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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梦-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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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感到了皇帝的疏离,突如其来,他摸不着头脑,是什么地方做错了,“父皇……”在后面出声浅呼。
那个背影却缓缓举起一只手,小幅度地摆摆,轮廓浸在阳光里,在明与暗的交界处,恰恰亮得灼伤人眼,太子看不清那个身影了,只有一片色泽较为深沉的彩斑飘往远方。
皇帝在福保的陪同下,一步步往仁孝宫踱去。才四十多岁的人,竟无力虚弱到这般地步,连眼皮也只能半抬,原本浓密乌黑的头发也变得玄褐相错,皮肤褶皱下垂,佝偻着腰背,腿也是软软地重复缩放,他的眼神迷茫,望着远方。燕京下雪了,这场雪是飘下来的,不疾不徐,缓慢的节奏使走在其中的人感到更加疲惫,像是要耗尽人最后的一丝力气,要把本已飘摇的魂魄勾了去。皇帝的坎肩上很快有了薄薄的一层白糕,松软黏糯,和那年他与明和去江南时看到的雪一样。福保想要打上伞,被皇帝制止了。
仁孝宫,走了很久,两人才到这里。皇帝没说什么话,褪下外衣,挪到那张他睡了十八年的大床上,闭上眼,上面似乎还有明和的气息,温温的,香香的,还有小女儿的娇气。
明和,你知道吗?兴许我就要陪你,真的快了,可是我们的儿子该怎么办?宏儿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只会隐藏自己,不会把别人挖出来;你见到宓儿了吗?他一定又冲你发脾气了,别气,他就是这样,他是不是还向你控诉我的不是?多半会吧,口气也肯定差得很,扯着嗓子就吼,我们把他惯坏了,他一直都这么暴躁,当初怎么就给他取了个“宓”字呢?;宙儿在蜀地很安宁,他过得很好,可最近他也在做那种事呢,明和你给他托个梦,劝劝他吧,我们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一个。明和,你放心,这位子我定然传给我们的儿子,不必担心老三了,我会看住他,你且放心吧。明和,我很累,真的很累。明和……
福保看着皇帝面朝内侧,安然睡去,福保谌信皇帝确实累了,福保不知道他在打算什么,他的病,太医说了不容乐观,要及时医治,可他硬生生给压了下来,药全砸了,宫里知道这事的人就剩两个人了,就他们两个了。福保跟了皇帝一辈子,从东宫的小太监到皇宫的大太监,他没有离开过皇帝,看着那个快速憔悴下去的人,福保只觉得惊恐。他并不忠心,他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把宫里的事卖给外头需要这些的人,每每点着银子,他的手都发抖,他的心里却没有皇帝的影子,可现在,这个主子似乎是就要追随女主子去了,福保觉得自己像是个抛在野地里的婴儿。对主人的不舍,和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各自参半,福保抱着胳膊守在外面。这个冬天,特别冷。
这厢嚓科尔城里,辛和管忠好不容易熬到太子爷回了京,把这位祖宗给送走了,辛和管忠的心才真正地稍微平静点。这个太子在时,到处给俩人找小鞋穿,时不时地就设下个圈套,辛真是受够了,可又碍着身份不能把这位储君,这个未来的皇帝赶出嚓科尔。辛撑着等到了天朗云稀之日,太子走的那天,就差没放鞭炮,敲锣鼓满城宣扬了。
马煜席给道临留下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正巧京城里也捎了信来,是有关于康安王事情的后续处理。道临干脆整理到一起,分类分清楚后,跟辛把一切都梳理了一遍。
“爷,”道临毫不客气地拖来一把椅子,坐了上去,“马煜席现在是中郎将了,是太子的人,您知道不?”他就不信辛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家里闲着。
“知道。”辛很坦白,他从军中学到了很多,他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完善了很多,“这事我倒不操心,马煜席和惜怜互相制约,京里面应该不会出事。”
道临看辛淡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再提马煜席的事情了,他初时听马煜席说惜怜叮嘱了马煜席要告诉他,而不是直接向辛禀告,思绪尚停留在掩人耳目这点上,此时看来,惜怜想的还深了一层,马煜席的事情辛早已知晓了,辛不想多谈,马煜席又是何其骄傲的一个人,当惯了主子,熬了这些年,终于初露锋芒,一看辛这无所谓的态度,必然光火,到时两人嘴上不说,心底下,这疙瘩就结了。也只有他,给辛做管家时间长了,习惯了辛的脾气,再者事不关己,不会有什么间隙。
“还有关于康安王的事,”道临凑上去,靠近舒适地躺在太师椅上晒太阳的辛,不出所料地看到辛很感兴趣地半支了身子,盯着他,“康安王的封地,分了两块。”
“嘉定王、鲁郡王分?”辛感到很意外,他本来以为朝廷会收了去,毕竟齐鲁之地离京师不远,分给藩王,谁能保证不会出现第二个康安王。
不想道临摇了摇头,脸上还有笑,“听说是二八分,小的那份给了嘉定王,大的那份新设了行省,朝廷管。”他没想到,辛也没想到,两人半斤八两,“鲁郡王嘛,赏了钱就罢了,爵位都没升。”
辛也不介意到道临那颇有些嘲讽的笑,眉就皱起来,“谁出的馊主意!”人又松散下来,窝回太师椅里。不问也知道,肯定是皇帝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鲁郡王这次尽心尽力地打了康安王,皇帝心里疼,可又碍着这是正义之事,无可奈何。静下心来仔细分析,鲁郡王的地盘就在皇帝眼跟前,万一因此落下什么心病,将来真要出问题。
道临也不急,徐徐开口言说起来,“爷,您就不想知道,这两分怎么到了嘉定王手里?”
