡无聊，老沈听说向当局‘自白’可以从宽，就假装写博客，把一路上帮助过他的所有人他都在博客上‘感谢’了一遍，其实想为有关部门提供信息自赎……他这招多毒啊，回国后，这小子几乎失去了一切朋友。不过，老天无眼，坏人总是有好报。走投无路下他做了书商，便以诗人的狂想，无所不为，到处坑蒙拐骗，现在看起来很是发达，据说卖书特火。他不停和我澳洲的弟弟联系，要我帮忙给他想骗一些风险投资，骗融资，公司弄大了，还准备上市。”说到此处，劭干生脸上满是轻蔑。
　　我本来想对劭干生详细说说书商沈大浪所支持的江学文表弟史悦的点击率造假卖书，思忖一下，觉得劭干生不可能对这些感兴趣。
　　53。　要融资上市的骗子们（2）
　　想了想，我好奇地问劭干生：
　　“既然劭兄你这么看不起这个沈大浪，干吗还非要和他一起吃饭啊……如果和他有往来，你不怕他日后害你？”
　　“我都知道他是什么人，心里警惕着呢，他当然害不了我！我弟弟死催，让我帮他，我肯定要给我弟弟一个交代。这不，我联系了一个上海私募基金的人和他谈。他沈大浪再精，也精不过搞私募的上海人吧。骗子和骗子在一块，那才叫好看呢。老沈想要融资，比如他要融两千万，要有一套复杂的手续，我这上海私募哥们，可以帮他在国内外找水鱼。如果运气加手气，真能骗来两千万，沈大浪至少要分百分之二十给那上海哥们，其余的，随他去造！咳，我们就当无聊和傻×们吃顿饭蹉跎岁月了……你知道，饭局这东西，有的时候吃一次能办千万的大事，有的时候，吃三个月都是浪费肚子，干不成鸟事！”
　　走到了万象城内的“江南大厨”包房，果然看见两个人，其中一个相貌猥琐，其貌不扬，戴个高度近视眼镜，马上站起身和劭干生握手寒暄。这个人，是上海来的风险投资的私募大款。
　　另外一个满脸笑意盈盈、面目狰狞的，就是享誉京城的点击率造假出版商老沈、沈大浪了。
　　看到他奇特的样貌，我想起一个流氓诗人所写的《自画像》：
　　又圆又秃
　　是我大好之头颅
　　头泛青光，锥状的隆起
　　仿佛不毛荒原
　　拱起穷山恶岭
　　外界传闻的
　　正是我那狰狞的面目
　　斗鸡似的两道眉毛
　　使我屁股般的脸部
　　呈现斗鸡的形状
　　是不是，这就喻示着
　　我有一只斗鸡般不凡的命运
　　十年前
　　人们说我“尖嘴猴腮”
　　现在
　　换了四字：“肥头大耳”了
　　我脸上，一只肥硕、多油的鼻头
　　彻底摧毁了我少年时的梦想：
　　拥有一副吕布式俊朗的容颜
　　这个老沈，一脸横肉的胖脸，样子完全不似江苏人；即使他戴副眼镜，也不像文化人。说起话来，沈大浪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没有任何江苏乡音。
　　坐下后，我仔细看他，发现原来这哥们自小还是个兔唇。估计当时医疗条件不是很好，他父母一定随便找县级医院缝合的，嘴唇上一道很深的兔唇伤疤，稍稍一打眼，就能发觉沈大浪嘴上后天缝合的痕迹。
　　沈大浪说话大声大气，摇着劭干生的手哈哈大笑。“大哥，几年没见，你更年轻了，哈哈哈，大哥你放心，日生（劭干生的弟弟）在澳洲的纸张生意，我一直帮他联系。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他吃亏不了！”
　　包房里面的那个上海私募基金的人嘻嘻笑着，手里摇晃着几本书，对劭干生说：“老劭，这个沈先生不得了，不得了！你瞧，他自己是诗人出身，出版过诗集；他包装出来的作者，也了不得，了不得！一个是《杀仙》，一本是《大明朝那点事儿》，都是畅销书。据沈先生说，两本书已经都卖了几百万册啊！我刚才还在楼下的蔡屋围买了几本《大明朝那点事儿》，准备让作者给我签名呢……”
