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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曦含笑道：“正是如此。”
　　无容长叹一声，看着杨曦：“若是你有些委屈，也需得忍一忍。”
　　杨曦淡淡的端起茶壶给无容倒茶，笑：“妾又有何委屈可言？”
　　无容却是一愣，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之间干了什么毫无逻辑的事情——这话里面有着极重的酸意，被有心之人听到了，便是极大的麻烦，长叹一声：“是我失言。”
　　杨曦终于把原来事不关己的态度收起来，郑重道：“妾有些想法，不知王妃有没有心思听。”
　　无容懒懒笑道：“你若是想说，我也不妨听一听。”
　　杨曦却微笑，住了口。
　　无容挥袖，让左右都下去。
　　杨曦这才缓缓道：“本来，王妃怀着胎，也不知是个小娘子，还是个小郎君。”她微笑的看着无容，嘴里却是无容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话，“本来呢，如果是个小娘子，那自然什么都还好也影响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是个小郎君，那便是陛下嫡长孙，大王的嫡长子。”
　　无容声音冷冷：“哦？那若是晚一些，陛下福泽深厚，自然不单指着我给陛下诞下嫡长孙，但我既然是大王正妻，这嫡长子，还能跑了不成？”
　　杨曦声音转为冷漠：“即便我们如此想，陛下与大王都是如此想，却免不了，有人会做些别的想头。”
　　无容声音陡然严厉：“放肆！”
　　杨曦忙忙跪下，请罪道：“王妃息怒。”又顿了顿，强调道，“许是妾管着府中琐事，这些日子有些事忙，也是一时昏聩。”
　　无容被杨曦这么一提醒，终于清醒了。
　　呆愣了半晌，终于苦笑：“起来吧，我养个胎懒得动脑子，却还是把自己养蠢了。”
　　——李渊让她好好养着，李世民不在身边也没有人没事便给自己叨叨家国之事，甚至是府中的琐事也是杨曦一手包揽，书斋的书又因为太医说要好好养着便也没有再看，自然脑子很久不用，如今一个简简单单本来杨曦一个眼神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偏偏要杨曦开口提醒自己才能反应过来。
　　——杨曦这是要让权。
　　故意让自己不高兴，然后顺理成章的自己闭门思过，让权。
　　至于为什么让权。
　　无容觉得自己做的一如往常绝对没有什么变化，而有变化的就只是灵芸怀胎。
　　一般的王府二孺人十媵的坑全都满了，怀胎就怀胎了不会有任何的变化，远没有为此还给个朝廷承认的名分的道理。
　　但是奈何秦王府就是因为秦王身边占着二孺人十媵的坑的有且只有一个杨曦，灵芸有孕，顺理成章的给个媵，很合理。
　　等到如果回头还生下了孩子，府中孺人的位子还是没有被别的女人填上，说不好还会变成孺人。
　　而那个时候，杨曦和灵芸就会使平起平坐的状态。这个时候杨曦管理府中的杂务，就不会有平日顺手——
　　毕竟灵芸是无容的陪嫁侍女，即便灵芸上位这件事已经让她们主仆之间彻底的分崩离析，但是外人并不知情，灵芸如果公然抢权，那么杨曦就没有道理还霸占着。
　　与其如此，还不如急流勇退。
　　和自己当年还在唐国公府中的时候因为府中有些风言风语便让权与郑观音与万氏是一模一样的道理，只是如今自己一心好好休息，偷懒不动脑子，杨曦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提醒自己。
　　杨曦坐下，看着无容。
　　无容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听懂了自己这番话。
　　无容清淡一笑：“你应该知道，当年我为何教你这些。”
　　杨曦点头，坦白道：“王妃本想跟着大王四处征战，就近照顾大王，自然府中之事，得有个人来管着。”她想了想，又道，“可是王妃，妾可曾说过不愿意？”
　　无容皱了皱眉，慢慢嚼着这句话的意思，终于莞尔：“我知道了。”
