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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幼子的从容人生-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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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户部因军粮倒卖案大失人心,苏家在士林中风闻急转直下,父亲、叔父皆丧身在那接二连三的党争中,苏家在江南的地位开始动摇。可现如今,赵秉安遵守承诺,打垮了顾椿,牵制了张焘,大家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苏家二代嫡系尽亡不假,可沈炳文他无后,这首辅之位,苏家使使劲,未必不能挤上去。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密林中悄无声息,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察觉出不对劲。禁军都统扬手将人马汇集成圈,扎成肉盾,严密的护卫着圈内的皇帝。
沈栗、苏燃等人抬起身子,意欲窥探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森林里只有飒飒响动的飞叶,除此之外再无一丝人迹。
荣宝大惊失色,他是个宦官,基本功夫便是眼明耳聪,方才人马涌入密林的时候隔得再远他耳边都能感受到一缕马蹄践土的震动,可闲杂,他竟什么都听不见了,这人可以藏,马总不能不动弹吧。
“快点烟!诏人护驾!”
这话为时已晚,密林中血气已经弥漫出来,伴随着的是数不清的角钩弩箭。
第272章 血色林场(末)
京郊蓝靛厂营造司秘制了一批三角钩短箭矢,专供内侍监黑手应用; 这批东西尚未面世; 除了乾清宫便只有汪吉知晓。
泰平帝眼眦欲裂; 当初他可是在大内亲眼见识过这种兵器的威力; 百步之内,劲穿脏腑,而且密林之中,马驹行动不便,他们这一行人简直是活靶子。
在场的人都清楚,深入密林的兵马肯定已经遭遇不幸,眼下想博得一线生机便只能向场外求援了。
行猎之前; 工部火器营为每匹马都配备了花色狼烟; 大小形状形似火折; 只要交互摩擦,外皮上的磷石便会摩擦生热,点燃管内松露,霎时间即能烟雾飞扬。
沈栗急切的翻查跨下的箭袋; 想点起狼烟; 示警外围禁军。可当他的手伸进去再拿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他取出来的却是一只骨哨。那骨哨之上纹图诡异,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荣宝作为乾清宫大内监,虽不如赵喜的司礼监那般统率六宫; 可论见识他也不短于赵汪二人。那骨哨一出,荣宝便认出那是宫内豹房中小太监专门用来驯养异兽的物件,再联想那头黑熊有意无意的偏离路线,荣宝被吓得立时就尖叫出声。
沈栗的身份太敏感了,若事情始末真如他料想的这般,那林场外边此刻怕也是乾坤逆转了。
荣宝的异常把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沈栗身上,他下意识丢弃骨哨的行为反而坐实了自己的心虚忐忑。
泰平帝神色狰狞,他攥着抄来的骨哨,质问荣宝,在得到回答之后,一鞭将沈栗打落马下,圈内仅剩的几个禁军兵卒将人五花大绑,恨不得将人直接勒死,方才送命的可都是他们生死与共的兄弟!
只这几息功夫,面朝密林的禁军肉盾便已死伤殆尽,都统将领一边挥刀避开箭雨,一边拉着泰平帝往后撤,可此时,他们远远的听到,林场南面靠近月仙湖的地方也传来了打斗声,而且,这声音愈来愈近。
师泰左臂小腹皆中了一箭,身边忠诚的家奴也被虐杀殆尽,若非父帅临行前将自己的神驹龙城交与他,此刻怕已是小命不保。在这偌大的林场中,他疲于奔窜,根本没来得及注意方向,结果迷迷瞪瞪间看到有一处在点烟,他想着,既然能在围场中点烟的,那一定是地位尊崇的大人物,外场禁军必会驰援,他托庇于这股势力,说不定能捡回性命。
可惜,理想是美妙的,现实是残酷的。师泰与皇帝的不期而遇让两方的境况雪上加霜。不知名的黑暗势力一开始碰撞的时候确实残杀过片刻,但随即他们便意识到各自的目标所在,双方不约而同,朝那龙旗扑杀过去。
在边疆,没有王法公道,谁拳头硬,谁说的话就是真理。这些死士不惧死,不惧皇权,对他们来说,完成主家的吩咐才能解脱。至于皇帝小儿的生死,呵,那可就不在他们的分内了。
露台这边正在飨宴,可林场中狼烟一起,所有人都从座上惊起。
林场上空狼烟滚滚,朝臣权贵们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人遭遇不测。
孟皇后心头猛跳个不停,她将荣王安置在身边,并当众下了一道不合时宜的懿旨——诏文华殿大学士赵秉安,禁军统帅蒙喆入帐。