“老三,准备很久了吧,说不定这次老二起兵他也有一份呢。”康安王这样一个头脑简单、冲动鲁莽的人,挑唆挑唆就能出大事,辛以为道临没什么事了,阖上眼就要假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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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求收藏!】
“还有一事,齐王投靠了蕃岩。”道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用手遮了嘴靠在辛耳边说道。
辛的眼倏地圆睁,转头看着道临,“当真?”那个愚蠢的兄弟莫不成真做了这荒唐事?辛的心里一阵狂喜,天赐良机啊。
“八九不离十了。”道临同样很兴奋,若齐王在蕃岩汗手里,那这一仗打完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齐王,皇帝此刻大概正对这个人恨得牙痒痒呢,他不在乎兄弟,兄弟会来抢家产,可他在乎儿子,儿子是自己的臂膀,也是自己的亲卫军。他的兄弟撺掇他的儿子造反,他的儿子死了,可那个兄弟凭什么还能活着?
辛咧着嘴,快活恣意地笑去了,他有心有肺,可他不同情那些为他的利益而死的旁人,这个齐王他抓定了,只是不知道,蕃岩汗是否配合,他相信五十万北疆军对付五万蕃岩军不会有多大麻烦,捱过去,他的美好未来就在前方!
“对了,爷,您吩咐买的若琛瓯,买的人从京里回来了,嘿,可真贵呢!您要钻研茶道吗?”道临明知故问,辛最近忙得很,不知还是否记得他在燕京里留的情。
辛的脸色一下子僵了,双眼失了焦距,空虚地盯着前方,心蓦地闷了,道临这么一提醒,他想起来了,那个美丽的女子,她现在怎样了?她的生活中可会时时或偶尔出现他的影子?辛的心口很闷,像夏日暴雨快要降临前空气中尽是水汽,让人透不过气来。辛说不清、道不明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个绝美的女子,他承认,她还很有才华,很典雅,很淡泊,很温柔,很……辛发现她的好处似乎数也数不清,列也列不完,她的发梢鬓角都是完美的。
燕京城南的一片幽碧竹林下,一条迤逦阡陌蜿蜒伸入,落日下橘色的光辉洒在径口,小路两旁的石头透着一股忧郁,远处小贩叫卖的抑扬小曲遥遥传入。院子里,知洛坐在树下石凳上,怀抱琵琶,十指轻拨,黛眉微蹙,淡淡胭脂把脸上的思绪遮掩起来,清灵乐声汩汩流出,淌出院门,在竹林中成了断肠的旋律。知洛独自在弹拨着五弦,头稍稍偏着,眼看前方的地面,目含忧虑,乐声忽而嘈亮,忽而透明,如双玉相击。曲音逐渐高昂起来,节奏也随着快起来,知洛的手如疾风骤雨一般几乎看不清那葱白玉指,周围的气氛也像是战场上人马吼嘶、刀枪相鸣,千军万马在一起冲撞、砍杀,蓦地一声似是裂帛般的声音彻耳爆发出来,在人心上划下一道印迹。
知洛把琵琶放下,轻轻柔柔地置在石桌上,缓移莲步,飘逸的阔长绫罗飞旋而起,翩翩然展开浮起,迎着北地的涩风肆意舞蹈,长袖高举,知洛美眸半眯,邪魅看去,西边落日被遮住了。
