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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方才他看自己的眼神，没有了以往的情意，有的只是冷淡，仿佛在对待熟悉的陌生人般。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
　　她想不通。
　　而此时，空灵说完转身就要走，她脑子一热，顾不上许多，立即冲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烟，你还有什么事吗？”空灵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但却很快归于平静。
　　“我有话对你说。”她将方才空灵给她的那种陌生感忽视掉，鼓起勇气抬头直视他。
　　空灵目光投向别处，“好，你说。”
　　“我、我——”她张了张口，却像是卡壳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若不是很重要，等下次你想好了再说。”空灵有种预感，她想说的那些话将会改变他这几日所下的决定。
　　在说完这话后，他毫不犹豫想要越过她。
　　“很重要！”她急速道。
　　他顿住了脚步。
　　她重新绕回他面前，抬起头，眼里漾起坚定的涟漪。
　　“慕容，我这段随军的时间想了很多事情，我想到了过去我们在师门的日子，想起了你告诉我要离开，想起了你走之后我孤寂度过的这几年。”
　　“这些回忆，在你不在的这几年，我一直在重复回想着，那时候，每想起一次，我就怨恨你一次，觉得是你亲手摧毁了我们过去的美好，以及将来的憧憬。可是现在，我更多地是在想，在我没有陪伴在你身边的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里闪过水光。
　　她闭了闭眼，在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表明自己的想法其实也没有那么艰难，她放下了紧绷的情绪，坦然地继续往下说道。
　　“在经历了这几场战役后，我才发现，其实你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很不容易，也能够体会到你当初做下这个决定的心情，”
　　人只有在身临其境的时候，才能够真正做到换位思考。
　　“如果换做是我，也许我也会和你一样做出相同的决定，但你比我大义，比我敢担当。虽然我这么多年怨过你，恨过你，但是在这阶段，我发现，个人爱恨在家国天下，生死之间，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
　　空灵惊愕地看着她，没有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听见，心里就像是波涛在澎湃着，翻滚着，汹涌着他整个内心。
　　只见她自责地看向他，“慕容，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还活在过去，不愿意挣脱出来和你好好过下去，只想着自己的委屈。”
　　“虽然我不能原谅你当年抛下我的做法，但是此时此刻，我不愿意再骗自己。”
　　她说到这里一顿，空灵的心蓦然一提，定定地看向她。
　　“你不在的那几年，我从未停止过对你的思念。”
　　“在重逢的这几年，我也从未放下对你的感情。”
　　这两句话，像是剧烈的雷声在他耳边炸开，他感觉双脚虚浮，好似做梦般。
　　原来，小烟和他一样，他的心被热流包围，欣喜若狂，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话到口中像是被遏制住，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瞬间将这股热流浇灭，然后冷冻结冰。
　　此时的程烟萝没有发觉他神色的变化，将剩下的勇气凝聚在心，然后豁出去道。
　　“慕容，我想给我们的未来一次机会重新开始，你愿不愿意？”
　　她鼓起所剩无几的勇气将这话艰难而又干脆地讲出来。
　　她知道，大多数女子都是羞于将爱大胆表达，但是她从来不觉得主动是一种错。
　　如果觉得这一辈子，就非这个人不可了，丢点脸有什么关系，等以后再让他丢回来不就扯平了。
　　然而，这话仿佛就这么消散在空中，无声无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忍不住抬头看他，而映入眼帘的是他平静冷淡的模样，她心下意识一揪。
　　这时候，她听见他开口。
　　“小烟，我很意外，同时也很高兴，你会对我坦然说出这一番话，谢谢你能理解我。”
　　她定定看着他。
　　“但是，很抱歉，我可能没有办法，再和你走下去。”
　　空灵垂下眼帘，没有看她，一字一句，不急不缓地说着，他感觉心里一下一下的凌迟，然而表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的样子。
　　“为、为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当一个人，不再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共度余生的时候，你觉得是因为什么？”空灵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