　　看着每日宅在自己正房里面睡懒觉的长孙无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再那么懒下去，摇身一变成为本身贤良淑德无可挑剔的秦王正妃，杨曦终于松了口气——
　　她与灵芸的相处因着灵芸的油盐不进而十分困难，自己实在是拉不下脸去奉承，也没道理以一个妾室的身份责罚同为妾室的灵芸，决定还是眼不见为净。
　　这非常时期，如果把权利移交给无容，至少自己是摘干净了，还以得罪了无容需要闭门思过为由，至少能尽量避免和灵芸的接触，如果真的和前朝宫中传闻的各种妃嫔之间争宠夺爱的把戏一样，至少灵芸不能以肚子里的孩子栽赃自己什么。
　　即便是以后无容又跟着李二郎一起出门，那也得是很久之后的事情，那个时候府中之人也就看清楚了灵芸不会被李二郎喜爱，那个时候再掌权，便不会和目前看着灵芸趾高气扬这般举步维艰。
　　至于无容，她根本不需要担心——
　　无容有地位——秦王正妃，有心智——排兵布阵或者是妇人争斗都是随手即成的事情，还有肚量——至少久别之后迅速的把夫君劝到别的女人床上，仅为了夫君不被怀疑，能容着灵芸嚣张到现在不过是懒得动手，如果灵芸真的不开眼的折腾到了无容。
　　杨曦相信，无容一定有千百个办法，捏死她且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杨曦自信自己是得到了无容的信任所以才能和无容相处的如此融洽——当然也有自己和无容一番长谈之后很爽快的放弃了争宠的念头的原因，但是无论如何，至少和无容这么开心的相处方式，如今以无容的心智自然随随便便就能看出来其实如今如果还是自己当家就难免和灵芸起冲突，识相如无容一定会善解人意的接手，至少搞定了一个自己不愿意亲手搞定的灵芸，然后她们妻妾二人才能继续和谐的相处下去——杨曦不争，无容不妒，无容乐意随着李世民出门的时候杨曦也管好府中的事。
　　虽然一开始无容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自己一提醒，王妃也就反应了过来，认识到了事情的急迫性和拯救一下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妾室的必要性，这么个无伤大雅的随手帮扶，一定会了解并同意。
　　最关键的有两点——
　　一，一直都是无容以各种名义与杨曦发展关系，如今杨曦主动求助，自然是代表着也极为乐意接受无容的帮助，这样两人的关系也就更进一步。
　　二，杨曦既然明确的表达了自己不是不愿意在无容跟着李世民到处跑着玩的时候管着家里面的事情，就不触动无容的利益，于是无容自然没道理不对手帮一把。
　　无容与杨曦都能想到这两点。
　　无容心中暗自叹息——
　　果然，隋炀帝的后宫是个炼狱，能活下来的都是高人。
　　杨曦在其中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个小人物，在后院争斗中都能有如此心智，真是不由遥想如今那漂泊居无定所却也听说游走在诸多反王之中颇有些游刃有余模样的南阳公主，那在突厥纠缠多年深入了突厥各类政治漩涡深处依旧没死的义成公主，又是何等风姿。
　　杨曦保持着有礼貌的微笑，对无容又一拜：“妾今日出言无状，竟让王妃动怒，便自罚禁足一月，还请王妃息怒。”
　　无容摆摆手：“既然知错，也认罚，我自然不拦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你大爷的最后我还是得写后院争斗。
　　你大爷的！
　　还好，至少政治立场上，我没有黑二嫂也没有黑杨妃。
　　我再强调一下本文无意把任何一个载入史册的哪怕只有个名字的皇后妃子黑成翔。
　　（一般黑的都是自己杜撰出来的人物）
　　而之所以会有这么一出……
　　首先，第一胎平平安安你不觉得很无趣？
　　其次，杨曦一直没看出有什么手段，这么写毫无秀智商上限的乐趣简直不好玩。
　　（当然，写高智商的后果就是最后我自己把自己掐死……说得像是你能写出多聪明的剧情一样）
　　灵芸不是个重要人物，但是之所以我愿意用这么长的话语来写。
　　我觉得李宽小小年纪就被过继给了李智云做继子，不写写简直对不住我的八卦之心啊。

☆、算计不如人

　　武德元年十一月
　　秦王李世民大胜薛仁杲，班师回朝。