事发之前,中宫正在给泰平帝收拾烂摊子,定国公府那边有陆贤妃挡着,倒是没什么大碍,关键是郭府与沈氏,这两家一个贞烈一个不动神色,俱是不好应付的。
皇后难产刚过,这时候出来示弱,纵使性情火爆的郭夫人都要怜惜几分,左右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郭家总不能因为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就跟皇帝翻脸吧,尤其现在皇室占据上风的时候。
沈家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沈炳文日前干了些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皇后不当众给沈家人难堪那就是娘娘大度了,沈家那个远支姑娘没进宫就破了身子,已经不洁,接下来的秀选是不用想了,皇后娘娘开恩,准许人到晚霞庵中落发,余生为皇室诵经祈福。
其实内阁也没有料到,这次中宫的反应会这么快,风声刚出来,立刻就抓住了两大助力,赵秉安狡诈似鬼,蒙喆手握重兵,此二人在手,可保皇家母子二人安危无虞。
但内阁也不是全无凭仗,邵文熙裹挟着太子,便有了名号正统,真若是泰平帝有个三长两短,那结果还真不好说。
虽然身经百战,但此刻内阁里沈苏唐邵四位阁老也都坐不住了,他们齐齐把主意打到了师郭二人头上,因为只有他们才有兵权。
皇帝有碍,太子只要回京便是真命天子,可围场外坐镇四万禁军,还有态度暧昧的南郊与骁骑营,东宫想走,赵秉安那小贼却未必能许啊。
“赵部堂,天地君亲师,尔当铭记!太子是国本正统,民心所向,汝那佞侄,且不可有非分之想!”
“圣上安危未明,吴侍郎此言却好似断定躬驾不妥,少伯请在座各位同僚评理,到底是谁居心叵测!”
“呵,赵部堂伶牙俐齿我辈不及,可中宫娘娘的诏令言辞闪烁,且凤驾旁侧又容留荣王那等妖异,我等皆为大朔朝臣,难道不该有所质疑吗?”
“笑话,荣王乃是先帝亲口御封,承祖祥瑞,吴侍郎如此构陷,置先帝英灵于何地!”
“赵怀珏,你血口喷人!”
“家叔是否血口喷人,本官不知,但吴侍郎辱及先帝,却是众人亲耳所闻。奉中宫懿旨,当此多事之秋,行营中凡有祸乱人心者,尽皆拿下。”
“来人,将吏部左槽吴肇汉摘帽下囚!”
“老夫看谁敢!”
吴肇汉功夫再不到家,他也是首辅门下,当初陈旭宁栽在赵秉安手里就已让沈炳文痛彻心扉了,眼下他老人家绝不能容忍赵秉安再动他的弟子。
“几位阁老俱在,三品大员的任免还轮不到你一区区学士做主。赵秉安,莫以为仗着中宫偏信便能为所欲为,老夫告诫你,这朗朗乾坤终究是邪不压正。”
“吴侍郎且退下,与老夫共等前方消息,圣上洪福齐天,哪就那么容易遇难。”
“可是,老师……”
“闭嘴!等!”
赵秉安对沈首辅的训斥置若罔闻,他挥袖离去,似是对露台这些人接下来的动向毫无兴趣。而于此同时,南郊、骁骑营抽调的精锐已经备妥,他们将在禁军严密的包围圈中护送赵秉安前去救驾。
粉墨多时的邵柏博悄然动手,邵文熙留下的礼部属官对这位陇西新秀提防不足,措手不及之下就被人夺去了太子的掌控权,整座营帐都被邵柏博的人手填满。
邵柏博怀抱着昏睡过去的太子,让侍从给他那位好大伯送去了口信,还真多亏了他老人家坚持不让沈炳文把小太子抱走,不然那这么容易得手。
赵秉安离营的消息很快传出,露台上的重臣权贵都摸不着头脑,这赵明诚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敢在这种紧要的时候奔赴林场,他就不怕真扑到了噩耗,赵氏一族会输的一无所有吗。
赵怀珏兄弟三人两两相对,俱都惊出一身冷汗,秉安他到底在密谋些什么,他们对这个侄儿知之甚深,可不信他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
赵怀琰刚要起身离席,去拷问侄儿身边的人,结果露台四周突然涌出禁军兵马,将所有意欲离席的朝臣赶回席位。
邵柏博手持先帝令牌与中宫懿旨,震慑全局,他路过沈首辅的座位之时脸上浮现出一缕浅浅的笑意,而正是这股笑意,让沈炳文身后的沈氏族人如芒在背。
赵怀珏心中的不安愈发深重,邵柏博的突降让他对侄儿离去的用意产生了怀疑,那林场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恩师如此失态,而邵柏博又为什么舍弃了此前所有布局,一跃蹦到台前来,他难道不知留在露台,就要承受内阁的所有压力吗,还是说邵文熙暗中给予了他支持?邵家,到底在这场博弈中选了何等立场……
第273章 救驾
邵柏博的出场让内阁方寸大乱,谁也没想到邵家八子会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背叛邵阁老; 或者说; 邵家的立场让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
沈炳文转身逼视邵文熙; 他不在乎邵柏博如何放肆; 可太子殿下却是不容有失!
