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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姐，今天晚饭这么早吗？”

“这不是为了让你早些吃了回去吗，回晚了杨家肯定不高兴的。”罗珍儿的亲事也马上到了，日子都已经订好了，就在月底，算着时间也就十来天了，她如今是全家人捧着的未来秀才夫人，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着光，浑身上下看着都精神。

罗桑和她堂姐年纪差不了多少，两姐妹一起长大，难免的便会被人比较，以往的时候罗桑便知道自己长得不如堂姐好，性子也没有堂姐讨人喜欢，可她从来没有羡慕过堂姐，如今她有些说不清了。

“阿爷，大伯，大伯娘。”到了堂屋却没看见自己阿爹，罗桑叫了人之后就准备去叫自己阿爹，哪知道她刚起身就被叫住了。

“你赶紧吃饭吧，吃了去村里找杨元丰，两个人早些回去。”

“我去叫我阿爹吃饭。”

“你阿爹在那小疯子那里呢，那小疯子好像要死了，你阿爹也真是没个轻重，家里马上要办喜事了，他却招惹那晦气作甚，万一那疯子在他跟前死了，到时候珍儿出嫁的时候他就别回来了。”这个孙女已经靠不住了，珍儿这亲事怎么地也得慎重才行。

“我去看看。”阿爷嘴里的小疯子，是自己三爷爷的孙子，三爷爷可是阿爷亲弟弟，那孩子也是自己亲堂弟了，可是阿爷却是一口一个小疯子的叫着。

那孩子虽然脾气古怪，可是她不是疯子！

罗桑三爷爷的家如今只剩下一件破屋子了，里面东西早在三爷爷一家陆续失去的时候被村里族亲般的差不多了。

“阿爹，阿爹？”

“桑儿，你来做什么啊，赶紧回去。”女儿被妻子拉去房间说话之后，罗阿爹才到了自己这个侄子这里，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孩子发着高烧，嘴里说着胡话，也不知道这次还好不好得起来。

罗桑和这个堂弟差了十来岁，她记得这孩子小时候可聪明了，可是他阿爷和爹娘去世之后，他没了人照顾，没少被村里孩子欺负，身上总是大伤小伤的不断，慢慢的就成了个疯孩子。

罗桑知道自己阿爹和已经过世的堂叔关系不错，当初还想过要养着这个堂弟，可是那时候因着堂弟家里的土地都被他亲大伯抢走了，家里没有便宜可占，阿爷怎么也不同意阿爹把孩子带回去。

自己阿爹心思罗桑自然知道，他阿爹最是心软了，这些年他没少偷偷照顾这个孩子的。

“阿爹，你看着长青，我去村里找大夫。”

“桑儿，你。。。。。。那快些去！”

“嗯，我很快回来的。”罗桑前脚答应了他阿爹会赶紧的赶回去的，可后脚跟便遇上了杨元丰，这下正好了，本来要去罗家接人的人不用去罗家了。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他早上不是说过吗，下午让自己一个人回去，如今正好了。

看匆匆忙忙离开的罗桑，杨元丰差点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那个女人是什么意思？是在和自己生气还是在和自己作对？

“好你个罗桑，脾气不小啊，竟然还和我杠上了！”杨元丰向来不是个会忍着自己脾气的人，更何况如今是对着罗桑呢，所以他一点没犹豫，直接驾着马车走了，回去之后，还顺便给家里人交代了，今晚早早把家里大门关了，晚上谁叫也别开。

第十三章

罗桑找的是村里的老土医，给孩子看过之后，也只有一句话，听天由命。

高热退了便好，不退的话，这孩子便是保不住了。

老土医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难过遗憾，罗桑知道，村里人大概没人会可惜这孩子的命吧，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偏生还有副不讨人喜欢的古怪性子。

“阿爹，我去家里抱两床被子过来吧。”给这孩子捂着，好好地出身汗，然后再去采点儿草药来，看看能不能有点用。

“。。。。。。去吧。”

“嗯。”

罗桑想着救人，也就没想那么多，可她抱着被子出门的时候，家人里却是怎么也不肯。

“这好好地被子，你要拿去给谁糟蹋啊！那个短命鬼他配吗？我都怕这被子让他盖了，他那小命立马的就给阎王给收了去。”

“大伯娘你放手！这是我的被子，我给他盖我不要了！”

