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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大宫女-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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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氏静静地打量着他,心中不自觉钦羡起来,这个人,这样的气质,这样的体贴,仿佛汇集了女人们对世间好男子的所有描摹和想象,若放于现实生活中,又该是多完美的一个相公和父亲呢?
  他的妻子,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闷热的夏夜,刘子毓睡不着,索性在厢房里挑灯翻着一摞摞卷宗。桌上一灯如豆,这房间犹如一张泛黄纸张的五彩工笔画卷。他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将腰际的那个香佩拿起来,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嗅。
  淡而雅的味道仿佛越久弥香,他闻着闻着,忽然,头脑感动片刻的眩晕,紧着,双足感到一阵摇晃,然后,只听“砰砰砰”几声,桌上的杯子、茶器、烛台等物开始颤颤抖抖地一件件往地下掉。
  刘子毓没有亲身经历过地动,然而,抬头一望,豁然发现一道蜿蜒的裂缝在四周的墙壁像灰蛇般蔓延开来,他大惊失色,双手赶紧护着头部,想也不想就往外跑。
  地动!这是地动!
  刘子毓一边跑,一边听着身后“哐啷哐啷”震耳欲聋的房梁断裂声。两个月前平阳不是才经过一次地动吗?怎么还会有?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现在似乎并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斗拱、梁木不停从屋顶砸下来,像暴风中急打的雨点,密密麻麻的瓦片砖头满屋子都是。
  出口在哪里门厅又在哪里?黑灯瞎火的,四周全都是漆黑混乱,除了耳边继续的砰砰砰,他只听见一片片震耳欲聋的人声和惊叫,“皇上,皇上——”“快逃啊,逃啊——”“孩子,我的孩子——”,然后,“咚”的一声,女人停止了哭泣,斗拱榫卯坍倒下来,一声接着一声,撕裂了空气,撕毁了耳膜。
  刘子毓但凭着直觉,绕了一道又一道槛,跌跌撞撞,眼看一丝微弱的光线正笔直通往前面大厅的正门,忽然,“哇哇、哇哇”的几声孩子啼哭就响在耳边,他一惊,心中刹那的犹豫,正要一咬牙横心不管,然而孩子的哭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爹爹,爹爹——”
  “你们看看,看看,这孩子和我是不是很投缘啊!”
  “癥瘕?原来你夫人患的是癥瘕?呀,真是好巧,我一会儿就给你写个方子去,以前啊,我也有这种病症的,直到有一天……”
  他终于还是转身跑了过去,循着声音的来源,然后将孩子从躺在地上女人的怀里抱起来,双手紧紧护在胸口,然后,如释重负吁了口长气,转过身抱起孩子就往外跑。
  外面,烟尘弥漫,地动天惊,他抱着那孩子,正要垮出最后一道门槛,忽然,又是“轰”一声震天剧响,刹那间,整个房屋失去了所有的梁柱支撑,然后,他像置身在一口偌大的木箱子里面,箱子被关了盖,拍地一下,就被掩在了下来……
  
  ☆、第122章 87
  
  呼啸的夜风如同幽灵的呜咽哀哀吹拂整个大地,什么都完了,什么也没有了,被黑暗笼罩的平阳中都,除了一股浓烈的死亡和血腥气息,如今就连那么一点点仅有的安宁也所剩无几了……
  凤仪宫内,柔止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枚刻着兰花状的流苏玉佩,月光透过帐帘洒满了她光洁的额角,她看着手中的玉佩,微弯的嘴角浮出一缕自嘲的轻讽:“相夫教子,娘,这样的幸福,女儿还有可能吗…?”
  炎炎的夏夜,寝殿里即使放了冰块还是热得浑身烦躁,她想他,好几日不见,这种思念的痛苦简直熬人心肠,其实,相爱中的男男女女,体验这种痛苦的本身就是幸福的,然而,现在她的这种痛苦又夹杂着一种无法挥去的犯罪之感,父母的死、明瑟的死、采薇的死……父母的死,明瑟的死、采薇的死……无限的循环,无限的折磨,剪不断,理还乱。
  柔止抚额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玉佩,拉过锦被索性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然而,刚一侧躺下身,床柱的摇晃又让她头脑感到眩晕,她皱了皱眉,正以为是哪个宫人故意搞怪,刚要张口询问,接着,又是一阵猛烈摇晃,桌上杯子瓷器“磕托磕托”的相互碰撞声便筛糠似地抖了起来。
  地动!是地动!