　　路上走的慢，慢腾腾晃悠到了长安，也已经是十二月。
　　毕竟是大胜，也颇有一番礼仪，之后李渊本有让李世民进宫，父子俩好好说说话的想头，却想到今日一早太子妃便来求见万贵妃，两人一同去探望怀孕的无容；又看到李世民这着急的模样；也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情深意笃——若不是薛举之事还未了结李世民也未必会在无容首次怀孕的时候出征，便也颇通人情的让李世民早些回家看无容。
　　李世民本以为还有一番周折，却不曾想李渊居然如此好说话，狂喜之下也极快的回了府。
　　——
　　无容根本没想到李世民与李渊各种礼仪叙旧之后能那么快的回府，自己也便懒懒的在房中与来看望自己的万贵妃与太子妃说话。
　　杨曦平日也识趣不在无容面前晃悠，如今却是刚刚解了自己闭门思过一月的惩罚，也就老老实实的过来，没留神还撞上了万贵妃与太子妃齐齐来访的情况，不便离去，也便在无容身边呆着。
　　挺热闹。
　　有侍女送来安胎药，无容皱着眉头看着那药，苦笑：“都已经喝了三个月，任它什么胎气不稳定想来如今也得是稳若磐石，却还是被太医日日催逼着喝药。”
　　万氏懒懒的喝着手中的茶：“毕竟是大家第一个嫡孙，便指了最好的太医日日来贴身照顾你，如今你还不乐意了？”
　　无容一脸无奈道：“非是我不乐意，也只是觉得喝的心烦。”说归说，本人看起来却完全没有动手的想法。
　　“怎么了？”郑观音含笑问道，“莫不是怕苦，不愿意喝？”
　　此时太医进来，端起了那碗药。
　　万贵妃挑眉：“你平日喝药都要太医验过？”
　　自然觉得无容什么药物都需要太医查验过后再食用有些小题大做——
　　毕竟秦王府算是李唐皇室中最清静的府邸了，排的上辈的也就是杨曦与那个撞了大运才怀上了孩子的灵芸，如果这种小阵仗都需要这么如临大敌，那李渊的后宫中那么多女人，早就乱套了。
　　无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正打算回话，太医的手便哆哆嗦嗦的把那药又碰到了小几之上，然后跪倒在地：“王妃！”
　　无容波澜不惊：“说吧。”
　　“还好王妃并未直接喝……”太医依旧心有余悸，仍旧怕她们几人不相信一样，拿出了一根银针，插入了那汤药之中。
　　银针迅速的变黑。
　　不是所有的毒药银针都能试出来，但是如果银针都发黑了，多半也就吃不得了。
　　万贵妃，太子妃，连带一个杨曦，全都面如土色——
　　万贵妃本想说两句无容大惊小怪浪费资源，看到那发黑的银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郑观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此事，时常发生么？”
　　无容微笑摇头：“怎会，真天天发生，这胎儿早就……”
　　“也是你。”万贵妃仍旧心有余悸，“有这个耐心日日让太医查看，否则……”
　　杨曦毕竟在前朝宫中见的多了，比起万贵妃与太子妃却要镇定太多：“王妃身边算得上是固若金汤，能逮到机会下药，也不过是如今贵妃与太子妃造访，估摸着王妃应该没有那么小心在您二人面前仍旧让太医查验，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王妃真出了事……”
　　万贵妃与郑观音冷冷的看着杨曦，满口的都是训斥之言，却半分也说不出——
　　没什么好训斥的，虽然不好听，但都是大实话。
　　万贵妃在场，无容都还能丢了孩子，虽然不至于有人会诬蔑到万贵妃头上，但是无论如何，至少“不小心”的罪过是有的。
　　太子妃在场，更会有人怀疑就是太子妃做的——毕竟太子是嫡长子，嫡长孙在嫡长子一房出，才是“正理”。
　　甚至杨曦也脱不了干系——如果无容一直没有孩子，杨曦等妾室的孩子才有可能被李世民看重。
　　无容淡淡问太医：“您还未说，这是个什么药。”
　　万贵妃与太子妃再次觉得无容问的多余。
　　很明显的堕胎药有什么好说的。
　　太医鼓足了勇气，开口道：“砒霜。”
　　这不仅是要打掉孩子，还要顺便解决母亲！
　　无容冷冷一笑，看着杨曦。
　　杨曦忙跪下：“王妃，此事与我无关！”
　　无容这还算是淡定，既然到了内宅争斗这个阶段，自然是不宜太医在旁，先挥手让太医退下。