　　因为不爱了。
　　程烟萝咬着唇，双目通红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的心中已经没有我的位置是吗？”
　　“是。”他抿唇应道。
　　一瞬间，天崩地裂，她的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唯有耳里清晰而决绝地回响着他的话。
　　“时间将我对你的感情消磨殆尽，我已经没有办法跟你走下去，对不起，小烟。”
　　对不起，小烟。
　　他在心里悲凉地道。


第941章　哀莫大过于心死

　　“慕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烟萝看着他，呐呐道，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听到她悲凄的质问，空灵心如刀绞，然而他听到自己冷血无情地道。
　　“小烟，虽然这几年我很愧疚当时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但是在这几年走南闯北，我已经很少再想起那些年在师门的日子，对于你的印象，我还停留在过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变了，我已经不再是你心目中的大师兄。”
　　“以前行医救人心怀慈悲，如今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师门立誓我已违背。若是将此刻的彼此还当做记忆中的对方，那么我们会过得很痛苦。”
　　“与其如此，不如趁早放手，放过彼此。”
　　程烟萝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感觉快要站不稳了。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朝他迈步，却得来这样的回应。
　　我已经不记得过去。
　　你不再是我欢喜的模样。
　　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了这么多，无非想要表达就是这些残忍的意思。
　　她感觉到心里，好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刺着，痛到麻木。
　　若是她过去的性子，定然上前打他一巴掌，然后率先转头离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可是此时的她，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想要转身，却无法遂愿。
　　在外人面前，她多么果决，多么坚强，多么无谓，不过是因为，伤她的人于她来说，无关紧要。
　　然而在坚固的盔甲，在自己所爱人面前，仿佛泡沫般，轻轻一碰，就碎了。
　　“那你这么多年，仍旧对我关心如初，是为什么？”她失魂地看着他，心里有一道声音，让她转身走不要再逗留，这样心就不会再痛，可是她还是想要问，她不怕丢人，只想问一个清楚。
　　“因为我对你心存亏欠，浪费了你大好的青少时光，没能让你开心，反而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心难过，我很自责，所以我想补偿你。”他看着她的眼睛，真诚的道歉。
　　程烟萝轻笑一声，像是感觉到好笑，又像是在自嘲，她颤抖着声音，悲凉地注视着他，“慕容，你觉得我是那种需要人家弥补的人吗？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眼睛太过于清澈，清澈得让他可以将里头毫无保留的爱恋，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挪开眼神，劝道。
　　“小烟，人不要总是活在过去，那样会过得很痛苦，我已经走出来了，希望你也能重新生活。”
　　什么叫做他已经走出来了？
　　什么叫做让她也重新生活？
　　为什么，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说出来的话，她一句话都听不懂。
　　烟萝，你不要慌，把话问清楚。
　　她紧紧握住手。
　　斩断后路，不顾一切。
　　“慕容，我就问你一句。”
　　他看向她。
　　“如果我的心还如旧，你还愿不愿意要我？”
　　空灵眼里灰暗一片。
　　阳光很耀眼，耀眼到让人眼睛酸痛。
　　“小烟，对不起。”
　　此时除了这话，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程烟萝仰头望向烈日，心里迷糊想着，是太阳太大了，让她产生了幻觉，幻听？还是此刻她在梦里？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不想听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今日你听到的那些话，就当是我死乞白赖一时糊涂，过了今日，就忘了吧！”她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了。
