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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倩影-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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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微觉扫兴,却也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并肩闲谈着走下山来。
“容与,你还记得精卫填海的故事吗?”她突然道。
风容与道:“记得。”脑海中浮现出一幕一幕悲壮的画面,内心深为那化身青鸟的少女的意志感动。
杨惜芳神驰想象,道:“我常常想,做一只飞鸟也不错。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蓝天碧海之间,可以无所羁绊地畅游天涯,看尽世间的旖旎风光,不用理睬别人的冷眼。”
风容与知道她的心境,知她想起了杨大伯对她那不近人情的苛刻。他向她温柔一笑。
回到家,母亲正一边缝补着衣服,一边等他回来吃饭。他觉得有些歉疚,轻声道:“妈,我回来了。”
母亲看他一眼,微带责备道:“你看你,出去这么久,饿出病来怎么办?”
风容与自碗柜里取出饭菜摆放桌上,笑嘻嘻地说:“妈,我‘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饿不着我的。”取完饭菜,盛一碗放在桌边,道:“妈,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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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放下手中针线,微笑道:“偏你半吊子爱掉文,平时却又不用功读书。”
风容与道:“妈,我那有不用功?我天天都在看书,做笔记哩。”
母亲叹了口气,道:“你爹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厌倦了刀尖上讨活的日子,所以希望你好好读书,走上仕途,不要像他般终日亡命天涯。可你偏偏看些没来路的书,复有何益?”
风容与黯然道:“妈,有些事的勉强不来的,所以并不作太多要求于我。”
饭毕,风容与到自己房中,点灯翻阅《山海经》。读不几句,意兴索然,遂灭灯睡觉。可是,母亲的话回响在耳边,一时间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从窗缝里钻了进来,带来阵阵奇异的香味。
他微觉奇怪,没有理睬。过不多时,倦意来袭,昏然睡去。睡梦中,似乎有一股甘露般的液体流如口中,他不自觉地吞了下去,陡地觉得胸中腥烦异常,便即醒来。突地侧起身,张嘴便吐,腹胃翻腾,呕吐一空。
黑暗中,似有一声轻微的若有若无的“噫”声,仿佛是没想到风容与对酒味是如斯的敏感。
风容与点灯,处理掉呕吐物,漱了漱口,又复睡去。
翌日吃过早饭,禀明母亲,便即去找杨惜芳。两家相距半刻钟的路程。他过房前穿屋后,遇到熟人彼此打一声招呼,又或观荷塘薄雾,看竹林新笋,瞅鸡鸭追逐,瞧猫狗嬉戏,心情颇不坏。
炊烟新上,嫩蕊初吐,杨惜芳家瓦房在望。风容与却停住,寻思道:“惜芳可能还没起床呢,我呆会儿再去找她吧。”因此在路上徘徊。
一个女子担水走过,见是他,放下担,问话道:“容与,你在等惜芳吗?”
风容与一看,原来是寡妇王大妈家闺女曾缃,是儿时一起玩长大的伙伴。他还记得小时候,她长得乖巧可爱,小嘴能说会道,甜如调蜜,经常受到大人的表扬,是一众玩伴中公认的“公主”。
他随口答道:“是啊。”
曾缃道:“你还记得上月答应我们的事么?”
风容与细想,一时想不起答应过她什么事情,疑惑道:“我想不起来了。我真有个答应你什么事吗?”
曾缃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头发,叹道:“果然是这样。你和惜芳在一起就什么事都忘了。上个月初七,大伙儿去东山野炊,你曾说过要教我们一群女孩子做诗的,怎的忘了?”
风容与恍然道:“我果然说过这话。只是当时韩大哥说由他教你们,你们没反对,我也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了。难道韩大哥没有在教你们吗?”