  柔止拥被而起,一撂锦被猛地翻身下榻,霎时间,宫人太监们乱作一团,惊喊声,逃命声,脚步声,呼天抢地的,整个皇宫快成了一锅滚开的沸粥。
  天公恶作剧,翻手变炎凉。
  实在难以想象,平阳城的这次地震居然波及到数百余里的煌煌帝都!
  不过,还在虚惊一场,数个时辰之后,柔止命人请来钦天监的某位官员,问道:“陈大人,关于这次地动,虽说京里没什么坍塌和人员死伤的发生,但是本宫还是想弄清楚,具体的震区到底在哪个位置?”
  陈大人道:“回娘娘,兵部刚接到来自驿站的加急快报,此次地动的具体震区在京都以南的平阳中都,根据信上所报内容,平阳此次灾劫的程度可能已经到了百川沸腾、山冢崪崩的地步,因此,臣等恳请娘娘尽快将陛下劝回宫中,以商国策。”
  “是吗?”柔止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殿门外连滚带爬跑来一名中年宦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宦官嘴唇发紫,脸色发青,人抖得不像样子,还来不及向柔止磕头行礼,便又是哭又是急又是求地向柔止跪道:“禀娘娘,奴才该死,奴才不该欺瞒娘娘,陛下人不在皇觉寺,娘娘,您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娘娘!”
  柔止一听,立即懵了:“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娘娘,陛下其实这几天并不在皇觉寺,数日前冯公公曾吩咐奴才说,陛下要微服亲自到平阳走一趟,并叫奴才不要泄露他的行踪,现在,平阳遭受如此大的灾劫,奴才是担心、担心……”
  他不敢说下去了,柔止气得立即站起身,“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一口气上不来,两眼发花,双膝一软,差点就要支撑不住晕倒在地,幸而旁边的侍女们扶住了她。柔止定了定神,强自镇定地吩咐说:“陈大人,你听见了吗?陛下处境凶险,你速速将内阁的所有官员全都请过来,说本宫有急事和他们要商量,快去!”
  他会死吗?
  他会死吗?
  他会死吗?
  百川沸腾、山冢崪崩,从未有过的一次大灾劫……柔止手紧紧、紧紧捂着胸口,身前的窗门在狂风中不停拍打着,一下又一下,她耳边乱嗡嗡地,就像一个受了刺激过早衰老的女人,异常憔悴的面容仿佛被打了一场霜,那不敢想象的后果与绝望,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孤零零地跪在双亲的遗体前,任凭怎么哭,怎么喊,他们就是不肯张开眼睛看她一看。
  “不,不会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
  救援的军队大波大波赶往前方的平阳中都,柔止坐在中间的马车里,马车颠簸摇晃,她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一片叶子。“娘娘,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儿的,娘娘,还请莫要太着急了。”蕙香在旁不断安慰着,柔止两眼呆滞,只是目光聚集在手中的玉佩一动不动。蕙香无奈叹了口气,只得给她披了件披风,又弯起身把头探向窗外向前方喊道:“喂,我说你们能不能走快一点!快一点啊!”
  就这样,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蜿蜒崎岖的山道上,余震不断,不停有巨岩和石块从山体斜坡滑下来。“轰隆——”“轰隆——”那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惊得马匹都险些受了吓撒蹄乱奔。眼看又一块巨石滚落下来,骑在最前面的李磐再也忍不住掉转马头,向柔止劝说:“娘娘,此地山高凶险,若娘娘有什么闪失,臣等也不好向陛下交待啊,不如娘娘还是听听臣的劝,这就折回宫里去吧。”末了又加一句:“娘娘尽可以相信微臣,微臣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护得陛下周全。”
  柔止冷冷道:“李学士,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对本宫都是多余的。”“娘娘—”李磐还要劝解,柔止又道:“李学士,你的好意本宫心领了,放心吧,本宫真算有什么闪失也不会怪到你李学士的头上,去吧,让他们脚程再快一点。”李磐再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悻悻说了声“是”,依旧策马前行。
  前面的路越走越险,距离队伍不远的山道右边就是一个万丈多深的悬崖,行走艰难,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李磐越想越来气,这个女人,难道她就不懂,带着她就是个麻烦和累赘吗都说皇帝新娶的这个皇后性子又硬又倔,今日一见,真真是见识到了。李磐叹了口气,脑海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柔止的画面,那一双晶亮的黑眼珠子狠狠瞪着他的俏模样,他摇了摇头,终又失声一笑。
  “禀将军,禀大人,不好了,前面好像走不通了!”