　　“小烟，战场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回江南吧。”
　　“好，等倾颜的伤好全了，我不会再留下来，碍你的眼。”
　　他的心终于一松，可嘴里苦涩得要命，他扯了扯唇，继续微微笑道，“虽然做不成情人，但是你始终是我的师妹，是我在这个世上的至亲好友。”
　　她重新看向他，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碎了。
　　哀莫大过于心死。
　　她努力弯起嘴角，“若是不能相濡以沫，便相忘于江湖吧！”
　　如果此时的她，没有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就会发觉对面的人，声音中的颤抖，虚浮，以及那双紧紧攥着药草的手，被倒刺刺破流下的鲜血。
　　“好。”他也努力笑着回视她。
　　程烟萝轻轻一笑，眼里却没有任何的笑意。
　　她转身，如游魂般朝热闹的街道走去。
　　明明这个身边喧哗热闹，她却觉得所有的声音都远离而去，只剩下她在这个世间孤独行走。
　　小丫头，我努力了，可是他不再在乎我了。
　　强忍的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空灵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海中，嘴角勾起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沉痛就像是黑暗无边无尽笼罩下来。
　　袖子被轻轻扯着。
　　他低头，是方才那个小孩子，“你还没回家？”
　　“等会就回去了，空灵哥哥，你不喜欢那位漂亮的姐姐吗？”小孩子好奇地问道。
　　“不，我很喜欢。”他忧伤地笑着。
　　“那为什么你要对那位漂亮姐姐说那些伤人的话？”小孩子很是疑惑。
　　“因为我要保护她，让她远离危险的地方。”
　　原本在她随军时，他虽然反对，但是不可否认她在身边，他的心很宁和，在这样的生死线上没有任何的畏惧，可是当这次采药草，她们受困于南苍军时，他无比清晰地认清一个事实，若是她再留在这里，将会受到生命的威胁，而他无力去保护她。
　　这次采药草，就是给他的一个警醒，不是每一次都能够这么侥幸逃脱。
　　他必须狠下心将她推开，就算是违背心意。
　　“哥哥，我不懂。”小孩子挠挠头道。
　　此时雷声轰鸣，乌云密布蔓延天际。
　　他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头，“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但是哥哥希望你不会体会这种痛，要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小孩子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小跑离开。
　　只是在进入巷子之前转身回看那清俊的大哥哥，小孩子觉得这位大哥哥好像很难过，很难过。
　　空灵脚步虚浮，漫无目的地朝着她的反方向走着。
　　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落在他身上，沾在睫毛上，好像晶莹的泪滴。
　　小烟，这次，我们终于没有回头路了。


第942章　有多少爱能重来

　　雨从淅沥到瓢泼，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楚倾颜听着窗外轰隆的雷声，心里有些胆战心惊，忧虑地看着外头的雨帘。
　　萧绪搁下手中信件的时候，便看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了？”
　　“方才我听说烟萝中午孤身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我有点担心。”大雨飘了进来，她伸手关住了窗户，将外面的喧嚣都挡在了外头，然后走到了一侧坐了下来。
　　“她去找空灵了？”萧绪挑眉道。
　　楚倾颜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正常推断。”他用手指了指头，淡淡道，“今早空灵来请令出门义诊，我允准了，而程姑娘平日足不出户，突然出门，串联一下，便知道答案了。”
　　单凭这一些小小的细节，他就猜出来了，楚倾颜不由服气了。
　　她单手撑着下巴道，“中午我是听士兵们说烟萝在急冲冲找空灵，原本我是不担心的，但是看到外头这雨下的，有些让人心惊胆战的。”
　　“这两人都比你年长，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无需替他们操心。”萧绪不是很在意地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有将士进来了，萧绪无暇顾及她，继续忙着。
　　楚倾颜又坐了会，但是手上的书一页都看不下去了，她干脆将书一合，召了个士兵进来。
　　“空灵和烟萝回来了吗？”
　　“空灵先生已经回来了，不过程姑娘还没回到。”士兵回道。
　　“什么！”