那个人,失踪了,一声不吭地从她的世界中消失了。那天,她出门去了,回来家中的仆人只告诉她那位曾来坐过的公子早些时间来了一趟,只问了她是否在家,什么话都没留下,转身走了。她几次梦回,幻想着他无情离去的背影,泪湿枕巾,辗转反侧,夜难成眠。他突兀地闯进她的世界,把她的心思、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把这难堪、这无助尽数留给了她。
知洛终是舞累了,坐在地上,冬日里冰凉的土地却比不上她内心的绝望寒意,那么长时间了,他,真的失踪了。清冷的泪珠儿溢出眼眶,顺着脸颊的曲线滑落,有的等不及了,蹦进了土壤。
曦儿从里屋出来时,就看见知洛双臂软撑,脖颈僵直,一双腿曲着交叠在一起,整个人有些许蜷缩,一动不动。曦儿知道她心里的苦,上前抱住知洛,让她有个暂时的依靠,“小姐,小姐……”
知洛不说话,脸颊紧紧贴在曦儿的肩窝里,脸色苍白得连脂粉都压不住,“为什么走?不声不响。”轻远的声音顺着吐出的微弱气息徐徐流淌。
“定是有什么事情了,小姐这么好,他不会忘记小姐的。”同样的话曦儿说了不知几遍,每次都这么模糊飘摇。
知洛像是没有听到,一颗螓首歪在曦儿怀里,“从朔月等到望月,可是要再回到朔月,他才会出现?他是忘了,还是不想见我?”
曦儿道,“不会,只是有事,绊住了,只是绊住了。”才刚说完,天飘起了雪,一朵朵柔白的花骨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在知洛的发间、眉梢,点缀在知洛月白色的长裙上,无声无息地化开,留下一点点暗渍。曦儿搂着知洛,安安静静地盘在地上,雪簌簌而下,地面被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这雪是带着寒气来的,那股冷冽躁苦的味道侵入知洛的喉头,那里干涩沙哑。
西边的防线被补上了。这个好消息并不是自己人传来的,而是被蕃岩的铁骑扬起的尘土滚滚席卷着带来的。
辛、道临和管忠一得到消息,放下手中的事,翻身上马就去了前线阵地。营地里,将官们都已做好了准备,迎接三人的程序进行得也很快。辛站在最前方,从马上远眺,还看不见蕃岩人的帐篷,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紧赶慢赶终于在他们之前到了,辛转身进了主帐,后面跟着管忠。
“我要把蕃岩汗给抓住。”辛一本正经地对管忠说。
其时,管忠刚热完身,一口热水才灌进嘴里,听闻辛这句话,又尽数给喷了出来,呛了半天,才把话说完整,“你,你要抓蕃岩汗?”管忠强压下欲抬起去摸辛额头温度是否正常的手。
“我一定要抓蕃岩汗!”辛咬着牙狠声说,眸子里那股坚定让管忠怔住了。
“呃,不大可能。”管忠想了想,还是出声打破了他的幻想,没有一个蕃岩汗被俘获过,就像没一个皇帝被俘获过,“蕃岩汗被保护得很好,你只能看到他,根本接近不了。”
辛摸着下巴,一时也没了主意,“他一般在哪个位置?”
管忠忖着辛的意思,接过口来,“在骑兵的正中央,他的马上盖一块白羊皮,脖子上有一串金子做的圆珠的就是他。要是能找到神箭手,说不定能……”管忠估摸着距离和捕杀蕃岩汗的方法。
辛立刻打断了他,“我要抓活的,死了的没用。”
管忠的头更大了,死的尚且不易,还要活的?“辛,这事困难,基本没戏。”管忠是个直肠子,话说得不满却是掷地有声。开什么玩笑!蕃岩汗被几百人保护着,将士要对付的蕃岩骑兵,若是集中兵力擒了蕃岩汗,那几万草原轻骑怎么办?眼看着他们冲进自己的阵营,只为了一个用处不大的蕃岩汗?