“什么叫你的被子啊？你现在还是罗家人吗？你都嫁人了，这屋子里东西都不是你家的，你要是敢动！我直接那你当贼把你手给剁了你信不信？”罗桑这两床被子大伯娘已经打算好了，今年冬天她要拿去铺床的，哪能让罗桑给拿走啊！

会拦着罗桑的自然不只是大伯娘一个人，可罗桑倔脾气上来了，身上的蛮力便像是使不完，还是硬生生的拉走了一条。

“造反了造反了啊！出嫁的姑娘竟然抢娘家的东西啊！”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大伯娘开始嚎上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就像是自家传家宝被抢走了似的。

自家婆娘坐地上嚎哭，大伯也不阻止，罗珍儿可能是嫌她娘丢人，看着附近有看热闹的人之后，就赶紧的进屋子去了，如今罗家的院子就剩下大伯两口气还有罗阿爷了。

罗阿爷一边骂着罗桑，一边骂着地上丢人现眼的大儿媳妇儿，嘴里骂骂咧咧不停，手上自然也没有闲着，开始找棍子去了。

罗桑正拿着路边找的草药往药罐里放，阿爷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在门外了，心里惊了一下，罗桑赶紧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阿爷正拿着棍子往自己阿爹身上招呼！

“阿爹！”不能打自己阿爹！罗桑几乎想都没想就冲出一把把自己阿爹给抱住了，她阿爹虽然看着是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可他身上没有一点肉，一身的突出的骨头让人心疼，罗桑都怕阿爷那些棍子用力打下去，能打阿爹身上骨头给打折了。

“你个败家子！你个没用的东西！老子打死你打死你算了！”

“啊！啊啊！”罗桑手臂手上都挨了不少，疼得她眼睛都闭了起来，可抱着自己阿爹的双手还是没松开。

罗阿爹孝顺自己阿爹不错，可他也疼自己女儿，女儿的闷哼就在耳边，他哪能忍得住。

“阿爹！”几下抓住了自己阿爹手里的棍子，罗桑阿爹把棍子抢过来就给扔了，这下子可把罗阿爷给惹着了。

罗阿爷这别子自然也是受过别人气的，可却从来没有在自己二儿子这里受过一点气，这个儿子向来是任由他打骂，可如今他竟然敢反抗自己了！

“你这个短命鬼，这个没用的，你生不了儿子给罗家传宗接代，还为了个废物女儿虐待你老子，你能耐了啊你！你怎么不直接发病给发死啊！你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早点去死了还干净！”

“阿爷！你太过分了！”

“你给我闭嘴！你还敢说？你个没用的，和你阿爹一样没用！那杨家怎么说也是大地主，我还指望着你嫁过去能给家里点好处，可是如今倒好，那个杨元丰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回门都不陪着，你日后也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我真是后悔啊！后悔你小时候没把你给捏死，没让你大伯娘多生几个孩子！你要有你堂姐一半的出息，你也能有好日子过，如今！哼！你就等着那杨元丰休你回家吧！倒时候你别再说你是罗家的女儿，你就直接去死好了，不过死也别死在罗家门前！”

“阿爹！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桑儿！”

“阿爹，阿爹！阿爹，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看着自己阿爹脸色铁青，身子也慢慢的软了，坐在地上之后好像全身都在颤抖似的。

“阿爹，阿爹！”罗桑知道自己阿爹又犯病了，而且还是被阿爷气的犯病了。

罗桑从来就知道阿爷偏心的很，满心只有自己堂弟，可她也从没有在心里埋怨过阿爷，一向都很尊敬她阿爷他们，可如今她是怎么也忍不了了，阿爷怎么能那么骂阿爹啊！他实在太过分了！

“你算什么阿爹啊！你从来不喜欢我阿爹，只想着让他干活，大伯整天犯懒什么也不做，你也从来不说他，家里什么事情都是我阿爹来做！

我阿爹也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偏心！你算什么阿爹算什么阿爹啊！”罗桑愤怒，她替自己阿爹不平，为什么阿爷能那么偏心，为什么他能那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没用的儿子算什么儿子啊！他要是也能给我生个出息的孙子，他也能在家里过好日子！你要怨就怨你自己，谁让你不是小子啊，你要是个小子你阿爹就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哼！还敢吼我了，一个个的都是没用的没规矩的！”