　　沈大浪仰头哈哈：“对，我还把《大明朝那点事儿》的作者牵来了，这次我们到南方，就是牵着这个作者来签售开发市场的。他正在新华书店，一会就到，一会就到。”
　　咦，听老沈如此说，我心中感慨，世界有时候太小了，没想到又会在南方见到大脸史悦那个家伙。
　　沈大浪这个人真很好玩，他不说“带”史悦来，而是说“牵”他来，把自己当成史悦恩主的意味十分明显。
　　还没等大家坐稳谈消停，沈大浪的手机响了。
　　他看看电话的号码，马上抱歉地说：“稍等，北京一家大报采访我，我回复他一下。”
　　于是，沈大浪正襟危坐，开始以他卓尔不群的“诗人”身份讲话了：
　　“是啊，我那本诗集《胸存大恶》，出版后不久就被禁。嗯，诗歌的道理好讲，心路难述。那本书的被禁，意味着我一个写作时段的终结，也是另一个写作时段的开始。如此，我外在与内心契合，终于抛开‘下半截’诗歌的概念……我们‘下半截’诗人只会写性吗？只会一味描写生殖器吗？当然不，我们目的是拓展中国诗歌的题材空间，所有对我们的谩骂、指责，都很偏颇，都是王八蛋……我的‘下半截’写作，曾经在中国诗歌界掀起波澜，我就是写作风气的旋涡最中心。……这是语言暴力吗，不，这是诗歌的革命！是我毫不掩饰自身才气的爆发！……中国当代诗歌，一直处于某种‘伪现代性’的乡村抒情状态，只有我，沈大浪，这种看似走火入魔的‘语言革命家’，才能解决问题。只有我这样的诗人，才能把诗歌的‘叙述功能’‘现代性’‘生命力自觉’以及‘身体性’结合，让中国诗歌焕发新生命！”
　　53。　要融资上市的骗子们（3）
　　咕咚咕咚仰饮一大杯橙汁后，沈大浪总结性、动情地对着电话那头的采访记者咏叹道：
　　“什么是我持续写作的动力？诗人的身份对于我意味着什么？我告诉你，因为我有真挚的内心啊，因为我有欢乐、愤怒、喜悦、悲伤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生活欲望啊，因为我有足够的撑破天的天才能把所有这些表达得淋漓尽致啊，因为我的写作、我的大阴茎能证明我的存在啊，因为我的伟大诗歌能使我的内心更加强大啊，因为诗歌和睾丸一样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啊，因为我作为一个当代诗歌写作者，我需要不断创造啊，我要对得起汉语诗歌的列祖列宗啊！所有这些，全是我的动力！诗歌于我，是安身立命的东西，是我魂儿里天天流淌的东西啊……”
　　刚放下电话，老沈就笑着对我们说：
　　“不好意思，作为诗人书商，我不得不应付这些傻×记者的采访，是台湾的一个记者，我还以为是北京的记者呢……对了，送给你们我的精装诗集吧，一人一本。”
　　说着话，沈大浪从皮包里面掏出他自己出版公司新印的他的诗集。我看看封面，上有四个金色大字：胸存大恶。
　　这本大十六开的诗集，装帧极其精美，显然不是青鸟出版社的那一版。
　　翻开第一页，就是老沈作为“下半截”流派诗人的成名作：《一对好奶子》。
　　那个上海私募基金的哥们挺逗，他翻开书，马上低声吟诵：
　　她一上车
　　我就死命盯住她
　　屁股隆起
　　胸脯高耸
　　活活让人
　　欲滴垂涎
　　我狠狠盯住她的胸
　　那鼓胀欲爆的胸啊
　　我能把它看穿就好了
　　她终于被我看得
　　尴尬忸怩
　　她将身边的小女儿
　　一把抱到自己胸前
　　想挡住我的视线
　　嗨，我说：
　　女人
　　别以为这样
　　我会收回我老鹰般的目光
　　这次，我仍然死死盯着
　　她的女儿
　　多么好一张俏俏的小脸
　　嗨，我说：
　　女人
　　别看你的女儿
　　现在，一脸天真无邪
　　长大之后
　　肯定也有
　　似你一样，一对好奶子！
　　听到此处，看到此处，我倒吸一口凉气。
　　流氓果真是流氓。即使他脑袋上有个诗人的帽子，他也是流氓。