“你且想想,怎么样对付那些骑兵,最好能把他们冲开来,中间留出路来。”辛异想天开地出了主意来,脑中盘算着到底自己的计划,没有受管忠否定结论的影响。
管忠头疼地用大掌抵住前额,怎么就说不通呢,看到辛还缩眉深思,埋头苦冥,管忠也终于立了嗓子,“不可能的,你怎么抓得住蕃岩汗呢?你又不是蕃岩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的。”
管忠无意间吼出的话却将辛脑中断断续续的想法连了起来,辛兴奋地跳脚叫着,“是啊,蕃岩人就可以了,蕃岩人!”辛蹦跶一下,紧接着就冲了出去。
管忠面前掠过一阵风,帐帘一番起落,辛连影子也不见了,管忠耳边还不断回响着辛方才说过的话,蕃岩人,蕃岩人就可以怎样了?管忠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一时转不过来了,难不成是自己老了?辛真的可以抓到蕃岩汗?
辛找到了正在向将官了解最新战况的道临,等他们说完,揪来道临,盯着他的瞳仁,正色吩咐道,“你去把军中会说蕃岩话的人都集中起来,越快越好。”辛的呼吸不稳,面色绯红,眼睛里不停地冒着亢奋的色彩,让道临担心不已。
“爷,你,没事吧。”道临站定脚跟,紧张的目光把辛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连汗毛的根根竖起也瞧得一清二楚,道临看得胆战心惊,现在的辛就像一头准备不足的狮子,鼻孔里喷出团团急促的热气,贪婪的欲望写在脸上,却又根本不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
辛心中的打算也不想和道临分享,他现在只是急功近利,两手用力地推着道临,“快去啊,快去,把他们都召集起来,我有事。”
道临被推搡得就快要站不稳,头脑却异常清醒,辛到底被什么刺激到了,他现在冲动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往前冲,要出事!道临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声警告他。“你冷静点,最新的情报,你不听吗?”道临很少会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这么尖锐高耸,闪电般穿进了辛的鼓膜。
【子逸终于生完病了,呜呜,前几天病得好难过哦,大家给点鼓励吧!!!】
第二十三章【不想了】
辛蓦然止住了疯狂的举动,他怎么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迷茫错乱的神色,眼中无光,僵直地握住道临的双臂,而后猛地后退两步,不可思议地低下头来喘着粗气,沉闷混乱的喘息声在他的胸腔里咆哮。
道临没有急着去逼他,他需要时间缓过来,他一定想到了什么可以给他巨大利益的事,才会让他兴奋成这样。道临在一边陪着他,一个字也不说。安安静静,周围没有人经过,辛薄弱的一面在他面前展开。过了很久,道临快要窒息了,辛才又挺直了脊梁,恢复了平静无澜的神情,和暖声调再度扬起,“说说吧,你的最新情报。”
道临没有去提辛方才的失态,顺带把辛刚交代的事也抛在脑后,“蕃岩离着不远了,刚绕过了湖刹什海,那儿的人说是追了出去,可扑了个空,看那行进速度,不出一日就能到这儿了。”
辛有些犹豫,“能确定他们肯定到这儿吗?万一突袭别处,别来不及救援。”他一直都对属下们信誓旦旦的保证抱有怀疑的态度。每一次都在同一处火拼,这个蕃岩汗当真这么无用?
道临很确定地点点头,其实他心里也多少存有些许疑惑,“应该错不了,除了这儿,别的地方也不适宜他们停住,有的地方有他们的牧民,有的地方正当在风口上,这么冷的天,他们受不了的。军中将士跟他们打了几十年也没见换过地方。”军队调防全都已经布置好了,一天之内要再做调整定然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人宽慰自己人,莫乱了阵脚。到时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辛听着道临的分析,也不无道理,思索一小会,还是怕有个万一,“还是让周围的也做好防范,你现在就派人去湖刹什海吧,请那里的精兵出动由蕃岩军后方包抄上来,立刻起行,不得延误。”辛做了最为保守的部署,湖刹什海,是否靠得住,他不知道,他离开那儿时,那就只剩了不到一万五千人驻守了,作为整个北疆军的中心,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驻军记录在不久前诞生了。以湖刹什海为分界点,整个东部地区实际可用兵力不过十二三万,武器都还在打造,虽然兵士相对西部更有经验,但与蕃岩铁骑放在一起,不值一提。这一点,辛与管忠、管霄都商量过,全赖训练方式有误,把训练中原地区兵士的方式原班不动地照搬过来,仍旧将刺、挑、劈等作为基本的战斗动作,辛和他们讨论后决定对现状做出改变,可这具体措施还没出来,蕃岩军已经攻破了西部防线。
“好,这点我正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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