阿爷骂着人走了，罗桑却抱着自己阿爹哭的嘴唇打颤话都说不清楚了。

“阿爹，阿爹。。。。。。”

罗桑阿娘赶来的时候，整个人差点崩溃了，丈夫昏死了一般人事不知，女儿像是呆了一样紧紧抱着他阿爹不撒手，脸上全是眼泪，就连胸口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罗阿娘向来没什么主见，如今见了如此场景，整个人都慌了，只能过去抱着自己女儿哭，罗桑陷在自责里，根本没有余力去安慰自己阿娘，还是身后床上终于传来的一声声男童嗓音，让她清醒了过来。

“你们好吵，出去呀！”

“阿娘，阿娘，我带阿爹回去，你在这里照看一下长青，他终于醒过来了应该会没事的。”抹干净脸上的眼泪，罗桑准备把她阿爹背回去，阿爹虽然身材高大，可如今身上实在没有多少肉，自己应该能背的动的。

“这孩子，他。。。。。。”

“阿娘，阿爹不希望他出事的。”

“我知道了，不过你哪能背的动你阿爹啊，我帮着你把你阿爹抬回去再来。”

“不用的，你把阿爹扶我背上，我背他回去。”罗桑阿爹那病也犯过几次了，她们总算有了点经验，知道只要等等人就会醒过来了，找了大夫来也是没用的。

把阿爹背在背上的那一刻，罗桑突然大气都喘不上了。两只脚也在打颤，阿爹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

罗桑三爷爷家里离着他们家不算远，两家屋子有条还算宽敞平坦的路，罗桑要紧牙关背着她阿爹到了家门口之后，便在野走不动了，只能央求着邻居，帮着她帮他带进去。

罗桑今日回门是全村都知道的事，可杨家的马车早就离了村子也是大多人都看见的事，如今大家见了罗桑在这里，一个个的便开始在心里或同情或幸灾乐祸了起来。

都说新娘子回门日便是日后日子的写照，回门时候过的好不好可是关乎着日后的日子，所以回门日的新嫁娘才会被娘家人全家顺着，可如今看来罗桑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第十四章

被家里的事情一闹，罗阿娘就完全把今天的日子给忘了，等到想起来今日可是女儿的回门日，女儿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婆家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很晚了，再半个时辰左右就完全的暗下来了。

“桑儿，你赶紧回去，回去好好和家里人解释解释，就说你不是故意待到这么晚的。”丈夫还没有醒过来，女儿的事也让自己忧心不已，罗阿娘不知道他们家的日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以前一切不都好好的吗。

“阿娘，你放心吧，我脚程快，应该能赶在天黑之前到杨家的，你照顾阿爹吧。还有啊，去看看长青，阿爹和堂叔关系那么好，就当是看在堂叔的面子上多照顾一下他吧。”罗桑如今是彻底的对阿爷死心了，她知道以后阿爹阿娘除了自己是不可能有人会照顾他们的。

从爹娘屋子出来之后，罗桑直接去了他阿爷那里，去了之后也没有多话，直接问要东西。

“我阿爹他们屋子离着阿爷屋子院，阿爹要吃什么东西的话也不方便，那盒糕点是我自己的银子买的，我来给阿爹拿点儿过去。”

“拿什么啊拿！你自己到外面去看看，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你先在最好赶紧的会杨家去，不然有你好受的。”罗桑今日带回来的东西还真不少，而且看着便知道是好东西，罗阿爷也在心里奇怪了一下的，既然杨家看不上在自己这个孙女，那干嘛给他这么好的回门礼，如今他算是知道了，原来这些东西是这个丫头为了面子自己花钱买的啊。

想到那些东西不是杨家给的，罗阿爷心里便更加的看不上罗桑了，直接把人往外赶。罗桑心里惦念着自己阿爹，可也知道自己今日必须得走了，而且她这次来要东西也知道是要不走的，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心罢了。

罗桑他们早上过来的时候驾着马车，可也快一个时辰才到的，如今罗桑得要一步步的走回去，天黑之前肯定是赶不回去了。

罗桑十五岁之前几乎是天天上山砍柴下河摸鱼的，她身子比一般女娃娃要有劲儿得多，双脚有力脚下步子自然就快了，可是再快这天色还是慢慢的完全暗了。

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路上，寂静的夏夜，路边满是虫鸣蛙声，罗桑倒是不怕这黑夜，只是觉得她应该要好好的习惯这样的日子，因为或许她日后要面对的便只能是这样的日子了。