  行着行着,忽然,偌大的几块巨岩齐齐整整地堆砌在前方的山道上,高得就像一座小山屏障,这是山体滑坡导致的结果,李磐和身旁的魏统领齐齐策马上前,一看,顿时刚还满怀希望的信心陡然凉了半截。
  “李大人,现在这情形如何是好?”
  人马走不过去,魏统领也顿时乱了阵脚,灾后救急,时辰如生命,多一点时间就多一份希望,现在,这样的情势该如何是好啊!
  不过李磐到底是李磐,思忖片刻,道:“前方没有别的山路,走不过去也得走过去,看来,如今咱们只有接受现实,扔下马匹,徒步前进。”
  魏统领疑惑片刻,道:“李大人,徒步倒是可以徒步,可是那儿——”说话间,将嘴一努,目光指向柔止所在的马车。李磐点头会意,说了声“我再去劝劝她吧”,接着,再次“驾”的一声拨转马头,向柔止马车行了过去。
  “娘娘,恕微臣无力,前面的路被山体滑下的石坡挡住了,现在微臣和魏将军一致决定,只有放弃坐骑,翻过那座山石,然后徒步到达平阳,娘娘,您千金之躯,还是接受臣的建议折回宫里去吧!”说着,李磐跳下马背,竟单膝跪地恳求起来。
  “请娘娘以凤体为重,折回宫里吧!”见李磐跪下,其他将领和士兵也统统跪倒一片,恳求起来。
  柔止跳下马车,踮起脚尖看看前方,又看看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将士,一时间,眉头深锁,胸口抑郁着说不出一个字来。蕙香也下了车,走近身旁小心翼翼劝道:“娘娘,要不咱就听听李大人的劝吧,折回宫中,也给他们省些不必要的麻烦,是不是?”
  柔止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其实,她何尝不懂得这些道理,若是有她在路上,这些将士们提心吊胆不说,还得分下心来护得她的周全,然而,然而现在被困在平阳生死难测的可是自己的丈夫啊!若见不到自己的丈夫,或者往最糟糕最坏的地步想,万一他命在旦夕,因自己的出现又给他信心活过来了呢?是的,她有一种预感,他在喊她,他在某个黑暗的地方喊她,他说他需要她,需要她啊!
  柔止呼吸一窒,索性一咬牙,弯身将那累赘的锦绣长裙“呲呲”撕掉,然后只剩一身简单利落的便装,挽起裤腿就往前面陡峭的石坡走:“从现在起,我不是什么娘娘,我和你们一样,是众多将士中的一员,你们也别把我当女人看!”说着,从一名将士手中取过一条长长的飞爪百练索,然后跑道石崖下,望着那高耸的峭壁呼了口气,将百练索往某个位置重重一抛,借着绳索的力,一步步向上面爬去。
  他是她的丈夫,她要找到他,一定要亲自找到他!
  她横了心,汗水从额角一滴滴往下掉,每攀一步,裸露的脚踝便被尖锐的石头锯齿杂草划出血渍,李磐呆呆地望着她,过了好半天,才转过身,右手往上一竖:“将士们,你们给我都听仔细了,如今平阳遭劫,陛下生死未卜,你们就是爬都给我爬到平阳去,若有一个贪生怕死者,立即军法处置!”
  “是!”