唐耀山也紧盯着旧时盟友,在看到他躲闪的那一刹那,老大人支在案几上的手肘径直崴了下去。
完了,内阁底牌尽失,眼下已成他人案上刀俎。
苏袛铭算是在场几位阁老里最为镇定的一个,可那脸色尤是不善。赵秉安临场退缩,把屠刀塞到邵柏博手里; 那苏家便没有了联盟、先知的优势; 况且; 谁也不知道邵柏博是否介怀当年之事,携私报复,毕竟苏煜虽死,但余孽尚在啊。
小太子被第一时间送入凤帐; 孟皇后怀拥着两个儿子; 心里才算稳定下来,此刻,她脑子里甚至冒出了某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若是皇帝丧身林场,她的儿子即位,那将来可能出现的种种矛盾尽可消除; 长子登基,幼子封王,在长子亲政之前就让幼子就藩,那天高皇帝远,京中又有自己坐镇,总可让他们兄弟二人一世保全。
经历了皇帝的种种薄情,孟皇后放任着这种想法疯狂滋生,可若想实现自己的美好蓝图,那就要解决一个横亘前朝后宫的大问题——内阁。
只要内阁还在,孟皇后就对少帝的教养插不上手,更甭提培养兄弟感情了,内阁那些老贼,怕是想着法儿要弄死她的恪儿呢,既如此,何不如先发制人,借着林场之乱在露台大开杀戒,把挡路的沈炳文之流通通除掉!
权力的闸口一开,不用任何外力便会汹涌成河,孟氏打开了她对那至尊之位的垂涎,那随后的心机手段也就无师自通。而且,她从泰平帝身上学到了很有用的一招——借刀杀人。孟氏是个妇道人家,单凭她自己,是绝斗不过内阁那帮老狐狸的,当然,她也不需要纡尊降贵与那些权臣斗,永安侯府与宗室就是最佳的棋子人选。
不过可惜,赵秉安此人忠奸难辨,在孟赵两家鸳盟未结之前,孟皇后不放心他会全心全意的为她们母子效命,眼下可倚重的,怕只有宗正裕亲王了。
文昌伯在宗府任要职,与裕亲王往来密切,孟皇后因此亦爱亲近裕王妃,此时她着人诏裕王夫妇入帐商议秘事,虽稍显突兀但也不招人耳目。
裕王妃正挂念自己的独子,也不知林场中安全与否,突然被中宫这么一点,她右眼皮剧烈的跳个不停。至于裕亲王,他已经被家里这尊母老虎收拾得没了脾气,突闻中宫密使到,便一直拿眼神觑着裕王妃,随后抖抖衮龙袍,缩成了鹌鹑模样。
裕王妃看着他那猥琐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烦闷的甩了好几遍尾袖,最后还是决定到凤帐里探探究竟。
泰平帝安危未明的当下,行营里但凡有风吹草动都会在前朝掀起一大片涟漪,孟氏拙劣的动作一眼就被邵柏博识破,他意味不明的扫过内阁里几位,琢磨着待会儿要不要借中宫这把刀剪除些碍眼的老顽固。
蒙喆重军包围露台之后便躲了起来,任由师郭靳三位主帅就地跳脚,反正禁军已经拿下了整座露台,三大军团的兵马是冲不进来的。而且,师芎与郭涔眼下可未必着急,他们虽然吃了内阁的饭但扛得是东宫的大旗,新帝要是死了,他们就捡了现成的从龙之功,新帝要是安危无虞,那他们就求娶宗室贵女,拆分部分兵权以表忠心就是了。
要不,师芎怎么会把自己的爱驹交给幼子那个不成器的脂粉玩意,还不是想他能在林场里有个过得去的成绩,给师家留条后路吗。
可惜,此刻师泰的尸体都凉透了。泰平帝本就自身难保,对再度引来刺客之乱的师泰那是一万个不待见,没有禁军的保护,师家的这位小公子被暗箭射成了马蜂窝,连带着他胯下的那匹神驹都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御前侍读皆是文臣,大多似苏燃这般出身簪缨,他们散马游射尚可,真动起手来武力值近乎没有,禁军都统快要力竭,他踌躇着,要不要“舍车保帅”。