曾缃嗔道:“韩习风哪里能够做什么诗,就会说大话,许空诺。他答应别人的事,十件有九件是不会实现的,而他愿意去做的那一件是对他有莫大好处的。要是别人对他许什么诺言,他会像逼债似的催你去办。那家伙不是好人,品德太差,从小我就看他不顺眼。”
风容与素知她的性格,看了一眼她巧兮倩兮的面庞,微笑道:“其实,真正不会作诗的是我。韩大哥的文采好得很,他不时拿给惜芳看的诗赋,我就做不出来。”
曾缃笑道:“我就看不出惜芳有那点好。记得小时候,她长的又矮又胖,走到哪里都受人欺负奚落,就只有你向着她,帮她出气,替她分辨,害得自己也没少受白眼。现下长大了,她虽出落得苗条了,人也好看了些,可是头发稀黄,病恹恹的,脾气又执拗得要命,偏你们男孩子多讨好她。有时候我真羡慕她,不管变成什么样,总有人爱她,呵护她。”
风容与道:“每个人都其好的地方。你自己也很好的,你又何必羡慕别人。”
曾缃咭咭咯咯娇笑一阵,问道:“你倒说说,我有那点好了。”
风容与不善夸奖一个女孩子,只是觉得她们都是很好的,却从不具体地分辨到底谁好在什么地方,谁又什么地方不好了。他有心说些恭维的话,却不大愿意敷衍她,是以沉默半晌,只道:“每个人都有其好的地方。”
曾缃见他受窘的样子,取笑道:“你又有哪点好了?从小到大,除了因为你总向着惜芳,惜芳对你特别一点外,我就没见哪个女孩子对你有意思。”
风容与微叹道:“是啊,我有什么好?我就没什么好。杨大伯常常说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终究成不了大器的吧。”
曾缃见勾起他的心事,有些没意思,还想说点什么,一个小男孩在不远处催促道:“姐姐,妈妈叫你快点把水挑回去,妈正等着洗菜呢。”
二人道别,曾缃担水离去。风容与对小男孩招招手,道:“曾俊,来我们说说话吧。”小男孩却摇摇头道:“妈妈不许我靠近你呢,说你将来肯定是个败家子,怕你把我带坏了。”风容与强笑一下,目送小男孩戒备地离去,心中惆怅,叹了口气,自忖:“想不到我在村人眼中如此不堪。”叹声方歇,不意身后也有人发了声叹息。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范老头。范老头向他诡异地一笑,离去了,弄得他一头雾水的呆在当地。
“容与,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穿一身天蓝色衣裙的杨惜芳来到了他身边,温柔地问道。
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风尘酒客(二)
剪灯帘幕,
相思与谁同说?
——明·张红桥《念奴娇》
杨惜芳和风容与手牵着手,向海边走去。
正行间,陡然一个声音在风容与耳边响起:“酒经第一章,酒之源起。”风容与听出依稀是范老头的声音。
他心中惊疑,四处张望,却不见范老头人影。杨惜芳见他东张西望,问他怎么了。他描述了刚才的一幕,问杨惜芳有没有听到。杨惜芳摇了摇头。
二人又自赶路,这时,那声音 又在风容与耳边响起:“最早的酒要算是果酒。古之世,可在天地生人之前,丛林杂生,间有成片果林,又或生在溪水之畔。秋凉果熟,落之溪水之中,积之而酵,造化之功而成酒香矣。”
风容与只觉声音只似说话者凑在耳旁大声言之,清楚洪亮,回身找寻,却又不见人影,心中烦乱不已。要待与杨惜芳安静的走一忽儿,那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他停下搜索之,声音便止。如是数次,遂与杨惜芳分手,怅然欲返家中。
可是归途之中,那声音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不再骚扰,而是继续来聒噪,直到他的脚步跨进家门。他欲哭无泪,实在不明白何时惹了这样一个灾星。
他不知道真正令他头痛的日子才告开始。自是之后,只要他迈出家门一步,那声音必会第一时间在耳边响起,他却依然不见说话的人。那声音却只论酒,自酒的起源说到酒的酿造,从分析各地酒品质之优劣谈到怎么调制美味的酒等等。总之,说尽了酒的种种,尤其调制一项说得细致入微。如果风容与肯静心听一听的话,便会发觉这些论酒之辞精彩无伦。
可是他又怎肯听呢?然而他除却藏身家中,否则,欲待不听却是由不得他的了。他拼命想要漠视那个声音,可是弄到后来,他呆在家中时那些话竟萦绕脑海,挥之不去,直弄得他烦躁不已,多次欲去找杨惜芳而又没心情。奇怪的是,不知何故,杨惜芳这些天也没来找他。
做母亲的把儿子苦恼的情形看在眼里,多次出言相询,他总推说没什么。母亲以为可能是他与杨惜芳闹了别扭也酒没再过问。
一日,他伴着那声音跑到海边,大声道:“老人家,算小子怕你了,你饶了小子吧。”'奇书网 。cc'
他知觉眼前一花,范老头凭空出现在他面前,老脸上写满得色地说:“小伙子,范某说过,遇到范某,你不想爱酒都难了。范某非得让你爱酒不可的。”
风容与无辜之极,说道:“小子还以为什么地方得罪了老人家,致令老人家要如此折磨于小子。”
范老头突然须眉戟张,怒不可遏道:“什么?折磨?你竟说范某折磨你?范某浸淫多年的酒艺,多少人欲学,范某予理睬。范某如今尽数传了与你,你非但不感激,反说范某折磨你,你小子有点良心没有?”