  众将士整齐高亢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山道上,天上闷雷滚滚,伴着不远处轰隆隆的山体塌方以及各种泥石滚落之声,不一会儿,豆大的暴雨又无情打落下来。
  “娘娘,娘娘,雨这么大,来,把这个穿上——”滂沱的大雨中,眼睛被雨水已经冲得睁不开,李磐好容易追到柔止时,她的头发和衣服已经湿得不像样子。柔止看不清李磐的脸,侧过身,说了声“谢谢”,然后单手接过他递来的蓑衣胡乱穿上,便又开始步步攀爬。
  雨水冲刷着整个山林,坡道的岩石水花飞溅,足下不稳,踩到某个位置再也控制不住一滑,整个人立即滚了下去。
  “娘娘,娘娘——”
  众将士一惊,急忙回身拉住她,柔止摇摇晃晃吃力地支起身,拍了拍胸口:“没事没事儿,还好拉住了绳索,大家继续走,继续走。”
  就这样,翻了一道又一道的山崖,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山路,暴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中,彻底到达平阳已经是第三天早晨了。
  举头不见眼前人,举头不见当时屋,盖藏委积一时空,断折伤残嗟满目……柔止模样狼狈地站在这片被雨水冲洗的狼藉废墟上,终于到了这里,内心反而有一种茫茫然的感觉。尸体成堆成堆的摆放在空地上,老人、孩子、男人、女人、蜿蜒的血水在雨水的冲刷下快流成了一条河,那浓浓的腥臭味,仿佛已经飘到了平阳城的上空。她木偶似地踏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身子僵了,意识空了,这噩梦里都未经见的死亡和画面,现在,她还有心思去纠结宫里那些微不足道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吗?不,那是活人才拥有的奢侈,伤春悲秋的无聊奢侈。
  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滚,她石像般站在成堆的尸体中央,也不知站了多久,才双足一软,再也忍不住单膝跪了下来。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第123章 大结局
  
  无情的暴风雨阵阵浇注在柔止的脸上和身上,一种从未体会的寒冷和悲凉也深深透进她的皮肤和血液里,她怕,这种对死亡的恐惧和害怕直戳她的整个心房,这么这么多的尸体,如果真的一个一个找下去,会不会其中一个就是他的?会不会……?
  她不敢再想下去,到底还是强撑起疲软的身子站起来,四周,天地昏暗,满目的疮痍和苍凉,前来护驾救援的将士们零零落落分布在每个角落,有的带着狼犬搜寻可能存在的生命迹象,有的则弯着身子将瓦片残砖一块块往别处掰。柔止抹了抹眼角,走过去,也默默地加入他们队伍中去。
  平阳的这次地动算是史上罕见的一次大震,随处可见的地隆地陷、喷水冒砂,将整个平阳毁灭得如同阿鼻地狱。一座座庙宇房屋陷进裂开的地缝里,一具具尸体不停从水坑挖掘出来,柔止一边掰石头,一边声音嘶哑地望向远方:“你在哪儿?子毓,你到底在哪儿……”
  没有目标的寻找简直令人发疯崩溃,整整一天了,将士们不仅没有找寻到刘子毓半个踪影,就连跟着他的太监护卫也一个没有找到。柔止*的身体不停地抖,不停地抖,眼看一颗心就要彻底陷入绝望,忽然,废墟中一名军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娘娘,有消息了,陛下有消息了!”
  距离他们不远有一处早已塌成碎片的楼邸建筑,成片成片的烂砖烂瓦中,一块写着“平阳府衙”的黄杨木匾额正冷冷冰冰地落在废墟里。柔止疯子一样朗朗跄跄跑过去,脚还没站定,入目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毫无生气地躺在李磐臂弯里——是冯公公!
  柔止险些惊叫出声,满身血泥的冯公公似乎早已中止了呼吸,眼睛大睁,瞳孔涣散,柔止赶紧去摇他:“冯公公,公公。”没有反应,柔止又急忙探手压向他的脉搏,然而,依旧没有跳动。柔止全身像被冲了冷水,一阵比一阵冰凉,李磐将冯公公轻轻放了下来,声音难过:“发现冯内侍时,他正卡在裂开的水穴地缝里,身子被无数块大石和砖瓦掩埋着,所以——”
  李磐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猛地抬头,眼睛直直望着柔止:“所以娘娘,您得有个心理准备,这个地方是平阳府衙,冯公公既然殉难于此,那么陛下幸存的可能也会……会非常渺茫。”
  柔止脑袋“嗡”地一下,她收缩着瞳孔,站起身,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着,雨水不停打在她的脸颊上,噼噼啪啪地,仿佛一道又一道狠狠的耳刮子。李磐见她模样,赶紧又补充着说:“很抱歉,娘娘,微臣本不该和您说这些的,现在,将士们都正努力搜救,不到最后关头,也不能说明陛下会出事的对不对?”
  “是啊,不到最后关头,不到最后关头……”柔止微掣着嘴角,猛地转身跑向一处处残垣废墟,不到最后关头,不到最后关头……柔弱的双手疯狂地搬动着脚下的每一块砖头瓦片,风鼓着她破烂的衣袖,她额上的汗水和雨水却大滴大滴往下掉。
  “汪汪,汪汪——”终于,搬着搬着,一阵急促的狼犬声像是对着某方向骤然狂叫,柔止迅速转过身,却是一角已经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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