有个盼头赶着路的时候倒是不觉得，好不容易到了杨家门口，罗桑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口干舌燥，而且脚下打颤，原来她还是害怕的，所以才会捏紧了双手步子才会越来越快。

如今终于到了杨家门口，她才发现原来这一路上，她不知道捏紧了双手也紧咬着牙齿，如今不是一双手一双脚，就连一直紧咬的牙齿也觉得酸疼。

“开门。”轻轻扣着杨家的大门，好容易到家了，罗桑既有了安心感同时也忐忑不已，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们会不会骂自己，可即便他们骂了也是应当，自己确实是回来的太晚了。

杨家除了那个长工还有个护院罗桑是知道的，所以她只是轻轻扣着门上的铁环没有大声的叫嚷，可她扣了半天里面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能再加了一点声音，好让里面的人知道是她，可紧闭的大门依旧没有一点打开的迹象。

“这里不是我家。”杨家的护院就歇在离着大门不远的一个屋子里，自己的扣门声他不可能没有听到的。白日里杨元丰生气离开的样子突然就出现在罗桑脑子里，她知道为什么护院大叔不给她开门了，这应该是杨元丰交代的吧。

几乎立即就转身走了，可走着走着，罗桑的步子却是越来越慢了。

自己回去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回去了就能有活路了吗？阿爷只会更看不起自己和阿爹他们，自己会连累阿爹他们日子更难过！

阿爷今日可是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了，自己若是被杨家赶回去的话就只能去死了。

身心的疲累让罗桑觉得绝望，她甚至想着要是能像阿爷说的那样直接死了倒是好了，可是她死了阿爹他们怎么办？阿爹阿娘年纪慢慢大了，慢慢的干不了活了赚不了银钱了，到时候家里又不管他们，他们也要向自己一样去世吗？

“不行！”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这世上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家也不知自己阿爹他们，难道别人家都不活了吗？

重新走了回去，罗桑坐到杨家大门前，头靠着墙角跟，闭上眼睛开始想着家里的事，想着以后的日子自己该怎么办。

“阿爹，阿娘，我害怕，我害怕。”在杨家罗桑不敢哭，在自己爹娘面前罗桑更不敢哭，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了，罗桑终于敢把自己心里那些委屈担心和害怕哭出来了。

罗桑自小便有一个习惯，她在别人面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便是心里再觉得难受，她也能在别人面前隐藏的很好，可是压在心里的难过委屈会让她难受，所以只要心里觉得难受了，她便会找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毫无顾忌的大哭一场，把心里压抑的那些东西全给化成眼泪流出自己身体，让他们和自己无关。

眼泪肆无忌惮开始流下来之后，罗桑压抑的心情也终于好了一点，脑子里也会终于有了一点想法，心里也终于不那么慌乱了。

杨元丰是真不相信罗桑敢让他一个人回家，她自己留下，所以气的走了之后，还是在村口停下等起了人。可他左等右等还是没能等到人，倔脾气一上来干脆的回家了，还特地的吩咐了家里的护院，晚上要是罗桑敲门不准给他开。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杨元丰一直纠结的问题便是罗桑要是回来了怎么办。

天黑了她都没有回来，今日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可是若她回来了，那把她给关在门外。。。。。。

“妈的！就当少爷我脾气好吧！”为了让自己早点安心睡觉，翻身起床之后，杨元丰一点没耽搁的直接出去了。

杨元丰睡不着，听到罗桑敲门却不敢去开的护院李大自然也是睡不着的。他是村里的杨家的佃户，因着前些年家里人不贪财做了点好事，才让杨地主家里给了这么一份差事，他白日里就在家里干活，到了晚上才会过来，可就只是这样，杨家便免了他们家里几成的租子。

李大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可是他知道两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虽然不让开门是东家交代的，可是东家他媳妇儿可真的在外面啊，要是这一夜出了个好歹，明日自己怕是。。。。。。

“东家，回来啦，刚刚。。。。。。”李大正犯愁，便隐约的听到了一点声音，这一听他终于放松了，赶紧的一溜烟跑出自己屋子，告诉自己东家，人回来了，罗桑她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