　　这个沈大浪，书商老沈，果然名不虚传，果然是“下半截”诗人的佼佼者。
　　“沈先生，这样的诗歌，现在能出版了？”看着手中的再版新诗集，我满怀狐疑地问。
　　“现在气候不一样了，只要没有政治问题，带点颜色的东西，没事，没人会找碴……我从前那本诗集被封，也是赶巧了，碰上一个古板老左的审查员，现在没事儿……”言毕，他转头对劭干生，很认真地说：
　　“劭大哥，我刚才和这位上海来的郭大哥谈了，只要你们能给我拉来两千万的投资，一千万也行啊，你们先汇我第一笔，百分之二十，我一分不要，马上想办法转回给你们……至于投资回报吗，放心好了，我不是空手套白狼的人，我不会让你们这些中间牵线的人为难。你们知道吗，我去年一年，图书码洋做到两个亿……”
　　老沈没有让上海人继续“探讨”他的诗歌，而是做出十二万分的诚恳对劭干生讲述他的生意经。
　　谈到正经生意，上海姓郭的瘦子马上打断他：
　　“沈先生，图书码洋那东西，你不要唬我们，就是类似销售额一样。而且，我早就让人仔细打听你们公司了，你们去年码洋只有六千万，按照你图书行业最大的盈利，不过是百分之十五，推算下来，利润很薄啊……我知道，我知道，你确实做出了两本畅销书，《杀仙》《大明朝那点事儿》都算，动静都不小。但是啊，你的‘磨钢文化公司’扩张太快，去年一年，你们出版的图书种类太多。今年纸张涨价，除了几本畅销书以外，你们公司别的书几乎一本都不赚钱。所以说，你的公司表面看上去架子很大，很可能今年一下子就死掉。如果纸商催你要钱，如果你资金链断裂，你的公司可能马上就撑不下去……”
　　53。　要融资上市的骗子们（4）
　　沈大浪愣了，他想不到上海私募的哥们如此能掐会算，精打细算，对他的公司了解得门儿清。
　　“沈先生，我们搞私募的，搞风险投资的，不可能瞎投资啊……”上海人意味深长地说。
　　看到沈大浪有些发蒙，劭干生笑笑，提醒他说：
　　“大浪啊，你吹牛×，要看和谁吹。你和我们这样的内行吹，想从我们手里骗钱，不容易啊。没事，……你到时候能回款多几个点数，凡事好商量……”
　　沈大浪恍然大悟。“……哈哈，哈哈，我懂，我明白，百分之三十，回百分之三十……我今年一定好好干，争取能把我‘磨钢公司’搞上市……”
　　“沈先生，不要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你一个出版公司，买卖书号、点击率造假卖书赚钱，夕阳产业，哪里能上市？哪里能达到骗公众钱财的地步？”上海人阴阴的说。
　　此人看上去其貌不扬，说起话来往往一针见血。
　　沈大浪脸发红，有点挂不住了，他悻悻言道：“操，大哥，你们不是耍我吧……既然你们这么看不起我，我们谈什么，吃什么啊？”
　　上海人笑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事情才好办啊。你别着急吗，虽然你这个公司是个出版公司，如果能加入些作料，弄些什么电视、传媒、网络视频、3D什么的塞在里面，有了概念，有我们的支持和理念支持，上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对，对。”沈大浪来回抚摩着自己剃青的头皮，连连点头。先前他一脸的嚣张和冲天豪气，逐渐收敛。
　　喝了一大口酒，他对劭干生说：
　　“劭大哥，电视确实太厉害了。当初，如果不是你介绍大鸟电视台的葛惠给我认识，我手下那个写明史的‘当天月明’根本红不了。呵呵，才三万的投入，卖书赚回的，十倍不止啊。那葛惠真是个贪钱的骚货，本来‘当天月明’应该上《大款面对面》的，她嫌我们给钱少，就安排这个写手上了《新人新势力》……呵呵，也不错，宣传效果特别大……”
　　“‘当天月明’？什么东西？”显然劭干生不知道沈大浪说什么。