　　楚倾颜惊得站起来了，空灵都回来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顾不上跟大冰块说一声，立即出了门。
　　外面雷鸣轰隆，大雨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
　　这噼里啪啦豆大的雨滴砸在屋檐上，就像是打在她心里，她不由想起了今早对烟萝说的那些话，不知她去找空灵，两人发生了什么。
　　她顾不上许多，一边召人准备去找烟萝，一边去通知空灵。
　　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能去哪里？
　　就在她带着人准备朝门外走去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茫茫雨雾中。
　　在看清缓慢走来的人后，楚倾颜倒吸了一口气。
　　雨水顺着黑发滚落，衣衫湿透却不自觉，整个人像是行尸走肉般游荡着。
　　双目无神，失魂落魄，仿佛没有了任何的生机。
　　楚倾颜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今早还和她拌嘴的那个鲜活的女子。
　　程烟萝茫然地走着，走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她只知道她走了很久很久，但是总是走不到尽头。
　　就像是她对慕容珏的感情，在相爱的时候，或者分开的时候，她都找不到他，摸不清他的心思，以至于这么久以来都是出于怅然若失的处境中。
　　连他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什么时候对她没有了感情，都不知道。
　　她和他之间，一直隔着茫茫的大雾，她永远看不清他，这么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他。
　　找不到的时候，彷徨无助，找到的时候，又怕他什么时候会再消失。
　　蓦然回首，他穿过迷雾走到她面前，告诉她。
　　“虽然做不成情人，但是你始终是我的师妹，是我在这个世上的至亲好友。”
　　女子都是没有安全感的，其实只要对方的一句保证，她们就可以安下心，但是，这个承诺，他从来都不愿意给她。
　　当听到他说的那句话时，她仿佛找到了答案。
　　原来，他对她的感情，就像是雨水一样，无论从天而降时多么缠绵悱恻，砸落到地上时，分崩离析，各安天涯，然后尸骨无存。
　　此时砸落在身上的雨水减少了，她不由仰头，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地笑着，“小丫头，我听了你的话，跟他说了。”
　　此时楚倾颜拿着举着一把伞遮住两人，看着她这幅落魄的样子，心疼无以复加，“你很勇敢。”
　　程烟萝笑着道，“可是他说，不要我了。“
　　楚倾颜一愣，怎么会这样子？
　　可是再多的疑问在看到她明明痛彻心扉，还笑得一脸灿烂，眼睛忍不住一红，“烟萝，你别笑了，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好像哭了一天了，没有眼泪了。”
　　她笑着笑着，最后笑出了眼泪。
　　她忍不住靠近了楚倾颜的肩膀，伸手抱住她，糯糯道，“小丫头，我的心好疼好疼。”
　　说完这话，她就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一股悲凉弥漫上楚倾颜的心间。
　　到底是怎样的情伤，可以让一个坚强独立姑娘痛苦到这个地步？
　　“烟萝，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去找空灵。”看到她这模样，楚倾颜心里愧疚难安，自责道，一手紧紧拥住了她，在感受到她身上的冰凉颤抖后，心也跟着疼痛起来。
　　程烟萝摇头，她语气悲凉，声音嘶哑地道，“没有人不对，没有人做错什么，只是我们有缘无分，在对的时间遇上的时候，没能好好把握。”
　　“烟萝，你不要难受，我让大冰块给你出出气，好好教训空灵，让他给你道歉，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楚倾颜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着。
　　程烟萝再次摇头，“小丫头，我怕以后，我再也不会爱人了。”
　　这声音悲凄而又绝望，像是一个迷路的人，最后彻底放弃了寻找的期冀。
　　楚倾颜感受到她身上的无尽落寞哀戚，怕她有个什么意外，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哽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情之一字，或蜜糖，或毒药。
　　有的人幸福永远，而有的人判自己死刑。
　　个中滋味，旁人无法体会。
　　程烟萝哭到最后哭累了，雨水落在她的睫毛上，混着着晶莹的泪水流下，温热和冰凉在脸颊上交替，就如同她的身体，冰火两重天。
　　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了前面的道上，那么近，有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