　　万贵妃本想给无容说说这种事不能凭感觉来判定，郑观音却悄悄扯了扯她的袍袖。
　　万贵妃想起来了——
　　无容可不是一般人，当年府中让权让的那个机智迅速，后来看二郎在娶妾这回事上终于没有被李渊怀疑多半也有她的影子——
　　这两件事，绝不是一个不懂算计谋划，一气之下会杀人放火胡乱攀诬的女人干的出来的。
　　无容轻声道：“本来呢，按照一般的想法，我叫太医来查验你半点表情也没有，真发现了什么你也极为坦荡，这件事多半与你无关，但是那只是一般的想头，你到底有没有问题，却还不那么清楚。”
　　杨曦俯身：“是，王妃所言有理。”
　　郑观音和万贵妃一起惊讶了——
　　这需要是个怎么和谐的妻妾关系，即便是这种话都会当面说出来？说出来可能还是无容傻大胆，但是杨曦这么个反应，就已经明确的看出，她们妻妾二人的关系，确实不错。
　　无容笑对万贵妃与郑观音道：“贵妃，嫂嫂，今日出了这么件事，既然没什么后果，也请两位莫要告知大家与兄长，免得他们担心。”
　　郑观音毕竟和无容关系一直不错，此时担心道：“你……”
　　无容洒然一笑，那笑容恍然如当年仍在国公府时候的慧黠灵动：“无容既然知道了，还能便宜了那害人之人？”
　　郑观音被这么一笑稳了稳，也笑：“也是。那阿容……你保重。”
　　无容点头。
　　万贵妃与郑观音这便准备离开。
　　起身开门之时，便看到脸色发黑的李世民。
　　匆匆行礼之后，两人离去。
　　李世民大步走入，无容一惊，打算起身行礼。
　　李世民却匆匆按住，道：“我们哪里还要讲究这些，你平安至今，便够了。”
　　无容苦笑：“也是太医辛苦，不然我也没这事。”她又看着如今还跪着的杨曦，“起来吧，我知道不是你。”
　　杨曦这才抬头，道：“王妃不怀疑妾？”
　　无容淡淡一笑：“你要下手，早便下了。”
　　杨曦诧异的看着无容，却听到无容声音清婉：“我既然都说了信你，你自己还要找怀疑？”又顿了顿，看着李世民，笑道，“本还思量着这府中到底都有什么人，要不要好好整顿，整顿完了如何不得罪诸方力量，不过……”她看看李世民，“二郎既然回来了，这些事，我便懒得操心了。”
　　杨曦心中也不知是酸楚还是欣慰，还有点淡淡的畏惧——
　　酸楚于他们夫妻自己关起门来恩爱也就罢了，却在她面前就这么毫无顾忌的说着这种任何女子都会脸红心跳的言语。
　　欣慰于无容果然好胆色，出了这种事情还面不改色的表示对她无半分怀疑。
　　畏惧点在于，无容虽然表示了不怀疑，但还是当着万贵妃与太子妃的面表示了怀疑，这么个难测的女人心……
　　不过杨曦毕竟是从前朝宫中出来的人，觉得无容这番话，应该还有些别的意思，揣度片刻，便求道：“妾请禁足。”
　　无容看着杨曦这么个识趣模样，微笑：“委屈你了。”
　　杨曦松一口气，退下了。
　　李世民搂着无容，心疼道：“什么叫你懒得操心，这个么瞬间反应出来的局，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操心？”
　　无容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世民，作出一个恭喜的模样：“本是没什么必要操心的，不过……二郎不过春风一过，灵芸便沾了雨露。”
　　李世民震惊。
　　他和无容腻腻歪歪多时才好歹有了目前这么一个，和灵芸那么一次……便暗结珠胎？
　　这都不是重点，无容要提起这么回事什么时候都会提，但是在这么个无容才险些被害的节骨眼提，李世民就不由得多思量一番，这事到底是谁做的。
　　其实与其说杨曦会做，还不如说是那个灵芸——
　　现在自己膝下依旧无子，无容若是连带着孩子一起死了，灵芸肚子里的若是个男孩就是长子，自己深爱无容，多半没什么续弦的心情，从此也就没了嫡子，那最后继承王位的就是灵芸的孩子，这件事，灵芸是最大的受益者。
　　再者，这招棋虽然险，但在万贵妃，太子妃连带杨曦都在的时候下毒，查起来只怕最后也挂不到灵芸头上。
　　无容怀孕以来一直小心翼翼，但是“开药抓药煎药连带传到自己口里都是心腹全程盯着”这种模式，别人想下毒也不是不可以，最省事的办法是什么都让别人随便弄，自己把好最后一道关——只要什么东西最后即将用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