最先被丢下的是沈栗,泰平帝已经认定是沈家居心叵测,暗中谋逆,那他只要能逃回去,便有千百种方法可以佐证这一事实,完全没有必要带上这么个拖累耽误逃命。
而接下来的场景让在场之人再度肯定了沈栗是叛逆这个事实,因为那些手段残忍的黑衣人对绑缚在地的沈栗秋毫无犯,甚至还为其松绑揖手,好似俯首帖耳的家奴一般。
师泰的死亡缓解了禁军的压力,因为对峙人数几乎少了一半,可就如此,禁军仍还是节节败退。
皇帝成了被人追逐的猎物,身旁接二连三倒下的护卫都让他心惊胆颤,这种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仪态了,频频抽打胯下的马驹,恨不得立时三刻蹿出林场去。
求援信号已经第一时间发了出去,无奈林场面积广阔,外围人马想摸进来尚需一定时间。
龙旗已被践踏成碎布,为数不多的禁军兵卒最终全军覆没,皇帝身旁再无任何屏障。刺客们也不再像方才那般穷追猛打,只是一波接一波的箭矢骚扰,让泰平帝几人防不胜防。
苏燃身上已经挂了彩,他在心里暗骂,赵明诚为何还未现身,难不成他真想皇帝死吗!
敌众我寡,再这样下去被擒不过是迟早的事……
左腹一箭让泰平帝一头从马上栽倒,那威风凌凌的龙纹猎袍沦落泥泞,焦禄等人不得已弃马捉刀,战战兢兢的对着那杀气腾腾的刺客。
“咻——”
骁骑营特有的穿云箭破空而至,将离御驾仅十步之遥的叛逆洞穿倒退。
“援军到了!我等有救了!”
泰平帝滚落在草甸上,血流不止,他竭力后仰起头,只模糊的看见一面黑旗,旁边荣宝看着那狰狞的伤口骇得浑身颤抖,他一边搂着泰平帝,一边转头向身后的人马嘶喊。
“公子,我们在这,在这!”
赵秉安心急如焚,马未停就跃了下来,他一路跌跌撞撞,想扑过来,却一时不慎,仰面滚倒在荣宝身前。
“圣上,圣上,微臣来迟了,微臣罪该万死!”
奄奄一息的皇帝强睁着眼皮,看着红了眼圈的心腹。
嘴边断断续续的喘出一句话,“拿,拿,拿住沈,沈栗,灭,灭沈氏——”
“这……”赵秉安茫然无措,他用眼神质问御前剩下的几个人,显然他此刻已是六神无主。
“明诚兄,是沈栗设的局,引圣上进入险境,这些刺客,也都是听命于沈家,长颐亲王还有在场的几位宗室皇戚都已惨死,连带诸多前朝重臣之子,都丧身在那暗林中了……”焦禄此刻也是满身血污,他一见着赵秉安就跪瘫在泥水地里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痛诉着沈栗的暴行。
“赵大人,沈栗谋逆显然是早有预谋,此刻你若是抓不到他,日后必难做到人证两全,那这些人不就白死了吗?”
苏燃知道沈栗此刻不可能还活着,他之所以要支开赵秉安是因为皇帝已经快要不行了,这种时候谁留在跟前,谁就握住了一步登天的先机啊。
可是赵秉安能让他的如意算盘得逞吗,那是不可能的。赵秉安略听个大概之后下的第一个命令是保护圣驾回营,御前侍读圈禁龙帐,无圣谕不得擅离!
荣宝是信不过苏燃他们的,所以赵秉安一开口,他便答应了南郊兵马近身,随后,他还把暗藏的禁军兵符交给了赵秉安,这是泰平帝昏迷之前悄悄塞到他手心里的,意思很明白,不管皇帝自己能否安然度过这一劫,都让赵秉安把着兵权,料理沈炳文。
主少臣强,祸国之象!纵使即位的可能是皇帝极厌恶的太子,但终究是一脉相承的皇家血脉,这锦绣江山不能被沈氏窃了去!沈炳文必须死,由赵秉安来动手是最好的。
把现场所有人纳入自己的控制圈,赵秉安合手挡着自己的脸,使劲揉搓了几下。
禁军兵符?呵,皇帝晕厥之前想置于死地的可不止沈炳文一个人呐……
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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