　　像劭干生这样干大事的人，只知道介绍关系给各方，很少留意细节，所以他不知道“当天月明”是谁，也不知道点击率造假卖书的事情。
　　“‘当天月明’，是一个网上ID的名字，呵呵，网络红人，白话写明史的一个湖北佬，点击率造假成名。在我们的推销下，他的书可好卖呢。他写的《大明朝那点事儿》，天天窜在畅销书榜上，当然，半真半假，大部分是我给报纸钱弄上榜的……”沈大浪给劭干生解释。
　　为了让上海人和劭干生加深印象，老沈接着说，“咳，现在的畅销书，都是平头小百姓、民工喜欢的白话水书。主要依靠我们出版商的宣传、推广，才能骗倒大批穷极无聊的跟风类型弱智、白痴读者来买这些书。一般的读者，出于好奇也会跟风畅销书，读者的趣味，都是根据排名和排行榜走的。殊不知，排名和排行榜百分百都是假的！为了‘当天月明’这个小子成为‘草根’名博，我给日浪网博客的两个编辑，几乎月月发工资，让他们死推，天天都把‘当天月明’的博客推在日浪博客头三名，宣传效果真够劲……本来‘当天月明’的《大明朝那点事儿》只想连续出五本，现在网上火，卖书多，我们准备让他慢慢写，把每本书的字做大，包装成十本……”
　　听到此处，我抑制不住好奇心，向沈大浪打听：
　　“沈先生，日浪网的博客编辑，他们为‘当天月明’的明史博客造假，修改字节，现在竟然把他的文章点击率推到一亿多……如此过分的做法，那些编辑不怕日后事情败露丢掉工作吗？”
　　“当然不会！像日浪网网站的编辑，很少有在公司干活超过一年的，工作量太繁重了，所以他们不停地跳槽。只要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有胆帮你点击率造假，反正不犯法。网站即使知道，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反正最终的结果都是给网站造人气，谁也不会特别较真……点击率上去了，即使当时负责的博客编辑跳槽了，那上亿的假点击率，网站自己也不敢改回来。网络的造假，太多了，每个网站，大家都想方设法揽人气，造假又不好查证，没人理会一个人两个人的造假。而且呢，门户网站不像社区网站，在社区网站，如果弄点击率造假什么的，都有网友在那里盯着，不依不饶；而门户网站流量大，人杂，一般的人，只看点击率高的东西，乱哄哄那么多文章，只要被编辑推倒首页放在前几名，宣传效果自然很大。只要一个人，卖书成功了，赚钱了，大家佩服他还来不及，你没看见吗，现在的写手，书名各个都叫《……那点事儿》，都把高得出奇的点击率当追赶对象，都处心积虑地在各个论坛安装点击率造假软件搞假人气，对于网络点击率造假，没有多少人真去探究那些写手的文章点击率到底为什么上去……”
　　53。　要融资上市的骗子们（5）
　　沈大浪说着话，头转向那个上海人，掏心窝子地说：
　　“大哥，网站点击率造假，宣传，推人，其实挺不容易的，如果你不是这个行业，你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内幕和艰辛。比如，三四年来，我的弟弟，沈小涛，我派他全力做基础工作。他一直在日浪网、KK网、搜鸡网等网站做读书栏目的编辑。派他到各个知名网站当小编辑，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让他给我当卧底。熟门熟路后，他可以给我指明各个网站应该拉拢、收买的人，我能做到门清，送钱才不白送。大哥，你知道吗，现在网络的力量，大到我们自己都想不到。如果在网上不停地热炒一本书，热炒一个人，比起平面媒体要影响大好多。网上受众都是年轻人，买书的也是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