风容与啼笑皆非:“老人家,传艺岂有如此相迫的吗?”
老脸一红,范老头强道:“谁叫你小子不爱喝酒,而范某时间有限,说不得,只好出此下策。”
风容与道:“小子不喜喝酒是天性使然,强迫不来的。”
好似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言语,范老头哈哈大笑,诘道:“谁喝酒的爱好是与生俱来的?人的众多兴趣,有多少不是条件使然,后天培养的?”
风容与无言以对。
范老头问道:“小伙子,可喜欢上酒了?”
风容与道:“老人家,小子目前不大喜欢做心有不愿之事,望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过小子吧。”说道后来,拱手向范老头作了两个揖。
范老头坦然受之,却道:“饶你可以,可是你须得和范某打上一架,赢了范某再说,否则提也休提。”
风容与心想:“他自恃武艺高强,出这么个题目,明摆着是刁难于我。以我三脚猫的功夫,给他提鞋都不配,更别说打架了要打败他了。”心思百转,他道:“老人家不是有要事在身吗,何苦在小子身上耽误你老的大事。”
范老头知他心意,故意语带轻蔑地激道:“你别想拿言语支走范某。范某料定你小子也没胆与范某打架。哼!放眼当今武林,四大高手算什么狗屁玩艺儿,都是些欺世盗名卑鄙无耻之辈,不值一哂。嗯,倒是幽寒谷那娘们儿手中的剑能制造点麻烦。”
范老头神色有轻蔑转为傲然,语气却没丝毫改变。听他语气,竟没将天下人物放在眼中;看他神色,只觉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傲然卓立,余子皆为蝼蚁一般。风容与心中泛起一中怪异的感觉,为他风采所摄,呆看着他。
突然,范老头一拍脑袋道:“呀,走题了。”板脸对风容与道:“小子,要范某饶你不难,有三条路供你选择:其一,与范某打一架,挡得范某一招半式;其二,跪下向范某磕三个响头,叫上三声‘太爷爷’;其三,乖乖的用心习我酒艺,调出一杯令范某满意的美酒即可。”
风容与差点便冲口道:“欺人太甚!”话到嘴边有吞了回去,心下忖道:“打是打他不过的。”一时间,彷徨无策,只觉双膝发软,忍不住便要跪下去。
恰此时,杨惜芳找来了。
范老头趁机道:“小伙子,范某看你很想认范某作太爷爷呢。快点磕头吧,否则,今天别想与小姑娘谈情说爱了。”
杨惜芳听范老头言语奇怪,询问风容与怎么回事。
范老头语含挑衅地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末了道:“小姑娘,范某的提议还使得吧。”
杨惜芳心中恚怒,说道:“容与,这老人家欺人太甚。他既然不怕一把老骨头被拆散了当柴烧,你就好好的收拾他一顿。大不了……”突然泄气道:“大不了给他打死了。”
风容与心中为自己刚才的表现羞惭不已,冷灰道:“惜芳,你说的对,大不了给他打死,也好过受些没来由的聒噪。”于是与范老头订下打架的时间地点。
范老头奸计得逞,一脸邪笑地说:“十天后,范某在海边悬崖相候,不要失约了。”身形一闪即逝。
杨惜芳看着一脸烦恼的风容与,安慰道:“容与,十天后,爹和四叔也该回来了,我们将此事告诉他们吧。他们一定有办法打发这为老人家的。”
风容与道:“算了,惜芳。要让父亲知道我这么没骨气,他一定会很痛心的。况且,我既然答应了范老头,明知道结果是怎样的,我也不愿假手别人了。唉,自己的事还得自己解决的,听天由命吧。”
杨惜芳知道他的性格,不再相劝。
二人心中郁郁,沉默并坐在海边直到天擦黑才分手。
风容与回到家,有客人在与母亲摆龙门阵。他自己胡乱弄些吃的填饱肚皮,来到卧室,也不点灯,扑到床上,直想大吼大叫。他辗转反侧,遇到范老头以来的事不断翻腾脑海。他努力地推想范老头的用意。说他不怀好意吧,自己与他素昧平生,而且以他的本事,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说他有什么好意吧,却又实在想不出这不做于己何益,于他又何益。
夜半更深,月华如水,有虫唧唧。
突然,咯,咯,咯,传来几声轻微的扣窗声。尚未入梦的他惊问道:“谁?”跳下床去,打开窗,匹练般的月华照下来,窗外分明站着个黑衣蒙面人。他心里打了个突,问道:“你是谁?”
蒙面人声音沙哑地道:“想打败梓州范老儿吗?够胆的话就跟我来。”也不见他转身,轻飘飘地便出了院子。风容与心中疑窦丛生,但此人的第一句话实在太诱人了,头脑发热,他把心一横,翻窗追了下去。
方出院墙,冷不丁那沙哑的声音又传来道:“踏地上的木桩而行,要快,且不要错了次序。错了重头再来。我在前面等你。”
他刚想问为什么,陡觉身体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不由自主地向左边菜地踏去。吸力渐消,他借月光向地下望去,只见自己一脚分踏上了一根木桩,作出了向前的姿势。他心中骇然不已。但势已如此,不必多想,后面的脚前提,踏向第三根木桩。由于木桩的排列不是直线型的,而在他来说又一点规律没有,故而刚踏了上去,第二根木桩上的脚还没动弹便已觉重心不稳,一下摔了下来。所幸地上土质疏松,也没怎么摔疼。他站起来,从头开始。踏到第五根,又摔了下来。这次头碰到木桩,把他痛的心中恼火不已,差点就想放弃。他站起来,揉揉脑袋,怒火消歇,回到起点。今次是第三次。过不多时,第三次行动又以在第四根木桩上摔下来告终。第四次,第五次,……第九次,或在三,或在四,或在五,总之,没踏到第六根木桩便摔了下来。他或手伤,或脚伤,或肩伤,终而至于摔得头晕眼花。又摔得几次,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行动似乎成了一种惯性。第十五次开始,他踏上第三根又觉重心后坠,想踏上第四根的没可能的了,迷糊中想也没想,身体微侧,又退到第二根上,因着惯性的关系,从第二根回到了第一根。
身体返回第一根木桩,重心前倾,有扑倒之危,百忙中踏向第二根,过第三根,到第四根身体意外的稳了下来。他头脑如受雷击,一震,陡然觉得似乎悟到了什么。他没有着急往前,而是回思刚才的情景,努力思索那一闪的灵光。
值此时,那沙哑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小子真笨!不要想了,要诀是意随身动,进三退二。”
风容与如醍醐灌顶,头脑豁然开朗。他喃喃念道:“意随身动,进三退二。”将之印证适才情形,果然如此,便不再做他想,如是踏去。于是乎,身体如醉酒般东倒西歪,走三步退两步的奔了出去。
(昨夜更新弄错了些东西。)
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风尘酒客(三)
漫道胸前怀豆蔻,
今日总成虚设。
——明·张红桥《念奴娇》
风容与既知踏桩之诀窍,不一会便到达尽头。
木桩的尽头是一片竹林。风容与知道竹林原来是他家对门不远处的王员外家的。王员外膝下无子,便收了个养子。王员外为人和蔼可亲,其养子却骄横跋扈。小时候,春雨过后千笋竞发的时节,他们一群小孩常来此拔些竹笋玩耍。王员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作不知道,而其养子却支使府上仆役来打人。两年前,村里来了一队衣甲鲜明的官兵,据说是皇帝的亲兵,二话不说把王员外拘押走了。其养子当其时不知事体之严重,见父亲被抓,便破口大骂,被当场杀害。如今府院败落,唯却竹林常青,物是人非,世间常端吧。
竹林畔有小溪,潺潺的溪流抚摸着月光,夜美的紧。
风容与尊照蒙面人的话,尽快的赶到此,直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如牛,头脑昏昏沉沉的。他不明白,踏到后来明明看不清木桩却能准确地踏到上面。他想问蒙面人。蒙面人正在打坐,似乎不知道他的到来。
待他喘息方定,蒙面人站了起来,拉开架势,看似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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